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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俗通義皇霸卷一

 

  〔一〕

  漢汝南應劭著〔二〕

  江津王利器校注

  蓋天地剖分,萬物萌毓〔三〕;非有典藝〔四〕之文,堅基可據,推當今以覽太古,自昭昭而本冥冥〔五〕,乃欲審其事而建其論,董其是非而綜其詳略〔六〕,言也實為難哉!故易紀三皇,書敘唐、虞,惟天為大,唯堯則之,巍巍其有成功,煥乎其有文章〔七〕。自是以來,載籍昭晢。然而立談者人異,綴文者家舛〔八〕,斯乃楊朱哭於歧路〔九〕,墨翟悲於練素者也〔一0〕。是以上述三皇,下記〔一一〕六國,備其終始曰皇霸。

  〔一〕 程本、鄭本「第」上有「卷」字,何本、胡本、鍾本作「卷一」,今從元本。蘇頌校風俗通義題序載三十一卷本篇名、卷第云:「獨皇霸一篇,同為第一。」

  〔二〕 何本、胡本、鍾本有此一行,今從之。

  〔三〕 萌毓即萌育,易蠱卦:『君子以果行育德。』釋文:「王肅本作『毓德』。」漢書五行志中之上:「孕毓根核。」師古曰:「『毓』字與『育』同。」

  〔四〕 類聚五二引王粲儒吏論:「古者,八歲入小學,學六甲、五方、書計之事,……文法典藝,具存於此矣。」典藝,猶言經典。賈誼新書六本篇:「詩、書、易、春秋、禮、樂,六者之本,謂之六藝。」漢書藝文志有六藝略,師古曰:「六藝,六經也。」

  〔五〕 莊子知北游:「夫昭昭生於冥冥。」淮南人間篇:「人能由昭昭於冥冥,則幾於通矣。」又要略篇:「昭昭之通冥冥。」又繆稱篇:「人能貫冥冥入于昭昭,可與言至矣。」漢書外戚孝武李夫人傳:『去彼昭昭,就冥冥兮。』則以「昭昭」與「冥冥」對文,為漢人習慣用法。昭昭亦作炤炤,淮南子泰族篇:「由冥冥至炤炤。」又:「從冥冥見炤炤。」

  〔六〕 「詳略」,原作「詳矣」,拾補曰:「疑。」劉師培風俗通義書後曰:「『矣』疑『略』。」今據改正。

  〔七〕 論語泰伯篇:「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惟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集解:「孔安國曰:『則,法也;美堯能法天而行化也。』何晏曰:『功成化隆,高大巍巍也。煥,明也;其立文垂制,復著明也。』」

  〔八〕 漢、魏、六朝人以「家」、「人」對文,「家」、「人」義同,詳遼海引年器撰「家」「人」對文解。

  〔九〕 「歧」原作「岐」,今改。

  〔一0〕程本、鄭本「練素」作「絲素」,郎本校云:「俗本作『絲素』,今從宋本。」案:淮南子說林篇:「楊子見逵路而哭之,為其可以南可以北;墨子見練絲而泣之,為其可以黃可以黑。」

  〔一一〕郎本、程本、鄭本「記」作「紀」。

  三皇〔一〕

  春秋運斗樞說:「伏羲、女媧、神農,是三皇也。〔二〕」皇者天〔三〕,天不言,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四〕;三皇垂拱無為〔五〕,設言而民不違〔六〕,道德玄泊〔七〕,有似皇天,故稱曰皇。〔八〕皇者,中也,光也,弘也;含弘〔九〕履中,開陰陽〔一0〕,布剛上〔一一〕,含皇極〔一二〕,其施光明,指天畫地〔一三〕,神化潛通〔一四〕,煌煌盛美〔一五〕,不可勝量。禮號謚記說:〔一六〕「伏羲、祝融、神農。〔一七〕」含文嘉記〔一八〕:「虙戲,燧人,神農〔一九〕。伏者,別也,變也〔二0〕;戲者〔二一〕,獻也,法也;伏羲始別八卦,以變化天下,天下法則,咸伏貢獻,故曰伏羲也〔二二〕。燧人始鑽木取火〔二三〕,炮生為熟,令人無復腹疾〔二四〕,有異於禽獸,遂天之意,故曰遂人也〔二五〕。神農,神者,信也;農者,濃也;始作耒耜,教民耕種,美其衣食,德濃厚若神〔二六〕,故為神農也。」尚書大傳說:「遂人為遂皇,伏羲為戲皇,神農為農皇也。遂人以火紀〔二七〕,火,太陽也〔二八〕,陽尊,故託遂皇於天;伏羲以人事紀,故託戲皇於人:蓋天非人不因〔二九〕,人非天不成也。神農以地紀〔三0〕,悉地力,種〈殸木〉疏〔三一〕,故託農皇於地:天地人之道備〔三二〕,而三五之運興矣。〔三三〕」

  〔一〕 潛夫論五德志篇:「世傳三皇、五帝,多以為伏羲、神農為二皇;其一,或曰燧人,或曰祝融,或曰女媧,其是與非,未可知也。」

  〔二〕 禮記曲禮疏、路史後紀二載鄭玄注中候敕省圖引運斗樞:「伏犧、神農、女媧為三皇。」鄭玄注明堂位引春秋緯說同,正義引作春秋運斗樞差德命敘。御覽七六引春秋運斗樞作:「虙犧,女媧,神農,是謂三皇也。」呂氏春秋用眾篇高誘注:「三皇:伏羲,神農,女媧也。」蓋亦本春秋緯為說。

  〔三〕 詩大雅文王:「思皇多士。」毛傳:「皇,天也。」

  〔四〕 論語陽貨篇:「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五〕 尚書武成:「垂拱而天下治。」蔡沈集傳曰:「垂衣拱手而天下自治。」

  〔六〕 御覽七七引「設」作「謹」,拔萃引「民」作「明」,俱不可據。晉書刑法志:「三皇設言而民不違,五帝畫象而民知禁。」正與此同。淮南子氾論篇:「神農無制令而民從。」高誘注:「無制令,結繩以治也。」義與此可互參。

  〔七〕 玄泊,謂玄冥寂泊。陸機七徵:「玄虛子耽性沖素,雍容玄泊。」

  〔八〕 公羊傳成公八年,何休注:「德合玄者稱皇。孔子曰:『皇象玄,逍遙術,無文字,德明謚。』」疏以為春秋說文。

  〔九〕 「含弘」,御覽引作「合元」,與所引運斗樞合。

  〔一0〕御覽引無「開陰陽」三字,明以三字為句也。

  〔一一〕「布剛正」,鄭本「剛」作「綱」,御覽作「網」,俱未可據。「正」原作「上」,今從吳本、拔萃本改正。陳立白虎通疏證二號篇引此句作「布紀綱上」,劉師培則以為「『剛』下疑脫『柔』字」,俱有未當,蓋未董其是非,從而句讀不明耳。

  〔一二〕鄭本、御覽「含」作「合」。尚書洪範:「五皇極,皇建其有極。」漢書五行志上:「次五曰建用皇極。」應劭注曰:「皇,大;極,中也。」

  〔一三〕後漢書侯霸傳:「韓歆指天畫地,言甚剛切。」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不仰視天而俯畫地。」集解:「張晏曰:『視天,占三光也;畫地,知分野所在也。』」指天與視天義同。

  〔一四〕御覽七六引春秋運斗樞:「皇者,合元履中,開陰布綱,指天畫地,神化潛通。」

  〔一五〕御覽七六引應劭漢官儀:「皇者,大也,言其煌煌盛美。」蔡邕獨斷上:「皇者,煌也,盛德煌煌,無所不照。」類聚一一、文選西京賦注引尚書刑德放:「皇者,煌煌也。」初學記九、御覽七六、西京賦注引春秋元命包:「皇者,煌煌也。」初學記九、御覽七六引書帝命驗及尚書緯:「皇者,煌煌也。」白虎通號篇:「號之為皇者,煌煌人莫違也。」文選東都賦注引春秋元命包:「伏羲,女媧,神農為三皇。」高誘呂氏春秋用眾、孝行二篇注並云:「三皇:伏羲,神農,女媧也。」水經渭水注:「庖羲之後,有帝女媧焉,與神農為三皇矣。」是並以女媧為三皇者。

  〔一六〕郎本校云:「或無『說』字。」

  〔一七〕白虎通號篇:「三皇者,何謂也?謂伏羲,神農,燧人;或曰:伏羲,神農,祝融也。禮曰:『伏羲,神農,祝融,三皇也。』」所引之禮,即號謚記,亦漢人引經與經說不分之證。

  〔一八〕器案:以上下文例之,「記」疑當作「說」。

  〔一九〕「燧人」,拾補以為當作「遂人」。案:禮記曲禮疏引宋均注援神契引甄耀度,亦謂燧人、伏羲、神農為三皇。

  〔二0〕御覽七八、路史後紀一注引禮含文嘉,無「變也」二字。

  〔二一〕「戲」,御覽作「犧」,路史注作「羲」。又路史注無「法也」二字。

  〔二二〕類聚一一、御覽七八、路史後紀一注引禮含文嘉:「伏羲德洽上下,天應以鳥獸文章,地應以龜書,伏羲乃則象作易。」易繫辭下釋文:「『犧』,孟、京作『戲』,云:『伏,服也;戲,化也。』」

  〔二三〕「燧」,拾補校作「遂」,云:「『燧』非,上亦當改。」何本、汪本、鄭本「始」訛「取」。

  〔二四〕鄭本刪「復」字,類聚一一、初學記九、御覽七八引含文嘉無「復」字,路史後紀五注引含文嘉作「有」。拾補載臧鏞堂、顧明說:「舊本『復』、『腹』二字,必本來止一『復』字,古與『腹』通用,呂覽季冬紀可證。後人記『腹』字於旁,遂誤并寫入,當刪『腹』留『復』。」盧文弨曰:「『腹』字易曉,故不從其說;然此亦學者所當知也,仍著之。」

  〔二五〕「遂人」,初學記、御覽作「燧人」,類聚、路史注作「遂人」。案:禮緯說三皇名,俱以同音字為訓,如伏者別也,(說文:「 ,迫也,讀若易虙羲氏。」蓋古無輕脣音也。此以別訓伏,正是一例。)變也;戲者,獻也,法也;神者,信也;農者,濃也。準此,則禮含文嘉此文正自作燧人,故以遂天之意釋之。盧氏謂當作「遂人」,蓋未觀其會通,今所不從。白虎通號篇:「謂之燧人何?鑽木燧取火,教民熟食,養人利性,避臭去毒,謂之燧人也。」蓋亦用禮緯說。

  〔二六〕「德濃厚若神」,路史後紀三注引含文嘉作「德信濃厚若神」,御覽七八引含文嘉作「其德濃厚若神」。白虎通號篇:「謂之神農何?古之人民,皆食禽獸肉;至於神農,人民眾多,禽獸不足,於是神農因天之時,分地之利,製耒耜,教民農作,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故謂之神農也。」

  〔二七〕類聚一一、初學記九引尚書大傳,「紀」下有「官」字,此引無「官」字,與下文例同。

  〔二八〕拾補曰:「御覽無『太』字,是。」器案:御覽七七引本書,又七八引尚書大傳,俱無「太」字。

  〔二九〕宋本御覽卷七七引「因」作「固」,未可據。

  〔三0〕「以地紀」三字,原無,今據盧文弨說校補。拾補云:「『以地紀』,本無此三字,今大傳略說有,與上下文一例,茲補入。」

  〔三一〕「種{殸木}疏」,吳本作「種□疏」彙函本、拔萃本作「種百疏」,御覽引作「植穀」,無「疏」字。案:干祿字書:「{殸木},穀俗字。」今所見唐寫本諸書,「穀」多作「{殸木}」,與此正同。拾補校作「{殸禾}」,云:「即穀字,但禾居左居中小異耳。各本上從殸,下從木,如論衡偶會篇、高誘注呂氏春秋季秋紀,齊民要術引海內經,皆同,乃後來轉寫之誤,字書唯篇海獨從禾,今并上正之。」朱筠曰:「案說文解字:『{殸禾},續也,百穀之總名,從禾〈穀,去"禾"〉聲。』{殸禾}即穀字。疏通蔬,假借字也。」

  〔三二〕原無「之」字,今據御覽七七引補,與下文一例。

  〔三三〕尚書大傳略說下:「遂人為遂皇,伏羲為戲皇,神農為農皇也。遂人以火紀,火,大陽也,陽尊,故託遂皇于天;伏羲以人事紀,故託戲皇于人。蓋王非人不固,人非天不成也。神農以地紀,悉地力,種穀蔬,故託農皇于地。天地人之道,而三五之運興矣。」

  謹案〔一〕:易稱〔二〕:「古者,伏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結繩為網罟,以田以漁〔三〕。伏羲氏沒,神農氏作,斲木為耜,揉木為耒,耒耜之利,以教天下,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通其變,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四〕」唯獨敘二皇〔五〕,不及遂人;遂人功重於祝融、女媧,文明大見〔六〕,大傳之義,斯近之矣。

  〔一〕 鍾本案語低一格,以下所有案語並同。器案:案猶考也,荀子不苟篇:「國亂而治之者,非案亂而治之之謂也。」楊倞注:「案,據也。」漢書賈誼傳:「臣謹稽之天地,驗之往古,按之當今之務。」師古曰:「稽,考也。」案、按古通。

  〔二〕 引易,見繫辭下。

  〔三〕 胡本、鍾本「田」作「佃」,與繫辭同,古通。御覽七八引春秋內事:「伏犧氏以木德王天下。天下之人,未有室宅,未有水火之和;於是乃仰觀天文,俯察地理,始畫八卦,定天地之位,分陰陽之數,推列三光,建分八節,以爻應氣,凡二十四氣,消息禍福,以制吉凶。」

  〔四〕 繫辭「通其變」上有「神農氏沒,黃帝、堯、舜氏作」云云,此蓋傳鈔者誤省。漢書百官公卿表注,應劭曰:「虙羲氏始作八卦,神農氏為耒耜,黃帝氏作衣服,神而化之,使民宜之。」又武紀注,應劭曰:「黃帝、堯、舜,祖述伏羲、神農,結網耒耜,以日中為市,交易之業,因其所利,變而通之,使民知之,不苦倦也。」所述黃帝、堯、舜事,亦本繫辭為說,俱出應氏一人之手,不應有所違啎,明此本有,而為傳鈔者誤省之也。

  〔五〕 淮南子原道篇:「泰古二皇。」高誘注:「二皇,伏羲、神農也。」御覽七七引許注:「庖犧、神農。」又繆稱篇:「昔二皇,鳳至於庭。」文選長笛賦注引高誘注曰:「二皇,伏羲、神農也。」潛夫論五德志篇說同。獨斷上:「古天子庖犧氏、神農氏稱皇。」則以伏羲、神農為二皇,蓋漢儒舊說。郎本作「二王」,非。

  〔六〕 「大見」,原作「文見」,朱筠曰:「恐誤。」按何本、鄭本、拾補引一本作「大見」,今據改正。易乾卦文言:「見龍在田,天下文明。」正義:「陽氣在田,始生萬物,故天下有文章而光明也。」

