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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隐逸楼胜英盗金印 九龙山五子救三侠

 

  话说前集正表至老少英雄驾了六只小船,一齐来到九龙山的钢铁闸前:只见那山头看守闸口的喽卒,用石子向下掷抛,密如雨点,已经将头一只小船砸翻。胡景春、邱成、欧阳德三位落水。幸亏第二只船上有鱼眼高恒高俊龙与莲花湖的于化龙,还有后下水的孟金龙,每人救了一位,将三位英雄救护到第二只船上。虽然救得快,多少也喝了点水。胜三爷见此光景,银髯一飘,二目圆睁。第一只船底现天,被石块砸碎。这三位到了第二只船上,打开了别位的小包袱,更换衣服。聋哑仙师叫这五只船停止前进,向后而退。这五只船退了二里来地之远,胜三爷唉声叹气说道:“怎么打九龙山?”聋哑仙师叫道:“胜施主,稍安勿躁,等候天时。”胜三爷说道:“凭胜英草木之人,还能惊动天地吗?”聋哑仙师说道:“大清国的洪福,钦差大人的忠心亦须感动天地。”说着话道爷用手向西北一指,叫:“胜施主你看,天气突变,必有大风骤起,咱们的船应找一个地方避风。九龙山外竹苇甚多,先找一片大苇塘避风要紧。”

  原来,苇塘子中有三五尺深的水,五只小船并在一处,进了大苇塘子,打好了木桩,下了底锚,将五只船连在一处。会水的换了水衣水靠,浮着水将船左右的苇子俱都割下来,堆在船两旁。聋哑仙师又叫道:“胜施主,叫他们大家喝酒吃饭。”

  众人俱都吃喝。就听巨风大作,听着毛骨悚然。聋哑仙师道:“胜施主,这就叫得了天时啦!早看东南,晚看西北,并不是我能掐会算。下午将过,西北的天气就现出昏暗来了,但是尽得天时,不占人和也不成。叫孟金龙、萧银龙、于化龙、高俊龙四人奔闸口。这座闸多年啦,两旁必有空隙,头一道闸是两千来斤,他们四个人将闸板托起一尺多高便能进去,闸里有拦江锁、混江轮、转环刀,必须带宝刃前去,要先断拦江锁,再将混江轮的销子削断,混江轮必停,再破转环刀,削下转环刀的轴儿,转环刀自然落下,铡刀一铡,就可以过去了。进到里面破他的竹城,打开一条通路,赶紧回来,让胜施主进去盗印。”

  说着话,将自己的宝刃解下来,交给孟金龙,将贾七爷的秋风落叶扫要来交萧银龙带好。胜爷、孟爷、萧爷又嘱咐,路打通了,赶紧回来,不许妄动,萧银龙答应。萧银龙在前,孟金龙、于化龙、高俊龙在后,前去破闸。四龙来在闸下,按道爷吩咐,一看果然闸旁有缝,孟金龙将剑杵背好。手伸进去,两膀叫力,三人相帮,孟金龙用左肩膀顶着,露出一道缝隙,萧银龙赶紧用石头垫,抬一点垫一点,可就能钻过人去了。萧银龙、于化龙、高俊龙钻了过去,孟金龙个大,又加上力气也大,蹭着也钻了过去。萧银龙先用秋风落叶扫破了拦江锁、混江轮。傻英雄伸手取出道爷的宝刃,来到转环刀前,照定转轮刀的轴儿,就是两剑,果然轮刀落水。傻英雄一连气割落了二个转轮刀。

  银龙摆手,傻英雄会意,将宝刃插入剑匣。四龙过了转轮刀,不到半里地就是竹城。都是五六寸粗的大竹子,天然生长的。

  再加上人力,每根竹子相隔四寸来宽,俱都用铁丝拧成胡椒眼的窟窿,三寸多长的鱼都过不去。萧银龙低声叫道:“金龙大哥,您用宝刃将钢铁丝齐着水皮俱都割断了,我用秋风落叶扫割竹子。您专管割网。”孟金龙用宝刃将钢铁网俱都割断。萧银龙是处处精细,将竹子齐着水皮用秋风落叶扫割断,水皮上面的钢铁网并未割断。萧银龙割断的竹子,俱都撇在两旁的竹杆子当中,为的是使九龙山的人,看不出痕迹来。两丈多宽的竹城,俱都割成约二尺来宽的一条胡同。四龙进了竹城,再往里去就是旱桥,没有防御物了。萧银龙说道:“路已然打通,障碍物一点儿也没有啦。三位老爷子有话:打通了道路,急速回归。趁今天猛风大作,三位老爷子好来盗国家的宝印。”金龙说道:“萧银龙你吃了九龙山的饭,受了九龙山的贿,你是吃里扒外。好容易进寨,空着回去?你回去吧,我盗印去。将印拿回去交给三位老头子,省得三位老头费事啦。”萧银龙说道:“金龙大哥,千万不要造次!九龙山可比不了别处,你我的能耐,到九龙山如同草芥一般。您的身上还有道爷的宝刃,如果失了宝刃,悔之已晚,还耽误了三位老人家的大事。老哥三位,临来的时候再三嘱咐,您也听见啦?叫咱们打通了道路就回去。”孟金龙说道:“你们把宝刃带回去。你告诉我黄金印在哪儿,我自己去,偷得来就偷,偷不来我再回去,反正道也打通了。”银龙说道:“我不知道印在哪儿,宝刃也没有人给你带回去。你要去我们也拦不了您,我们哥仨要赶紧回去啦。”

  说罢银龙在前,化龙、俊龙在后,向外凫来。此时风声更大,傻英雄拗不过他们三人,只好也在后头跟着一同向回走。前面三个人身体小,俱都不费力由十二道闸口钻将出来,凫出去有七八丈远等候孟金龙。孟金龙由里向外钻,里面这十一道,俱都不很费劲就钻出来了。到了外面这一道闸口,傻英雄头出来啦,肩头过不来,自己一着急,用虎爪抓住水底下的石头,用尽平生之力,两膀一晃,闸板可就动弹了。因为闸拨起一头来,闸板一动,上面吊闸的铁链,南头这根哗啦啦乱响,闸上面石屋中的人,忽听闸口铁链子有响声,有一个头目说道:“你们别嚷嚷啦,怎么大风将闸上的铁链子刮得乱响?”正赶上傻英雄又在底下一晃悠,上面的铁链子又一动弹,屋中听得甚真。

  这个头目说道:“风决刮不动铁链子!铁链子好几百斤重,必是有大江鱼被风刮上来啦,撞在闸板上呢。我拿鱼叉问一下子就知道啦。”这个喽卒头目抄起一根鱼叉来,此鱼叉是七股,带倒须钩,一丈四五尺长的竹杆子。按着弹绳,将鱼叉向闸里面叉去,这个头目手中觉着似乎叉在肉上一般,遂说道:“这条鱼的个儿太大啦!再来两把叉吧。”你道傻英雄趴在水底,被七股鱼叉将水衣叉破。傻英雄一较力,虎爪按在水底,向前一爬,肩头一晃,上面的铁链子哗啦啦又响了一阵。这几个喽卒头目齐抄鱼叉,都认为是大鱼撞进了闸板。七股鱼叉四五只都向水里乱叉,叉了一气儿,就是不上来,然后又向闸板外面叉。

  大英雄趴伏在水底,用手捂着脸面,也不敢动啦。向南一歪身,觉着松快一点儿,再将胸脯儿向石墙上贴,侧着身躯一较力钻将出去。此时风是愈刮愈大。傻英雄钻出来啦。喽卒头目再叉就叉着石地啦,众人以为鱼走了。也就不叉了。都进了闸口上面的石屋。闸底下垫着石头,谁也不解其意。傻英雄由闸口里面钻出来,一看身上的水衣水靠,俱都被鱼叉叉破了。傻英雄心中暗想:幸亏我有金钟罩。若是没有金钟罩,这回就叫人家给叉烂了。

  萧银龙等离着闸口有十几丈远的地方,等候着傻英雄。忽然见傻英雄由闸口那边而来,萧银龙一看,傻英雄浑身上下的衣服都烂了。萧银龙又一看傻英雄的肩头,竟将银龙吓得唉呦了一声。银龙忘了在水中了,几乎喝进水去。四个人凫得离着闸口远一点了,俱都露出身形。银龙说道:“金龙大哥,可要了命啦!你的宝刃呢?”孟金龙说道:“在我背后背着呢。”说着自己回手一摸,只剩了空剑匣啦。金龙吓得脸也变了颜色啦。

  萧银龙说道:“孟大哥,我们都钻出来,您还未曾出来。等了您这半天才来,莫非在里面与人家动手了吗?”金龙答道:“没动手,也没碰见人。外面头一道闸口,我钻不出来。我一用力,上面也不知什么倒霉的东西乱响,当时上面七股鱼叉就叉下来啦,将浑身的衣服都叉破啦。我怕叉在眼睛上耳朵上,用两手护着脸与耳朵,我钻出来的时候,也忘了摸道爷的宝刃啦。”

  银龙说道:“了不得了!一定被七股鱼叉的倒须钩将宝刃挂上去啦。倘若是被九龙山的喽卒将宝刃得去,再想得回来可就难啦!黄金印还不知怎样呢,先将宝剑丢了,如何是好呢?”

  正说着话的时候,就见前面五七丈远,一道霞光由水中而出,好似一个立闪相似。萧银龙眼神快,遂说道:“宝剑在前面呢,赶紧追。”四龙向前一追,宝刃又缩入水中去了。四龙也缩入水中,向前赶去。只见宝刃在水中晃晃悠悠向前走,并不见人。追了六七十丈远,仍然不见人,只见宝刃打着闪儿向前走,借水光犹如一条龙儿相似。孟金龙追得不耐烦啦,遂浮出水面,大声说道:“宝剑成了龙啦,是谁盗出我的宝刃去?

  你再不露面,我可要骂啦!”金龙尚未说完,就见一人由水中冒出,捧着宝刃。四龙追到跟前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海底捞月叶乘龙叶六爷。孟金龙一看非常欢喜,遂说道:“小叔叔你打哪儿来?可吓死我啦!为什么宝刃到了您的手中啦?”叶六爷说道:“金龙你们好大胆子!我到菊花村一打听,据家人说你们同胜三哥探九龙山来啦。我遂雇了一只船,来追赶你们。遇了大风,将船停在芦苇深处,我换上水靠,奔闸口而来。你们四人拨闸板之时,我藏在闸板墙一个窟窿之中。也是年久啦,闸板墙上面的石头落下一块来,只可容一个人。你们进去,我没进去。比及银龙、俊龙、化龙已经出来,临你出来的时候,后背靠着北面儿挤,北面闸板更低,焉能出得来?水里又不能说话,上面用七股鱼叉叉你,我怕宝刃被鱼叉挂上去,趋着你用手护脸的时候,过去将宝刃抽出来啦。”语毕,仍将宝刃还与金龙。爷儿五位奔芦苇中而来,凫到小船切近,诸葛道爷见叶六爷来到,遂说道:“胜施主如虎生翼,叶六爷水性甚佳。盗黄金印,先得了天时,又来了叶六爷,必能成功了!”胜三爷一见叶六爷,不胜之喜。寒暄数语,俱都在船舱落座。胜三爷遂问银龙水路打通了没有?银龙将十二道闸口打通之事,对胜三爷说了一遍。胜三爷意欲自己去盗印,萧三侠与孟二侠焉能叫胜三爷自己前去?老哥儿三位,谁也不肯不去。各自换上水衣水靠,遂用油布口袋,将旱路的衣服,俱都装起来。此时也就在二更多天,小弟兄水性好的就是四龙,如今又加上叶六爷,共合是五龙三剑要去盗印。金头虎贾明在旁边一看,五龙三侠前去盗印,必然容易成功。倘若盗出印来,老哥儿三个那大年纪,必然不能作官,作官必是小哥儿们的事情。金头虎思想至此,以为这个事太便宜啦,盗出印来就是官。金头虎遂说道:“胜三大爷,我也去,我的水性也行。”胜三爷点头,微然笑道:“愿意去就去。”当时贾明收拾完毕,众人俱都带好自己的兵刃暗器。金龙将剑交与道爷,银龙将剑交与贾七爷,爷儿九位,金龙在前,叶六爷在后。

