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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七
政有三品:王者之政化之,霸者之政威之,強者之政脅之,夫此三者各有所施,而化之為貴矣。夫化之不變而後威之,威之不變而後脅之,脅之不變而後刑之;夫至於刑者,則非王者之所得已也。是以聖王先德教而後刑罰,立榮恥而明防禁;崇禮義之節以示之,賤貨利之弊以變之;修近理內政橛機之禮,壹妃匹之際;則莫不慕義禮之榮,而惡貪亂之恥。其所由致之者,化使然也。
季孫問於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風必偃。」言明其化而已矣,治國有二機,刑德是也;王者尚其德而布其刑,霸者刑德並湊,強國先其刑而後德。夫刑德者,化之所由興也。德者,養善而進闕者也;刑者,懲惡而禁後者也;故德化之崇者至於賞,刑罰之甚者至於誅;夫誅賞者,所以別賢不肖,而列有功與無功也。故誅賞不可以繆,誅賞繆則善惡亂矣。夫有功而不賞,則善不勸,有過而不誅,則惡不懼,善不勸而能以行化乎天下者,未嘗聞也。書曰:『畢協賞罰』,此之謂也。
水濁則魚困,令苛則民亂,城峭則必崩,岸竦則必陁。故夫治國,譬若張琴,大絃急則小絃絕矣,故曰急轡御者非千里御也。有聲之聲,不過百里,無聲之聲,延及四海;故祿過其功者損,名過其實者削,情行合而民副之,禍福不虛至矣。詩云:「何其處也,必有與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此之謂也。
公叔文子為楚令尹三年,民無敢入朝,公叔子見曰:「嚴矣。」文子曰:「朝廷之嚴也,寧云妨國家之治哉?」公叔子曰:「嚴則下喑,下喑則上聾,聾喑不能相通,何國之治也?順針縷者成帷幕,合升斗者實倉廩,并小流而成江海;明主者有所受命而不行,未嘗有所不受也。」
衛靈公謂孔子曰:「有語寡人為國家者,謹之於廟堂之上而國家治矣,其可乎?」孔子曰:「可。愛人者,則人愛之;惡人者,則人惡之;知得之己者,亦知得之人;所謂不出於環堵之室而知天下者,知反之己者也。」
子貢問治民於孔子,孔子曰:「懍懍焉如以腐索御奔馬。」子貢曰:「何其畏也!」孔子曰:「夫通達之國皆人也,以道導之,則吾畜也;不以道導之,則吾讎也,若何而毋畏?」
齊桓公謂管仲曰:「吾欲舉事於國,昭然如日月,無愚夫愚婦皆曰善,可乎?」仲曰:「可。然非聖人之道。」桓公曰:「何也?」對曰:「夫短綆不可以汲深井,知鮮不可以與聖人言,慧士可與辨物,智士可與辨無方,聖人可與辨神明;夫聖人之所為,非眾人之所及也。民知十己,則尚與之爭,曰不如吾也,百己則疵其過,千己則誰而不信。是故民不可稍而掌也,可并而牧也;不可暴而殺也,可麾而致也;眾不可戶說也,可舉而示也。」
衛靈公問於史鰌曰:「政孰為務?」對曰:「大理為務,聽獄不中,死者不可生也,斷者不可屬也,故曰:大理為務。」少焉,子路見公,公以史鰌言告之,子路曰:「司馬為務,兩國有難,兩軍相當,司馬執枹以行之,一鬥不當,死者數萬,以殺人為非也,此其為殺人亦眾矣,故曰:司馬為務。」少焉,子貢入見,公以二子言告之,子貢曰:「不識哉!昔禹與有扈氏戰,三陳而不服,禹於是修教一年而有扈氏請服,故曰:去民之所事,奚獄之所聽?兵革之不陳,奚鼓之所鳴?故曰:教為務也。」