  五帝〔一〕

  易傳、禮記、春秋國語、太史公記〔二〕:黃帝、顓頊、帝嚳、帝堯、帝舜是五帝也〔三〕。

  〔一〕 史記五帝本紀第一,小題下正義云:「案太史公依世本、大戴禮,以黃帝、顓頊、帝嚳、唐堯、虞舜為五帝,譙周、應劭、宋均皆同。」

  〔二〕 太史公記,即後人改題之史記,先漢人俱稱為太史公記,或太史公書,或太史公傳,或太史公。褚少孫補龜策傳:「竊好太史公傳。」揚子法言君子篇:「淮南說之用,不如太史公之用也。太史公,聖人將有取焉。」漢書藝文志:「太史公百三十篇,馮商所續太史公七篇。」漢書楊惲傳:「惲始讀外祖太史公記。」又宣元六王傳:「東平王宇上疏求諸子及太史公書,……大將軍王鳳言……太史公書有戰國縱橫權譎之謀。」又敘傳上:「自東平思王以叔父求太史公、諸子書。」後漢書竇融傳:「乃賜融以外屬圖及太史公五宗、外戚世家、魏其侯列傳。」又范升傳:「時難者以太史公多引左氏,升上太史公違戾五經、謬孔子言,及左氏春秋不可錄者三十一事。」又陳元傳:「博士范升等所議奏左氏春秋不可立,及太史公違戾,凡四十五事。」又楊終傳:「後受詔刪太史公書為十餘萬言。」按史記太史公自序:「凡百三十篇,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為太史公書。」索隱:「案桓譚云:『遷所著書成,以示東方朔,朔皆署曰太史公。』則謂太史公是朔稱也;亦恐其說未盡,蓋遷自尊其父著述,稱之曰公。或云:『遷外孫楊惲所稱。』事或當爾也。」是是書題署為太史公,有出自司馬遷、東方朔及楊惲三說,總之,初不名為史記也。應氏稱為太史公記,亦從其朔也。後漢書班彪傳乃謂:「司馬遷著史記。」此范蔚宗之言,非班氏父子之文也。三國志魏書.王肅傳:「帝又問:『司馬遷以受刑之故,內懷隱切,著史記,非貶孝武。』」是史記為太史公書專名,始於魏世也。清人乃謂:「史記之名,當起叔皮父子,觀漢五行志及後書班彪傳可見。」(梁玉繩史記志疑。梁氏之誤,齊召南考證、錢大昕三史拾遺、沈欽韓漢書疏證、洪頤烜讀書叢錄已質言之也。)或又謂:「蓋晉後著錄,改從今名。」(王先謙漢書補注)皆無稽之言,不足致詰也。

  〔三〕 白虎通號篇:「五帝者,何謂也?禮曰:『黃帝、顓頊、帝嚳、帝堯、帝舜也。』易曰:『黃帝、堯、舜氏作。』書曰:『帝堯、帝舜。』(堯典)」史記五帝本紀:「予觀春秋國語,其發明五帝德、帝繫姓章矣。」(大戴禮記有是二篇。)器案:世本及高誘呂氏春秋用眾、先己、執一、孝行各篇注,並以黃帝、顓頊、帝嚳、堯、舜為五帝。魯語上:「黃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財,顓頊能修之,帝嚳能序三辰以固民,堯能單均刑法以儀民,舜勤民事而野死,……故有虞氏褅黃帝而祖顓頊,郊堯而宗舜。」韋昭注:「此上四者,謂祭天以配食也。祭昊天於圜丘曰褅,祭五帝於明堂曰祖,宗祭上帝於南郊曰郊。有虞氏出自黃帝、顓頊之後,故褅黃帝而祖顓頊;舜受禪於堯,故郊堯。禮祭法:『有虞氏郊嚳而宗堯。』與此異者,舜在時則宗堯,舜崩而子孫宗舜,故郊堯耳。」此即司馬遷、應劭稱國語言五帝所本,故韋昭舉「祭五帝」以實之也。

  謹按:易〔一〕、尚書大傳,天立五帝以為相,四時施生,法度明察,春夏慶賞,秋冬刑罰〔二〕。帝者任德設刑〔三〕,以則象之,言其能行天道〔四〕,舉錯審諦〔五〕。黃帝始制冠冕,垂衣裳,上棟下宇,以避風雨〔六〕,禮文法度,興事創業。黃者,光也〔七〕,厚也,中和之色,德施四季〔八〕,與地同功,故先黃以別之也〔九〕。顓者,專也;頊者,信也〔一0〕;言其承文,易之以質,〔一一〕使天下蒙化〔一二〕,皆貴貞愨也〔一三〕。嚳者,考也,成也,言其考明法度,醇美嚳然,若酒之芬香也〔一四〕。堯者,高也,饒也〔一五〕,言其隆興煥炳,最高明也〔一六〕。舜者,推也〔一七〕,循也〔一八〕,言其推行道德,循堯緒也〔一九〕。

  〔一〕 此本易繫辭下言所謂聖人制器尚象之事為言。

  〔二〕 王闓運尚書大傳補注六略說下據白虎通引佚文云:「天立五帝以為相,四時施生,法度明察,春夏慶賞,秋冬刑罰。」今白虎通無文,蓋即風俗通之誤。

  〔三〕 鍾本「刑」誤「形」。

  〔四〕 御覽七七引「天道」作「大道」,不可據。

  〔五〕 御覽引「錯」作「措」,古通。又引「諦」下有「也」字,是,當據補。御覽七六引應劭漢官儀:「帝者,德象天地,言其能行天道,舉措審諦,父天母地,為天下主。」文選西京賦注、初學記九、御覽七六引春秋元命包:「帝者,諦也。」後漢書李雲傳:「露布上書移副三府,引孔子曰:『帝者,諦也。』」注引春秋運斗樞曰:「五帝修名立功,修德成化,統調陰陽,招類使神,故稱帝。帝之言諦也。」鄭玄注:「審諦於物色也。」禮記玉藻正義、明堂位正義引孝經援神契:「帝者,諦也。」尚書堯典正義:「言帝者,天之一名,所以名帝。帝者,諦也,言天蕩然無心,忘於物我,言公平通遠,舉事審諦,故謂之帝也。」

  〔六〕 繫辭「避」作「待」。

  〔七〕 釋名釋采帛:「黃,晃也,猶晃晃象日光也。」說文黃部:「黃,地之色也,從田,從{艹灭},{艹灭}亦聲,{艹灭},古文光。」黃從光得聲,故二字古多通用。左傳襄公二十年:「陳侯之弟黃出奔楚。」公羊、穀梁並作「光」。文選東京賦注引瑞應圖:「騰黃,神馬,一名吉光。」漢書天文志:「黃道,一曰光道。」水經濟水二注:「齊人言廣音與光同。」

  〔八〕 「施」字各本俱脫,御覽引有,拾補據補,是,今從之。白虎通疏證號篇引作「德與四季同功,故先王以別之也」,嚮壁虛造,大抵葫蘆漢書之流亞耳。

  〔九〕 郎本「以」作「而」。史記封禪書:「或曰,黃帝得土德,黃龍地螾見。」集解:「應劭曰:『螾,丘蚓也。黃帝土德,故地見其神。蚓大五六圍,長十餘丈。』」白虎通號篇:「黃者,中和之色,(又見五行篇。)自然之性,萬世不易;黃帝始作制度,得其中和,萬世常存,故稱黃帝也。」又謚篇:「黃帝先黃後帝者何?古者質,生死同稱,各持行,合而言之,美者在上。黃帝始制法度,得道之中,萬世不易,後世雖聖,莫能與同也。後世德與天同,亦得稱帝,不能制作,故不得復稱黃帝。」春秋繁露三代改制質文篇:「黃帝之先謚,(凌曙曰:「黃,謚也,在帝上,故曰先謚。」)四帝之後謚,何也?曰:帝號必存,五帝代首天之色,號至五而反;周人之王軒轅,直首天黃號,故曰黃帝。云帝號尊而謚卑,故四帝後謚也。」

  〔一0〕御覽引有「愨也」二字。

  〔一一〕「文易」二字原倒植,拾補據御覽引乙正,是,今從之。

  〔一二〕拾補云:「御覽『蒙』作『遵』。」

  〔一三〕白虎通號篇:「謂之顓頊何?顓者,專也;頊者,正也;能專正天人之道,故謂之顓頊也。」通典一0四引五經通義:「顓頊者,顓猶專,頊猶愉,幼少而王,以致太平,常自愉,嗛約自小之意,故兩字為謚。」

  〔一四〕白虎通號篇:「謂之帝嚳何?嚳者,極也,言其能施行,窮極道德也。」陳立疏證曰:「說文學部:『嚳,急告之甚也,從告,學省聲。』釋玄應說嚳與酷音義皆同。案急告者,嚳之本訓,引申為窮極之義。史記三代年表、管子侈靡篇作帝俈,集韻:『俈通作嚳。』史記注引世紀作帝夋,山海經大荒經作『帝俊生后稷』,注:『帝俊即嚳。』案俊為才德極出之名,故嚳亦訓極。言道德窮極,禮祭法:『帝嚳能序星辰以固民。』是其事也。」

  〔一五〕御覽引脫「饒也」二字。

  〔一六〕白虎通號篇:「謂之堯者何?堯猶嶢嶢也,至高之貌,清妙高遠,優游博衍,眾聖之主,百王之長也。」疏證曰:「廣雅釋言云:『堯,嶢也。』廣雅釋詁及方言云:『嶢,高也。』風俗通引書傳此文云云,說文垚部:『堯,高也,從垚在兀上,高遠也。古文作 。』案說文:『垚,土高貌。』又云:『兀,高而上平也。』高之上又增以高,是至高之貌也。漢書揚雄傳注:『堯,墝墝至高之貌。』說文:『嶢,焦嶢,山高貌也。』以嶢訓堯,以高訓嶢,皆疊韻訓也。」

  〔一七〕御覽引「推」作「准」,拾補曰:「『推』乃『准』之誤,准音近舜。」孫志祖讀書脞錄四曰:「案准舜音雖相近,然『推行道德』,文義較明,若作准行,頗覺不古。白虎通號篇:『舜猶僢也,言能推信堯道而行之。』可證推字之義。且廣雅釋詁三:『 ,推也。』 ,古舜字,益可信是推非准矣。」案孫說是,五帝之名,應氏雖多以聲近之字相訓,然有二訓以上時,其字亦有不以聲近者為准,如黃者厚也、頊者信也、嚳者成也之類,蓋所以補聲訓字之不足也。此文既以聲近字之循訓舜,故以推行之義足循,而必欲改推為准,或且據此以改白虎通及廣雅之文則鑿矣。

  〔一八〕意林「循」訛「修」。

  〔一九〕舊本「推行道德」誤植在「舜者」上,拾補依御覽乙正,今從之;意林作「舜者,推也,修也,言推修堯之緒」,雖有訛脫,其文序固未顛倒也。王念孫廣雅疏證、陳壽祺尚書大傳定本引此文已移正。白虎通號篇:「謂之舜者何?舜猶僢僢也,言能推信堯道而行之。」陳立疏證引此文亦移正。劉師培白虎通論補釋曰:「『推』乃『准』字之訛,風俗通同。蓋彼文所引書傳,凡帝王之名,均以聲近之字相訓,故知彼推字當作准;知彼文推當作准,則此文亦然。廣韻訓舜為推,亦准字之訛。」案劉說失之鑿,前已舉正矣。

  三王〔一〕

  禮號謚記說〔二〕:「夏禹、殷湯、周武王,是三王也。」尚書說:「文王作罰,刑茲無赦。〔三〕」詩說:「有命自天,命此文王。〔四〕」「文王受命,有此武功。〔五〕」「儀刑文王,萬國作孚。〔六〕」春秋說:「王者孰謂?謂文王也。〔七〕」

  〔一〕 漢書揚雄傳注:「應劭曰:『三王:夏,殷,周。』」又百官公卿表上注:「張晏曰:『五帝自以德不及三皇,故自去其皇號;三王又以德不及五帝,自損稱王。』」

  〔二〕 意林無「記」字,未可據。

  〔三〕 尚書康誥文。

  〔四〕 詩大雅文王有聲文。

  〔五〕 詩大雅靈臺文。

  〔六〕 詩大雅文王,「國」作「邦」,此漢人避漢高帝劉邦諱改。

  〔七〕 鍾本「謂」字不重,非。此公羊傳隱公元年文,疏引春秋元命包:「王者孰謂?文王也。疑(擬)三代,謂疑(擬)文王。」白虎通號篇:「三王者,何謂也?夏、殷、周也。故禮士冠經曰:『周弁,殷冔,夏收,三王共皮弁也。』」陳立疏證曰:「案三王之名,定于後世。周人尊文王為受命祖,故孝經聖治云:『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文王親迎于渭,即以親迎為天子之禮;文王造舟為梁,即以造舟為天子之制:是周人之尊文王,在武王之上,何得援論語服事之說,以相難也?詩文王序云:『文王受命作周也。』漢志引劉歆作三統歷,考上世帝王,以為文王受命九年而崩。易乾鑿度云:『入戊午蔀二十九年伐崇,作靈臺,改正朔,布王號于天下,受籙應河圖。』詩疏引我應說,文王之戒武王曰:『我終之後,恒稱太子,河、洛復告,尊朕稱王。』又引元命苞曰:『西伯既得丹書,于是稱王,改正朔。』詩棫樸云:『左右趣之。』箋云:『左右之諸臣,皆趣疾于事,謂相助積薪,唯天子祭天始燔柴。』繁露亦引此詩,以說郊祭。據諸經緯之文,則文王在時,固已稱王。孟子告子下:『三王之罪人也。』趙注亦以禹、湯、文王當之也。」

  謹案:易稱:「湯、武革命。〔一〕」尚書:「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八百人〔二〕,擒紂於牧之野。〔三〕」「惟十有三祀,王訪于箕子。〔四〕」詩云「亮彼武王,襲伐大商。〔五〕」「勝殷遏劉,耆定武功。〔六〕」由是言之:武王審矣。論語:「文王率殷之叛國,〔七〕」「以服事殷。〔八〕」時尚臣屬,何緣便得列三王哉?〔九〕經美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一0〕,王業始兆於此耳。俗儒〔一一〕新生〔一二〕,不能採綜,多共辨論〔一三〕,至於訟{門兒};大王、王季,皆見追號,豈可復謂已王乎?禹者,輔也,輔續舜後,庶績洪茂。自堯以上王者〔一四〕,子孫據國而起,功德浸盛,故造美論〔一五〕。舜、禹本以白衣砥行顯名〔一六〕,升為天子,雖復更制〔一七〕,不如〔一八〕名著,故因名焉。經曰:「有鰥在下曰虞舜」〔一九〕,「僉曰伯禹」〔二0〕,「禹平水土」〔二一〕,是也。湯者,攘也,昌也,言其攘除不軌,改亳為商,成就王道,天下熾盛〔二二〕。文、武皆以其所長。夫擅國之謂王,能制割之謂王,制殺生之威之謂王〔二三〕,王者,往也,為天下所歸往也〔二四〕。

  〔一〕 周易革卦文。

  〔二〕 拾補引孫志祖曰:「案書序:『虎賁三百人。』孟子言三千人,本書卷二引書亦同,此云八百,訛。」器案御覽二四一引漢官儀:「虎賁中郎將,古官也。書稱:『武王伐紂,戎車三百兩,虎賁三百人,擒紂於牧之野。』言其猛怒如虎之奔赴。平帝元始元年,更名虎賁郎。古有勇者孟賁,故改奔為賁。」後漢書順紀注引漢官儀曰:「書稱『虎賁三百人』,言其猛怒如虎之奔赴也。」本書正失篇又引作「虎賁三千人」。按墨子明鬼篇下云:「武王以擇車百兩,虎賁之卒四百人,先庶國節窺戎,與殷人戰於牧之野。」綜上所述,則武王所率虎賁之士,有三百人、四百人、八百人、三千人四說,疑莫能明也。孫星衍尚書今古文注疏書序第三十下曰:「『三百人』,當是『三千』之誤也。司馬法云:『革車一乘,士十人,徒二十人。』樂記云:『虎賁之士說劍。』則虎賁即士也;一乘十人,三百乘則三千人矣。」