  工夫不大,凫到十二道闸口一看,一位喽卒都没有。风声大作,进了十二道钢铁闸,过了拦江锁、混江龙、转轮刀,如入无人之境。进了竹城,萧银龙、金头虎把着竹城。叶六爷与高俊龙、于化龙、孟金龙,在十二道钢铁闸左右盘旋。胜三爷告诉众人:“如有不测,你们众人只管由水路逃走,我们哥三个杀奔山里,顺山坡逃走。”吩咐完毕,老三侠过了竹城。奔西南去一里多地,在依山靠水之处,三侠由水中爬上山坡。只闻树木被风吹得声如牛吼,三位侠客进了大树林子,脱下水靠,打开油绸子包裹,从油布口袋中取出衣服。撤去头上月牙分水箍,用绢帕绷头,带上鸭尾巾,勒十字绊,绷英雄带,整理衣服。挂好镖囊,背上刀。零碎东西俱都收拾起来,包在包裹之内,背在背后。爬陡壁,走山崖,老哥儿三位走到一片卧牛青石。这片卧牛青石有八尺高的,有七尺高的,还有三四尺高的。

  胜三爷由兜囊中取出火筒,打开口子,一晃火折,一照这片石头,青呼呼,紫微微。胜三爷说道:“此山太阴,咱们快出这片卧牛青石之地。”

  原来,这片卧牛青石,南北有十余里地,东西有一里多地。

  老哥儿三位由西向东而行,就听正东呼哨一声,站起一排人。

  每人一把双手带,举着火把,南北雁排翅排着。正东迎头一块巨石,有一丈余高。巨石上站立一人,黑面钢髯,怀抱擂鼓点金锤,一声呐喊。三爷有心要走,也是势所难能,已被人家围上了。行侠作义之人,也不能跑,胜三爷遂止住脚步。这四五百喽卒只有二十对掌火把的,其余都是弓箭手。曹世彪一看,叫道:“胜老义士,你真有意外的能力,你怎么进来九龙山呢?你背后那两个人是谁?”胜爷答道:“这二位乃孟凯、萧杰是也。”萧、孟二人俱都站在胜三爷左右。胜三爷说道:“白老寨主下帖请我弟兄三人,若少来一位,岂不负了白老寨主与曹二寨主的美意!”曹世彪说道:“你们来的人恐怕还多,现在里外四十八道卡子,钢铁闸已经落死啦。别看三位老英雄有神鬼不测之能,但是一进了九龙山,性命就在吾弟兄掌握之中了。”

  语毕,遂将擂鼓点金锤递与喽卒。由腰间取了梆子,连敲了一阵。喽卒俱都认扣搭弦,三面将三侠围住。孟二侠说道:“咱们弟兄三人向西下水去,箭入水力微,咱们好借水逃走。”胜三爷说道:“愚兄若不盗出印来,誓死不回!愚兄平生未曾叫人家追着跑,你弟兄水旱两面,俱都是艺业精奇。”孟二爷说道:“老哥哥您比我才大一岁,我就舍不得死吗?但愿与兄长祸福共之!”胜三爷是古铜色的鸭尾巾,孟二爷是绛紫色的鸭尾巾,萧三爷是宝蓝色的鸭尾巾。被风吹得乱摆,仍然向前而进。又听二通梆子响,喽卒们左手如抱婴儿,右手如托泰山,前拳对后手。胜三爷一飘银髯,孟二爷揠住七星刀,萧三爷也将刀拉出预备厮杀。

  曹世彪一看哈哈一笑,遂叫道:“胜老侠客,请来你们,焉能放箭呢,三位且沉住了气。我且问三位老侠客,你们三位作什么来了?”胜三爷说道:“我们盗印来啦。”曹世彪说道:“三位侠客认识隐逸楼吗?”胜三爷说道:“不认识。”曹世彪说道:“三位如敢盗印,我愿陪你们三位,同到隐逸楼。”曹世彪遂纵下巨石,喽卒们两面站立,撤箭收弓。单有二十余名喽卒,专管接着点火把,曹世彪头前引路,老三侠在后面跟着。

  喽卒们在两旁护卫,来到西寨子墙大红油漆栅栏门切近。到栅栏外,曹世彪叫喽卒们止住了步。只有二十余名喽卒打着火把,进了红栅栏门。再向东走,穿过三道寨子去,有一道垂花门,有一个白纱灯红字,上写西垂花门,高耸耸一座高楼,方砖铺地。曹世彪指着西垂花门里的大楼说道:“这就是隐逸楼。印在天花板底下吊着呢,胜老达官您敢进去吗?”胜爷说道:“刀山油鼎,龙潭虎穴,胜英有何惧哉?请二老寨主在垂花门外了望,我弟兄进垂花门盗印。”胜三爷在前,孟、萧二侠在后。

  一进垂花门,三侠俱都用刀柄一点方砖地,当当响,然后才向里走。胜三爷取出火折一照,再向东去方砖地上俱都是白梅花点。胜三爷再用刀柄一点,并不是方砖啦,原来是木板。胜三爷叫道:“二位贤弟,只知难进九龙山,谁知还有消息。若知有消息,闸口外现有消息姥姥,为何不叫他来?愚兄进楼盗印,倘有不测,凭二位贤弟的绝艺,足可杀出九龙山去!”孟二爷说道:“仁兄贤弟,我上楼盗印,倘有失脚,你们二位杀出九龙山,多多照看您那傻侄子金龙吧!”萧三爷说道:“二位哥哥,还是兄弟进去盗印吧。我要盗印有了危险,二位哥哥多照看银龙足矣。”胜三爷说道:“此楼我一人上去足矣。倘若都上去,有了危险,一个也活不了!还是愚兄上去为是。”孟二爷说道:“但愿同死。”萧三爷说道:“愿福祸相共。”胜三爷一笑说道:“二位贤弟,不是为兄畏死,他既设此楼,其中定有危险,同死无益。”萧、孟二侠齐声说道:“死何足惜!并且,一个人的心思不如三个人的见解,咱们兄弟三人一同进楼,倒可见机而作。”于是弟兄三位一同进了隐逸楼。胜三爷在前,孟、萧二位在后,一伏腰进了隐逸搂。老三侠这一进隐逸楼,就要被获遭擒。

  书中代言,楼中假方砖地,凡有白点都是消息。胜三爷止住步,对二位贤弟说道:“余在三十岁时,致力于武学,不追求消息埋伏。吾之恩师艾道爷曾说过,这宗消息名为阴阳穿珠透花板。当时并不以为有用,这会儿看见了,才想起恩师之言。”

  说着话,老三侠脚迈万字式,走人字步,白梅花的砖俱都动弹,一丈二宽,两丈来长。此时老三侠在正中间。胜爷说道:“我虽然听过这宗阵式,但亦不复记忆了。二位贤弟向东纵,我向西纵,便可脚踏实地。”语毕,三侠分向西、东一纵,就觉身子向下一沉,俱都纵在翻板之上,将老三侠翻入深坑。原来底下是水,水中有钢铁网倒须钩,三侠既在翻板之上,明知不能免于难,俱都掷刀一拢,磕膝盖,落于水中网上,被钢钩将胳膊俱拢住。曹世彪在阵外闻听翻板声音,由腰中掏出呼哨,一声响将钩杆子手唤来,率领钩杆子的那个贼寇,正是心怀嫉妒的林士佩。见了曹世彪,躬身说道:“曹二叔怎样了?”曹世彪说道:“拿住了。”林士佩问道:“拿住几个?”曹世彪道:“拿住三个。老三侠都在隐逸楼中被获遭擒。”林士佩以手加额说:“老胜英、孟凯、萧杰,也有今日?众钩杆子手随我来。”

  钩杆子手先进去一看:胜爷他们坠落的是第三块翻板。钩杆子手将第二块翻板一按消息,出来一个铁象鼻儿。旁有大穿钉,地上有环子。用大穿钉将第一块翻板穿上,人再登于翻板之上,就不能动了。钩杆子手走到第二块翻板,掀起来,都是消息。

  有绷簧绷着,一按消息,翻板自起。二十个钩杆子手,将长把钩杆子顺下去,一个网角五根钩杆子,连网带人俱都搭将上来。

  林士佩一看,老三侠犹如水鸡儿一般,俱被网上的倒须钩钩着。

  打开钢铁网,喽卒们就要摘钩。林士佩说道:“且慢,你们不行。别忙,先将那三口刀捡起来,这三口刀虽不能削金断玉,比宝刀也差不了多少。三口刀俱都将网扎破,若没有护手挡着,会完全落在水底。喽卒将三口刀俱都拔出来。林士佩说道:“这口刀叫七星刀,是鱼鳞紫金刀,是胜老侠客的。这口刀是孟二侠的,这口刀叫金背折铁刀,是萧三侠的。三位侠客的三口宝刃乃是无价之宝。”你道林士佩说这些话,分明是藐视三侠。

  此时三位侠客在一个网儿里犹如水鸡儿一般。按说侠客的身份,别说是被获遭擒,连败仗都不能打。如今被获遭擒,林士佩故意的侠客长侠客短,特意说与胜三爷与萧、孟二侠听,老三侠是一语不发。林士佩过去,先将胜三爷的鸭尾巾向下一捋,绢帕俱都捋下,掷在一旁,厉声说道:“这是白老寨主请来的。”

  用磕膝盖一顶胜爷的腰。摘了钢钩,拢二臂,有喽卒递过绳子,四马攒蹄捆好。叫道:“曹二叔,怎样发落?”曹世彪说道:“抬到中平大寨去。”两个喽卒一根杠子,将三侠抬起,径奔中平大寨而来,由东面白玉台阶上去,抬到中平大寨门外。林士佩说道:“暂且放下。”当喽卒的没有好人,临放下的时候,将杠子顺着肩膀儿向下一推,扑通一声,掷在尘埃。胜三爷怕摔了脸,一扬脸,一挺胸脯。曹世彪在先,林士佩在后,见了白玉祥白老寨主,躬身施礼。

  白玉祥坐在金交椅上略一欠身问道:“将老三侠请到了吗?”林士佩洋洋得意说道:“请到了。”白老寨主问道:“怎样请来的?”林士佩说道:“寒鸭凫水请来的,现在门外放着呢。”

  白玉祥说道:“三侠乃是当世的人杰,南七北六省,百姓蒙其德泽者,处处有人。何必这样?倒剪二臂足矣。”林士佩闻听,虽然不敢公然拂意,面有不悦之色。唯唯而退到外面,叫喽卒将三侠下身的绑绳打开。遂说道:“白老寨主有请三位老侠客。”

  喽卒们搀着三位老侠客,胜三爷面对林士佩微然一笑,说道:“胜三爷与萧、孟二侠,焉能用人搀扶?刀山油鼎,胜三爷与萧、孟二侠,进退绰如,无所畏惧。你们这些鼠辈,焉识侠义?”

