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桯史卷第八

 

  九江郡城

  日官失職

  紫宸廊食

  阜城王氣

  袁孚論事

  鸚鵡諭

  月中人妖

  牸牧相衛

  解禪偈

  玉虛密詞

  太歲方位

  逆亮辭怪

  ○九江郡城

  九江郡自梁太清始奠湓口,湓口乃漢灌嬰所築也,灌井在焉。故余家晉盆杅事,猶有冢居城中,城負江面山,形勝盤據,三方阻水,頗難於攻取。開寶中,曹翰討胡,則踰年不下。或獻計於翰曰:「城形為上水龜,非腹脇不可攻。」從之,果得城。至今父老指所由入,云在北闉新倉後。郡治之前,對康廬,有峰曰「雙劍」。乾道間,蜀人唐立方 【 文若】 來為守,謂翰實屠城,而李成等寇,亦嘗入郛殘其民,取陰陽家說,意劍所致,乃闢譙樓前地,築為二城,夾樓矗其上,謂之「匣樓」,曰匣實藏劍。江人相勸成之。有曰者過其下,曰:「是利民而不利於守。」立方聞之,不以為意,居一年,果卒官。其異如此,立方故知名,嘗為中書舍人,終之年六十八。

  ○日官失職

  近世清臺占候,頗失其守,雖試選甚難,多筌蹄之學,以故證應之驗,視前世為疏。開禧丙寅二月丙子,余在京口,章以初居戎司薌風亭。余涖事庾中歸,過之小酌,握手庭下,日方申,忽覺天半砰鍧有聲甚厲。矯首正見一星南隊,曳尾如帚,逶迤久之,始滅,相與歎異。未幾而兵釁開,江、淮荐饑,死者幾半。嘉定己巳五月辛亥,余里居晚浴,散步西圃,暝色將至。從行一僮,忽卬而驚嘑 【 卬而驚嘑 四庫本「卬」作「仰」。】 ,視之,亦一星,大小如京口所見,而色紺青,尾燄煜煜,自南徂北,行頗迅,亦隱隱鳴于空中。時虜酋易位,蒙韃闖其境,兵禍紏結,數年猶不解,則所隊之方,蓋有妖焉。余不甚習變星,二星所偶見,皆白晝出,太史且未嘗問,亦不聞奏報,其它躔度微忒,意必不能詳也。

  ○紫宸廊食

  余為扈簿日,瑞慶節隨班上壽紫宸殿。是歲,虜方拏兵北邊,賀使不至,百官皆賜廊食。余待班南廊,日已升,見有老兵持二髹牌至,金書其上,曰:「輒入御厨,流三千里。」既而太官供具畢集,無帟幕限隔,僅以鐐竈刀機自隨,緜蕞簷下。侑食首以旋鮓,次暴脯,次羊肉,雖玉食亦然,且一小楪,如今人家海味楪之制,合以玳瑁而金托之,封其兩旁,上以黃紙書品嘗官姓名以待進。黼坐既御,合班拜舞用樂,伶人自門急趨折檻,以兩襜為作止之節。廊下設纈褥,寘俎于前,有肴核,爵以銀而厚其脣,為之一耳,頗不便於飲,上鐫紹興十二年某州所造,蓋和議成而舉彌文,責之外郡,以期速集也。每舉酒玳合,自東廡入廊,饌繼至,適盧棘簿 【 子文】 在旁,因言此藝祖舊制。在汴京時,天造草昧,一日長春節,欲盡宴廷紳,有司以不素具奏,不許,令市脯,隨其有以進,仍詔次序勿改,以昭示儉之訓,如錫宴貢院,前二醆止以菓實薦,無品食,蓋當時市之者未至耳,其第三醆亦首以旋鮓云。余聞之典儀吏曰:「它日戎贄在廷,則百官皆稱壽而退,無賜食七十年矣。」此乃適因其不來而舉行者,故竊志之。

  ○阜城王氣

  崇寧間,望氣者上言,景州阜城縣有天子氣甚明,徽祖弗之信。既而方士之幸者頗言之,有詔斷支隴以泄其所鍾。居一年,猶云氣故在,特稍晦,將為偏閏之象,而不克有終。至靖康,偽楚之立,踰月而釋位。逆豫既僭,遂改元阜昌,且祈于金酋,調丁繕治其故嘗夷鏟者,力役彌年,民不堪命,亦不免於廢也。二僭皆阜城人,卒如所占云。