  〔三〕 「擒」,拔萃本作「禽」,古通。書序:「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三百人,與受戰於牧野,作牧誓。」段玉裁撰異曰:「孟子盡心篇:『武王之伐殷也,革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史記周本紀:『遂率戎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甲士四萬五千人,以東伐紂。』呂氏春秋簡選、貴因二篇皆云:『武王簡車三百,虎賁三千,以要甲子之事,而紂為禽。』韓非子(初見秦篇)、戰國策(魏策、趙策,又見史記蘇秦傳)皆云:『武王將素甲三千領,戰一日,破紂之國。』江氏叔澐曰:『三百人當為三千人,司馬法曰:革車一乘,士十人,徒二十人。樂記曰:虎賁之士說劍。然則虎賁,士也,一乘十人,三百兩則三千人矣。』玉裁謂江說近是。此時周禮未備,不必泥於周禮『虎士八百人』之數。虎賁,言其勇也,蓋周以此勇士滅殷,後因之設虎賁氏。風俗通義皇霸篇:『尚書,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八百人,擒紂於牧之野。』與今本異。孔晁注逸周書(克殷解)所言士卒虎賁之數亦未審。」器案:翟灝四書考異亦主三千人之說,梁玉繩史記志疑又從書序說,莫衷一是,蓋亦難言之類,故應劭亦持兩端之論也。

  〔四〕 尚書洪範文。

  〔五〕 毛詩大明作「涼彼武王,肆伐大商」,釋文引韓詩「涼」作「亮」,與此合,仲遠用魯詩也。「肆」之與「襲」,亦毛、魯之異。

  〔六〕 周頌武文。

  〔七〕 「文王率殷之叛國」,論語無文,而見於左傳,襄公四年傳云:「文王率殷之叛國以事殷。」應氏此書,同時引及二家之說者,率併為一文,而總出書名於前,疑「論語」上本有「左傳」二字,而傳鈔者奪之也。後漢書西羌傳:「及文王為西伯,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獫狁之難,遂攘戎、狄而戍之,莫不賓服,乃率西戎征殷之叛國以事殷紂。」李賢注亦據左傳為說,亦可證也。

  〔八〕 論語泰伯篇:『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

  〔九〕 案辨文王不受命改元稱王始於此文,其後,孔穎達尚書泰誓正義、周易正義卷一論卦辭爻辭誰作,及張守節史記周本紀正義俱本之。

  〔一0〕詳前注八。

  〔一一〕後漢書杜林傳注引風俗通:「若能納而不能出,能言而不能行,講誦而已,無能往來,此俗儒也。」荀子儒效篇:「〈亻患〉然若終身之虜,而不敢有他志,是俗儒者也。」

  〔一二〕漢書張禹傳:「新學小生,亂道誤人。」新生,猶言新學小生也。

  〔一三〕何本、郎本、鍾本「共」作「其」,未可據。

  〔一四〕原衍「也」字,御覽引無,今據刪。

  〔一五〕御覽引「美論」作「美謚」。

  〔一六〕白衣,謂非貴顯。史記儒林傳:「公孫弘以春秋白衣為天子三公。」

  〔一七〕御覽引「更制」作「制謚」。

  〔一八〕御覽引「不如」作「不知」。

  〔一九〕書堯典文。

  〔二0〕書堯典文。

  〔二一〕書呂刑文,又堯典:「女平水土。」

  〔二二〕御覽「熾盛」作「熾昌」。

  〔二三〕拾補曰:「『能制割』,當作『能專利害』,此三句本范睢語,見秦策。」

  〔二四〕御覽引無「為」字。穀梁傳莊公三年:「其曰王者,民之所歸往也。」韓詩外傳五:「王者,往也,天下往之謂王。」說文:「王,天下所歸往也。」白虎通號篇:「王者,往也,天下所歸往也。」春秋繁露滅國篇:「王者,民之所往。」又深察名號篇:「王者,往也。」御覽七六引易乾鑿度:「王者,天下所歸往。」類聚一一引春秋考耀文:「王者,往也,神所輸向,人所樂歸。」類聚一一、御覽七六引春秋文耀鉤:「王者,往也,神所向往,人所樂歸。」文選西京賦注、初學記九、御覽七六引春秋元命包:「王者,往也,神之所輸向,人所樂歸也。」呂氏春秋下賢篇:「王也者,天下之往也。」意林、史記秦本紀正義、長短經通變篇、御覽四0三引桓譚新論:「王者,往也,言其惠澤優游,天下歸往也。」

  五伯〔一〕

  春秋說,齊桓、晉文、秦繆、宋襄、楚莊是五伯也〔二〕。

  〔一〕 胡本、鍾本「五伯」作「五霸」,下同。

  〔二〕 白虎通號篇:「或曰:五霸,謂齊桓公、晉文公、秦穆公、宋襄公、楚莊王也。」趙岐孟子告子下注、高誘呂氏春秋當務篇注同,俱用春秋說也。案舊說五伯,凡有五種,除上列者外,其以為昆吾、大彭、豕韋、齊桓、晉文者,則白虎通號篇、詩譜疏引服虔左傳注、高誘呂氏春秋先己篇注、杜預左傳成公二年注是也;其以為齊桓、晉文、楚莊、吳闔廬、越勾踐者,則荀子王霸篇,呂氏春秋當染篇是也;其以為齊桓、晉文、秦穆、楚莊、吳闔廬者,則白虎通號篇是也;其以為齊桓、宋襄、晉文、秦穆、吳夫差者,則顏師古漢書諸侯王表注(顧炎武日知錄襲之)是也:要之,皆未明晰伯、霸之分,致言有異同耳。伯於此具有二義,一為五等爵之伯,一為諸侯長之伯,古人以後者別於前者,讀伯如霸,後遂與霸混耳。孟子離婁音義引丁公著曰:「霸者,長也,言為諸侯之長。」即其一證。禮記王制:「二百一十國以為州,州有伯。」左傳哀公十三年:「晉人曰:『於姬我為伯。』……子服景伯對使者曰:『王合諸侯,則伯帥侯牧以見於王,伯合諸侯,則侯帥子男以見於伯。』」註:「伯,諸侯長。」鄭語:「其後八姓,於周未有侯伯。……昆吾為夏伯矣,大彭、豕韋為商伯矣。」韋昭注:「侯伯,諸侯之伯。」左傳成公二年注:「五伯:夏伯昆吾,商伯大彭、豕韋,周伯齊桓、晉文。」考左傳莊公二十七年:「王使召伯廖賜齊侯(桓公)命。」注:「賜命為侯伯。」又僖公二十八年:「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內史叔興父命晉侯(文公)為侯伯。」尚書有文侯之命。齊策上:「王斗曰:『昔先君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天子授籍,立為太伯。』」蓋齊桓授籍,晉文策命,此以霸而為伯也,故春秋家有齊桓、晉文為二伯之說,此即齊桓、晉文之與夏昆吾、商大彭、豕韋所以稱為五伯也。至於不言夏、商之伯,而以齊桓、晉文為春秋五霸稱首者,此則孟子所謂「以力假仁者」之霸君耳。應氏此文,通言齊桓、晉文、秦穆、宋襄、楚莊,則合當正名為五霸,始不失其本柢耳。

  謹案:春秋左氏傳〔一〕,夏后太康,娛於耽樂,不循民事〔二〕,諸侯僭差;於是昆吾氏乃為盟主,誅不從命,以尊王室。及殷之衰也,大彭氏、豕韋氏復續其緒〔三〕,所謂王道廢而霸業興者也。〔四〕齊桓九合一匡〔五〕,率成王室〔六〕,責彊楚之罪,復菁茅之貢〔七〕;晉文為踐土之會〔八〕,修朝聘之禮〔九〕,納襄剋帶〔一0〕,翼戴天子〔一一〕。孔子稱「民到于今受其賜〔一二〕」。又曰:「齊桓正而不譎,晉文譎而不正。〔一三〕」至於三國,既無歎譽一言;而繆公受鄭甘言,置戍而去〔一四〕,違黃髮之計〔一五〕,而遇殽之敗〔一六〕,殺賢臣百里奚〔一七〕,以子車氏為殉,詩黃鳥之所為作〔一八〕,故謚曰繆〔一九〕;襄公不度德量力,〔二0〕慕名而不綜實,六鶂五石〔二一〕,先著其異〔二二〕,覆軍殘身,終為僇笑;莊王僭號,自下摩上〔二三〕,觀兵京師,問鼎輕重〔二四〕,恃強肆忿,幾亡宋國,易子析骸,厥禍亦巨〔二五〕:皆無興微繼絕〔二六〕、尊事王家之功〔二七〕。世之紀事者,不詳察其本末,至書於竹帛,同之伯功〔二八〕,或〔二九〕誤後生,豈不暗乎!伯者,長也,白也〔三0〕,言其咸建五長,功實明白也〔三一〕。或曰:霸者,把也,駁也,言把持天子政令,糾率同盟也〔三二〕。桓公問管仲:「吾何君也?」對曰:「狄困於衛,復兵不救,須滅乃往存之,仁不純,為霸君也。〔三三〕」蓋三統者,天地人之始,道之大綱也〔三四〕;五行者,品物之宗也〔三五〕;道以三興,德以五成。故三皇五帝、三王五伯。至道不遠,三五復反〔三六〕;譬若循連鐶〔三七〕,順鼎耳〔三八〕,窮則反本,終則復始也〔三九〕。

  〔一〕 案「傳」當作「說」,此左氏先師說五霸文也。國語鄭語:「昆吾為夏伯矣,大彭、豕韋為商伯矣。」左氏先師以春秋外傳明伯始于夏、商,為春秋以前之三伯,而孔子又有歎譽桓、文之言,故通三代之霸君而為五伯也。

  〔二〕 拾補校「循」作「修」,二字古書多混。

  〔三〕 漢書韋賢傳應劭注曰:「國語曰:『大彭、豕韋為商伯。』」

  〔四〕 白虎通號篇:「昔三王之道衰,而五霸存其政,帥諸侯,朝天子,正天下之化,興復中國,攘除夷、狄,故謂之霸也。」左傳成公二年正義、論語憲問篇疏引鄭玄論語注云:「天子衰,諸侯興,故曰霸。霸,把也,言把持王者之政教;故其字或作伯,或作霸也。」按程本、鄭本、拔萃本「霸業」作「伯業」。

  〔五〕 論語憲問篇:「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子小匡篇:「兵車之會六,乘車之會三。」史記齊世家、封禪書並云:「兵車之會三,乘車之會六。」與管子互異。論語義疏、經典釋文、論語正義引鄭玄云:「莊十三年會柯,十四年會鄄,十五年又會鄄,十六年會幽,二十七年又會幽,僖元年會檉,二年會貫,五年會首戴,七年會甯母。」則舉其數以實之。而自隋劉炫以至清代諸儒,數九合者,異說紛紜,莫衷一是。唯朱熹集註曰:「九,春秋傳作糾,督也。」說最弘通。考管子小匡篇、晏子春秋問下篇、荀子王霸篇、韓非子十過篇、呂氏春秋勿躬篇、大戴禮記保傅篇、淮南子氾論篇、新序雜事篇、說苑尊賢篇、論衡書虛篇,皆以「九合諸侯」與「一匡天下」對言。案說文鳥部:「鳩,鶻鵃也,從鳥九聲。」段玉裁注曰:「經傳多假鳩為逑為勼,辵部曰:『逑,歛聚也。』勹部曰:『勼,聚也。』」器案莊子天下篇:『而九雜天下之川。」釋文:「『九』,本亦作『鳩』,聚也。」桓公九合諸侯、蓋九假為鳩,其義為聚,猶云桓公聚合諸侯云爾。憲問篇又曰:「管子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集解引馬融曰:「匡,正也;天子微弱,桓公帥諸侯以尊周室,一正天下。」漢書郊祀志注:「一匡天下,謂定襄王為天子之位也。」

  〔六〕 率成,猶言遵率輔成。左傳宣公十二年:「昔平王命我先君文侯曰:『與鄭夾輔周室,毋廢王命。』今鄭不率。」杜預注:「率,遵也。」

  〔七〕 「菁茅」,原作「青茅」,程本、鄭本作「包茅」郎本校云:「俗本作『包茅』,今從宋本。」拾補校作「菁茅」,云:「『青』訛。」器案:盧校是,今從之。書禹貢:「荊州包匭菁茅。」管子封禪篇:「江、淮之間,一茅而三脊,名曰菁茅。」韓非子外儲說左上:「仲父曰:『必不得已,楚之菁茅不貢於天子三年矣,君不如舉兵為天子伐楚。』」俱作「菁茅」,可證。左傳僖公四年:「管仲對曰:『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寡人是徵。』」史記齊世家集解引賈逵云:「包茅,菁茅匭之也,以供祭祀。」

  〔八〕 左傳僖公二十八年:「夏四月,戊辰,晉侯、宋公、齊國歸父、崔夭、秦小子憖次于城濮,……楚師敗績,……晉師三日館穀,及癸酉而還。甲午,至于衡雍,作王宮於踐土。……五月丙午,晉侯及鄭伯盟于衡雍。癸亥,王子虎盟諸侯于王庭。……君子謂是盟也信;謂晉於是役也,能以德攻。」史記晉世家集解引服虔曰:「王庭,踐土也。」

  〔九〕 左傳昭公三年,子太叔曰:「文、襄之霸也,令諸侯三歲而聘,五歲而朝。」是其事也。

  〔一0〕何本、郎本、程本、鍾本、鄭本「剋」誤「冠」。朱筠曰:『案帶即左氏母弟之寵子帶也。僖公二十五年:『晉侯辭秦師而下,三月,至于陽樊,右師圍溫,左師逆王。四月,王入于王城;取太叔于溫,殺之于隰城。』即是事也。」劉師培曰:「『納襄剋帶』,似指討子帶言,『冠』為誤字。」

  〔一一〕左傳昭公九年:「翼戴天子,而加之以共。」杜預注:「翼,佐也,謂輔翼而推戴之也。」

  〔一二〕論語憲問篇文。

  〔一三〕論語憲問篇文,應氏引此文上下倒植,翟灝四書考異、俞樾古書疑義舉例俱以為上下兩句易置之例。集解引鄭玄曰:「譎,詐也,謂召於天子,而使諸侯朝之。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訓,故書曰天王狩于河陽。』是譎而不正也。」又引馬融曰:「伐楚以公義,責包茅之貢不入,問昭王南征不還,是正而不譎也。」

  〔一四〕「戍」原作「戎」,拾補校作「戍」,今據改正。左傳僖公三十年:「九月甲午,晉侯、秦伯圍鄭,以其無禮於晉,且貳於楚也。晉軍函陵,秦軍汜南。佚之狐言於鄭伯曰:『國危矣,若使燭之武見秦君,師必退。』公從之。辭曰:『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過也;然鄭亡,子亦有不利焉。』許之,夜縋而出,見秦伯曰:「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若亡鄭而有益於君,敢以煩執事;越國以鄙遠,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陪鄰?鄰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鄭以為東道主,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君亦無所害。且君嘗為晉君賜矣,許君焦、瑕,朝濟而夕設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晉何厭之有,既東封鄭,又欲肆其西封;不闕秦,焉取之?闕秦以利晉,惟君圖之。」秦伯說,與鄭人盟,使杞子、逢孫、楊孫戍之,乃還。」史記十二諸侯年表:「秦穆公三十年,圍鄭,有奇言,即去。」奇言,甘言,俱謂燭之武說秦君也。

  〔一五〕尚書秦誓:「雖則云然,尚猶詢茲黃髮,則罔所愆。」書序曰:「秦穆公伐鄭,晉襄公帥師敗諸崤,還歸,作秦誓。」爾雅釋詁上:「黃髮,齯齒,鮐背,耈,老壽也。」郭璞注:「黃髮,髮落更生黃者。」疏引舍人曰:「黃髮,老人髮白復黃也。」禮記曲禮:「故君子式黃髮。」正義:「黃髮,太老人也,人初老,則髮白,太老,則髮黃。」漢書息夫躬傳:「昔秦繆公不從百里奚、蹇叔之言,以敗其師,悔過自責,疾詿誤之臣,思黃髮之言,名垂於後世。」又李尋傳:「尋說王根曰:『昔秦穆公說諓諓之言,任仡仡之勇,身受大辱,社稷幾亡,悔過自責,思惟黃髮,任用百里奚,卒伯西域,德列王道。』」秦繆違黃髮之計而敗師,思黃髮之言而稱霸,綜觀前後,義實相成,時因應氏此文而彙及之。