  胜三爷语毕,在前大踏步,仰面向中平大寨走去。萧、孟二侠在后面跟随,行动自如,毫无半点惧怯感。喽卒们看着,钦然起敬。三位老侠客来到中平大寨,举目观看:里面水八寨,旱八寨,小六寨,中平八寨,好大一座山寨!白玉祥见三侠徐步自在走入中平大寨,急忙离了金交椅。曹二寨主在后面跟随。

  白玉祥口中说道:“三位侠客,恕白玉祥不恭。白玉样本拟将三位侠客迎进中平寨,再议盗印之事。不想三位老侠客夜临拙山,白某有失迎讶,恕白某不知之罪!喽卒们这样待遇三侠,着实可恶!”胜三爷闻听,未等白玉祥将话说完,瞪目说道:“你就是贼首白玉祥吗?”白玉祥说道:“正是白某。”胜三爷呸的一口向白玉祥唾去:“好一个无知的贼首!你用请帖将姓胜的哥儿三个请来的。姓胜的见了回帖,不失信义前来。你要是正人君子,将胜三爷迎进山寨,马上步下,水旱两面,与胜三爷比试三合,谁胜谁败,自有公论。你不以仁人君子待人,用此嫉妒小儿之计,造下消息埋伏,暗害胜某。胜某平生讲的是明人不作暗事!刀枪并举,以能为武艺赌输赢。今既被你等小人暗算,何必多言?还讲什么有失迎不失迎的?不问可知,你乃是口头仁义,毫无信用的小人!杀官夺印的罪魁,万恶贼首!在胜某跟前还来动口齿之能?速速将胜某置之死地!胜某绝不能哼哈。”白玉祥初时见胜三爷,本打算用言语奚落胜三爷,羞辱三位老侠客,胜三爷行侠作义一世,焉能听他那一套,早已视死如归。焉能叫白玉祥在林士佩等仇人及天下英雄的面前,被人家羞辱呢!故未等白玉祥将场面话说完,便唾了白玉祥一口。以言语激怒白玉祥,为的是叫白玉祥将自己一刀两段。

  落一个为盗印而死,虽然死在贼人之手,名正言顺,死于国事。

  白玉祥说道:“白某是明季末科之武状元,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你姓胜的不过是一保镖匹夫耳。”胜三爷说道:“你要真是武状元出身,决不能助纣为虐,不懂贤愚好歹。钦差大人是国家的忠臣,爱民如子,人被其泽;你为杀官人之贼首。盗国家之印,明理的人,以武状元的身份竟作此狗盗之事,岂不可笑!将来世有完评,谁为好人,谁为歹人,胜某在光天化日之下,虽妇人孺子,皆知我为公理而死于姓白之手。”白玉祥在众目之下,本想奚落胜三爷几句,不想反被胜三爷骂得闭口无言,弄成骑虎难下之势。遂叫道:“左右来呀。”两旁刀斧手答应一声:“在!”白玉祥说道:“将三侠乱刃分尸!”两旁刀斧手一个个横眉立目,虎视眈眈。举起双手带,犹如一窝蜂相似;直奔老三侠而来。胜三爷引颈说道:“白玉祥你看我三侠是真汉子不是?”谈笑自若,毫无惧容。此时群雄没有不可惜三侠,竟得如此结果。惟独喜坏了小儿林士佩,眼见刀斧手一拥齐上,忽听西台阶有登登脚步声音,声音洪亮,嚷道:“刀下留人!”无论什么事,都有规矩。官私是一样的,每于杀人之际,若有喊刀下留人者,必得要问明情由,然后才能动手。白玉祥一闻声音,不觉愕然,林士佩犹如凉水浇头。举目观看,就见跑来二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二位少爷:银獬豸白义,玉麒麟白俊。跪在老寨主面前说道:“三侠杀不得。”老寨主白玉祥一看,原来是两个少寨主,遂说道:“敢与他人讲情,绑下去杀。”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喽卒,一齐上前把二位少寨主绑了。两个喽卒推着一个,众家寨主俱各默默无言。此时可就显出来老二虎头了,擂鼓点金锤向两下里一分,大声说道:“谁敢推二位寨主,我便用锤将他砸死!”曹世彪这一领头拦阻,宝刀将韩殿魁与各寨主等,就有敢说话的了。韩殿魁叫道:“白寨主,问问二位少寨主因何与贼人讲情?”当下将二位少寨主推回,白玉祥问道:“犬子为何与贼人讲情?”大少寨主一语不发。二少寨主说道:“天伦,君叫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是为不孝。您叫孩儿说话,孩儿便说话。您不叫孩儿说话,孩儿至死不敢多说。父亲您时常提起,胜英替天行道,剪恶安良。他何以与咱父子是仇人呢?盗印这人,本应当提出自己的姓名,他为何提九龙山十海岛呢?印现在九龙山,盗印之人也在九龙山。老爷子您用三封名帖请的胜英,何仇之有呢?”白玉祥说道:“老父本来无心杀害三侠。他这样强暴,蔑视老夫,故将他推出乱刃分尸!”二少寨主说道:“您老人家想,杉木杆子能折不弯,您要叫三侠软弱了是不行的,千刀万断都行。要叫他软了,孩儿有一计策,先将三侠囚禁起来,他的朋友甚多,必然前来解救,将他们俱都拿获,再提出三侠,将三侠朋友俱都绑在他的面前,那时天伦叫三侠,认输不认输?他要说不认输,便将他的朋友一齐杀了;那时三侠他顾全他的朋友,他就得认罪服说。”老寨主说道:“吾亦无意杀他三人,今汝所言甚当。”叫道:“白俊,你暂将三侠押赴避水阁之内囚起来。”二位少寨主的绑绳早已解开,又叫林士佩与曹世彪二人帮助喽卒们拿着水叉,举灯笼,林士佩左手拿着狼牙钻,右手照着胜爷肩头一拍说道:“胜三爷,避水阁内非常凉爽,你们三位还是自己走,还是用喽卒们搭着呢?”胜三爷飘银髯一笑,遂说道:“林寨主,我有几句话,同着众人交代交代,然后跳油锅胜英也去。两廊下众位寨主听明,我胜英有大过数次,早就当死。第一过在林士佩请南北英雄会,林士佩请我赴会,不与人打,先打鹿打豹,遂被鹿撞死东路镖头赵谦和西路镖头李勋。第二阵打豹,豹伤了我盟侄双刀将王玉成,嗣后鹿与豹皆被贾明打死。林士佩又不算,又要人跟人再赌输赢,遂演成刀劈邱锐,镖打邱钰,又扎死高双青。高双青本是我的徒侄,此子采花杀命,无恶不作,我才将他一刀扎死,整理我们上三门的规矩。最后我与林士佩寨主较量输赢。林寨主手使阴阳双剑,我使一百二十八刀,反臂转环刀,那时姓胜的不忍下毒手,只削去他八楞袖口壮帽及一片发髻,那就是胜英该断不断之第一过也!林寨主叫我们在逍遥亭休息,谁知他暗埋地雷,要将保镖的一网打尽。嗣后识破,将地雷刨出。我追赶林士佩,到莲花湖交界,胜英坠在林士佩船后。我见林士佩的胞妹哭得可怜,要投长江一死,姓胜的动了恻隐之心,所以在江中不捉林士佩,是胜英之第二过也!后来在莲花湖困住我们男女十余人,林士佩假莲花湖的势力与我为仇。我有一个盟侄孟金龙力大绝伦,在莲花湖,我不叫他伤害林士佩性命,乃胜英之第三过也!后来在萧金台林寨主用三停分水狼牙钻,欺压我老迈无能。我五弟赶到,用叶里藏花棍将林士佩打倒。手起棍落,直奔头上就打,我胜英赶奔近前,托住亮银盘龙棍,未伤林士佩的性命,是我胜英之第四过也!在杭州府双松岭碧霞山我五弟二打林士佩,第六次在双龙山聚义厅,我又嘱咐我五弟,别伤林士佩。那时蒋伯芳、孟金龙、孟凯、萧杰,非要制死林士佩不可,我将林士佩放走,此又是我胜英之大过也!今日胜英死之晚矣!”胜爷这么一说林士佩的已往之事,两廊下四五百位寨主,有那明理的说道:“这个人太无天良啦!多少次不杀之恩,他还不知以德报德。众位千万可别交他这无义之人!”大家这一交头接耳,林士佩的脸上不挂,羞恼变成怒,抬手摘钻,钻头朝后,钻纂朝前,奔胜三爷头顶劈来。胜爷一低头叫道:“林士佩,你就请动手,何必发怒!”说罢将头一低,林士佩的钻向下一落,曹世彪在旁一伸手将林士佩的腕子托住:“林士佩,我寨主哥哥叫你将三侠放在避水阁,没叫你公报私仇。”您道曹爷是口快心直,快人快语,可比三国的桓侯,梁山的李逵,林士佩也不好向回收钻。曹爷托他的腕子,也不松手。白玉祥恐怕他们爷儿俩弄僵了火,叫道:“士佩贤侄,速将三侠下在水牢,不要违误。”林士佩撤回钻去,叫道:“姓胜的!你是走呀,还是叫我们搭着?”胜三爷说道:“油锅鼎镬,胜三爷有何惧哉!”林士佩暗中告诉一个老喽卒说:“你去取三条绫子来。”工夫不大,老喽卒取来白绫子三缕,交给林士佩。林士佩在三侠的绑绳上重新又绑上白绫子。

  书中代言,白绫子不懈劲,无论有多大力气也不能退出手腕去。头前有老喽卒打着灯笼引路,林士佩率领,往西南过五七道寨子。忽听水声滔滔,并不见水。西南犄角有一座阁,南北都是汉白玉栏杆,有三四丈见方,汉白玉铺地。以西为上,有一张青石月亮桌,两旁有青石月牙椅子,东西南北有两根青石柱子,约有一尺粗细,将灯笼拴在柱子上。喽卒俱穿水裤,林士佩、曹世彪俱都穿著水衣。南北两头一边有一个钢环子,喽卒一提钢环子,咯吧一声响,闪开石盖,用铁柱子支起。林士佩叫道:“三位侠客爷这里面凉快,自己下去吧。”胜爷毫无畏惧说道:“这算不了什么。”老三侠自己走入倒下台阶的水阁内,喽卒打着灯笼。走下十余层倒下阶脚石,三侠跳下水去,水过肚脐。三位老侠客借着灯光观看,靠西面有五根明柱,出水四尺有余。顶上有一个钢环子,底下一尺余也有一个钢环子。林士佩指着喽卒说道:“胜三爷是第一侠,请在正当中这棵柱子上。”喽卒将胜三爷的胳膊一领,拴在当中这棵将军柱上,底下的腿拴在柱子的横棍上,又将胜三爷的白发拴在上面钢环子上。孟二侠在左,萧三侠在右。胜三爷用脚一踢,底下是石头铺地,四面石壁。为何水响?原来南北两面有铁篦子,由南来水,从北出去。林士佩说道:“太凉快啦,咱们上去吧。”

  众人顺阶脚石上去,撤去两根铁棍,一拧螺丝,石盖封口。三位老侠客在阴山背后,先是有气助着,不显甚凉,到后半夜就觉着凉了。到第二日早饭之后,忽听上面钢环响动,石盖忽动。

  胜三爷抬头向上一看,见一白胡老者,年在七十余岁,托着一个木头托盘,后边跟着一个十五六岁年轻之人,青布的水靠,提着一个广锡大素子,拿着三个小茶碗,来到近前,那老者叫道:“三位老侠客请了。”托盘里边三大碗绿豆饭,两大盘馒头,两碟菜。遂说道:“这三位老侠客,我家老寨主气恼之间,忘了送饭啦。这是我家少寨主打发我等送饭来,您吃饭,我们送到您的嘴上,我们可不敢松绑绳。”胜三爷问道:“你们是九龙山的什么人?”老者说道:“胜爷,我是内寨的老家人,我叫白福。”年轻的说:“我是少寨主的书童,我叫白林。”胜爷说道:“你们二人不够资格,原本是贼下之贼。胜三爷要吃贼饭怕沾上贼味,冻死不烤灯前火,饿死不吃无义食!”白林说道:“胜三爷您别着急,这是二位少寨主的私情。”说着话,一老一少转身形上阶脚石而去。到上面将托盘酒壶茶碗都放在青石桌上,将两根铁棍一撤,石板入卡口,上好螺丝。老三侠在里面,也不知黑白夜昼。

  又到了定更来天,孟二侠浑身立抖。先前筋骨疼痛,后来四肢麻木,三位老侠客俱是如此。孟二爷上嘴唇打着下嘴唇,直哆嗦,叫道:“胜三哥,方才送饭来许是白天?此时大概黑了?您看此九月天气,不见天日之光。他们送饭,咱们不吃,也当喝两杯水酒。此时我心中发慌,再要待一夜,小弟休矣。咱们哥仨由昨日未离凉水。”胜三爷转了转眼珠,看看左边孟二侠,右边的萧三爷,遂说道:“我连累二位贤弟,受此世所罕有之苦。”孟二侠说道:“盗印告咱们三人,又以帖请咱三人,怎算三哥连累我们哥俩?此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不如在聚义厅,乱刃分尸,倒也爽快!老恩兄,人到难处想宾朋,这要是老恩师剑客来了,能救咱们不能呢?”胜三爷说道:“贤弟你想,吾恩师又不会掐诀念咒,焉能来到此处?下水之时,二位贤弟没看见吗?这铁篦子,四寸见方的大柱。就是来了,也断不了铁篦子。”孟二侠又说道:“女剑客也不知道行不行?”