齊桓公出獵,逐鹿而走入山谷之中,見一老公而問之曰:「是為何谷?」對曰:「為愚公之谷。」桓公曰:「何故?」對曰:「以臣名之。」桓公曰:「今視公之儀狀,非愚人也,何為以公名?」對曰:「臣請陳之,臣故畜〈牛孛〉牛生子而大,賣之而買駒,少年曰:『牛不能生馬。』遂持駒去。傍鄰聞之,以臣為愚,故名此谷為愚公之谷。」桓公曰:「公誠愚矣,夫何為而與之?」桓公遂歸。明日朝,以告管仲,管仲正衿再拜曰:「此夷吾之愚也,使堯在上,咎繇為理,安有取人之駒者乎?若有見暴如是叟者,又必不與也,公知獄訟之不正,故與之耳,請退而修政。」孔子曰:「弟子記之,桓公,霸君也;管仲,賢佐也;猶有以智為愚者也,況不及桓公管仲者也。」
魯有父子訟者,康子曰:「殺之!」孔子曰:「未可殺也。夫民不知子父訟之不善者久矣,是則上過也;上有道,是人亡矣。」康子曰:「夫治民以孝為本,今殺一人以戮不孝,不亦可乎?」孔子曰:「不孝而誅之,是虐殺不辜也。三軍大敗,不可誅也;獄訟不治,不可刑也;上陳之教而先服之,則百姓從風矣,躬行不從而后俟之以刑,則民知罪矣;夫一仞之牆,民不能踰,百仞之山,童子升而遊焉,陵遲故也!今是仁義之陵遲久矣,能謂民弗踰乎?詩曰:『俾民不迷!』昔者君子導其百姓不使迷,是以威厲而不至,刑錯而不用。」於是訟者聞之,乃請無訟。
魯哀公問政於孔子,對曰:「政有使民富且壽。」哀公曰:「何謂也?」孔子曰:「薄賦斂則民富,無事則遠罪,遠罪則民壽。」公曰:「若是則寡人貧矣。」孔子曰:「詩云:『凱悌君子,民之父母』,未見其子富而父母貧者也。」
文王問於呂望曰:「為天下若何?」對曰:「王國富民,霸國富士;僅存之國,富大夫;亡道之國,富倉府;是謂上溢而下漏。」文王曰:「善!」對曰:「宿善不祥。是日也,發其倉府,以賑鰥、寡、孤、獨。」
武王問於太公曰:「治國之道若何?」太公對曰:「治國之道,愛民而已。」曰:「愛民若何?」曰:「利之而勿害,成之勿敗,生之勿殺,與之勿奪,樂之勿苦,喜之勿怒,此治國之道,使民之誼也,愛之而已矣。民失其所務,則害之也;農失其時,則敗之也;有罪者重其罰,則殺之也;重賦斂者,則奪之也;多徭役以罷民力,則苦之也;勞而擾之,則怒之也。故善為國者遇民,如父母之愛子,兄之愛弟,聞其饑寒為之哀,見其勞苦為之悲。」
武王問於太公曰:「賢君治國何如?」對曰:「賢君之治國,其政平,其吏不苛,其賦斂節,其自奉薄,不以私善害公法,賞賜不加於無功,刑罰不施於無罪,不因喜以賞,不因怒以誅,害民者有罪,進賢舉過者有賞,後宮不荒,女謁不聽,上無婬慝,下不陰害,不幸宮室以費財,不多觀游臺池以罷民,不彫文刻鏤以逞耳目,宮無腐蠹之藏,國無流餓之民,此賢君之治國也。」武王曰:「善哉!」
武王問於太公曰:「為國而數更法令者何也?」太公曰:「為國而數更法令者,不法法,以其所善為法者也;故令出而亂,亂則更為法,是以其法令數更也。」