  〔一六〕春秋僖三十三年。

  〔一七〕殺百里奚云云,與蒙毅語合,見下注引史記蒙恬傳,謝肇淛文海披沙以為「紕繆失實」者,失之目治。

  〔一八〕左傳文公五年:「秦伯任好卒,以子車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鍼虎為殉,皆秦之良也,國人哀之,為之賦黃鳥。」詩秦風黃鳥序:「黃鳥,哀三良也,國人刺穆公以人從死,而作是詩也。」史記秦本紀:「三十九年,繆公卒,葬雍,從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輿氏三人,名曰奄息、仲行、鍼虎,亦在從死之中,秦人哀之,為作歌黃鳥之詩。」正義引應劭云:「秦穆公與群臣飲,酒酣,公曰:『生共此樂,死共此哀。』於是奄息、仲行、鍼虎許諾;及公薨,皆從死,黃鳥詩所為作也。」(漢書匡衡傳注引應劭同)蓋用魯詩說。毛詩三稱子車,孔疏引左傳作子輿,與史記同,輿、車字異義同。案黃鳥之什,左傳言賦詩,應劭言作詩,其義一也。詩綠衣序云「作是序」,載馳序云「賦是詩」,知作詩與賦詩義固同也。

  〔一九〕周書謚法篇:「名與實爽曰謬。」通作繆,蔡邕獨斷:「名實相反為繆。」史記蒙恬傳:「蒙毅曰:『秦穆公殺三良而死罪百里奚,而非其罪,故立號曰繆。』」論衡福虛篇:「且近難以秦穆公、晉文公,曰:夫謚者,行之跡也,跡生時行以為死謚。穆者,誤亂之名;文者,德惠之表。」皮日休皮子文藪秦穆謚繆論云:「晉惠公之在位,作宗廟之蠹蠍,為社稷之稂莠,一立十五年,其為害也大矣。今之學者,以秦穆為繆,尚疑其謚,得斯人也,可以謚繆為定。」據此諸說,則繆為繆戾之繆,舊有是說;而吳曾辨誤錄下尚謂「後世稱穆而不稱繆」,謝肇淛文海披沙猶舉以與魯繆、關壯錫相比,是知一十而不知二五也。錢大昕十駕齋養新錄四曰:「古書昭穆之穆,與謚法之繆,二字相亂。禮記大傳:『序以昭繆。』注:『繆讀為穆,聲之誤也。』坊記:陽侯殺繆侯而竊其夫人。』釋文:『繆音穆。』公羊傳:『葬宋繆公。』釋文:『繆音穆,凡此後倣此。』史記蒙恬傳:『昔者,秦穆公殺三良而死罪百里奚,而非其罪也,故立號曰繆。』然則秦繆公之謚,當讀如繆,所謂名與實爽曰繆也。蒙恬(案當作蒙毅)秦人,其言必有自矣。」

  〔二0〕左傳隱公十一年:「不度德,不量力。」

  〔二一〕「鶂」,何本作「鷁」。六鶂五石,見春秋僖公十六年,公羊、穀梁作「鶂」,左傳作「鷁」,釋文:「『鷁』本或作『鶂』。」說文鳥部引春秋傳亦作「鶂」。

  〔二二〕公羊傳僖公十六年:「五石六鷁,何以書?記異也。」漢書五行志下之上:「釐公(即僖公)十六年正月,六鶂退蜚過宋都。左氏傳曰:『風也。』劉歆以為風發於它所,至宋而高、鶂高蜚而逢之,則退,經以見者為文,故記退蜚,傳以實應著言風,常風之罰也;象宋襄公區霧自用,不容臣下,逆司馬子魚之諫,而與彊楚爭盟,後六年,為楚所執,應六鶂之數也。」又下之下云:「釐公十六年正月戊申朔,隕石于宋五。是月,六鶂退蜚過宋都。董仲舒、劉向以為象宋襄公欲行伯道,將自敗之戒也。……天戒若曰,德薄國小,勿恃炕陽,欲長諸侯,與彊大爭,必受其害。」公羊解詁云:「石者,陰德之專者也;鷁者,鳥中之耿介者;皆有似宋襄公之行。襄公欲行霸事,不納公子目夷之謀,事事耿介自用,卒以五年見執,六年終敗,如五石六鷁之數。」是三傳先師咸以五石六鷁為宋襄圖霸取敗之異也。易林蹇之蠱、困之坤並云:「六鷁退飛,為襄敗祥。」後漢書襄楷傳:「春秋五石隕宋,其後襄公為楚所執。」三國志魏書管輅傳注引輅別傳:「宋襄失德,六鶂並退。」俱本春秋先師說也。

  〔二三〕漢書賈鄒枚路傳贊:「賈山自下劘上。」孟康曰:「劘謂剴切之也。」蘇林曰:「劘音摩,厲也。」器案:漢書敘傳述賈鄒枚路傳第二十作「自下摩上」,摩謂切劘也,續漢書五行志一亦作「自下摩上」。

  〔二四〕左傳宣公三年:「楚子伐陸渾之戎,遂至于雒,觀兵於周疆。定王使王孫滿勞楚子;楚子問鼎之大小輕重焉。」史記楚世家集解引服虔曰:「陸渾在洛西南。觀兵,陳兵於周也。」國語周語上:「先王耀德不觀兵。」韋昭注:「觀,示也。」

  〔二五〕左傳宣公十五年:「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杜注:「爨,炊也。」又公羊傳、呂氏春秋行論篇、韓詩外傳一皆有此說。

  〔二六〕論語堯曰篇:「興滅國,繼絕世。」皇侃義疏曰:「若有國為前人非理而滅之者,新王當更為興起之也。若賢人之世被絕不祀者,當為立後係之,使得仍享祀也。」

  〔二七〕朱藏元本、仿元本、吳本、胡本、郎本、程本、鍾本、汪本、拔萃本「王家」作「王室」。文選魏都賦注、西征賦注引漢官儀:「帝室,猶古言王室。」

  〔二八〕伯功,即方伯之職,亦即下文所謂五長是也。伯霸之分,此文至為明晰。

  〔二九〕或,惑通。

  〔三0〕意林作「伯者,白也,長也」。

  〔三一〕句末原無「也」字,天中記三0引有,今據補。尚書益稷:「外薄四海,咸建五長。」孔傳:「言至海諸侯五國,立賢者一人為方伯,謂之五長,以相統治,以獎王室。」白虎通爵篇:「伯者,白也。(據盧校)」禮記王制正義、公羊傳隱公元年疏引春秋元命苞:「伯者,伯之為言白也,明白於德也。」獨斷上:「伯者,白也,明白於德。」禮記曲禮下:「五官之長曰伯。」

  〔三二〕拾補曰:「意林作『言其把持天下之政』,元刻『子』亦作『下』。案左傳正義載康成說云『言把持王者之政教』,則作『天子』是。」器案:今所據大德本及朱藏元本作「子」不作「下」,與盧所見元本異。白虎通號篇:「霸猶迫也,把也,迫脅諸侯,把持王政。」玄應一切經音義二引國語賈逵注:「霸猶把也,言把持諸侯之權也。」廣韻四十禡:「霸,把也,把持諸侯之權。」唐寫本唐韻四十禡:「國語云:『霸,把持諸侯之權。』」群經音辨三人部:「伯,把持諸侯也。」所言即國語賈逵注文。禮記祭義疏引中候注:「霸,把也,把天子之事也。」詩譜序及甫田序疏引同。左傳成公二年疏:「鄭云:『霸,把,言把持王者之政教。』」又十八年疏:「霸者,把也,把持王政。」論語憲問篇疏引鄭注:「天子衰,諸侯興,故曰霸。霸者,把也,言把持王者之政教,故其字作伯,或作霸也。」類聚五一引環濟要略:「伯,把也,持政事也。」又釋名釋親屬:「伯,把也,把持家政也。」義亦可互參。漢書王莽傳下:「伯者,繼空續乏,以成歷數,故其道駁。」荀子王霸篇:「粹而王,駁而霸。」語又見淮南子繆稱篇、韓詩外傳五。應氏「糾率同盟」之言,即「駮正」之義也。

  〔三三〕御覽五三六、初學記一三引尚書中候:「惟歲二月,侯在東館歎曰:『於戲仲父,寡人聞古霸王封泰山,刻石紀號,立顯象;今寡人名為何君?』管子曰:『衛困於狄,案兵,須滅乃存之,仁不純,為霸君。』」詩定之方中疏引樂緯稽耀嘉亦有「狄人與衛戰,桓公不救,於其敗也,然後救之」之言。管子所謂「仁不純」者,即舛駁之意也。

  〔三四〕漢書成紀:「綏和元年詔:『蓋聞王者必存二王之後,所以通三統也。』」師古曰:「天地人是為三統,二王之後並己為三。」又律歷志上:「三統者,天施地化,人事之紀也。」李奇曰:「統,緒也。」又劉向傳:「王者必通三統。」應劭曰:「二王之後與己為三統也。」孟康曰:「天地人之始也。」張晏曰:「一曰天統,謂周十一月建子為正,天始施之端也;二曰地統,謂殷以十二月建丑為正,地始化之端也;三曰人統,謂夏以十三月建寅為正,人始成之端也。」師古曰:「諸家之說,皆不備也,言王者象天地人之三統,故存三代也。」後漢書陳寵傳:「寵奏曰:『夫冬至之節,陽氣始萌,故十一月有蘭射干芸荔之應,時令曰:諸生蕩,安形體。天以為正,周以為春;十二月,陽氣上通,雉雊雞乳,地以為正,殷以為春;十三月,(李賢曰:「今正月也。」)陽氣已至,天地已交,萬物皆出,蟄蟲始振,人以為正,夏以為春:三微成著,以通三統,周以天元,殷以地元,夏以人元。』」李賢曰:「統者,統一歲之事;王者三正遞用,周環無窮,故曰通三統。」

  〔三五〕白虎通五行篇:「五行者,何謂也?謂金、木、水、火、土也。」

  〔三六〕後漢書郎顗傳注引春秋合誠圖:「至道不遠,三五而反。」宋均注:「三,三正也;五,五行也。三正五行,王者改代之際會也,能於此際自新如初,則通無窮也。」

  〔三七〕鐶同環。

  〔三八〕說文鼎部:「鼎,三足兩耳,和五味之寶器也。」

  〔三九〕公羊傳隱公元年疏引尚書大傳略說:「物有三變,故正色有三,天有三生三死,故土有三王,王特一生死,是故周人以日至為正,殷人以日至三十日為正,夏以日至六十日為正;是故三統三正,若循連環,周則復始,窮則反本。」御覽七六引逸周書:「三王之統若循環,周則復始,窮則反本。」春秋繁露三代改制質文篇:「故同時稱帝者五,稱王者三,所以昭五瑞,通三統也。」禮記表記疏引元命包:「三王有失,故立三教以相變,夏人之立教以忠,其失野,故救野莫若敬;殷人之立教以敬,其失鬼,故救鬼莫若文;周人之立教以文,其失蕩,故救蕩莫若忠:如此循環,周則復始,窮則相承者也。」史記高祖本紀:「太史公曰:『夏之政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故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故救僿莫若以忠。三王之道若循環,終而復始。』」秦、漢間人,囿於所習,相率為此歷史循環之論,則以時代與階級局限為之也。

  六國〔一〕

  楚之先,出自帝顓頊〔二〕。其裔孫曰陸終,娶于鬼方氏,是謂女潰〔三〕,蓋孕而三年不育,啟其左脅,三人出焉,啟其右脅,三人又出焉〔四〕;其六曰季連〔五〕,是為芊〔六〕。其後有鬻熊子,為文王師〔七〕。成王舉文、武懃勞〔八〕,而封熊繹於楚,食子男之采,其十世稱王。懷王信任〔九〕佞臣上官、子蕳〔一0〕,斥遠忠臣;屈原作離騷之賦,自投汨羅〔一一〕。王〔一二〕因為張儀〔一三〕所欺,客死於秦。到王負芻〔一四〕,遂為秦所滅。百姓哀之,為之語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一五〕」自顓頊至負芻六十四世,凡千六百一十六載。

  〔一〕 燕策一:「蘇代見燕王噲曰:『凡天下戰國七,燕處弱焉。』」文選東京賦:「七雄並爭。」薛綜注:「七雄,韓、魏、趙、燕、齊、楚、秦也。」蓋世言戰國,大抵以七為具,此述當時各國興廢,而不及秦,蓋應氏別有新秦一篇,故此不復及之也。

  〔二〕 史記楚世家作「楚之先祖,出自帝顓頊」,有「祖」字。器案秦本紀:「秦之先,帝顓頊之苗裔。」越世家:「其先,禹之苗裔。」趙世家:「趙之先,與秦共祖。」「先」下皆無「祖」字;應氏此文,即本史記,亦無「祖」字,今本史記有「祖」字,疑出後人妄增。

  〔三〕 「潰」原作「漬」,今據拾補校改。拾補云:「『漬』訛,古今人表、水經注皆作『潰』,大戴禮作『隤』,世本作『嬇』。」翟云升校正古今人表引一本作「女漬」,與此誤同。

  〔四〕 拾補曰:「『又』疑衍。」器案楚世家正義:「陸終娶鬼方氏之妹,謂之女嬇,產六子,孕而不毓,三年,啟其右脅,六人出焉。」說與此異。

  〔五〕 楚世家:「一曰昆吾,二曰參胡,三曰彭祖,四曰會人,五曰曹姓,六曰季連。」

  〔六〕 拾補曰:「『是』與『氏』同。」器案:「是」之作「氏」,說詳王氏經傳釋詞九,三國志吳書是儀傳:「本姓氏,孔融嘲云:『氏字民無上。』因改為是。」即其比也。

  〔七〕 漢書藝文志諸子略道家:「鬻子二十二篇。」本注:「名熊,為周師,自文王以下問焉,周封為楚祖。」文心雕龍諸子篇:「至鬻熊知道,而文王諮詢,餘事遺文,錄為鬻子。子自肇始,莫先於茲。」

  〔八〕 楚世家「懃勞」之下有「之後嗣」三字,義較明晰。名賢氏族言行類稿一引熊克家譜:「鬻熊為文王師,著書一卷,號鬻熊子。成王時,舉文、武勤勞之後嗣,而以子男之田,封鬻熊曾孫繹於楚,是為楚子熊繹也。」

  〔九〕 「懷王」下原無「信任」二字,拾補曰:「『懷王』下當有『信任』二字。」今據補。

  〔一0〕「蕳」原作「簡」,吳本、程本、汪本作「蘭」,鍾本作「蕳」,今據改。拾補曰:「『簡』訛,案蘭與椒,明見離騷,不合有異名,今從程本。」徐友蘭拾補識語曰:「案『簡』當為『蕳』,漢人書艸竹通用,蕳即蘭別字,毛公詩傳:『蕳,蘭也。』二見,以今字釋古字也。」器案:從間從闌之字古多混,墨子備穴篇:「堞高六尺,部廣四尺,皆為弩簡格。」舊注:「簡同闌。」韓非子難三篇:「吾聞龐〈米間〉氏之子不孝。」論衡非韓篇作「龍〈扌間〉是」,孔叢子公儀篇作「龍欄氏」。史記高紀:「則使龍且、周蘭往擊之。」集解:「徐廣曰:『蘭一作簡。』」後漢書袁術傳:「奔其部曲陳簡、雷薄於灊山。」三國志魏書袁術傳作「陳蘭」,俱其證。

  〔一一〕程本「羅」作「〈氵羅〉」,涉上文「汨」字偏旁而誤增。水經湘水注:「汨水又西為屈潭即汨羅淵也,屈原懷沙自沉於此,故淵潭以屈為名。蓋賈誼、史遷皆嘗經此,弭楫江波,投弔書於淵。淵北有屈原廟。」

  〔一二〕「王」原作「水」,程本作「王」,今從之。拾補曰:「『王』屬下句,是。」

  〔一三〕漢書武紀注,應劭曰:「張儀為秦昭王相,為衡說以抑諸侯。」

  〔一四〕郎本、程本、鄭本「到」作「至」。

  〔一五〕史記項羽本紀:「夫秦滅六國,楚最無罪。自懷王入秦不反,楚人憐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也。』」集解:「瓚曰:『楚人怨秦,雖三戶猶足以亡秦也。』」索隱:「臣瓚與蘇林解同。」張耒宛丘題跋一以此為楚甘公說楚語,蓋甘、南音近之誤。器案:三戶或舉地名以實之,失之鑿矣。三戶自以人言,蓋言怨毒之於人深耳。北齊書文宣紀:「天保七年詔曰:『三戶之民,空張郡目。』」亦囿於舊說耳。

  燕召公奭,與周同姓〔一〕;武王滅紂,封召公於燕〔二〕;成王時,入據三公,出為二伯,自陝以西,召公主之〔三〕,當農桑之時,重為所煩勞〔四〕不舍鄉亭〔五〕,止于棠樹之下〔六〕,聽訟決獄,百姓各得其所。壽百九十餘乃卒〔七〕。後人思其德美〔八〕,愛其樹而不敢伐,詩甘棠之所作也〔九〕。九世稱侯,八世稱公,十世稱王。到王喜,為秦所滅。燕外迫蠻、貊〔一0〕,內笮齊、晉〔一一〕,崎嶇彊國之間,最為弱小,幾滅者數矣;然社稷血食〔一二〕者八九百載,於姬姓獨後亡:非盛德之遺烈,豈其然乎!