  胜三爷说道:“女剑客的宝刃也断不了铁篦子,再说女子更不能进九龙山了。”孟二侠又说道:“道兄与聋哑仙师等如何?”

  胜三爷说道:“不成。”孟二侠说道:“如此咱弟兄三人没有救星了。”胜三爷说:“老少三辈,只有一个能行。”孟二侠说道:“哪位能行呢?”胜三爷说道:“惟有贾七弟那口宝刃,秋风落叶扫倒能行,但是他不会掐诀念咒,九龙山水旱约有三百余里,他焉能找到这水牢呢?”此时三位老侠客浸得筋骨麻木。正在叫天天不语,叫地地不应,就听南面的铁篦子外,水向上一搅,一双手捋住铁篦子,由分水裙内掏出火筒打开子母口,抽出火折子晃着了,向牢中一照,遂说道:“三位哥哥多有受难,恕小弟救护来迟。”语毕,将火折放在火筒之内,卡好子母口。伸手由背后揠剑督,呛啷啷一道立闪,抽出斩钉断铁的秋风落叶扫。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四寸见方的铁柱子,削这个柱子,可不是一剑斩断,一剑一剑的向下削,削到剩一指来宽才将铁柱斩落,隔着四寸一棵,削下一棵去,偏着身就可以出去了。贾七爷削完立柱,进到牢中,伸手要解胜三爷的绑绳。胜三爷说道:“贾七弟先解你孟二哥吧。”贾七爷遂奔孟二爷,一摸绳扣,用宝剑一割,割断两道绳子,解下头上发髻。然后再断胜三爷的绳子,胜三爷说道:“你将萧三弟的绳扣斩断。”贾七爷不敢违背胜三爷之命,又与萧三侠断了绳扣,解下头发。放开萧三侠,再将胜爷放开。三位老侠客在水中捆绑了一天一夜的工夫,由前一日四更天下水牢,第二日定更多天遇救,米粒未进,冷水浸得哆哩哆嗦的不能站立,倚住水牢的上墙,纹丝儿也不能动转。贾七爷先搀扶着孟二侠在水牢中遛达,活动浑身的血脉,孟二侠能够强挣扎着站立,自己用手按着穴眼活动血脉。然后贾七爷再搀扶着萧三侠活动周身,又搀扶着胜三爷活动周身。顺着铁篦子出了水牢,向正南凫出半里多地,黑夜之间离着水皮二尺多有一条弹绳。胜三爷与萧、孟二侠俱都未曾留神,并未看见。贾七爷凫到离弹绳切近,叫道:“胜三哥随我来。”胜三爷走到切近一看,原来是一根弹绳,离着水皮二尺有余。胜三爷问道:“贾贤弟此绳是何原故?”贾七爷说道:“胜三哥,我一个人焉能来到此处,还有别位了。此绳是咱们出入的道路,上面可没有人把守。我们来了五个人呢,老剑客震三山、铁飞龙、欧阳大义士、杨六爷与小弟我,一个人飞也不能上山,此处向上去二三十丈高,乃是最矮的山头。还有一条道路,在东山下呢,是杨六爷把守着。”胜三爷与萧、孟二侠陆续上了山头,然后贾七爷再顺着绳子爬上了山头。究竟贾大爷他们是怎么来的?原来,三侠与五龙、金头虎进了九龙山十海岛,被把闸兵窥破。一声呼哨,调齐了大队。

  侦察闸口,一看闸板南面高起来啦,绞起闸板。有会水的下去,将垫闸板的石头撤去。当时五龙听山上呼哨连成一片,俱各拼命的逃走。五龙之中于化龙水性略慢点儿,逃到外口闸板的时候,闸已下落。于化龙由边儿上向外一挤,左肋被闸扎伤一根,几乎断折。比及金头虎向外逃时,闸板早已落下,三侠已进了旱寨。金头虎一人,犹如没娘儿一般,由水中逃命,比及五龙出了九龙山十海岛,一看人数,老三侠与金头虎未见出来,五龙这才逃回苇塘中,将九龙山内落闸之事,报告聋哑仙师等。

  聋哑仙师闻听大吃一惊,急忙与众商议攻闸进山,挽救老三侠与贾明之策。聋哑仙师与贾七爷说道:“他们爷四位,凶多吉少,如今大家只可以死相拼。倘能攻破闸口,便可救出山内之人。”贾七爷连连称是。当时将船由苇塘中驶出,此时风已略小。原来的六只船损坏了一只,又加上叶六爷雇来的这只船,仍然是六只小船,齐奔闸口而来。来到闸口切近,闸上的喽卒纷纷抛石子,船不能近前,连水手带镖行的人,受石子打伤了十余人。聋哑仙师说道:“别攻闸口啦,这六只船想要攻闸进山,势比登天还难,且退下来再议。”于是退出十里之外,进了苇塘之中下了锚。众人饱餐了一顿饭,聋哑仙师说道:“要想由闸口进山是办不到啦。吾有一计,今早去叫只船,离闸口近处虚张声势,大喊攻闸。船要来回荡漾,人要大声呐喊。闸上的石子刚要够得上啦,船便向后退。再去一只小船奔南去,探九龙山何处可以进去?必须绕道而行,别叫山上的喽卒看见。

  但是这一支人,必须一个人当十个人用。出进山时一死相拼,有去无回。哪位愿去?”聋哑仙师正在问大众何人前去之际,杨香五用手一指正东说道:“前面来了一只小船,船头上站立一人,你们看看是何人?”说着话的工夫,船已不远啦,杨香五说道:“诸葛道爷,船上那人是我的天伦。”聋哑仙师口念:“无量佛,杨六爷来到,他一个人能顶一千人用。”船靠一旁,大众见礼。镇九江屠粲问道:“六弟由何处来?”杨六爷说道:“我由镖局子而来。我到了镖局子内,闻听你们大众现在菊花村,我又到菊花村王宅,据老仆说你们大众昨天俱都探九龙山来了。我今天在菊花村吃完了早饭,奔九龙山而来,这只小船本是雇的。”杨六爷又问道:“探九龙山怎么样了?”道爷说道:“昨日二更多天,老三侠与金头虎及五龙进山,被山上之人看破,只逃出来五龙,老三侠与贾明俱困在山内。由昨天夜间攻闸口,到今日晌午,都被石子打回,未能近闸。如今一天一夜,不知老三侠与贾明他们的性命如何。”杨六爷说道:“众位仁兄贤弟打算怎么办呢?”道爷便将今天用的计策对杨六爷说了一遍。杨六爷说道:“有上不去的天,没有上不去的山。用一只小船,去四五个人,要有能为的,与九龙山决一死战!救他们爷儿四个。”震三山说:“我去。”贾七爷说:“我也去。”

  震三山是个矮子,贾七爷也是个矮子,杨六爷也是个矮子,这就够三个矮子了。杨六爷说道:“咱们到了九龙山内,三位哥哥与贾明若遇难,咱们想法救他们。他们若是遭害,咱们便报仇。可是人还少点。”贾七爷黄眼珠一转,说道:“蛮子你还不说话吗?你有软硬劲的功夫,日行千里,黑夜像白昼看得一般远。”蛮子说道:“我不会水。”震三山一晃大脑袋说道:“欧阳天佐你太滑啦,咱们哥儿几个是一同前去,死生相共!你还能落后吗?”蛮子这才点头。当时挑选了一只坚固的小船,哥儿四个上了小船,顺着山坡向南去。风较前略小,当日天阴未晴,黑得甚早。由闸口顺着山坡向南走了有二三里地,一看陡壁山崖,有百余丈高的,有三五十丈高的,有七八十丈高的。

  山头上的石头城墙,俱都是两丈来高。走到一座山下,杨六爷说道:“此山有二三十丈高。”杨六爷叫道:“大师兄,此处可上。船奔山根驶去。如山上有人知晓,船再后退。”船刚到山根切近,忽然由水中冒上一人,露出半截身躯,老剑客是夜行眼,看此人乃是一黑大汉,一身蓝布衣裳,一伸虎掌抓住船头,口中说道:“你们是干什么的?鬼鬼祟祟的,我将船给你们弄翻了!”老剑客伸手就要抓此人的手腕,老剑客要抓上他的腕子,他手就算废啦。贾七爷一看,急忙说道:“我看此人面熟,等我问他。”贾七爷遂说道:“你是何人?”此人答道:“我是铁飞龙。”贾七爷说道:“你是干什么的?”铁飞龙说道:“我是进九龙山给我胜三大爷盗印的,怎么着都进不去。”

  众人一听,心中这才稍安。贾七爷说道:“铁天胜是你何人?”

  飞龙答道:“是我天伦。”贾七爷一笑说道:“我与你引见引见,这是你杨六大爷、明清八义、登山豹子杨义臣。这是你夏侯商元伯父。”与铁飞龙引见完了,飞龙上了小船。蛮子说道:“这才叫五子救三侠。我是蛮子,老剑客与贾七、杨六都是矮子,这个铁飞龙是傻小子,此之谓五子救三侠。”老剑客闻听,遂说道:“蛮子说的不错,真称得起五子救三侠。”杨六爷囊中取出皮带一条,有一巴掌宽,打开了向腰中一系。内有七个钉子,名叫七星钉。七星钉上有皮套,四寸见圆,皮带系在腰间,七个钉子插在皮带之上,杨六爷说道:“船奔山根吧,山头上若没有人看见,它纵有一千丈高我也能上去。”这七星钉爬山乃是杨六爷的绝艺,无论多高的山都能爬上去。杨六爷叫水手傍山,遂爬上桅去。左脚登着船桅,由皮带中取出一个七星钉,用榔头钉在山上。右脚登在第一只七星钉上,再钉第二只、第三只,作七星式样钉好,上一步用脚拔下一只钉来。如此倒换着七星钉,工夫不大,爬上山头。取出三只七星钉来,掖在皮带之中。举目向上一看,一丈多高人造的石墙。杨六爷由腰间取出飞抓,一抖飞抓,抓住石墙的垛口檐儿,拉住了绒绳。取下七星钉,掖在皮带子之内,攀绒绳向石墙上面便爬。

  方爬到切近,一露头的工夫,忽然里面伸出一只手来,蹦的一声将杨六爷的透风巾抓住。左手抓住透风巾,右手的匕首刀奔杨六爷脖项而来。杨六爷两眼一闭,只好等死。被人家提着,身躯悬着,实无缓手之力。哪知道此人的刀挨着杨六爷脖项问道:“阁下何如人也?”杨六爷闻听,睁开眼睛一看,只见此人白素一张脸面,年纪约有二十来岁。杨六爷答道:“我乃明清八义排行在六,登山豹子杨义臣是也。阁下何如人也?”此人答道:“惭愧,吾乃本山二少寨主玉麒麟白俊。”语毕,将杨六爷提过墙头,站在垛口之下。玉麒麟叫道:“六义士,你们来了多少人?你好大的胆子!”杨六爷明知不说实话也不行,早被人家看破了,遂说道:“我们来了五个人,前来解救三侠与贾明。”玉麒麟说道:“三侠现在水牢之中,我深盼有人前来解救。今六义士等来得甚好,我弟兄实是有心无力,不敢救三侠出水。现在三侠在水牢之中,此水牢由北向南去,再向西,山岭上有三棵大树刚能过人,乃是必由之路。再往北去下山坡,再向西去,还得过三道山岭,此岭有人把守,每隔半里地必有一人来往盘查。由此过去,三侠的刀与暗器,皆在后寨内书房中,六义士千万小心!多加仔细,到山内时,高抬贵手,少伤人为幸。但是水牢墙上安着铁篦子,非有宝刃不可,无有宝刃不能救人。过了三道岭向西共四五里地,便见此水阁了。阁下便是水牢,六义士保重些。”语毕,二少寨主翻身去了。杨六爷说道:“多承指教,彼此心照吧。”杨六爷见玉麒麟走后,由腰间取出弹绳放了下去,上面拴在大树之上。众人都顺弹绳而上,杨六爷将玉麒麟之言,报告了四位。这才商议谁盗兵刃,谁救三侠,谁打接应。贾七爷有宝刀能救三侠。老剑客打接应,大义士盗兵刃等物。铁飞龙也打接应,这才救出了三侠。胜三爷说道:“众位都快出山去吧,我不夺回黄金印,誓不出山!”