成王問政於尹逸曰:「吾何德之行而民親其上?」對曰:「使之以時而敬順之,忠而愛之,布令信而不食言。」王曰:「其度安至?」對曰:「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王曰:「懼哉!」對曰:「天地之間,四海之內,善之則畜之,不善則讎也;夏、殷之臣,反讎桀、紂而臣湯、武,夙沙之民,自攻其主而歸神農氏。此君之所明知也,若何其無懼也?」
仲尼見梁君,梁君問仲尼曰:「吾欲長有國,吾欲列都之得,吾欲使民安不惑,吾欲使士竭其力,吾欲使日月當時,吾欲使聖人自來,吾欲使官府治,為之奈何?」仲尼對曰:「千乘之君,萬乘之主,問於丘者多矣,未嘗有如主君問丘之術也,然而盡可得也。丘聞之,兩君相親,則長有國;君惠臣忠,則列都之得;毋殺不辜,毋釋罪人,則民不惑;益士祿賞,則竭其力;尊天敬鬼,則日月當時;善為刑罰,則聖人自來;尚賢使能,則官治。」梁君曰:「豈有不然哉!」
子貢曰:「葉公問政於夫子,夫子曰:『政在附近來遠』,魯哀公問政於夫子,夫子曰:『政在於諭臣』。齊景公問政於夫子,夫子曰:『政在於節用』。三君問政於夫子,夫子應之不同,然則政有異乎?」孔子曰:「夫荊之地廣而都狹,民有離志焉,故曰在於附近而來遠。哀公有臣三人,內比周公以惑其君,外障諸侯賓客以蔽其明,故曰政在諭臣。齊景公奢於臺榭,淫於苑囿,五官之樂不解,一旦而賜人百乘之家者三,故曰政在於節用,此三者政也,詩不云乎:『亂離斯瘼,爰其適歸』,此傷離散以為亂者也,『匪其止共,惟王之邛』,此傷姦臣蔽主以為亂者也,『相亂蔑資,魯莫惠我師』,此傷奢侈不節以為亂者也,察此三者之所欲,政其同乎哉!」
公儀休相魯,魯君死,左右請閉門,公儀休曰:「止!池淵吾不稅,蒙山吾不賦,苛令吾不布,吾已閉心矣!何閉於門哉?」
子產相鄭,簡公謂子產曰:「內政毋出,外政毋入。夫衣裘之不美,車馬之不飾,子女之不潔,寡人之醜也;國家之不治,封疆之不正,夫子之醜也。」子產相鄭,終簡公之身,內無國中之亂,外無諸侯之患也;子產之從政也,擇能而使之:馮簡子善斷事,子太叔善決而文,公孫揮知四國之為而辨於其大夫之族姓,變而立至,又善為辭令,裨諶善謀,於野則獲,於邑則否,有事乃載裨諶與之適野,使謀可否,而告馮簡子斷之,使公孫揮為之辭令,成乃受子太叔行之,以應對賓客,是以鮮有敗事也。
董安于治晉陽,問政於蹇老,蹇老曰:「曰忠、曰信、曰敢。」董安于曰:「安忠乎?」曰:「忠於主。」曰:「安信乎?」曰:「信於令。」曰:「安敢乎?」曰:「敢於不善人。」董安于曰:「此三者足矣。」
魏文侯使西門豹往治於鄴,告之曰:「必全功成名布義。」豹曰:「敢問全功成名布義為之奈何?」文侯曰:「子往矣!是無邑不有賢豪辨博者也,無邑不有好揚人之惡,蔽人之善者也。往必問豪賢者,因而親之;其辨博者,因而師之;問其好揚人之惡,蔽人之善者,因而察之,不可以特聞從事。夫耳聞之不如目見之,目見之不如足踐之,足踐之不如手辨之;人始入官,如入晦室,久而愈明,明乃治,治乃行。」