  〔一〕 梁玉繩史記志疑曰:「穀梁莊三十年傳云:『燕,周之分子也。』白虎通王者不臣章:『召公,文王子。』論衡氣壽篇:『召公,周公之兄。』書、詩疏及詩、禮(樂記)釋文引皇甫謐曰:『文王庶子。』書君奭疏及史記集解引譙周曰:『周之支族。』皇甫之說本白虎通、論衡,然不可信。孔穎達、陸德明並言左傳富辰數文昭十六國無燕,則召公必非文王子,斥士安為謬。蓋既為周同姓,稱分子也,稱支族也可。」左暄三餘偶筆一曰:「穀梁傳曰:『燕,周之分子也。』分子者,猶曲禮之言支子,大傳之言別子也。逸周書作雒解:『三叔及殷、東徐、奄及熊、盈以略,周公、召公,內弭父兄,外撫諸侯。』祭公解:『王曰,我亦維有若文祖、周公,暨列祖召公。』此召公為文王子之確證。白虎通曰:『子得為父臣者,不遺善之義也。詩云:文、武受命,召公維翰。召公,文王子也。』則召公為文王子,漢人已明言之;皇甫謐帝王世紀以為文王庶子,蓋本穀梁氏『燕,周之分子』,故云然,非無據也。司馬遷云:『召公與周同姓。』按史記於畢公亦云『與周同姓』,亦可謂畢公非文王子哉?』器案:梁、左說是,漢書古今人表亦云『周同姓』。分子即別子,古別字作 ,形與分近而致誤。

  〔二〕 史記燕世家作「北燕」,正義引應劭曰:「南燕,姞姓之國,黃帝之後也。」

  〔三〕 公羊傳隱公五年:「自陝而東者,周公主之;自陝而西者,召公主之。」何休注:「陝者,蓋今弘農陝縣是也。」白虎通封諸侯篇:「王者所以有二伯者,分職而後授政,欲其亟成也。王制曰:『八伯各以其屬,屬於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以為左右,曰二伯。』詩云:『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春秋公羊傳曰:『自陝以東,周公主之;自陝以西,召公主之。』不分南北何?東方被聖人化日少,西方被聖人化日久,故分東西,意聖人主其難,賢者主其易,乃俱致太平也;又欲令同有陰陽寒暑之節,共法度也。所以分陝者,是國中也,若言面八百四十國也。」又巡狩篇:「三歲一閏,天道小備;五歲再閏,天道大備。故五年一巡守;三年二伯出述職黜陟;一年物有終始,歲有所成,方伯行國;時有所生,諸侯行邑。傳曰:『周公入為三公,出作二伯,中分天下,出黜陟。』詩曰:『周公東征,四國是皇。』言東征述職,周公黜陟而天下皆正也。又曰:『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言召公述職,親說舍於野樹之下也。」凌曙公羊問答曰:「郡國志:『陝縣有陝陌,二伯所分。』括地志:『陝原,在陝州陝縣西南二十五里,分陝從原為界。』集古錄:『陝州石柱,相傳以為周、召分陝所立,以別地里。』御覽引十道志云:『陝州陝郡,禹貢豫州之域,周為二伯分陝之地,即古虢國。』」器案水經河水注四:「河南,即陝城也,昔周、召分伯,以此城為東西之別。」

  〔四〕 拾補曰:「『所』字衍。」器案詩甘棠鄭箋:「召伯聽男女之訟,不重煩勞百姓,止舍小棠之下而聽斷焉。」重猶難也,見漢書元紀注,蜀石經「重」上無「不」字,是,此亦云「重為煩勞」,皆可證今本鄭箋之誤。

  〔五〕 續漢書百官志五:「列侯所食縣為侯國。」本注:「承秦爵二十等為徹侯,……功大者食縣,小者食鄉亭。」御覽一九四引風俗通:「謹案春秋國語:『疆有寓望。』謂今亭也,民所安定也。亭有樓。從高省,丁聲也。漢家因秦,大率十里一亭。亭,留也,今語有亭待,蓋行旅宿食之所館也。亭亦平也,訟諍,吏留辨處,勿失其正也。」

  〔六〕 拾補曰:「文選為宋公脩楚元王墓教注作『止甘棠之下』。」器案集注本引與今本同。初學記一七、御覽四0二引樂緯聲動儀:「召公,賢者也,明不能與聖人分職,常戰慄恐懼,故舍於樹下而聽斷焉,勞身苦體,然後乃與聖人齊,是故周南無美,而召南有之也。」今案此說召公舍止樹下聽斷之故,亦漢師遺說也。

  〔七〕 論衡氣壽篇:「邵公,周公之兄也,至康王之時,尚為太保,出入百有餘歲矣。」又曰:「傳稱邵公百八十。」趙岐孟子盡心篇上注:「壽若召公。」竹書紀年:「周康王二十四年,召康公薨。」全祖望經史問答曰:「康王即位之後,召公不見,則已薨矣。周初諸老,無及昭王之世者,若百八十,則及膠舟之變矣,當是傳聞之誤。」

  〔八〕 文選王元長永明九年策秀才文集注引無「美」字。

  〔九〕 此魯詩說也,韓詩外傳一、說苑貴德篇說此義略同。燕世家:「召公巡行鄉邑,有棠樹,決獄政事其下,自侯伯至庶人,各得其所,無失職者。召公卒而民人思召公之政,懷棠樹不敢伐,哥詠之,作甘棠之詩。」又商君傳集解引新序:「昔周、召施善政,及其死也,後世思之,『蔽芾甘棠』之詩是也。嘗舍于樹下,後世思其德,不忍伐其樹,況害其身乎?」漢書王吉傳:「昔召公述職,當民事時,舍于棠下而聽斷焉。是時,人皆得其所。後世思其仁恩,至乎不伐甘棠--甘棠之詩是也。」

  〔一0〕燕世家「外」作「北」,王念孫據此校改。

  〔一一〕笮迫同義,漢書王莽傳下:「迫笮青、徐盜賊。」說文竹部:「笮,迫也。」

  〔一二〕燕世家:「太史公曰:『召公奭可謂仁矣!甘棠且思之,況其人乎!燕北迫蠻、貉,內措齊、晉,崎嶇彊國之間,最為弱小,幾滅者數矣;然社稷血食者八九百歲,於姬姓獨後亡,豈非召公之烈耶!』」應氏此文本之。漢書高紀下:「使其社稷不得血食。」師古曰:「祭者尚血腥,故曰血食也。」

  韓之先,與周同姓。武子事晉獻公,封於韓原,因以為姓。韓厥因卜者之繇,陳成季之功〔一〕,紹趙氏之孤,建程嬰之義,為晉名卿,寔天所相〔二〕。其四代,始與趙、魏俱得列為諸侯矣〔三〕。五世稱王,到王安,為秦所滅。

  〔一〕 左傳成公八年:「韓厥言於晉侯曰:『成季之勳,宣孟之忠,而無後,為善者其懼矣。三代之令王,皆數百年保天之祿;夫豈無辟王,賴前哲以免也。周書曰:不敢侮鰥寡。所以明德也。』乃立武而反其田焉。」杜注:「成季,趙衰。」案趙世家:「晉襄公之六年,而趙衰卒,謚為成季。」則成乃謚也。

  〔二〕 史記韓世家:「晉景公十七年病,卜,大業之不遂者為祟。韓厥稱趙成季之功,今後無祀,以感景公。景公問曰:『尚有世乎?』厥於是言趙武,而復與故趙氏田邑,續趙氏祀。」案此事又見說苑復恩篇、新序節士篇、論衡吉驗篇,而左傳成公八年疏云:「於時,晉君明臣強,無容有岸賈輒廁其間,得如此專恣。」史通申左篇、容齋隨筆十、困學紀聞一一、趙翼廿二史劄記、梁玉繩史記志疑皆謂程嬰、杵臼事不可信。

  〔三〕 史記韓世家:「太史公曰:『韓厥之感晉景,紹趙氏之孤子武,以成程嬰、公孫杵臼之義,此天下之陰德也。韓氏之功,於晉未觀其大者,然與趙、魏終為諸侯十餘世,宜乎哉!』」

  魏之先,畢公高之後也。畢公與周同姓,武王滅紂,封高於畢,因以為姓。其裔孫曰畢萬,事晉獻公;獻公伐魏,滅之,以封萬。卜偃曰:『畢萬之後必大。萬,盈數;魏,大名也。天子曰兆民,諸侯曰萬民;今名之大〔一〕,以從盈數〔二〕,以是有眾,不亦宜乎!〔三〕』其六世稱侯,侯之孫稱王,到王假,為秦所滅。

  〔一〕 左傳閔公元年同,史記晉世家、魏世家「名」並作「命」,名、命古通。

  〔二〕 魏世家「盈」作「滿」,避漢惠帝劉盈諱改。史記索隱述贊云:「畢公之苗,因國為姓,大名始賞,盈數自正。」劉子新論鄙名章:「昔畢萬以盈大會福。」

  〔三〕 此二句,左傳、史記俱作「其必有眾」。

  趙之先,與秦同祖〔一〕。其裔孫曰造父,幸於周穆王〔二〕,為御驊騮、騄耳之乘,西謁西王母〔三〕,東滅徐偃王,日馳千里;〔四〕帝念其功,賜以趙城,因以為姓。子叔帶始去周事晉〔五〕。其後,簡子地過於諸侯,權重於晉君。簡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懼,呼醫扁鵲視之。出,董安于問扁鵲〔六〕,曰:「血脈治也,勿怪。昔秦穆公嘗如此,七日而寤〔七〕,寤之日,告公孫支與子輿〔八〕曰:『我之帝所,甚樂。吾所以久者,適有學也〔九〕。帝告我:晉國且大亂,五世不安〔一0〕,其後將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國男女無別。〔一一〕』公孫支書而藏之,秦策於是出〔一二〕。夫獻公之亂,文公之霸,而襄公之敗秦師於殽〔一三〕,而歸縱淫:此子之所聞。今主君〔一四〕之病與之同,不出三日,病必閒〔一五〕,有言也。」居二日半,簡子寤,語大夫曰:「我之帝所樂〔一六〕,與百神遊於鈞天廣樂于九奏萬舞〔一七〕,不類三代之樂,其聲動心。有一熊欲援我,帝令我射之〔一八〕,中,熊死。有羆來,我又射之,中,羆死。帝甚嘉之,賜我二笥,皆有副〔一九〕。吾見兒在帝側,屬我翟犬〔二0〕,曰:『及汝子之壯也,以賜之。』帝告我:『晉國且衰,七世而亡〔二一〕,嬴姓將大,敗周人於范魁之西,亦不能有也。〔二二〕』」董安于受言而藏之〔二三〕,以扁鵲之言告簡子〔二四〕,賜扁鵲田四萬畝。他日,簡子出,有人當道〔二五〕,辟之不去〔二六〕,從者將刃之〔二七〕,當道者曰:「吾欲有謁於主君。〔二八〕」從者以聞,簡子召之曰:「嘻,吾有所見子晰也!〔二九〕」當道者曰:「屏左右,願有以謁。」簡子屏人。當道者曰:「主君之病〔三0〕,臣在帝側。」簡子曰:「然。子之見我何為?」當道者曰:「帝令主君射熊羆,皆死。」簡子曰:「是且何也?」當道者曰:「晉國且大難,主君首之,帝令主滅二卿,夫熊羆皆其祖也。」簡子曰:「帝賜我二笥皆有副,何也?」當道者曰:「主君之子,將剋二國於翟,皆子姓也。〔三一〕」簡子曰:「吾見兒在帝側,屬我一翟犬〔三二〕,曰:『及汝子之長以賜之。』夫兒何說以賜翟犬?〔三三〕」當道者曰:「兒,主君之子也,翟犬,代之先也,主君之子,其必有代〔三四〕。及主君之後嗣,且有革政〔三五〕而胡服,并二國於翟。」簡子問其姓而延之以官,當道者曰:「臣野人,致帝命耳。」遂不見。無幾,范、中行作亂,簡子滅之,此熊之效應也。簡子卒,無卹立,是為襄子。智伯攻襄子,襄子奔保晉陽〔三六〕,原過從,後,至王澤〔三七〕,見三人,自帶以上不可見〔三八〕,與原過竹二節〔三九〕,莫通,曰〔四0〕:「為我以是遺趙無卹。」原過既至,以告。襄子〔四一〕齋三日,親自剖竹,有朱書曰:「無卹,余霍太山陽侯天使〔四二〕,三月丙戌,余將使汝滅智氏〔四三〕,亦立我百邑〔四四〕,余將使賜若林胡之地;至于後世,且有伉王,赤黑,龍面鳥屬〔四五〕,鬚眉髭髯,大膺大匈,脩下而馮上〔四六〕,左任介乘〔四七〕,奄有河宗〔四八〕,至于休溷、諸狢〔四九〕,南伐晉別〔五0〕,北滅黑姑。〔五一〕」襄子再拜,受三神之令。三國攻晉陽,歲餘,乃以汾水灌其城〔五二〕,城不沒者三板。城中懸釜而炊,易子而食。張孟談乃夜出見韓、魏,韓、魏反與合謀而滅智氏〔五三〕,共分其地。於是趙北有代,南并知山〔五四〕,遂祀三神於百邑,使原過主霍太山〔五五〕。至武靈王,竟胡服騎射,辟地千里。到王遷〔五六〕,信秦反間之言,殺其良將李牧,而任趙括〔五七〕,遂為所滅。此童謠曰:「趙為號,秦為笑,以為不信,視地上生毛。〔五八〕」

  〔一〕 史記陸賈列傳:「秦任刑法不變,卒滅趙氏。」集解:「駰案:趙氏,秦姓也。」索隱:「案韋昭云:『秦,伯益後,與趙同出蜚廉,至造父,有功於繆王,封之趙城,由此一姓趙氏。』」漢書陸賈傳鄭氏注:「秦之先造父,封於趙城,其後以為姓。」器案:由於秦、趙同祖,故後世或稱秦為趙,如文選曹子建求自試表:「絕纓盜馬之臣赦,楚、趙以濟其難。」李善注引呂氏春秋愛士篇秦穆公失右服事說盜馬;御覽八0六引河圖天靈,稱祖龍為趙王政:此秦而謂之趙者。或稱趙為秦,如文選王元長永明九年策秀才文:「訪游禽於絕澗,作霸秦基。」李善注引韓非子內儲說上董閼于為趙上地守事,云:「趙與秦共祖,雖趙亦號曰秦。」此趙而謂之秦者。文選左太沖魏都賦:「億若大帝之所興作,二嬴之所曾聆。」李善注:「史記曰:『趙氏之先,與秦同祖。』然則秦、趙同姓,故曰二嬴也。」此則秦、趙又皆稱為嬴矣。