  正在此时,就听贾明喊道:“三大爷别走,带着我。”贾七爷见贾明来到,心中甚为喜悦。您道别人此时,因胜三爷说叫众人出山,只顾劝胜三爷啦,可就忘了贾明了。贾七爷心中时刻未忘,如今一见贾明,遂问道:“你在何处来?”贾明说道:“五龙一听见山上闸口呼哨连天,俱都奔命的逃走,可就把我留在竹城里。再要走时,闸已落平,也出不了竹城了,再找胜三爷也看不见了,我就在水里糊里胡涂的凫,凫在水面看离着人远了,我又奔山环去,凫到山环里一看,有大石头窟窿,我就钻在里边去啦。”

  书中代言,贾明钻螺丝洞,他渴了喝清水,饿了就吃松籽儿。贾七爷正在问贾明之际,就听北边人声呐喊,灯笼火把照如白昼。胜爷说道:“众位仁兄贤弟们,预备家伙杀奔前去!”

  三位侠客与七爷、杨六爷、蛮子、金头虎贾明、铁飞龙,爷儿八个,各持兵刃,向前迎去。三侠在前,贾七爷与贾明等在后。

  喽卒们由北向南。爷儿八位由南向北。带领喽卒之人,正是铁戟将方成,五百喽卒各持双手带,雁排翅排开。您道九龙山怎知三侠在此呢?皆因为贾七爷救三侠之时,被寻山的喽卒看见。

  此处寻山的喽卒,每隔半里之远,有一人把守,互相传达消息,不一时就传到聚义厅中平大寨。铁戟将方成闻听救出三侠。方成在白老寨主前请命带领五百飞虎军,前去捉拿老三侠一干众人。白玉祥说道:“方成你未曾经过大敌,镖局之人不是柔弱之辈。”方成说道:“我来到九龙山无尺寸之功,必将三侠一鼓擒获,献于老寨主之前。”白老寨主传令五百飞虎军,令方成带领前去。白老寨主自去打接应,方成这才带领飞虎军,飞也似来到。三侠迎将上来,俱都怀抱单刀。胜爷鱼鳞紫金刀,胁下衬黄云缎子镖囊,周围镶青缎子卧鱼,当中有个青缎子镖字,下面五色线网子,紧衬灯笼穗。孟二爷怀抱七星刀,胁下囊中六个莲子镖。萧三爷怀抱金背折铁刀,胁下囊中三只毒药叉、三只紫金镖。三侠背后是汉奸,头戴春秋帽,身穿皮马褂。

  还有个黑大汉身高七尺,膀阔三停,背后背丧门螺丝棍。贾七爷、贾明俱都身矮,方成未能看见。两阵对圆,方成一声喊嚷:“胜英你乃笼中之鸟,釜中之鱼!要知时务,掷家伙束手就擒。”

  胜爷闻听,将捻银髯说道:“来者莫非杭州小寇,方家集的方成?你不过是坐地分赃的小寇,无非是打杠子,放暗箭,端鸡笼的毛贼。你也敢跟胜爷较量?你叫九龙山的白玉祥出来!”

  方成看胜爷老迈,不放在心上。方成身材五尺有余,头带青缎子壮帽,身穿青缎子短靠,青缎子快靴,手使的是一对画杆描金戟。胜爷揠刀刚要与方成动手,后面黑大个嚷道:“胜三大爷您把黑贼给我吧。”胜三爷这几句话送了方成的性命,若说他是人物,铁飞龙还许留点情,蛮子闻听说道:“王八羔子,老鹳落在猪身上啦!他比人家还黑,他还称人家为黑小子。”

  胜三爷听铁飞龙喊让给他,有心拦阻,又一想方成不是人物,铁飞龙刚出世,是个愣小子,叫他将方成结果了性命就完了。胜三爷叫道:“贤侄慎重些。”铁飞龙说:“知道了。”二人一照面,方成的双戟阴阳把合着,一戟直奔胸口窝,下面这只奔肚脐。铁飞龙见方成刺来,并不抄家伙,手拍着胸脯说道:“小子照这来。”胜三爷等一看,吓了一跳,有金钟罩的功夫,也蔽不住双戟,戟是尖家伙,份量甚重,金钟罩铁布衫就是蔽得住,肚脐上也蔽不住。胜三爷一怔神的工夫,只见铁戟将方成的戟已刺到铁飞龙胸前,离着有半尺远,铁飞龙一斜身躯,方成双戟落空。铁飞龙一伸虎爪,抓住了双戟。一只手一只戟,这就叫傻子专能愚弄机灵鬼。向前一拉双戟,铁戟将方成焉能是铁飞龙的对手?铁戟方成向前一迈步,铁飞龙抬起右腿照定方成左肋下一脚踢去,就听噗的一声,铁戟将方成倒在尘埃。

  双戟可就撒了手了。铁飞龙将手中的双戟向东抛去,由喽卒们头上过去,带着多大的风声,铁飞龙掷了双戟,过去一脚照定方成腿腕踢去,克哧一声,方成的腿腕已折。这只脚踩着方成的右腿,一伸手抄起方成的左腿,口中说道:“我劈了你吧!”

  傻英雄用力向上赶提左腿,未曾劈开。傻英雄还闲着一只腿呢,抬起来向方成裆中踹去,就听卟的一声,连粪带血流了满地。

  方成大吼一声,一命呜呼哀哉了。铁飞龙将死尸举起来,头朝下,向石上磕去,头触石上,脑浆崩裂。这也是方成坐地分赃,欺压乡里的报应。

  喽卒们见方成丧命,齐声喊道:“可了不得了!把方成给劈啦,真是大力神呀!”口中喊嚷,犹如一窝蜂相似,往回里便跑。贾七爷叫道:“胜三哥,追杀这群亡命徒。”胜爷说道:“贾贤弟万不可如此!这些喽卒,有一半带家眷的,皆是种地为业,养老养少,不抢不夺,公买公卖,都是好人。万不要妄杀好人。咱们为的是夺黄金印,咱们找白玉祥去。我在前面,你们不许越过我去。”列位,胜三爷要不拦阻贾七爷,这五百喽卒不尽死于剑下了吗?何况有三侠三口刀,贾七爷的秋风落叶扫,铁飞龙的丧门螺丝棍,金头虎专打二把刀,焉能有这群喽卒的命在?胜爷前面追赶,故意的慢走,容喽卒们逃命。贾七爷在后面跟随,正向前追赶,忽见这五百逃命的喽卒俱都止住了脚步,仍向东西排好。五百喽卒的前边,又来了喽兵寨主,打着灯球火把,第一对现出两个人来,林士佩与程士俊,林士佩手擎三停分水狼牙钻,背后十二颗镖枪,相衬烈火苗,囊中有三只点穴镢;程士俊手持一对画杆描金戟,背后十二颗镖枪,相衬烈火苗。第二对,左有和尚法兰,怀抱一对亮银梅花夺。

  右有八臂真人李士宽,背后有八柄短剑,怀抱两柄长剑。第三对,左有宝刀将韩殿奎,白面长须,折铁宝刀,叫能工巧匠补上一块。右有二老寨主曹世彪,黑面钢髯,怀抱擂鼓点金锤。

  这六位的能为都与胜三爷的本领相等。再向后面就是九龙山的白老寨主,大明末科的武状元。头戴银灰色的老虎帽,正当顶颤巍巍大朵芙蓉花。身穿银灰色大氅,颔下银髯撒满胸前。细腰窄背,身材魁梧,好似一位带兵的大元帅。身背后有两个马童,一个马童抱着一只凤翅紫金镗,此镗乃白玉祥独出心裁,叫能工巧匠照样打造。镗杆长六尺余,尖上有一个翅子,翅子前面有溜金铛,后有纂尖,此镗的招数,不传与外姓。三位少爷使的是短把荷叶镗,此时三位少寨主也站在老寨主的东面。

  大少寨主银獬豸白义,二少寨主玉麒麟白俊,三少寨主玉面小子都白璧,各抱一对短把荷时镗。老寨主西面曹家三位少寨主,俱都穿青挂皂。大少寨主曹宝江,手使三尖两刃亮金刀。二少寨主曹宝海,手持三尖两刃亮银刀。三少寨主曹宝河,手擎三尖两刃亮铜刀。这是白、曹两家的六位少寨主。六位少寨主背后,有百余家寨主,高高矮矮,丑俊不同,各抱应手的家伙。

  胜三爷看个明白。胜爷面向北抱着刀,对白爷说道:“白老寨主你抬爱胜英,下帖将我胜英请进九龙山来盗印。要短打长拳,马上步下,将我姓胜的捉住,我是心服口服。用消息埋伏,不算武学,蹭蹬失脚我姓胜的被获遭擒,刀镖甩头鸭尾巾英雄氅,被你们得去,把我弟兄三人下在水牢,我孟二弟、萧三弟一同被获。老寨主请看,刀、镖、甩头等物我弟兄俱各到手,咱们两造算不输不赢。白老寨主你不比平常之人,你乃武学世家,大明末科的武状元。避乱隐居在九龙山开垦为业,自备的资本,全凭奇才异能,成就了九龙山,并不是劫抢害民的盗贼者流,在下胜英是保镖为业,公平交易。咱二位是井水不犯河水,素无仇恨,盗印杀官姓胜的管不着。题诗句于粉墙,言说落在九龙山暗告胜英。钦差大人是忠良爱民如子,本应锁拿胜英,钦差大人怕屈了小民,故此派胜某寻找黄金印。盗印之人,给你我接仇作对,他要与我有仇,明找我胜英,家有家乡,住有住处;但他不敢明找胜英,借九龙山的势力,移祸于人。如萧金台的老寨主闵士琼,名高天下,大清国南七北六十三省赫赫扬名。父子三人,皆因为招聚绿林道,太仓州的秦尤北京城皇宫内院盗取圣上的万寿灯,将灯送到萧金台,闵家老少寨主不加详察,收留万寿灯,窝赃贼人,只落得一家老少山破人亡,闵家父子俱被拿获。我姓胜的放了老寨主与少寨主玉面小如来闵德俊,将大少寨主解往北京,刀斧加身,杀在云阳市口。现在罪魁秦尤,仍逍遥法外,这闵士琼之事就可为前车之鉴。白老寨主你乃文武奇才,可别为这宗品行不端盗印之人,打窝主的官司,那真不值得!倘老寨主不悟,可就悔之晚矣。”话言未了,白老寨主前面这三对,第一对,在东南角一声呐喊:“胜英不必动口舌之能,盗黄金宝印,刀杀官人者,乃震八方林士佩。今天咱二人分个强存弱死。”胜三爷飘髯一笑:“林士佩,我怕你跑了。”

  书中代言,这就是七斗林士佩。胜三爷说道:“我要再叫你跑了,你就呼我为林英。林士佩你记得吗?如今这就是第七次了。”

  闲言少叙,话说胜爷见林士佩抄起狼牙钻,胜爷此时也就行龙过步,二人一照面,林士佩托钻头,立钻纂,用了个猛鸡夺粟,劈顶带肩,就向胜三爷打来。胜爷闪身躯,亮鱼鳞紫金刀接架相还。长短家伙一进,招众人看着好似画上绘的一般,一招一式,谁也不让谁。林士佩钻法精奇,胜爷的刀法绝伦,一力降十会,狼牙钻碰在刀上刀就得飞。林士佩的钻摘解撕捋,专找胜爷的刀。白玉祥一看,打了一个唉声,说道:“曹贤弟,你看要讲身法刀法,还是胜英高,果然名不虚传。”且说林士佩与胜爷一来一往,工夫一大,胜爷气力有些不敌,因胜爷两天两夜在水牢中受了许多饥寒,只喝了两口水酒,此时又是困乏,腹中又空。林士佩正在二十五六的年纪,正是年轻力壮,他又不贪美色。再说,老不讲筋骨为能,英雄出于少年。林士佩动着手,二眸子乱转,眼珠是黑白分明。看着胜爷的刀老躲他的钻,林士佩叫道:“胜老达官,英雄一世,打仗换拨不换?”