宓子賤治單父,彈鳴琴,身不下堂而單父治。巫馬期亦治單父,以星出,以星入,日夜不出,以身親之,而單父亦治。巫馬期問其故於宓子賤,宓子賤曰:「我之謂任人,子之謂任力;任力者固勞,任人者固佚。」人曰宓子賤,則君子矣,佚四肢,全耳目,平心氣而百官治,任其數而已矣。巫馬期則不然,弊性事情,勞煩教詔,雖治猶未至也。
孔子謂宓子賤曰:「子治單父而眾說,語丘所以為之者。」曰:「不齊父其父,子其子,恤諸孤而哀喪紀。」孔子曰:「善小節也小民附矣,猶未足也。」曰:「不齊也,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者十一人,」孔子曰:「父事三人,可以教孝矣;兄事五人,可以教弟矣;友十一人,可以教學矣。中節也,中民附矣,猶未足也。」曰:「此地民有賢於不齊者五人,不齊事之,皆教不齊所以治之術。」孔子曰:「欲其大者,乃於此在矣。昔者堯、舜清微其身,以聽觀天下,務來賢人,夫舉賢者,百福之宗也,而神明之主也,不齊之所治者小也,不齊所治者大,其與堯、舜繼矣。」
宓子賤為單父宰,辭於夫子,夫子曰:「毋迎而距也,毋望而許也;許之則失守,距之則閉塞。譬如高山深淵,仰之不可極,度之不可測也。」子賤曰:「善,敢不承命乎!」宓子賤為單父宰,過於陽晝曰:「子亦有以送僕乎?」陽晝曰:「吾少也賤,不知治民之術,有釣道二焉,請以送子。」子賤曰:「釣道奈何?」陽晝曰:「夫扱綸錯餌,迎而吸之者也,陽橋也,其為魚薄而不美;若存若亡,若食若不食者,魴也,其為魚也博而厚味。」宓子賤曰:「善。」於是未至單父,冠蓋迎之者交接於道,子賤曰:「車驅之,車驅之。」夫陽晝之所謂陽橋者至矣,於是至單父請其耆老尊賢者而與之共治單父。
孔子弟子有孔蔑者,與宓子賤皆仕,孔子往過孔蔑,問之曰:「自子之仕者,何得、何亡?」孔蔑曰:「自吾仕者未有所得,而有所亡者三,曰:王事若襲,學焉得習,以是學不得明也,所亡者一也。奉祿少鬻,鬻不足及親戚,親戚益疏矣,所亡者二也。公事多急,不得弔死視病,是以朋友益疏矣,所亡者三也。」孔子不說,而復往見子賤曰:「自子之仕,何得、何亡也?」子賤曰:「自吾之仕,未有所亡而所得者三:始誦之文,今履而行之,是學日益明也,所得者一也。奉祿雖少鬻,鬻得及親戚,是以親戚益親也,所得者二也。公事雖急,夜勤,弔死視病,是以朋友益親也,所得者三也。」孔子謂子賤曰:「君子哉若人!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也,斯焉取斯?」
晏子治東阿三年,景公召而數之曰:「吾以子為可,而使子治東阿,今子治而亂,子退而自察也,寡人將加大誅於子。」晏子對曰:「臣請改道易行而治東阿,三年不治,臣請死之。」景公許之。於是明年上計,景公迎而賀之曰:「甚善矣!子之治東阿也。」晏子對曰:「前臣之治東阿也,屬託行,貨賂至,並會賦斂,倉庫少內,便事左右,陂池之魚,入於權家。當此之時,饑者過半矣,君乃反迎而賀臣,愚不能復治東阿,願乞骸骨,避賢者之路,再拜便辟。」景公乃下席而謝之曰:「子強復治東阿;東阿者,子之東阿也,寡人無復與焉。」
子路治蒲,見於孔子曰:「由願受教。」孔子曰:「蒲多壯士,又難治也。然吾語汝,恭以敬,可以攝勇;寬以正,可以容眾;恭以潔,可以親上。」