  〔二〕 「幸」字原無,史記趙世家作「造父幸於周穆王」,日本翻刻鍾本,於「於」字上傍添「幸」字,是,今據訂補。

  〔三〕 趙世家:「繆王使造父御,西巡狩,見西王母,樂之忘歸。」竹書紀年:「周繆王十七年,西征,見西王母。」穆天子傳三:「穆王觴西王母于瑤池之上。西征,至于崑崙之丘,見西王母。」

  〔四〕 此據趙世家為說,秦本紀同,潛夫論志氏姓篇亦據史記為說。案竹書紀年:「周穆王十三年秋,徐戎侵洛。冬十月,造父御王入于宗周。十四年,王帥楚子伐徐戎,克之。」博物志七引徐偃王志曰:「徐君宮人,娠而生卵,以為不祥,棄之水濱。獨孤母有犬名鵠蒼,獵於水濱,得所棄卵,啣以東歸。獨孤母以為異,覆煖之,遂沸成兒,生時正偃,故以為名。徐君宮中聞之,乃更錄取。長而仁智,襲君徐國。後鵠蒼臨死,生角而九尾,實黃龍也;偃王又葬之徐界中,今見有狗壟。偃王既主其國,仁義著聞,欲舟行上國,乃通溝陳、蔡之間,得朱弓矢,以己得天瑞,遂因名為弓,自稱徐偃王,江、淮諸侯皆伏從--伏從者三十六國。周王聞之,遣使乘驛,一日至楚,使伐之。偃王仁不忍鬥害其民,為楚所敗,逃去彭城武原縣東山下,百姓隨之者以萬數,後遂名其山為徐山。山上立石室,有神靈,民人祈禱,今皆見存。」後漢書東夷傳:「後徐夷僭號,乃率九夷以伐京周,西至河上。穆王畏其方熾,乃分東方諸侯,命徐偃王主之。偃王處潢池東,地方五百里,行仁義,陸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國。穆王後得驥騄之乘,乃使造父御以告楚,令伐徐,一日而至;於是楚文王大舉兵而滅之。偃王仁而無權,不忍鬥其人,故致於敗,乃北走彭城武原縣東山下,百姓隨之者以萬數,因名其山為徐山。」傳說相同。但韓非子五蠹篇、淮南子說山篇、說苑指武篇、楚辭七諫皆以為伐徐者楚文王,而淮南子人間篇又以為楚莊王,蓋所聞異辭也。

  〔五〕 「去」原作「生」,拾補據史記校改,今從之。案趙世家自造父已下六世至奄父,奄父生叔帶;是叔帶去造父已七世矣。「子」字疑,或「叔帶」上為「奄父子」或「奄父生」三字。

  〔六〕 史記扁鵲傳文。日本古鈔本、三條本及趙世家、論衡紀妖篇俱重「扁鵲」二字,當據補。

  〔七〕 「七日而寤」,史記封禪書、漢書郊祀志上作「五日不寤」。

  〔八〕 公孫支,字子桑。子輿即子車。莊子大宗師有「子輿與子桑友」之說。

  〔九〕 「也」,程本、鄭本作「者」,未可據,史記、論衡俱作「也」。

  〔一0〕梁玉繩曰:「『五世』當是『三世』,蓋晉獻公、惠公、懷公也。」

  〔一一〕趙世家作「霸者之子且令而國男女無別」,扁鵲傳同。器案:男女無別,即下文所謂「襄公從淫」是也。

  〔一二〕此用扁鵲傳文,趙世家作「秦讖於是出矣」。封禪書:「秦繆公立,病臥五日不寤,寤乃言:『夢見上帝,上帝命繆公平晉亂。』史書而記藏之府。」漢書郊祀志同。文選西京賦:「昔者,大帝悅秦繆公而覲之,饗以鈞天廣樂,帝有醉焉,乃為金策,錫用此土,而翦諸鶉首。」李善注:「虞喜志林曰:『喭曰:天帝醉,秦暴金誤隕石墜。謂秦繆公夢天帝奏鈞天廣樂,已有此喭。』列仙傳讚:『秦繆公受金策,祚世之業。』」御覽十三、八七二、九二二引尚書中候:「維天降紀,秦伯出狩,至于咸陽;天震大雷,有火流下,化為白雀,銜籙丹書,集于公車,曰:『秦伯霸也。』」言穆公之霸,與此言秦策事同。習學記言謂:「此醫師之語,不足信也。」

  〔一三〕「而襄公之敗秦師於殽」,拾補云:「『之』字衍。」器案:史記、論衡俱無「之」字。

  〔一四〕器案:通鑑一注:「春秋以來,大夫之家臣謂大夫曰主。」尋左傳宣公二年:「鉏麑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謂趙盾也。昭公五年:「晏子謂子罕:『能用善人,民之主也。』」皆謂大夫曰主。其後,諸侯之大夫有化家為國者,亦相沿稱主或主君,蓋所以別於周室封建之諸侯耳。左傳昭公二十九年,齊侯使高張唁公稱主君,杜預注云:「比公於大夫。」史記魯世家:「齊景公使人賜昭公書,自謂主君。」集解引服虔曰:「大夫稱主,比公於大夫,故稱主君。」戰國策魏策:「魏嬰觴諸侯於范臺,……魯君曰:『……主君之尊,儀狄之酒也;主君之味,易牙之調也。』」史記甘茂傳:「樂羊拔中山,魏文示之謗書。樂羊曰:『此非臣之功也,主君之力也。』」呂氏春秋愛士篇:「趙簡子有兩白騾,而甚愛之。陽城胥渠處廣門之官,夜款門而謁曰:『主君之臣胥渠有疾。』」治要及冊府元龜七三二引高誘注俱云:「大夫稱主君。」晉語載樂氏之臣辛俞曰:「三世仕家,君之;再世以下,主之。」然則魏、趙、韓三家蓋以大夫而為諸侯,故稱主君。左傳載齊侯唁魯昭公之辭,子家子以為「齊卑君矣」即指斥魯君為主君耳。在等級制度嚴明時代,此種稱謂,極有分寸,故當時慎之如此。

  〔一五〕「病必間」下,拾補據史記補「間必」二字。器案:論衡亦有「間必」二字。又案論語子罕篇:「病間。」注:「少差曰間。」禮記文王世子篇:「旬有二日乃間。」注:「間猶瘳也。」疏云:「病重時,病常在身,無少間空隙;病今既損,其間有空隙,故云間。」

  〔一六〕史記、論衡「樂」上有「甚」字。

  〔一七〕拾補曰:「『于』字衍。」器案列子周穆王篇:「清都紫微,鈞天廣樂,帝之所居。」說與此異。

  〔一八〕「帝令我射之」,原無「帝令我」三字,拾補據史記校補。器案:論衡紀妖、奇怪二篇亦有此三字,與下文當道者說合,今據補。

  〔一九〕謂笥中之策,皆有副貳之本也。漢書高惠高后文功臣表:「臧諸宗廟,副在有司。」師古曰:「副,貳也。其列侯功籍,已臧於宗廟,副貳之本,又在有司。」

  〔二0〕拾補據史記校作「帝屬我翟犬」。器案論衡紀妖篇同。

  〔二一〕「七」原作「十」,拾補據史記校改作「七」。器案正義云:「謂晉定公、出公、哀公、幽公、烈公、孝公、靜公為七世。」今據改正。論衡紀妖篇亦誤為「十世」。

  〔二二〕趙世家此下尚有「今余思虞舜之勳,適余將以其冑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孫」二十一字,論衡紀妖篇亦有,扁鵲傳無文,此從扁鵲傳也。

  〔二三〕「而」下,史記、論衡紀妖篇並有「書」字。

  〔二四〕史記、論衡紀妖篇並重「簡子」二字。

  〔二五〕「人」字,論衡奇怪篇作「鬼」,下同。

  〔二六〕器案左傳成公二年:「辟女子。」杜注:「使辟君也。」又五年:「伯宗辟重,曰辟傳。」孟子離婁下:「行辟人可也。」趙注:「辟除人,使卑辟尊也。」呂氏春秋舉難篇:「辟任車。」義並同。周禮大司寇:「使其屬〈走畢〉。」鄭注:「故書〈走畢〉作避。杜子春云:『避當為辟。』玄謂:『〈走畢〉,止行也。』」又鄉士:「大祭祀、大喪紀、大軍旅、大賓客,則各掌其鄉之禁令,帥其屬夾道而蹕。三公若有邦事,則為前驅而辟;其喪紀亦如之。」據此諸義,則辟讀為蹕或〈走畢〉,謂已來者揮之去,將來者止之行也。

  〔二七〕原作「從者將刃」,拾補據史記校作「從者怒,將刃之」。案論衡紀妖篇作「從者將拘之」,今參校補「之」字。

  〔二八〕「欲有」,原作「有欲」,拾補校作「欲有」。器按史記、論衡紀妖篇正作「欲有」,今據乙正。

  〔二九〕陳仁錫史銓曰:「晰,明也,謂夢中明見子耳。」顧炎武、徐孚遠、錢大昕、俞正燮說同,索隱謂「其名曰子晰」者,非是。論衡「晰」作「遊」,亦形近之誤。

  〔三0〕論衡「曰」下有「日者」二字,史記日本古鈔本、三條本,「日者」二字在「病」字下,當據補。

  〔三一〕正義謂:「代及智氏也。」器案:據下文,則謂范氏、中行氏也。

  〔三二〕「屬」上,史記、論衡紀妖篇有「帝」字,當據補。「我」字,元本殘缺,今據朱藏元本及餘本補。

  〔三三〕「說」字,論衡紀妖篇同,史記作「謂」。

  〔三四〕「其」字,史記、論衡紀妖篇作「且」。

  〔三五〕左傳襄公十四年:「失則革之。」杜注:「革,更也。」

  〔三六〕「奔」下原有「之」字,拾補以為衍文,今據刪。

  〔三七〕水經汾水注:「澮水又西,至王澤,注于汾水。晉智伯瑤攻趙襄子,襄子奔保晉陽。原過後至,遇三人于此澤,自帶以下不見,持竹節與原過曰:『為我遺無卹。』原過受之于是澤,所謂王澤也。」案:王澤在今山西新絳縣西南七里。

  〔三八〕「自帶以上不可見」,史記、論衡紀妖篇俱作「自帶以上可見,自帶以下不可見」,水經注作「自帶以下不見」,此疑當從水經注改「上」為「下」,或從史記、論衡訂補耳。

  〔三九〕「原」何本誤「言」,又「二」作「三」。朱筠曰:「案節有二,以蔽上下,中藏朱書,不必三也,當從大德本作『二』。」

  〔四0〕原無「曰」字,史記、論衡紀妖篇俱有,今據補。

  〔四一〕史記、論衡紀妖篇俱重「襄子」二字。

  〔四二〕「天使」,原作「大吏」,今據史記校改。史記並重「山」字。水經汾水注:「原過水西阜上有原過祠。懷道協靈,受書天使。」天使為春秋、戰國時習言之神道,左傳宣公三年:「燕姞夢天使與己蘭。」又成公五年:「嬰夢天使謂己。」皆其證。論衡作「天子」非是。水經汾水注云:「汾水又南與彘水合。水出東北太岳山,禹貢所謂岳陽也,即霍太山矣。」太平寰宇記四三:「霍山一名太岳,在縣(霍邑)東三十里,禹貢曰:『壺口、雷首,至于太岳。』鄭康成注:『今河東彘縣有霍太山,周禮職方氏冀州鎮曰霍山是也。』」

  〔四三〕「滅」上原有「及」字,拾補校「及」作「反」。拾補識語云:「案此字當去,史記亦作『反』,皆因下『反滅』衍也。」案論衡正無「及」字,今據刪。

  〔四四〕「百邑」原作「三百邑」,史記、論衡俱作「百邑」,下文亦作「百邑」,水經汾水注:「觀阜,故百邑也。」作「百邑」是,今據刪正。

  〔四五〕「屬」,當從史記作「噣」。

  〔四六〕「脩下而馮上」,史記無「上」字,李笠曰:「『馮』下,當依風俗通補『上』字,上句『大膺大胷』對舉,下句『左衽介乘』亦對舉,此句亦當以『脩下』與『馮上』對也。上文『龍面而鳥噣』,與此句同一例。文選吳都賦:『洲渚馮隆。』劉注:『馮隆,高貌。』蓋謂伉王下體長而上體高耳。」

  〔四七〕「任」,史記作「衽」。方苞曰:「介,甲也。此指武靈王變服習騎射事。左衽,變服也;介乘,謂甲而乘馬習騎射。」

  〔四八〕「河宗」,原作「河室」,今據史記校改。正義云:「穆天子傳云:『河宗之子孫則(當作「〈崩阝〉」)柏絮。』按在龍門河之上流,嵐、勝二州之地也。」器案:穆天子傳見卷一。尚書堯典:「禋于六宗。」賈逵曰:「六宗,謂日宗、月宗、星宗、岱宗、海宗、河宗也。」

  〔四九〕「狢」,史記作「貉」,正義曰:「音陌,自河宗、休溷、諸貉,乃戎、狄之地也。」

  〔五0〕正義曰:「趙南伐晉之別邑,謂韓、魏之邑也。」

  〔五一〕正義曰:「亦戎國。」

  〔五二〕「以」,史記作「引」。

  〔五三〕御覽八九六、事類賦八引汲冢瑣語:「智伯既敗,將出走,夢火見於西方,乃出奔秦;又夢火見於南方,遂奔楚也。」則智伯又未身死也,姑存之以待質疑。

  〔五四〕「知山」,史記作「知氏」。

  〔五五〕正義曰:「括地志云:『三神祠,今名原過祠,今在霍山側也。』」水經汾水注:「彘水又西流逕觀阜北,故百邑也。原過之從襄子也,受竹書于王澤,以告襄子:『襄子齋三日,三月丙戌,余將使汝反滅智氏,汝亦立我于百邑也。』襄子拜受三神之命,遂滅智氏,祠三神于百邑,使原過主之。世謂其處為觀阜也。」案太平寰宇記四三:「觀堆祠在霍邑縣東南三十里,堆高三丈,周迴十里,俗謂其處為觀阜。」觀阜,今名觀塠峰,在山西霍縣霍山北。

  〔五六〕「王遷」,史記作「幽繆王遷」,集解曰:「徐廣曰:『又云湣王。』世本云:『孝成王丹生悼襄王偃,偃生今王遷。』年表及史考,趙遷皆無謚。」器案太史公曰:「吾聞馮王孫曰:『趙王遷,其母倡也。』」馮唐傳亦作「趙王遷」,應氏此文,即本龍門,則史記原作「王遷」,可知。淮南子泰族篇亦云:「趙王遷流于房陵。」而「幽繆王」,趙策作「幽王」,列女傳趙悼倡后傳作「幽閔」、此皆索隱所謂「人臣竊追謚之」者也,不足據。史通疑古篇作「趙王嘉遷於房陵」,大誤。

  〔五七〕拾補曰:「錢云:『括與牧不同時,此應氏誤。』」拾補識語曰:「『括』當為『匆』。」札迻曰:「案代李牧者,史記趙世家作『趙匆』,李牧傳及戰國策趙策又作『趙蔥』,疑應氏本作『蔥』,或作『總』,『總』俗書作『摠』,與『括』形近,因誤而為『括』,此傳寫之失,非仲遠之誤也。」