  胜爷说道:“林寨主,我要换拨打仗,非英雄也!”狼牙钻是一钻紧似一钻,恨不能钻钻见血,胜爷先前是鼻洼鬓角见汗,衣襟原就未曾甚干,此时反倒更湿了。胜爷用刀一点,林士佩用巨齿一挂,胜三爷一抽刀说道:“林寨主杀法骁勇,我胜英久而久之,甘拜下风。”语毕,向西南一纵,纵出去一丈有余。

  林士佩一声呐喊:“姓胜的,不见输赢,何以言败?”语毕,便追。心中思想:老胜英你力尽声嘶,这回你还有能为吗?你跑也不行。林士佩在后紧迫,胜三爷若向正东正西败走,因有喽卒,若向回里跑,又有自己的人,只好向西南败走。林士佩在后一追。铁飞龙说道:“我替我三大爷去!这小子得理不让人。”

  孟二侠急忙拦阻道:“不许相助,你胜三大爷平生打仗不许别人帮助,无论多近的朋友,若出去帮助,当时就算掰了交情。”

  孟三侠将铁飞龙拦住,不叫上前帮助。胜爷跑得慢,林士佩追得快。林士佩追到距胜三爷有一丈远近,林士佩燕云快靴一点地,向前一纵,双手合钻,二眸子乱转,紧紧防备暗器。胜三爷此时的刀,是刀把向胸口窝,刀尖儿朝外。林士佩心中暗想,老胜英,我这回可要劈你一刀两段。狼牙钻向前一伸,就听哗啷啷一声,红光冒出,躺在山坡。列位,您道是谁躺在山坡上了?原来是林士佩。胜三爷是真假虚实,非常神妙,所以才叫神镖将胜英。明知打暗器,明着是打不了他。出汗可是真的,喘也是真的,惟独败是假的,为的是叫他追。暗中拿暗器好打他。胜三爷跑的时候,刀把的头儿顶心窝,刀在哪一只手里,可看不出来。胜三爷在前面跑着,暗看林士佩在后面追的影儿,比着林士佩追离着一丈来远的时候,胜三爷的刀就交在左手了,暗中套好甩头的套儿,就等候他在背后下绝情。说时迟那时快,林士佩追到一丈来远时,向前又一纵,相距胜三爷有四五尺远,托钻照胜三爷劈去时,胜三爷并不闪躲,向后一转身,林士佩的钻就落了空了。胜三爷一抖甩头,直奔林士佩的太阳穴打去。

  林士佩一看不好,急忙闪躲。原来,胜爷为的是叫他躲闪,太阳穴这一甩头是假的,当时向回一带甩头,兜了一个大圈子,霎时又奔林士佩头上打来,这一甩头正奔脑门子打来,就听叭的一声,翻身栽倒。这一甩头打得重点,满脸喷花,血流如注。

  胜三爷一缠甩头,将甩头绕在手腕之上,走到林士佩面前,刀交右手,照定林士佩磕膝盖下,一刀剁去,就听卟一声,双足断落。鱼鳞紫金刀剁入地内有四寸,林士佩一身分三节。白玉祥看的明明白白,不由得大怒,叫道:“韩贤弟,人言胜英慈祥仁善,忠厚待人,一甩头打了个满脸飞花,就可以了,为什么又剁去双足,废了林士佩,有多大的仇恨呀!”老寨主白玉祥语毕,甩大氅,问了问皮带中十二颗月牙镖,叫童子看过凤翅紫金镗,这可在背后难坏了二位少寨主白义、白俊。一看老寨主要会战胜爷,心中暗想,胜英的三只金镖、甩头一支,真是神出鬼没。自己的父亲凤翅紫金镗,也不弱于鱼鳞紫金刀。

  十二颗月牙镖,百发百中。二人倘若战在一处,真是二虎相争必有一伤。白俊眼珠儿一转,叫道:“韩老叔,别人不能拦我父亲,您能拦他老人家,胜英要与我父亲战在一处,必得有一伤,或者同归于尽也未可知,您劝我父亲,胜英不是为盗印吗?仍然叫胜英盗印。用消息埋伏拿住胜英,岂不胜似力擒?再说胜英人老刀不老,又镖无虚发。”韩殿奎点头称是。遂走上前去,叫道:“寨主哥哥,胜英为的是盗印,您不必与他打仗赌输赢,仍然叫他往隐逸楼盗印。里面有消息埋伏,自然能将他拿住,岂不省许多事吗?”白爷一听点头依允,遂走到前面,叫道:“胜老达官,你为什么来的?”胜三爷说道:“老寨主何必明知故问,我为黄金印来的。没有黄金印,我至死不出九龙山。”白玉祥说道:“胜老明公,白玉祥不能言而无信,请您来盗印,您还敢盗印吗?”胜三爷捻髯而笑,叫道:“白老寨主,莫说盗印,龙潭虎穴,我胜英有何惧哉。既为盗印而来,岂能不敢盗印?”白玉祥心中甚喜,这回仍以消息捉胜英。胜三爷心中也欢喜,背后有一位消息姥姥贾七爷。白玉祥说道:“韩贤弟、曹贤弟,你们二位将老达官陪到隐逸楼前。请胜老达官盗印。”说罢鸣金收队。

  胜三爷在前,贾七爷、孟二爷、萧三爷、大义士、铁飞龙、金头虎等在后面相随,奔东南越过五七道寨子。见四扇垂花门,绿洒金花。门外有气死风的纱灯,上有红字。进了垂花门,曹世彪、韩殿奎止住脚步,韩殿奎说道:“北面就是隐逸楼。印在楼上天花板下挂着呢,我白兄决不失信,请您进楼盗印吧。”

  胜爷说道:“曹、韩二位寨主且同喽卒退去,彼此两便。”曹、韩与喽卒俱都退出垂花门,胜三爷取出火折晃着,叫道:“贾贤弟你看看。”贾七爷一拈燕尾胡须说道:“胜三哥,这座楼东南西北四面,西南消息最厉害。”胜爷说:“不错,我们哥三个就是由西面掉下去的。”贾七爷说道:“楼中东西横着有三十六块转环板,有脏板,有净板,有梅花板。登翻脏板,落在下面,有转轮刀,将人绞得骨肉翻飞。登翻净板,底下是铜铁网,上有倒须钢钩,为的是捉活的。登翻了梅花板,乱弩齐发,将人钻成刺猬一般,非会金钟罩达摩老祖易筋经的人才行呢。”说着话贾七爷用黄眼珠看蛮子,蛮子一笑道:“将我打下去,你好看热闹。消息埋伏吾是一窍都不通。若没有埋伏,不用你挤兑,我不能含糊。”

  金头虎是财迷,又是官迷,冲天杵一晃叫道:“大小子你脑袋有白圈。”铁飞龙说:“不假,由十岁在少林寺学艺十二载,有金钟罩达摩老祖易筋经的功夫。”金头虎说道:“大小子刚出世得做点轰轰烈烈的事情,如盗出印来,那真是成名露脸的机会,你有金钟罩护身,刀剁斧砍全不怕,我也帮着你盗出印来,功劳是咱们俩的。”金头虎是奸滑坏,铁飞龙是做官心盛,遂说道:“你说的对,我在前头,你在后头跟着我。”

  胜三爷瞪了金头虎一眼。贾七爷黄眼珠一转,一个傻小子,一个坏小子,如何能盗得了印呢?贾七爷也不好挡阻,果要一拦,蛮子必骂街。胜三爷可放心不下,叫道:“贾贤弟,你指引他们,打那方走。”贾七爷用火折一照,大方砖铺地,由垂花门到楼的南墙有十余丈。进垂花门往北是真方砖铺地,有两丈四尺,由楼墙往南是真方砖铺地,也有两丈四尺,当中就是转环板。贾七爷说道:“你们登砖缝踩匀了,可别踩歪了,倘若踩歪,就有危险。”铁飞龙在前,金头虎在后,铁飞龙走出去一丈来远,贾七爷说道:“别往东走。”一句话未曾出口,噗通一声,落在翻板下。金头虎止住了脚步,胜爷问道:“这是什么板?”贾七爷说道:“这是净板。”铁飞龙掉在钢铁网中,噗噜一颤,钢铁钩将铁飞龙钩住,将衣服撕碎,肉上现出不少条白道子。大英雄用虎爪将倒须钢钩俱都毁坏,仰面朝天一看,自己说道:“好小子,盖上盖了。”抄起了丧门螺丝棍。书中代言,大英雄身高七尺有余,再仰起胳膊来就是九尺来高。丧门螺丝棍三尺来长,共是一丈二尺来长,正够上转环板。大英雄立着丧门螺丝棍,用尽平生之力,说:“你不开天门也不成,要将我闷在里面?”当当就是两棍,就听咔叭一声响,将转轴砸折,大英雄一看,露了天了,口中说道:“开开门了!”一丈二尺来高,向上一纵,胳膊挎住了坑沿,爬上来了。叫道:“胜三大爷,全给它毁了!里头还有网,还有钩,把我的衣服都给撕啦。”胜爷一看,又惊又喜。喜的是铁飞龙无恙,惊的是铁飞龙力大无穷。身体高大这样灵便,将来不可限量。贾七爷叫道:“铁飞龙你再向前走,仍然踩砖缝中间。”铁飞龙叫道:“小小子你随我来吧。”贾明这才跟着铁飞龙再向前走,走出去有七八尺远,贾七爷喊道:“向西走。”一句话未曾说完,翻板一转,将大英雄翻下隐坑。这回走的是脏板,底下是转轮刀。大英雄落在转轮刀上,大腿被刀绞住,转轮刀铡不折大腿,轮子就停啦。大英雄的腿在轮刀中夹着,手中的丧门螺丝棍,照定转轮轴上就是一棍,就听咔叭一声,转轮刀停止。大英雄抽出腿来,仰面看,上面又关了天门了。大英雄口中说道:“还是那样办。”举起丧门螺丝棍,照定翻板上一连就是五六棍,咔叭一声,翻板落将下来。大英雄用八步赶蟾童子功,纵上坑沿,胳膊挎住坑沿,翻身而上。叫道:“胜三大爷,全给王八羔子毁啦!底下的小刀自己会转,都叫我给打落,也不会转了。”

  贾七爷叫道:“飞龙,你纵到头层楼上,南面是十六扇隔扇。当中那对隔扇前,有一块方砖是白的,站在那块方砖上,再向二层楼栏杆纵去。栏杆里面是平台,没有消息埋伏,南面上也是十六隔扇,当中的隔扇能开,可慢慢的推隔扇,里面必有消息。”铁飞龙说道:“消息也不怕。”铁飞龙在前,贾明在后,纵至头层栏杆之内。头层一丈三高,再向上纵,可是一丈高,此楼一层小一层。此时铁飞龙在前,蹦到头层栏杆之内,站在白方砖之上,金头虎说道:“咱们俩进阵,你破了两道消息了,我什么都没干呢。咱们两个这么办,这回算你探道,探道者为第一功,你要不探道,我焉能进得来?无论有多大的本事,进不了阵就不能盗印。盗出印来,咱们两个人都做官,你的第一功,我的第二功,你是大小子,我是小小子,你在这儿给我看着,我上去盗印。”印在二层天花板上呢,铁飞龙虽然不是真傻,处处叫金头虎绕在圈里,遂说道:“好好!盗出印来,别忘了我探的道。”金头虎说:“那是自然。”金头虎纵到二层楼栏杆之上,一看果然也是十六块隔扇,与头层楼形式一样。

  黑油漆的隔扇,金头虎伸手一摸,冰凉推之不动,傻小子用力一推,哗啦一声,双隔扇可开开了,向里一看,漆黑伸手不见掌。就听吧的一声,一个油锤飞来,正打在金头虎脑袋上,这一锤打上,金头虎唉呀一声,由栏杆摔到就地,两丈六尺高,摔得傻小子头昏眼晕。胜爷说道:“贾明贤侄怎样,上面有什么消息?”金头虎说道:“胜三大爷,我真混蛋,我还以为是地上呢!我向后一退,就将我摔下来了。唉呀,我也太混蛋了!”