  ○袁孚論事

  孝宗初政,袁 【 孚】 為右正言。一日,亟請對,論北內有私酤,言頗切直,光堯聞之震怒。上嚴於養志,御批放罷,中使持璽封至堂。時陳文正當國,史文惠為參預,未知其倪,啟封相顧罔測。文惠曰:「上新即位而首逐一諫官,未得其名,此決不可,請俟審奏。」翌日,遂朝,方扣榻以請,玉音峻厲,遽曰:「謂已行下矣,尚何留?」文惠奏曰:「陳康伯固欲速行,而臣不欲也。臣有千慮之一,願留身以陳。」班退,文惠問孚何罪也,上諭以疏意曰:「是非所宜言,不逐何待。」曰:「陛下亦知德壽宮中無士人乎?」曰:「何謂也?」曰:「北內給事,無非閹人,是惡知大體?若非幾箇村措大在言路,時以正論折其萌芽,此曹馮依自恣,何所不至?」上竦而悟,天顏少龢。文惠進曰:「不特此事,爭臣無故賜罷,天下咸以為疑,而欲知其故。若以此為罪,則兩宮之間且生,四方聞之,必謂陛下方以天下養,而使北內至於有此,非供億不足而何?必不得已而去,當因其自請而聽之可耳。」上釋然霽威曰:「善。」將退,復前曰:「後之日,復當五日之朝,願陛下試以意白去孚,儻可以上皇意留之,尤盛德事。」上許諾,既歸自北宮,亟召文惠而諭之曰:「太上怒袁孚甚,朕所以亟欲去之。昨日方燕,太上賜酒一壺,親書『德壽私酒』四字於上,使朕跼蹐無所。」文惠曰:「此陛下之孝也,雖然,終不可暴其事。」居數日,孚請祠,得守永嘉郡。既而文惠又奏,諫官以直言去,非邦家之美,請以職名華其行。遂除直秘閣,外朝竟不及知。自是纖人知譖之不行,亦無復投隟者。一言回天,體正誼得,兩宮慈孝,終始無間,此舉實足以權輿之云。

  ○鸚鵡諭

  蜀士尚流品,不以勢詘。乾道間,楊嗣清 【 甲】 有聲西州 【 楊嗣清甲 四庫本「甲」作「申」。】 ,清議推屬。初試邑,有部使者,不欲名,頗以繡衣自驕,怒其不降意,誣劾以罪。趙衛公方為左史,聞之,不俟車,亟往白廟堂曰:「譬之人家,市貓于鄰,卜日而致之,將以咋鼠也。鼠暴未及問,而首抉雕籠,以噬鸚鵡,其情可恕乎!」當國者問其繇,告以故,相與大笑,劾牘竟格不下。嗣清仕亦不顯,有弟曰嗣勳 【 輔】 ,位至從橐,其清名亦相伯仲云。至今蜀人談謔,以排根善類者為猫噬鸚鵡,王中父嘗為余道,而忘其所為邑之名。

  ○月中人妖

  逆曦未叛時,嘗歲校獵塞上。一日夜歸,笳鼓競奏,轔載雜襲。曦方垂鞭四視,時盛秋,天宇澄霽,卬見月中有一人焉 【 卬見月中有一人焉 「卬見」,畢沅續資治通鑑卷一百五十八考異引此文作「仰見」。】 ,騎而垂鞭,與己惟肖。問左右,所見皆符,殊以為駭,嘿自念曰:「我當貴,月中人其我也。」揚鞭而揖之,其人亦揚鞭,乃大喜,異謀繇是益決。德夫兄至蜀,安大資 【 丙】 與之醼,親言之。夫妄心一萌,舉目形似,此正與投楮天池者均耳,月妖何尤。

  ○牸牧相衛

  先塋呂田原之北二里許,山■〈山匧〉焉,不合如礪,土名曰焦庫。有周氏墳,其間篁木蔽翳,泉甘草茂,牧者趨之。嘉定癸酉四月甲午正晝,有詹氏子十九歲,牧一牸墳側。方偃于背,鄰之二兒甫齓,戲于旁。有虎出于薄,直前搏牸。二兒癡,不識為虎,擲瓦礫,嗾而逐之。虎顧牸,不肯去,二兒倚徙觀,稍前,乃緣登木。牧子念其家貧,惟恃此以耕,不勝憤,徑歸取斧,將以殺虎。其父在田,不之知;母視其來也,遽問而告其故,顧東作方殷,家無男子,乃集里婦數人,譟而從。既至,二兒觀酣,嬉笑自若,牸以角拒,虎爪嚙無完革矣。牧子視牸且困,揮斧大呼,欲以致虎,虎果舍牸來。時木影漏日,刃環舞,翕霍有光,虎益自縮,作勢奮迅,欲以攫取。牸少憇力甦,乃前鬬,虎舍牧子,與之相持。牧子氣定更進,虎又舍牸。牸與牧迭抗虎,如此者彌半日頃,羣婦莫之孰何。既而山下民聞者,持梃讙嘑,來漸多,虎遂棄而去,牸牧竟全。余時倚堊冢下,僕輩親見之,來告;遣視,民方環睨,虎猶未逸也。畜而義,不忘衛所牧,牧子亦克念其家,奮不顧死,皆可尚。二兒不知畏,不被搏噬,東坡沙上抵首之說,諒可信云。