  〔五八〕史記「上」作「之」。其文云:「王遷六年,大飢,民訛言曰:『趙為號,秦為笑,以為不信,視地之生毛!』」案公羊傳宣公十二年:「錫之不毛之地。」何注:「墝埆不生五穀曰不毛。」文選七命注:「凡地之所生謂之毛。」此蓋謂趙受天災,顆粒不收,而秦人幸災樂禍也。下二句謂,如謂言之不信,試看地上之出產如何也。

  陳完字敬仲,陳厲公之子也〔一〕。初,懿氏卜妻之〔二〕,其繇〔三〕曰:「是謂『鳳凰于飛,和鳴鏘鏘〔四〕。有媯之後〔五〕,將育于姜〔六〕。五世其昌,並于正卿;八世之後,莫之與京〔七〕。』」周史有以周易筮之〔八〕,遇觀之否〔九〕,曰:「是謂『觀國之光,利用賓于王。〔一0〕』此其代陳有國乎!不在此,其在異國〔一一〕;非此其身,在其子孫〔一二〕:光遠而自他有耀者也〔一三〕。」厲公為蔡所滅殺〔一四〕,國內亂;完奔于齊,齊侯以為卿,辭曰:「羈旅之臣〔一五〕,幸若獲宥,及於寬政,赦其不閑教訓,而免諸罪戾,弛於負檐〔一六〕,君之惠也,所獲多矣;敢辱高位,以速官謗。詩云:『翹翹車乘,招我以弓;豈不欲往,畏我友朋。〔一七〕』」使為工正〔一八〕。飲桓公酒,樂〔一九〕,曰:「以火。〔二0〕」辭曰:「臣卜其晝,未卜其夜,不敢。〔二一〕」君子曰〔二二〕:「酒以成禮,弗繼以淫〔二三〕,義也。以君成禮,弗納於淫,仁也。」桓公嘉之,愛敬日新,位比高、國〔二四〕,始食田采,姓田氏焉〔二五〕。六世田成殺簡公〔二六〕。其三世曰和,遷康公於海上,食一城以祠太公以下〔二七〕。後魏文侯乃使使言周天子及諸侯,列言於周室〔二八〕。其孫曰威王〔二九〕。到王建用后勝之計〔三0〕,又賓客多受秦金,勸王朝秦,不脩戰備,〔三一〕秦兵平步入臨菑〔三二〕,民無敢格者,遷王建於共。國人歌之曰:「松耶柏耶,亡建共者客耶!〔三三〕」疾建用客之不詳也〔三四〕。

  〔一〕 史記陳杞世家、田敬仲世家俱謂厲公名佗,左傳則謂厲公名躍,集解、索隱引譙周所謂「世家與傳違」也。

  〔二〕 二世家俱謂齊懿仲。漢書文紀注引應劭曰:「卜,以荊灼龜。」

  〔三〕 漢書文紀:「占曰:『大橫庚庚云云。』」李奇曰:「占謂其繇也。」師古曰:「繇音丈救反,本作籀,籀,書也,謂讀卜辭。」

  〔四〕 左傳莊公二十二年杜注:「雄曰鳳,雌曰皇,雌雄俱飛,相和而鳴鏘鏘然也,猶敬仲夫妻有聲譽。」

  〔五〕 杜注曰:「媯,陳姓。」御覽一六八引穎容曰:「舜居西城,本曰媯汭。」漢書地理志:「漢中郡:西城。」應劭曰:「世本:『媯虛,在西城北,舜之居。』」

  〔六〕 杜注:「姜,齊姓。」左傳隱公八年:「不為夫婦,何以能育。」

  〔七〕 陳世家集解引服虔曰:「言完後五世,與卿並列。」左傳疏云:「與卿並,為上大夫也。」又集解引賈逵曰:「京,大也。」正義謂五世為陳無宇,八世為田常。

  〔八〕 田世家太史公曰:「蓋孔子晚而喜易,易之為術,幽明遠矣,非通人達才,孰能注意焉。故周太史之卦田敬仲完,占至十世之後,及完奔齊,懿仲卜之亦云。」則謂懿氏卜妻,亦以易占之耳。

  〔九〕 史記陳世家集解引賈逵曰:「坤下巽上,觀;坤下乾上,否;觀爻在六四,變而之否。」論衡卜筮篇:「卜曰逢,筮曰遇。」

  〔一0〕史記陳世家集解:「杜預曰:『此周易觀卦六四爻辭也。易之為書,六爻皆有變象,又有互體,聖人隨其義而論之。』易正義云:『居觀在近,而得其位,明習國之禮儀,故宜利賓于王庭,為王賓也。』否卦義曰:『否,閉之也,非是人道交通之時,不利君子為正也。上下不交,而天下無國也。言利賓于王庭,值無國之世,故刺君子為不正,必代君有國。』」

  〔一一〕史記陳世家正義:「六四爻變,內卦為本國,外卦為異國。」

  〔一二〕史記陳世家正義:「內卦為身,外卦為子孫,在外,故知在子孫也。」

  〔一三〕漢書敘傳幽通賦注引應劭曰:「陳完少時,其父厲公使周史卜得居有齊國之卦也。」

  〔一四〕拾補曰:「『滅』衍。」

  〔一五〕史記陳世家集解:「賈逵曰:『羈,寄;旅,客也。』」

  〔一六〕朱藏元本、仿元本、吳本、胡本、郎本、程本、鍾本、汪本「檐」作「擔」。

  〔一七〕左傳莊公二十二年,杜注云:「逸詩也。翹翹,遠貌也。古者,聘士以弓。言雖貪顯命,懼為朋友所譏責也。」器案:詩王風漢廣疏:「莊二十二年左傳引逸詩曰:『翹翹車乘。』即云『招我以弓』,明其遠,故服虔云:『翹翹,遠貌。』」據此,則杜預用服注也。左傳昭公二十年:「齊侯田于沛,招虞人以弓,不進,曰:『先君之田,旃以招大夫,弓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臣不見皮冠,故不進。』」則是以弓招而不往,亦據虞人言之,孟子所謂「以大夫之招招虞人,虞人死不敢往」者是也。

  〔一八〕左傳莊公二十二年,杜注:「掌百工之官。」

  〔一九〕左傳莊公二十二年,杜注:「齊桓賢之,故就其家會。據主人之辭,故言飲桓公酒。」器案:此如秦公子鍼九獻饗晉侯之類。

  〔二0〕左傳莊公二十二年作「公曰:『以火繼之。』」

  〔二一〕左傳疏引服虔曰:「臣將享君,必卜之,示戒慎也。」又曰:「『未卜其夜』者,詩云:『厭厭夜飲,在宗載考。』鄭玄云:『考,成也。夜飲之禮,在宗室同姓則成,於庶姓讓之則止。』引此敬仲之事云:『此之謂不成。』是言敬仲非齊同姓,故不敢也。」器案:晏子春秋雜篇「晏子飲景公酒,日暮,公呼具火,晏子辭曰:『嬰已卜其日,未卜其夜。』」條(又見說苑反質篇)言「晏子飲景公酒,令酒必新,家老曰:『財不足云云。』」此即將享君必卜之類也。

  〔二二〕史記十二諸侯年表:「是以孔子明王道,干七十餘君,莫能用,故西觀周室,論史記舊聞,興於魯而次春秋,……以制義法。……七十子之徒,口受其傳指,為有所刺譏褒諱挹損之文辭,不可以書見也。魯君子左丘明懼弟子人人異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記,具論其語,成左氏春秋。」據此,則春秋內傳、外傳中之「君子曰」,皆左氏之辭也。隋書魏澹傳載魏史義例:「案丘明亞聖之才,發揚聖旨,言『君子曰』者,無非甚泰,其間尋常,直書而已。」此說得其本柢。韓非子外儲說左上載宋襄與楚戰,有「君子曰」,文雖有訛舛,要之,必左氏傳舊有此文,因而致誤耳。或以為劉歆偽竄,誣矣。

  〔二三〕御覽八四三引左傳注:「夜飲(今誤『淫』)為淫樂也。」

  〔二四〕左傳僖公十二年:「王以上卿之禮饗管仲,管仲辭曰:『臣賤有司也,有天子之二守國、高在。』」杜注:「國子、高子,天子所命為齊守臣,皆上卿也。」

  〔二五〕史記田敬仲完世家集解引應劭曰:「始食采地於田,由是改姓田氏。」索隱引應劭曰:「始食采於田。」此文「始食田采」,亦謂始食采於田耳。

  〔二六〕史記鄒陽傳集解引應劭曰:「田常事齊簡公,簡公說之,而殺簡公。」田常殺簡公,見左傳哀公十四年。簡公名壬。

  〔二七〕史記齊世家:「(康公)十九年,田常曾孫田和始為諸侯,遷康公海濱。」史記田敬仲完世家:「宣公卒,子康公貸立。貸立十四年,淫於酒婦人,不聽政,太公乃遷康公於海上,食一城以奉其先祀。」云「十四年」者,蓋謂貸之不聽政自十四年起,至十九年,田和乃遷之也。十二諸侯年表亦在十九年。

  〔二八〕史記田敬仲完世家:「三年,太公與魏文侯會濁澤,求為諸侯。魏文侯乃使使言周天子及諸侯,請立齊相田和為諸侯。周天子許之。」劉師培曰:「『言』疑『名』訛。」

  〔二九〕器案:此下疑脫說威王業績之文。史記田敬仲完世家云:「於是齊最彊於諸侯,自稱為王,以令天下。」此文當據史記訂補,否則「其孫曰威王」云云,便無著落也。

  〔三0〕史記田敬仲完世家:「四十四年,秦兵擊齊,齊王聽相后勝計,不戰,以兵降秦。」

  〔三一〕戰國策齊策下:「后勝相齊,多受秦間金玉,使賓客入秦,皆為變辭(變齊所命辭),勸王朝秦,不脩攻戰之備。」史記田敬仲完世家:「后勝相齊,多受秦間金,多使賓客入秦,秦又多予金,客皆為反間,勸王去從朝秦,不脩攻戰之備。」器案:此即李斯傳所謂「陰遣謀士,齎持金玉,以遊說諸侯」之事也。

  〔三二〕史記田敬仲完世家「平步」二字作「卒」字。

  〔三三〕「亡」,齊策、史記田敬仲完世家並作「住」。齊策曰:「處之共、松柏之間,餓而死。」漢書地理志,河內有共縣,續漢書地理志同。器案:松柏,疑即荀子彊國篇所謂松柏之塞。

  〔三四〕史記田敬仲完世家索隱:「謂不詳審用客,不知其善否也。」綱目集覽二:「正誤曰:『齊人疾王建聽信姦人賓客,不與諸侯合從,以亡其國。』」器按淮南子泰族篇:「齊王建有三過人之巧,而身虜於秦者,不知賢也。」

  謹案:戰國策、太史公記〔一〕:秦孝公據殽、函之固〔二〕,擁雍州之地〔三〕,君臣戮力〔四〕,以窺周室,有席卷〔五〕天下、囊括八荒之意〔六〕。當是之時,商君佐之〔七〕,內立法度〔八〕,務耕織,脩守戰之備〔九〕,外恃〔一0〕猛將銳卒,因閒〔一一〕伺隙,略定西河之城〔一二〕,南并漢中〔一三〕,西定巴、蜀〔一四〕,東割膏腴之壤〔一五〕,收要害之郡〔一六〕,諸侯恐懼,會盟而謀〔一七〕,不愛尊爵重寶〔一八〕,以致天下之士。當此之時,齊有孟嘗〔一九〕,趙有平原〔二0〕,楚有春申〔二一〕,魏有信陵〔二二〕。夫四豪者〔二三〕,皆明智〔二四〕而忠信,寬厚愛人〔二五〕;兼韓、魏、燕、趙、宋、衛、中山之眾〔二六〕,其後復有甯越〔二七〕、蘇秦〔二八〕、杜赫〔二九〕之屬為之謀,陳軫〔三0〕、召滑〔三一〕、樂毅〔三二〕之徒通其意,吳起〔三三〕、孫臏〔三四〕、廉頗〔三五〕之屬制其兵〔三六〕;嘗以十倍之地,百萬之軍〔三七〕攻秦〔三八〕。秦人開關延敵,六國之師,遁逃而不敢進〔三九〕,秦無一矢遺鍭之費〔四0〕,而關東已困。〔四一〕於是從散約敗〔四二〕,爭割地而賂秦;秦有餘力,而制其弊。及至始皇〔四三〕,承六世之遺烈〔四四〕,抗長策而御宇內,〔四五〕吞二周而叱諸侯〔四六〕,履至尊而制六合〔四七〕,兼帝皇而威四海〔四八〕。于時議者,恨楚之疏遠屈原,魏不用公子無忌,故國削以至於亡。秦因愚弱之極運〔四九〕,震電之蕭條,混一海內,為漢驅除〔五0〕。蓋乘天之所壞,誰能枝之〔五一〕,雖阿衡宰政〔五二〕,賁、育馭戎〔五三〕,何益於事。且有彊兵〔五四〕良謀,雜襲繼踵,每輒挫衄,亦足以袪蔽啟蒙矣〔五五〕。始皇自以關中〔五六〕之固,金城千里〔五七〕,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五八〕,遂恣睢舊習,矯任其私知〔五九〕,坑儒燔書〔六0〕,以愚其黔首〔六一〕,窮奢肆欲,力役無饜,毒流諸夏,亂延蠻、貊;由是二世絕祀,以成大漢之資〔六二〕。高祖〔六三〕踐祚〔六四〕,四海乂安〔六五〕。世宗〔六六〕攘夷辟〔六七〕境,崇演禮學,制度文章,冠於百王矣〔六八〕。

  〔一〕 史記秦始皇本紀引賈生言,又見陳涉世家,漢書陳勝項籍傳贊因之。漢書注、文選過秦論注引應劭曰:「賈生書有過秦二篇,言秦之過,此第一篇也,司馬遷取以為贊,班固因之。」案賈子新書過秦論分上中下三篇。又案:應氏此書,凡一時同引數書,往往並列所舉之書名於文前,後即不復分別冠以某書之名,如本篇五帝條引易、尚書大傳,正失篇封泰山禪梁父條引尚書、禮,及此文引戰國策、太史公記是也。此與史記始皇本紀贊著「賈誼、司馬遷曰云云」,周禮鐘師疏引五經異義「謹案古山海經、鄒子書云云」,史記甘茂列傳索隱:「案山海經(海內經)、啟筮云云」,南齊書孔稚圭傳稚圭上新建律注表:「又聞老子、仲尼曰云云」,俱為古書特有之例,桂馥書史記秦始皇本紀贊後謂此當作「司馬遷曰賈誼曰」,通覽未周,妄欲持論,不足致詰也。

  〔二〕 戰國策秦策下:「蘇秦說秦王曰:『大王之國,東有肴、函之固。』」高誘注:「肴在澠池西,函關,舊在弘農城北門外。」

  〔三〕 水經渭水注引應劭曰:「積高曰雍。」

  〔四〕 史、漢、新書、文選「戮力」俱作「固守」。

  〔五〕 通鑑四九注:「席卷者,言其勢便易也。」

  〔六〕 史記、新書、文選作「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漢書作「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并吞八荒之心」。史記集解引張晏曰:「括,結囊也,言其能包含天下。」漢書顏注曰:「八方荒忽極遠之地也。」案八荒猶言四荒,漢書文紀:「四荒之外。」注:「師古曰:『戎、狄荒服,故曰四荒,言其荒忽,去來無常也。爾雅曰:孤竹、北戶、西王母、日下,謂之四荒。』」

  〔七〕 漢書敘傳:「商鞅挾三術以鑽孝公。」注引應劭曰:「王霸、富國、強兵為三術也。」史記商君列傳贊集解引新序論:「秦孝公保崤、函之固,以廣雍州之地,東并河南,北收上郡,國富兵強,長雄諸侯,周室歸籍,四方來賀,為戰國霸君,秦遂以強,六世而并諸侯,亦皆商君之謀也。」(善謀篇)