  说着话,再纵上第一层。铁飞龙问道:“小小子,你怎么掉下去了?”贾明说道:“我还以为是地下呢,向后一退两退,由栏杆缝中退出来,就掉下去啦。你上去看看吧。”铁飞龙认以为实,将身形一纵抓住了楼栏杆,翻身上了第二层平台,用目一看,果然是十六块隔扇,大英雄用手一推,未曾推开。再一用力,哗啦一声将门推开,就听叭哒一声,铁飞龙急闪身形,躲之不及,被油锤打在小肚子左边,卟咚一声,由楼上落于地上。“小小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里头有油锤呀!”金头虎贾明说道:“我要告诉你,怕你不上去。我混蛋,你比我还混蛋,无故的我向后退干什么?”原来两扇隔扇框子是铁的,门上面是铁卡子,非用力推不开。门一开的时候,屋中黑得什么都不见,必须趴在门口留神向里看。那个油锤有弓子,门一开,弓一绷,油锤便打来。高人打胸膛,矮人打咽喉或脑袋。金头虎三尺多高,刚刚打在脑门子上。铁飞龙身儿大,故此打在小肚子上。铁飞龙再纵上头层栏杆,对金头虎说道:“门一开油锤就出来,怎样办呢?”

  贾明说道:“咱们六个人都上去,我身儿矮,我下着腰,油锤打不着我。你推开门,闪在一旁,用手抓锤,猛力向下拉,架不住力量大,将锤拉下来。我用杵支着门,然后咱们再进去取印。”铁飞龙说道:“好主意,就那么办。”于是二人重新纵上二层楼,铁飞龙推门,金头虎横着杵支门。金头虎说道:“我这条杵是新打的,那条杵拆擂台入了库了,你可将门推开得大点,我的杵横着好进去。”铁飞龙说道:“推开你等着支门吧。”

  铁飞龙又用力一推门,金头虎果然用杵将门顶上了,容油锤出来,铁飞龙一把抓住。口中说道:“小子,我叫你打来。”用足了臂力,就听哗啦啦一声响,将油锤拉下,向地上掷去。金头虎用杵将门顶住了,向屋中一看,仍然是漆黑。铁飞龙问金头虎:“你有火折吗?”金头虎说道:“我有火折子,你扶着杵,我掏火折子。”金头虎晃着火折一照,黄金印果然在天花板上吊着呢!有一个三尺长的方托盘,用铁链子吊着四角,当中放着黄包袱系着扣儿,露着印匣的金锁头。铁飞龙将杵拿下来,门的蚂簧已经坏了,也不能再关上了。贾明说道:“不行,这个印离着一丈四五远,怎么拿去呀?底下还是水,直通着就地,不知有多深。大小子你有法子吗?”铁飞龙说道:“我也办不到。”金头虎说道:“咱们回去告诉胜三大爷,他们自有办法。”二人由二层楼跳到头层,由头层楼再跳到就地。金头虎将楼上的情形报告了胜三爷。贾七爷说:“不过叫你们打通道路,你们焉盗得了印呢?胜三爷,咱们上去吧,楼上什么消息也没有了。”

  胜三爷在前,贾七爷、铁飞龙、金头虎在后,上了第二层隐逸楼,萧、孟二侠与蛮子未曾上楼。胜三爷见屋中漆黑,遂晃着火折一看,胜三爷可就怔了神了,楼底下大水滔滔不断,又不知通于何处?托盘吊着黄金印,四不沾尘,看罢多时,老英雄束手无策。足智多谋的消息姥姥也没有简便的办法。若一丈多长的梯子,顶在楼顶上,用人扶着,可以上去,然而多危险!在九龙山中哪里找梯子去呢?胜三爷为难多时,金头虎说道:“大小子你的身体大,脚步也长,往上一纵,就能抓住铁链子了。”铁飞龙说道:“我要纵不上去,我就掉下去了。也不知底下有多深,那怎么办呢?”贾明说道:“盗印是咱们俩的功劳,拿你的飞抓接上我的飞抓,你要掉下去,我也掉下去,有官二人同做,死了二人同死。你要抓链子,可吊着角抓,抓一头必然掉在水里,那就白费啦。”铁飞龙一想:我七尺来高,你三尺来高,我要下去,怎么也把你坠下去了。一丈多高也纵得上去,铁飞龙想到这里,掏出飞抓,金头虎也掏出了飞抓,接在一块,两条飞抓有三丈多长,俱都拴在身上。金头虎说道:“大小子,你看看系住了?”铁飞龙用八步赶蟾童子功,直奔托盘纵去,双手揪住斜吊角的两条铁练子,头朝上不能取印。

  金头虎说道:“你搁脚向上卷,用脚挂住铁练子,再伸手取印。”

  铁飞龙双足钩住铁练子,身躯向上一卷,伸手取下了黄金印,叫道:“胜三大爷,我怎么递给您?”胜爷说道:“贤侄你往胸前掷来。”铁飞龙说道:“您可接住了。”黄金印奔胜爷掷来,胜三爷一闪身躯,伸手接住了黄金印。铁飞龙头朝下脚朝上,再想下来,可就为了难了。金头虎说道:“你将身体悠起来,两脚用力一踹天花板,用燕子钻云,向下一钻就钻到我的跟前了。”铁飞龙果然听了金头虎之话,用力一悠身躯,哗啦一声响,连人带托盘,俱都落下来,金头虎早将绳扣系的是活的,当时胜爷、贾七爷、大蛮子,都没想到金头虎系的是活扣,一点就开。胜三爷刚要喊,贾明揪住了绳子,一句话尚未出口,铁飞龙已落在水底了。胜三爷当时颜色更变,遂叫道:“贾贤弟,这便如何是好?铁飞龙是傻孩子。这次往九龙山来,他道路都不准知道,人家孩子刚出世,便遭惨死,我胜英何以对得起铁天胜?贾贤弟,你等将印带回镖局了,交到院衙原案。胜英一死,从此省却多少是非。”语毕,胜三爷奔楼的当中,就要坠楼一死。贾七爷叫道:“三哥且慢!铁飞龙的水性甚大,他在水中能开目视物,您将火折晃着,待我观看。”贾七爷一看水流由南向北而来,贾七爷说道:“此水是活水,若有钢钩也钩不住他。您要下去,钢钩就能将您钩住。”贾明一拉胜三爷的英雄氅说道:“您就不疼我了吗?”贾家父子将胜三爷劝到楼下。

  孟二侠、萧三侠已在楼下等候多时。孟二侠道:“将印盗出来了没有?”贾七爷说道:“印已到手。”此时就听隐逸楼外锣声齐鸣。孟二侠说道:“咱们快走,隐逸楼乃是危险所在。单说铁飞龙掉下楼去,有三丈余深坠于水底,伸手一摸是石铺底,英雄由水底向西去,两丈有余仍是石墙,犹如磨砖对缝一般,简直是一个大石头箱子。外面有把守闸口的四家贼寇,正是三鼠与张德寿。这是白玉祥的计策,因为太仓三鼠和张德寿与镖行人仇深似海,倘然镖行人来盗印,上了楼必然掉在水中,此处乃是必由之路。太仓三鼠在此把守,不论镖行人是谁,他们四个人都认识,绝不至放走盗印之人。大英雄在闸里方才用丧门螺丝棍砸铁立柱的时候,虽然是黑夜,影影绰绰的也看见了,就是这个大个仿佛是孟金龙一般,大英雄砸了几棍走了,回去找石头,太仓三鼠在船上早将闸外面的钢铁网整理好了,网里的月牙铡刀,俱都吊在闸外,他不出来便罢,倘若出来,必然被月牙刀铡住,刀在水里用锁练吊着,四个贼人安置停当,坐在小船之上,洋洋得意,竟等生擒活捉傻大个儿。大英雄复又用石头砸铁柱子之时,但见铁柱向上一蹿,大英雄说道:“原来会向上去,我要知道会向上去,早就有主意啦。”语毕,由背后抽出丧门螺丝棍,四尺深的水,蹲在水底下,将丧门螺丝棍向水底一伸,递进螺丝棍去,用力往上一抬,大英雄可乐了,底下起来啦,旁边有方才的那块石头,就在旁边呢,用虎爪一抓填在闸底下,扁着身躯钻出闸外,向前便凫有两丈来远,就听咯噔一声,月牙铡刀拦腰将大英雄铡住,若不是有金钟罩的功夫,虽不能当时殒命,也得身受重伤。大英雄虎体彪躯,比平常人的身躯,粗有半尺多,被月牙铡刀切住,大英雄身躯在水中,无论如何就是使不上劲,若是身躯着地,一较力就能将铡刀劈了,无奈在半悬空中,无法用力,两膀乱晃,鲤鱼打挺,吊铡刀的铁练子乱响,太仓三鼠与张德寿用火折子一照,这个傻大个,背后背着丧门螺丝棍,真像半截黑塔儿一般。秦尤说道:“你是什么人?”傻英雄说道:“我是盗印的,印已盗在手中,我胜三大爷将印拿走了,穷小子们把前边那个穷网拿开,要不然一会儿我就给你们劈碎了!楼底下那些玩艺儿,都叫我给劈碎了。”秦尤说道:“拿开倒容易,等着将你擒住再拿开也不晚。”张德寿说道:“秦大哥,咱们还不将他捉住。等待何时?”秦尤说道:“你看这小子,至少也得有八九百斤的膂刀,船要到他跟前,他一把就推出去,等他用力用得累了,再拿他就容易了。”大英雄说道:“你这穷小子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损?”秦尤说道:“你不认识大太爷,大太爷与老儿胜英有杀父之仇,北京城盗万寿灯就是大太爷所为。今天捉住你,必将你碎尸万段,以报杀父之仇!你既是给胜英盗印,你就是胜英亲近的人。”铁飞龙与秦尤说着话,仍然是乱挺身躯,功夫一大,将吊铡刀的铁鼻子晃悠活动了,卟咚一声,连刀带人俱都落在水中,铡也分为两开了,铁飞龙就式一个蒙子扎到钢铁网之中,举起丧门螺丝棍,当当当就是几棍将网掏破,倒须钩钩在身上,不过落一个白印儿,由钢铁网内钻出来,一个蒙子直奔四寇的小船扎去。秦尤说声不好,赶紧将船向山根便摇,那知道大英雄一个蒙子早扎到船前,在水中托住船便翻,小船儿当时船底现天。四寇都有点水性,可不很大。铁飞龙听秦尤自己说大太爷与老儿胜英有杀父之仇,遂弃了别人,奔秦尤而去。铁飞龙一看秦尤在水里闭着眼睛,不能开目视物。铁飞龙心中暗想,我这就如同拿瞎子一般,你往哪里跑?够奔近前一把将秦尤的左腿抓住。秦尤在水里正闭着眼睛向前摸呢,大腿被人抓住,可就急了。由背后抽出匕首刀,照着后面闭着眼睛乱扎,铁飞龙伸手又将秦尤的胳膊腕子抓住,来回几晃悠,如同打秋千一般。秦尤这个乐子可就大了,鼻子一发酸,一连气喝了三四口水,铁飞龙将秦尤托到旱岸,放在地上,掏出秦尤腰中的铁抓,四马倒攒蹄将秦尤捆好,口中说道:“你这小子与我胜三大爷有仇,我非弄死你不可,叫你找姥姥喝粥去!我拿你的脑袋当蒜砸。”语毕,抄起山坡上一块卧牛青石,这块石头足有三四百斤重。秦尤仰面朝天一看,自己眼泪汪汪,思想守寡的老母,好似钢刀刺心一般。真是生有处,死有地,不想我死在这里,决不能遇救。铁飞龙抱着石头,走到秦尤面前,举起青石,堪堪要向下砸之际,就听山坡上一声喊嚷:“什么人真乃大胆?不许在九龙山上伤人!贫僧来也。”铁飞龙放下石头,顺着声音观看,迎面来了一个僧人,银髯布满了胸前,手使一对亮银梅花夺。铁飞龙由背后撤出丧门螺丝棍,口中说道:“贼和尚,你管得着吗?一棍砸死你这个贼和尚,回头我再砸你!”举棍搂头盖顶奔和尚打来,和尚闪身形,扬夺便接丧门螺丝棍,就听当啷一声,半空冒起三尺高的火星子,和尚只觉虎口发酸,两臂膀发麻,和尚初时以为这条棍是木头的呢,万也没想到这条棍是浑铁的。原来和尚正是法兰。也没有金钟罩了,要有金钟罩,还可以力敌铁飞龙。和尚见不可以力敌,抹头便跑,铁飞龙在后面就追。口中说道:“要不砸死你个这贼和尚,我不是铁飞龙!”和尚见铁飞龙在背后赶来,先前和尚跑得快,铁飞龙离着远点。和尚暗将香砂迷魂袋取出来,闻上了解药,遂慢跑等候傻英雄。傻英雄追到和尚背后,举起丧门螺丝棍,照定和尚的后脑海砸来,和尚一闪身躯,躲过了丧门螺丝棍,向傻英雄面门一抖香砂迷魂袋,就听卟咚一声,傻英雄掷了丧门螺丝棍,翻身栽倒尘埃。法兰和尚回头一看铁飞龙,哈哈一阵冷笑,口中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杀了你虽不比杀了胜英,也算聊泄胸中之恨。”秦尤在那里喊道:“师父慈悲慈悲,先救了我,再杀此小辈不迟。”