  ○解禪偈

  余嘗得東坡所書司馬溫公解禪偈,其精義深韞,真足以得儒釋之同,特表其語而出之。偈之言曰:「文中子以佛為西方之聖人,信如文中子之言,則佛之心可知也。今之言禪者,好為隱語以相迷,大言以相勝,使學者倀倀然益入於迷妄,故余廣文中子之言而解之,作解禪偈六首。若其果然,則雖中國行矣,何必西方,若其不然,則非余之所知也。忿氣如烈火,利欲如銛鋒。終朝常戚戚,是名阿鼻獄。顏回安陋巷,孟軻養浩然。富貴如浮雲,是名極樂國。孝弟通神明,忠信行蠻貊。積善來百祥,是名作因果。仁人之安宅,義人之正路。行之誠且久,是名光明藏。言為百代師,行為天下法。久久不可掩,是名不壞身。道義修一身,功德被萬物。為賢為大聖,是名菩薩佛。」於虖!妄者以虛辭岐實理,以外慕易內脩,滔滔皆是也,豈若是偈之坦明無隱乎!盍反而觀之。

  ○玉虛密詞

  徽祖將內禪,既下哀痛之詔,以告宇內,改過不吝,發于至誠。前一夕,即玉虛殿常奉真馭之所,百拜密請,祈以身壽社稷。夜漏五徹,焚詞其間,嬪嬙巨璫,但聞謁禱聲,而莫知其所以然。明日,遂御玉華閣,召宰執,書「傳位東宮」四字,以付蔡攸。又一日 【 又一日 集成本、學津本並作「又二日」。】 ,欽宗遂即位,寔宣和七年十一月辛酉也。明年正月己巳,赤白囊至,徽祖夜出通津門,以如亳社。斡離不既退師,龍德行宮在京口,纖人乘間有劍南自奉之疑,奉表亟請歸京師。駕至睢陽,李忠定 【 綱】 奉詔迎謁,見于幄殿。既辭,遂出所焚詞藳,俾宣示宰執百官,忠定家有藏本焉。其辭曰:「奉行玉清神霄保仙、元一六、陽三五、璇璣七九、飛元大法師,都天教主臣某,誠惶誠恐,頓首頓首,再拜上言,高上玉清神霄、九陽總真、自然金闕。臣曩者君臨四海,子育萬民,緣德菲薄,治狀無取,干戈並興,弗獲安靖。以宗廟社稷生民赤子為念,已傳大寶于今嗣聖。庶幾上應天心,下鎮兵革,所冀邇歸遠順,宇宙得寧,而基業有無疆之休,中外享昇平之樂。如是賊兵偃戢,普率康寧之後,臣即寸心守道,樂處閑寂,願天昭鑒,臣弗敢妄。將來事定,復有改革,窺伺舊職,獲罪當大。已上祈懇,或未至當,更乞垂降災咎,止及眇躬,庶安宗社之基,次保羣生之福,五兵永息,萬邦咸寧,伏望真慈,特賜省鑒。臣謹因神霄直日功曹吏,賫臣密表一道,上詣神霄玉清三府,引進僊曹,伏願告報。臣誠惶誠恐,頓首頓首,再拜以聞。於虖!禹湯罪已,其興也勃焉,聖心其有以得於天矣。」按蔡絛國史後補載徽祖教門尊號為「玉京金闕、七寶元臺、紫微上宮、靈寶至真玉宸明皇大道君 【 玉宸明皇大道君 「宸」原作「晨」,音、形俱近而誤,今據嘉靖本、集成本、四庫本、學津本校改。】 」,與此不同,意歸美之稱,不欲以自名耳。唐武宗會昌投龍文,稱「承道繼玄、昭明三光弟子、南嶽上真人。」今茅山龍虎閤皁,實有三壇,符籙徧天下,受之者亦各著稱謂,或者帝王之號,又有其別,殆未可知也。