  〔八〕 漢書武紀注:「應劭曰:『衛公孫鞅為秦孝公相,封於商,號商君。』李奇曰:『商鞅為法,賞不失卑,刑不諱尊,然深刻無恩德。』」後魏書刑罰志言商君以法經六篇入秦。

  〔九〕 荀子議兵篇:「秦之衛鞅,世之所謂善用兵者也。」史記商君列傳:「太史公曰:『余嘗讀商君開塞、耕戰書,與其人行事相類。』」索隱:「按商君書,開謂刑嚴峻則政化開,塞謂布恩賞則政化塞,其意本於嚴刑少恩。又為田開阡陌,及言斬敵首賜爵,是耕戰書也。」正義:「商君書有農戰篇,有開塞篇,五卷三十六篇(漢書藝文志法家著錄二十九篇)。開謂峻法嚴刑,政化開行也;塞謂布恩,則政化杜塞也;耕謂開阡陌封疆,則農為耕也;戰謂斬敵首,等級賜爵,則士卒勇於公戰也。」案漢書藝文志兵權謀家有公孫鞅二十七篇,則商君固知兵者也。文選「備」作「具」。

  〔一0〕胡本脫「恃」字。

  〔一一〕大德本「間」作「問」,係壞文,各本俱作「間」。

  〔一二〕「外恃」三句,史記、漢書、新書、文選俱作「外連衡而鬥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戰國策齊策下:「蘇子說齊閔王曰:『衛鞅謀於秦王,魏王大恐。當是時,秦垂拱受西河之外。』」史記樗里子傳:「魏亡西河之外。」正義:「謂同、華等州。」漢官儀:「凡郡名或以川源、西河、河東是也。」尚書禹貢正義:「龍門之河,在冀州西界,故謂之西河。」

  〔一三〕「并」,始皇本紀作「兼」,陳涉世家、漢書、新書、文選並作「取」。

  〔一四〕「定」,史記、漢書、新書、文選作「舉」。

  〔一五〕器案史記李斯傳載斯諫逐客書曰:「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盛,國以富彊,百姓樂用,諸侯親服,獲楚、魏之師,舉地千里,至今治彊。惠王用張儀之計,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漢中,包九夷,制鄢、郢,東據成皋之險,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國之從,使之西面事秦。」則此為張儀相秦事,此文未明晰。鹽鐵論非鞅篇:「大夫曰:『昔商君相秦也,內立法度,嚴刑罰,飭政教,奸偽無所容。外設百倍之利,收山澤之稅,國富民強,器械完飾,蓄積有餘。是以征敵伐國,攘地斥境,不賦百姓而師以贍。故利用不竭而民不知,地盡西河而民不苦。』」亦不言商君相秦時有經營漢中、巴、蜀、上郡之事。

  〔一六〕「收」上新書有「北」字,是。此舉四方言之,「北」字不可奪。李斯諫逐客書、新序善謀篇亦作「北收上郡」。文選蜀都賦:「內函要害於膏腴。」劉淵林注:「要害,地險隘也;膏腴,土地肥沃也。」資治通鑑釋文二九:「在我為要,在彼為害,故曰要害。」

  〔一七〕「謀」下,史記、漢書、新書、文選俱有「弱秦」二字。

  〔一八〕史記、漢書、新書、文選作「不愛珍器重寶肥饒(史記秦始皇本紀「饒」作「美」)之地」。

  〔一九〕孟嘗君,史記有傳。

  〔二0〕平原君,史記有傳。

  〔二一〕春申君,史記有傳。漢書陳勝傳注引應劭曰:「楚相黃歇。」

  〔二二〕信陵君,史記有傳。

  〔二三〕「豪」,史記、新書、文選作「君」,漢書作「賢」。

  〔二四〕郎本「智」作「志」,未可據。

  〔二五〕「愛」上,史記、漢書、新書、文選有「而」字,當據補。

  〔二六〕史記秦始皇本紀「燕」下有「齊、楚」二字。王念孫曰:「有是也,下文兩言『九國之師』,又云『陳涉之位,不齒於齊、楚、燕、趙、韓、魏、宋、衛、中山之君』,是其證;今本漢書及史記陳涉世家、賈子、文選脫『齊、楚』二字。」器案:風俗通此文亦脫,當據王說補。

  〔二七〕甯越,趙中牟人,見呂氏春秋摶志篇及不廣篇高誘注。

  〔二八〕蘇秦,史記有傳。漢書武紀注:「應劭曰:『蘇秦為關東從長。』」

  〔二九〕杜赫,周人,見戰國策周策、楚策,及呂氏春秋諭大篇高誘注。

  〔三0〕索隱:「陳軫,夏人,亦仕秦。」

  〔三一〕「召滑」,史記秦始皇本紀作「昭滑」,韓非子內儲說下、史記陳涉世家作「邵滑」,正義作「昭滑」,索隱云:「楚人。」楚策作「卓滑」,一聲之轉。案昭為楚公族之一,作「昭」是。

  〔三二〕樂毅,史記有傳。

  〔三三〕韓非子五蠹篇:「藏孫、吳之書者家有之。」漢書藝文志兵權謀家有吳起四十八篇,本注:「有別傳。」案史記有吳起傳,太史公曰:「吳起兵法,世多有。」

  〔三四〕史記孫子傳:「孫武既死,後百餘歲有孫臏。臏生阿、鄄之間,臏亦孫武之後世子孫也。」阿、鄄皆齊邑,見史記司馬穰苴傳。漢書藝文志兵權謀家:「齊孫子八十九篇。」本注:「圖四卷。」師古曰:「孫臏。」呂氏春秋不二篇:「孫臏貴勢。」高誘注:「孫臏,楚人,為齊臣,作謀八十九篇,權之勢也。」王符潛夫論賢難篇:「孫臏修能於楚。」則又以孫臏為楚人楚臣,當別有所本。

  〔三五〕廉頗,史記有傳。

  〔三六〕以上取校史記、漢書、新書、文選,頗有省減,未輒以意訂補。

  〔三七〕「軍」,漢書同,始皇本紀、新書、文選作「眾」,陳涉世家作「師」。

  〔三八〕史記秦始皇本紀、文選作「叩關而攻秦」,史記陳涉世家、漢書、新書作「仰關而攻秦」。

  〔三九〕「六國」,史、漢、新書、文選俱作「九國」。案師言九國,並宋、衛、中山言之,應氏此文,自說六國,故逕改之耳。又「遁逃」,陳涉世家、文選同,新書作「逡遁」,秦始皇本紀作「逡巡遁逃」。

  〔四0〕「一矢」,史、漢、新書、文選俱作「亡矢」。文選注:「李巡爾雅注曰:『鏃,以金為箭鏑也。』」

  〔四一〕史記陳陟世家、漢書「關東」作「天下」,秦始皇本紀、新書、文選「天下」下有「諸侯」二字。

  〔四二〕「敗」,史記陳涉世家、漢書同,秦始皇本紀、新書、文選作「解」。

  〔四三〕史記秦始皇本紀:「制曰:『朕為始皇帝,後世皆以世數計,二世三世,至于萬世,傳之無窮。』」

  〔四四〕「承」,史記秦始皇本紀作「續」,史記陳涉世家、新書、漢書、文選俱作「奮」。師古曰:「孝公、惠文王、武王、昭襄王、孝文王、莊襄王,凡六君也。烈,業也。」

  〔四五〕漢書注:「師古曰:『以乘馬為喻也,策所以撾馬也。』」漢書武紀宇內注:「師古曰:『天地四方為宇。』」

  〔四六〕「叱」史、漢、新書、文選俱作「亡」,此疑形近而誤。史記周本紀集解引應劭曰:「周孝王封伯翳之後為侯伯,與周別,五百載至昭王時,西周君臣自歸受罪,獻其邑三十六城合也。」索隱曰:「考王封其弟于河南為桓公,卒,子威公立,卒,子惠公立,長子曰西周公,又封少子於鞏,仍襲父號,曰東周惠公,於是有東西二周也。按系本:『西周桓公名揭,居河南;東周惠公名班,居洛陽。』是也。」

  〔四七〕儀禮喪服傳:「天子至尊也。」呂氏春秋審分篇高誘注:「六合,四方上下也。」

  〔四八〕漢書、新書、文選俱作「執敲扑以鞭笞天下、威震四海」。獨斷上:「皇帝、皇王、后帝,皆君也。上古天子庖犧氏、神農氏稱皇,堯、舜稱帝,夏、殷、周稱王,秦承周末,為漢驅除,自以德兼三皇,功包五帝,故并以為號。」類聚十一引漢雜事:「古者,天子稱皇,其次稱王;秦承百王之末,為漢驅除,自以德兼三皇、五帝,故并為號。」漢書百官公卿表上:「秦兼天下,建皇帝之號。」張晏曰:「五帝自以德不及三皇,故自去其皇號;三王又以德不及五帝,自損稱王;秦自以德褒二行,故兼稱之。」

  〔四九〕文選宦者傳論注引此句,顧氏以為佚文,失之目治。

  〔五0〕史記秦漢之際月表:「秦既稱帝,患兵革不休,以有諸侯也;於是無尺土之封,墮壞名城,銷鋒鏑,鉏豪桀,維萬世之安。然王跡之興,起於閭巷,合從討伐,軼於三代;鄉秦之禁,適足以資賢者,為驅除難耳。」漢書梅福傳:「至秦則不然,張誹謗之罔,以為漢驅除。」類聚六引劉騊駼郡太守箴:「有嬴驅除。」初學記九引帝王世紀、及上引獨斷、漢雜事,俱有「為漢驅除」語。

  〔五一〕「枝」,朱藏元本、仿元本、吳本、胡本、郎本、程本、汪本、鍾本作「支」,支、枝古通,詩文王:「本支百世。」左傳莊公六年作「枝」,春秋繁露王道篇引公羊傳「支解」作「枝解」,左傳公孫枝,史記李斯傳作「公孫支」,即其比。國語周語下:「周詩有之:『天之所支,不可壞也;其所壞,亦不可支也。』」注:「支,柱也。」左傳定公元年:「汝叔寬曰:『天之所壞,不可支也。』」後漢書郭泰傳:「天之所廢,不可支也。」焦氏易林一:「天之所壞,不可強支。」

  〔五二〕漢書平紀宰衡注:「應劭曰:『周公為太宰,伊尹為阿衡,采伊、周之尊也。』」

  〔五三〕賁、育,孟賁、夏育,漢書淮南厲王傳注:「應劭曰:『衛孟賁。』」

  〔五四〕鍾本「兵」作「民」,不可據。

  〔五五〕易序卦傳:「蒙者,蒙也,物之稚也。」

  〔五六〕史記高紀索隱引韋昭曰:「函谷、武關也。」又引三輔舊事曰:「西以散關為限,東以函谷為界,二關之中,謂之關中。」

  〔五七〕史記留侯世家:「留侯曰:『夫關中,左殽、函,右隴、蜀,所謂金城千里,天府之國也。』」鹽鐵論險固篇:「秦左殽、函,右隴阺,前蜀、漢,後山、河,四塞以為固,金城千里也。」

  〔五八〕鍾本無「帝王」二字。史記高紀索隱、漢書高紀注引應劭曰:「始皇欲以一至萬示不相襲,始者一,故至子稱二世。」

  〔五九〕吳本、汪本「知」作「智」。

  〔六0〕史記秦始皇本紀:「三十四年,……丞相李斯曰:『……臣請史官非秦記,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有敢偶語詩、書者,棄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見知不舉者,與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若欲有學法令,以吏為師。』制曰:『可。』……三十五年,……始皇聞亡,乃大怒曰:『……諸生在咸陽者,吾使人廉問,或為訞言以亂黔首。』於是使御史悉案問諸生,諸生傳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餘人,皆阬之咸陽,使天下知之以懲後。」又儒林列傳:「及秦之季世,焚詩、書,阬術士。」正義:「顏云:『今新豐縣溫湯之處號愍儒鄉。溫湯西南三里有馬谷,谷之西岸有阬,古相傳以為阬儒處也。衛宏詔定古文尚書序云:秦既焚書,恐天下不從所改更法,而諸生到者拜為郎,前後七百人。乃密種瓜于驪山陵谷中溫處,瓜實成,詔博士諸生說之,人言不同。乃令就視,為伏機;諸生賢儒皆至焉,方相難不決,因發機,從上填之以土,皆壓,終乃無聲也。』」案正義所引師古注,見漢書儒林傳。師古所引衛宏說,又見御覽九七八引古文奇字。太平寰宇記二七雍州昭應縣:「坑儒谷,在縣東南五里。始皇以驪山溫處令人冬月種瓜,招天下儒者議之,說各不同,因發機陷之;唐玄宗改為旌儒鄉,立旌儒廟。」蓋自李隆基就坑儒谷改鄉立廟,為之鳴冤叫屈,於是賈至有旌儒廟碑(文苑英華二四七、唐文粹二二、全唐文三六八),歐陽棐有旌儒廟碑陰(集古錄目),章碣有焚書坑詩(唐摭言十),許渾有旌儒廟詩(丁卯集上),夏竦有焚書坑銘(文恭集二五),王安石有愍儒坑詩(臨川文集三二),朱熹有記旌儒廟碑陰語(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七一),吳萊有秦坑銘(淵穎吳先生集七),皆詆譏始皇之焚書坑儒。一犬吠影,百犬吠聲,始皇此一果斷行為,遂為千古積毀。案後漢書申屠蟠傳載:「蟠獨議曰:『昔戰國之世,處士橫議,列國之王,至為擁篲先驅,卒有坑儒焚書之禍。』」揭櫫此舉,實源於處士之橫議,頗得始皇所洞察「諸生為訞言以亂黔首」之深旨。

  〔六一〕史記秦始皇本紀:「二十六年,……秦初并天下,……更名民曰黔首。」集解:「應劭曰:『黔,亦黎黑也。』」

  〔六二〕朱國禎湧幢小品二國號云:「國號加大字,始於胡元,我朝因之,蓋返左衽之舊,自合如此,且以別於小明王也。其言大漢、大唐、大宋者,乃臣子及外夷尊稱之詞。近見新安刻曆祚考一書,於漢、唐、宋及司馬晉,皆加大字,失其初矣。」器案:詩大明:「涼彼武王,肆伐大商。」國語吳語:「越曾足以為大虞乎?」對前朝俱加大字。史記陳涉世家:「陳涉乃立為王,號為張楚。」索隱:「案李奇云:『欲張大楚國,故稱張楚也。』」漢書陳勝傳:「勝乃立為王,號為張楚。」注:「劉德曰:『若云張大楚國也。』」又張耳傳:「今已張大楚王陳。」師古曰:「言張建大楚之國,而王於陳也。」劉奉世曰:「案陳勝立為王,號張楚耳。云張大楚者,斥其號也。」據此,則陳涉建國之號,自稱若此,廣雅釋詁:「張,大也。」則當時稱為張楚或大楚,其實一也。故淮南子兵略篇即謂「戍卒陳勝,興於大澤,……稱為大楚」也。漢書溝洫志:「大漢方制萬里。」又司馬遷傳:「接其後事,訖於大漢。」又楊雄傳上:「以函夏之大漢兮,彼曾何足與比功。」又解嘲:「今大漢左東海,右渠搜。」則自秦、漢之際以還,國號加大,已約定俗成矣。

  〔六三〕漢書景紀注引應劭曰:「始取天下者為祖,高祖是也。」

  〔六四〕拾補云:「『祚』當作『阼』,下並同。」

  〔六五〕漢書五行志注引應劭曰:「艾,治也。」乂、艾通。

  〔六六〕漢書宣紀:「尊孝武廟為世宗廟。」

  〔六七〕「辟」字原無,拾補云:「疑脫一『辟』字。」今據補。

  〔六八〕漢書敘傳下:「冠德於百王。」師古曰:「德為百王之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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