子貢為信陽令,辭孔子而行,孔子曰:「力之順之,因子之時,無奪無伐,無暴無盜。」子貢曰:「賜少日事君子,君子固有盜者邪!」孔子曰:「夫以不肖伐賢,是謂奪也;以賢伐不肖,是謂伐也;緩其令,急其誅,是謂暴也;取人善以自為己,是謂盜也。君子之盜,豈必當財幣乎?吾聞之曰:知為吏者奉法利民,不知為吏者,枉法以侵民,此皆怨之所由生也。臨官莫如平,臨財莫如廉,廉平之守,不可攻也。匿人之善者,是謂蔽賢也;揚人之惡者,是謂小人也;不內相教而外相謗者,是謂不足親也。言人之善者,有所得而無所傷也;言人之惡者,無所得而有所傷也。故君子慎言語矣,毋先己而後人,擇言出之,令口如耳。」
楊朱見梁王,言治天下如運諸掌然,梁王曰:「先生有一妻一妾不能治,三畝之園不能芸,言治天下如運諸手掌何以?」楊朱曰:「臣有之,君不見夫羊乎,百羊而群,使五尺童子荷杖而隨之,欲東而東,欲西而西;君且使堯牽一羊,舜荷杖而隨之,則亂之始也。臣聞之,夫吞舟之魚不遊淵,鴻鵠高飛不就汙池,何則?其志極遠也。黃鐘大呂,不可從繁奏之舞,何則?其音疏也。將治大者不治小,成大功者不小苛,此之謂也。」
景差相鄭,鄭人有冬涉水者,出而脛寒,後景差過之,下陪乘而載之,覆以上衽,晉叔向聞之曰:「景子為人國相,豈不固哉!吾聞良吏居之三月而溝渠修,十月而津梁成,六畜且不濡足,而況人乎?」
魏文侯問李克曰:「為國如何?」對曰:「臣聞為國之道,食有勞而祿有功,使有能而賞必行,罰必當。」文侯曰:「吾嘗罰皆當而民不與,何也?」對曰:「國其有淫民乎?臣聞之曰:奪淫民之祿以來四方之士;其父有功而祿,其子無功而食之,出則乘車馬衣美裘以為榮華,入則修竽琴、鍾石之聲而安其子女之樂,以亂鄉曲之教,如此者奪其祿以來四方之士,此之謂奪淫民也。」
齊桓公問管仲曰:「國何患?」管仲對曰:「患失社鼠。」桓公曰:「何謂也?」管仲對曰:「夫社束木而塗之,鼠因往託焉,燻之則恐燒其木,灌之則恐敗其塗,此鼠所以不可得殺者,以社故也。夫國亦有社鼠,人主左右是也;內則蔽善惡於君上,外則賣權重於百姓,不誅之則為亂,誅之則為人主所察,據腹而有之,此亦國之社鼠也。人有酤酒者,為器甚潔清,置表甚長而酒酸不售,問之里人其故,里人云:『公之狗猛,人挈器而入,且酤公酒,狗迎而噬之,此酒所以酸不售之故也。』夫國亦有猛狗,用事者也;有道術之士,欲明萬乘之主,而用事者迎而齕之,此亦國之猛狗也。左右為社鼠,用事者為猛狗,則道術之士不得用矣,此治國之所患也。」
齊侯問於晏子曰:「為政何患?」對曰:「患善惡之不分。」公曰:「何以察之?」對曰:「審擇左右,左右善,則百僚各得其所宜而善惡分。」孔子聞之曰:「此言也信矣,善言進,則不善無由入矣;不進善言,則善無由入矣。」
復槁之君朝齊,桓公問治民焉,復槁之君不對,而循口操衿抑心,桓公曰:「與民共甘苦饑寒乎?」「夫以我為聖人也,故不用言而諭。」因禮之千金。晉文公時,翟人有封狐、文豹之皮者,文公喟然嘆曰:「封狐文豹何罪哉?以其皮為罪也。」大夫欒枝曰:「地廣而不平,財聚而不散,獨非狐豹之罪乎?」文公曰:「善哉!說之。」欒枝曰:「地廣而不平,人將平之;財聚而不散,人將爭之。」於是列地以分民,散財以賑貧。