  ○太歲方位

  建隆三年五月,詔增修大內。時太歲在戌,司天監以興作之禁,移有司,毋繕西北隅。藝祖按視見之,怒問所繇。司天以其書對,上曰:「東家之西,即西家之東,太歲果何居焉?使二家皆作,歲且將誰凶?」司天不能答,於是即日涖撤一新之。今世士大夫號於達理者,每易一榱,覆一簣,翦翦拘泥,不得即決,稽之聖言,思過半矣。

  ○逆亮辭怪

  金酋亮未篡偽,封岐王,為平章政事,頗知書,好為詩詞,語出輒崛疆,愸愸有不為人下之意,境內多傳之。且驟施於國,東昏疑焉,未及誅,而有霄儀之禍,宗族大臣以亮有素譽,因共推戴。既立,遂肆暴無忌,佳兵苛役,以迄于亡。然其居位時,好文辭,猶不輟,余嘗得其數篇。初王岐,以事出使,道驛有竹,輒詠之曰:「孤驛瀟瀟竹一叢,不同凡卉媚春風。我心正與君相似,只待雲梢拂碧空。」又書壁述懷曰:「蛟龍潛匿隱滄波,且與蝦蟆作混和。等待一朝頭角就,撼搖霹靂震山河。」既而過汝陰,復作詩曰:「門掩黃昏染綠苔,那回蹤跡半塵埃。空亭日暮烏爭噪,幽徑草深人未來。數仞假山當戶牖,一池春水遶樓臺。繁花不識興亡地,猶倚闌干次第開。」又嘗作雪詞昭君怨曰:「昨日樵村漁浦,今日瓊川玉渚。 【 瓊川玉渚 「玉」原作「小」,鐵琴銅劍樓藏元刊本載陳文東批點:「小當作玉」,學津本亦作「玉渚」,今從改。】 山色捲簾看,老峰巒。錦帳美人貪睡,不覺天花剪水。驚問是楊花,是蘆花。」一日,至臥內見其妻几間有巖桂植瓶中,索筆賦曰:「綠葉枝頭金縷裝,秋深自有別般香。一朝揚汝名天下,也學君王著赭黃。」味其詞旨,已多圭角,蓋其蓄已不小矣。及得志,將圖南牧,遣我叛臣施宜生來賀天申節,隱畫工於中,使圖臨安之城邑, 【 來賀天申節隱畫工於中使圖臨安之城邑 原作「來賀天申隱畫工於中節使圖臨安之城邑」,句意不順,疑有脫衍。據四庫本知原文「天申」下,脫一「節」字,「中」下之「節」字為衍文;「使」字屬下為句,今據以增刪。】 及吴山、西湖之勝以歸。既進繪事,大喜,■〈日間〉然有垂涎杭、越之想。亟命撤坐間軟屏,更設所獻,而於吴山絕頂,貌已之狀,策馬而立,題其上曰:「萬里車書盍混同,江南豈有別疆封?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吴山第一峰。」遷汴之歲,已弒其母矣。又二日而中秋,待月不至,賦鵲橋僊,曰:「停盃不舉,停歌不發,等候銀蟾出海。不知何處片雲來,做許大通天障礙。虬髯撚斷,星眸睜裂,惟恨劍鋒不快。一揮截斷紫雲腰,子細看嫦娥體態。」明年竟遂前謀。使御前都統驃騎衛大將軍韓夷耶將射鵰軍二萬三千圍,子細軍一萬,先下兩淮。臨發,賜所製喜遷鶯以為寵,曰:「旌麾初舉,正駃騠力健,嘶風江渚。射虎將軍,落鵰都尉,繡帽錦袍翹楚。怒磔戟髯爭奮,捲地一聲鼙鼓。笑談頃,指長江齊楚,六師飛渡。此去,無自墮。金印如斗,獨在功名取。斷鎖機謀,垂鞭方略,人事本無今古。試展臥龍韜韞,果見成功旦莫。問江左,想雲霓望切,玄黃迎路。」余又嘗問開禧降者,能誦憶尚多,不能盡識。觀其所存,寓一二於十百,其桀驁之氣,已溢于辭表,它蓋可知也。犬狺鴞鳴,要充其性,不足乎議。軟屏詩,正隆事迹以為翰林脩撰蔡珪所作,詭曰御製。反覆它作,似出一機杼,或者傳疑益訛,抑其餘皆出於視草,亦無所致詰。錄所見者聊以寓志怪云,洪文敏夷堅支景僅載其二,它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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