晉文侯問政於舅犯,舅犯對曰:「分熟不如分腥,分腥不如分地;割以分民而益其爵祿,是以上得地而民知富,上失地而民知貧,古之所謂致師而戰者,其此之謂也。」
晉侯問於士文伯曰:「三月朔,日有蝕之,寡人學惛焉,詩所謂:『彼日而蝕,于何不臧』者,何也?」對曰:「不善政之謂也;國無政不用善,則自取謫於日月之災,故不可不慎也。政有三而已:一曰因民,二曰擇人,三曰從時。」
延陵季子游於晉,入其境曰:「嘻,暴哉國乎!」入其都曰:「嘻,力屈哉,國乎!」立其朝曰:「嘻,亂哉國乎!」從者曰:「夫子之入境未久也,何其名之不疑也?」延陵季子曰:「然,吾入其境田畝荒穢而不休,雜增崇高,吾是以知其國之暴也。吾入其都,新室惡而故室美,新牆卑而故牆高,吾是以知其民力之屈也。吾立其朝,君能視而不下問,其臣善伐而不上諫,吾是以知其國之亂也。齊之所以不如魯者,太公之賢不如伯禽,伯禽與太公俱受封,而各之國三年,太公來朝,周公問曰:「何治之疾也?」對曰:「尊賢,先疏後親,先義後仁也。」此霸者之跡也。周公曰:「太公之澤及五世。」五年伯禽來朝,周公問曰:「何治之難?」對曰:「親親者,先內後外,先仁後義也。」此王者之跡也。周公曰:「魯之澤及十世。」故魯有王跡者,仁厚也;齊有霸跡者,武政也;齊之所以不如魯也,太公之賢不如伯禽也。
景公好婦人而丈夫飾者,國人盡服之,公使吏禁之曰:「女子而男子飾者,裂其衣,斷其帶。」裂衣斷帶相望而不止,晏子見,公曰:「寡人使吏禁女子而男子飾者,裂其衣,斷其帶,相望而不止者,何也?」對曰:「君使服之於內而禁之於外,猶懸牛首於門而求買馬肉也;公胡不使內勿服,則外莫敢為也。」公曰:「善!」使內勿服,不旋月而國莫之服也。
齊人甚好轂擊相犯以為樂,禁之不止,晏子患之,乃為新車良馬出與人相犯也,曰:「轂擊者不祥,臣其察祀不順,居處不敬乎?」下車棄而去之,然後國人乃不為。故曰:「禁之以制,而身不先行也,民不肯止,故化其心莫若教也。」
魯國之法,魯人有贖臣妾於諸侯者,取金於府;子貢贖人於諸侯而還其金,孔子聞之曰:「賜失之矣,聖人之舉事也,可以移風易俗,而教導可施於百姓,非獨適其身之行也。今魯國富者寡而貧者眾,贖而受金則為不廉;不受則後莫復贖,自今以來,魯人不復贖矣。」孔子可謂通於化矣。故老子曰:「見小曰明。」
孔子見季康子,康子未說,孔子又見之,宰予曰:「吾聞之夫子曰:『王公不聘不動。』今吾子之見司寇也少數矣。」孔子曰:「魯國以眾相陵,以兵相暴之日久矣,而有司不治,聘我者孰大乎?」於是魯人聞之曰:「聖人將治,何以不先自為刑罰乎?」自是之後,國無爭者。孔子謂弟子曰:「違山十里,蟪蛄之聲猶尚存耳,政事無如膺之矣。」古之魯俗,塗里之間,羅門之羅,收門之魚,獨得於禮,是以孔子善之夫塗里之間,富家為貧者出;羅門之羅,有親者取多,無親者取少;收門之漁,有親者取巨,無親者取小。
春秋曰:四民均則王道興而百姓寧;所謂四民者,士、農、工、商也。婚姻之道廢,則男女之道悖,而淫泆之路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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