  和尚走到秦尤面前,口中念了声无量佛:“危哉秦寨主,若不是贫僧一步赶到,此时寨主已死多时了。”下腰解开秦尤的绑绳。秦尤拾起匕首刀,直奔铁飞龙跟前跑来,举起匕首刀照定铁飞龙脑袋上,叭叭叭就是三刀。剁之不动,一刀一个白印儿。

  法兰说道:“秦寨主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是混身横练,焉能剁得了他?”秦尤本是个急劲儿,一听法兰之言,恍然大悟。方才月牙刀都铡不了他,我的匕首刀焉能剁得了他?”秦尤口中说道:“别处有金钟罩,难道他还将金钟罩练到眼里吗?我用匕首刀扎他的眼睛,金钟罩见血就算破了。扎完了他的眼睛,我再扎他几刀,方解我心头之恨。”语毕,刀尖朝下对着铁飞龙的眼睛便扎。正在此时,就听一旁树上有人喊嚷:“秦尤畜生,不要伤吾贤侄!老朽来也。”秦尤闻听音声,只吓得屁滚尿流,抹头鼠蹿而逃。法兰僧举夺够奔老剑客夏侯商元而来。老剑客徒手夺双夺,大战法兰僧。

  列位,说书的一张口,难说两下话,老剑客是打哪里来呢?

  原来贾七爷父子将胜三爷劝下隐逸楼后,楼下的孟二侠、萧三侠、蛮子欧阳天佐,急忙问道:“黄金印怎么样了?”胜三爷长叹一声说道:“印盗出来了,傻侄子铁飞龙性命不知如何?”

  贾七爷与孟二爷等将胜三爷劝到东山坡而来,与杨六爷、老剑客、震三山见面。老剑客问道:“胜三弟,盗印之事如何?”

  胜三爷长叹一口气说道:“印可盗来了,飞龙贤侄落于阵眼,生死不知,你等将印带回,我要寻找飞龙贤侄。找不着飞龙贤侄,我誓不回镖局子!”老剑客说道:“贤弟你平生好心待人,才有这种巧遇。若没有飞龙贤侄,此印决盗不出来。如今有了印了,偏有铁飞龙落在阵眼里这种不如意的事,胜三弟不要着急,吉人自有天相。我去寻找傻孩子去,你们在此等候。如有意外之事,你们便走你们的,我必将铁飞龙找回来。”胜三爷说道:“大师兄若去寻找飞龙,小弟心中还稍安一点。”老剑客问道:“贾七爷,这阵眼可有出路没有?按相生相克,应当通于哪方呢?”贾七爷说道:“此阵眼底下,水向北流,应在北方有出路,揣情度理,没有出路,流不进活水去。”老剑客遂奔北方而来,正碰上飞龙被和尚的香砂迷魂袋迷倒尘埃,秦尤要扎飞龙的眼睛。老剑客由树林中出来,一声呐喊,秦尤向东北逃去。和尚的亮银梅花夺,奔老剑客双锋贯耳而来。老剑客空着手用了个野马分鬃,抢和尚的亮银梅花夺。和尚撤夺败走,老剑客随后就追,和尚暗中掏出香砂袋,对老剑客一抖,老剑客此时早取出日月飞蝗筒,打出了硫磺焰硝弹,迷魂袋立刻化为飞灰。和尚抹头向东便跑,老剑客在后面顿足说道:“追追追!”老剑客见和尚走远,回身提起飞龙的皮挺带,头朝下往江中一放,铁飞龙的腿一蹬,老剑客急忙将飞龙提出水面,飞龙打了一个嚏喷,然后爷儿俩奔东山坡来寻胜爷。胜三爷、萧孟二侠、贾家父子、杨六爷等一见铁飞龙与老剑客到来,众人俱都欢喜。蛮子说道:“唔呀胜三哥,了不得了,人家追来了!头前是曹世彪怀抱擂鼓点金锤,带领五百名强弓硬弩队。”

  语毕,蛮子一揪弹绳,顺着绳子而下,蛮子到了船上,叫水手开船向东而去。孟二侠说道:“蛮子你竟顾你自己了,别人怎样走呢?”蛮子在船上说道:“吾不会水,你们往下跳吧。”

  孟二侠、贾七爷等俱都双手扣着裆向水中跳,惟有胜三爷不走。

  老剑客因胜爷不走,并未向下跳,说道:“胜三弟也太不知足了,刀剁林士佩,盗出黄金印,咱们一个人都未受伤,你还要怎么着?”说着话,老剑客冷不防照着胜三爷用了个老君推杯,就是一拿,口中叫道:“胜三弟扣住了裆。”胜三爷双手将裆扣住,离着水皮五六尺高,一个云里翻,落在水中。此时曹世彪已距老剑客甚近,后面韩殿奎督队,急叫曹二寨主闪开,曹世彪闪开了道路,后面的弓弩手,乱箭齐发。老剑客说一声“再见”,双手扣裆,向水中跳去,离着水皮有一丈来高,也是云里翻身落于水内。弓弩手向水中乱射,连老剑客的影儿都看不见了。此时道爷等早来接应,众人由水中上了船只。道爷问道:“胜施主,黄金印怎么样了?”胜三爷说道:”好难盗的黄金印!”语毕,由兜囊中取出印匣,黄澄澄的赤金锁头露着。众人一看,此印四寸来长,三寸来宽,乃是长方形。印上有九个狮头,真是黄澄澄的,这些位侠剑客,谁也没看见过九头狮子烈火印。道爷将印托在手中,左右观看,叫道:“胜施主,此印不真。”胜爷问道:“何以不真呢?”道爷说道:“贫道不说妄言。真的我虽没看见过,贫道在观中尝读古圣先贤之书,以及各种记载,所以略知一二。大凡金印重五十六两,此印不过二十余两,焉能是真的?”胜三爷说道:“白玉祥岂能失信于我?”道爷说道:“白玉祥非小人之辈,但是他的手下宵小作祟未可知。胜施主你将刀借我一用。”胜爷将鱼鳞紫金刀递与道爷。道爷用刀背照定印上一连几下,叭哒一声,碎了好几块,原来是青石所做。胜爷一看,不亚如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心断缆,遂叫道:“众位仁兄贤弟,咱们杀奔九龙山!”

  道爷说道:“且慢!胜施主你腹内饥饿,累了一日夜的功夫,再说九龙山进不去。咱们且回菊花村,再作道理。”胜三爷万般无奈,叫水手开船,向东而行。

  众人回到菊花村,查点人数,只有于化龙被闸挤了肋骨,伤虽不轻,幸肋骨未折。伤了一龙,又添了叶乘龙、铁飞龙。

  大众吃完了午饭,各自休息。第二日早饭后,派五龙再去九龙山探听消息。五龙出了菊花村,用王宅的船只,够奔九龙山。

  一看山上喽卒如蚁,各处都有人把守。早晨去探山,到晚晌才回来。一连去了三次,俱都是如此。第四日五龙探山回来,萧银龙说道:“胜三伯父,也不知白寨主是怎么用意?前三日紧闭钢闸,虽蝼蚁都不容易进去。今天我们探山,见有二十只小船,载着米面进了九龙山的十二道钢铁闸,闸始终未落。把寨的寨主与喽卒全都退去,山坡上的喽卒也都撤去,一人皆无。

  我与叶六叔冒险进闸,拦江锁等物一概无有。小侄男与叶六叔不敢深入,特来禀明众位叔叔大爷。”聋哑仙师说道:“列位施主,这次更进去不得了!他这是增人啦,明明挖下壕坑擒虎豹,放下香饵钓金鳌。”胜爷一听,遂说道:“十二道钢铁闸闭着,有喽卒把守进不去,如今十二道钢铁闸大开无人把守,也不能进去,此印我何时才能盗出?”聋哑仙师说道:“胜施主不要焦急,从长计议。”说着话的时候,王宅家人摆好酒席,大众入座吃饭。萧银龙叫道:“黄三哥、士远哥哥,咱们几个人在门后摆个小桌吃饭,我有话说。”于是屠士远、萧银龙、刘云、黄三太四个人在一张小桌上用饭。萧银龙说道:“众位哥哥兄弟,胜三大爷遇难,被五子将三侠救了,暗中必有九龙山二位少寨主哥的帮助。咱们既有内助,何不乘此一探九龙山?小胆不得将军作,咱们弟兄我就看士远哥哥、刘云兄弟、三太兄长是有胆有识之人,咱们四个人今天前去探九龙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想我二位少寨主哥哥必有照应。”黄三太叫道:“萧贤弟,你们三位水性都能凫几里地?我只能凫三五丈远,若是十丈够不着底,我就得淹死,我怎能去呢?”萧银龙一笑说道:“您的胆量素常过人,咱们探九龙山是共同生死。您没见小孩们不会水,用裤子灌上风,扎上口,人骑在上面,还能过河呢。再说,水里带一个人走最容易,咱们又是坐船去,到了紧要时决不能将您掷了。黄三太向来刚强,闻听萧银龙之言,口中说道:“就是刀山油锅,我要不去,我不姓黄!”萧银龙说道:“我并不是激您。”刘云说道:“咱们吃完了饭,暗暗溜出去,谁也别叫知道,今天咱们一定是这么办啦!”黄三太说道:“我没有水衣水靠呢!”刘云说道:“借于化龙的。”于是黄三太暗中向于化龙借好了水衣水靠,四位英雄吃完了晚饭,暗暗的溜出了王宅,奔菊花村西,到西村口哥儿四位集齐。距九龙山东河坡五里地,四位英雄一伏腰走出二里多地,走到一片大树林子,刘云眼快,见树林中有一条黑影儿,说:“三位哥哥,树林中有人,别是九龙山踩盘子的吧?”走至离树林切进,由树林中纵出一人,口中喊道:“留下买路的金银哪!”

  黄三太说道:“贾明贤弟,你又穷疯啦?”贾明说道:“你们在门后头吃饭,低言耳语,你们以为我没听见呢?这样好事你们单掷了我,盗出印来官就作上了,你们就会凑合小白脸子。屠士远大哥也是俊人物,萧银龙脸儿更白,刘云老兄弟更好看,黄三哥长得也不弱,单把我这黑小子掷了。黄三哥你没听师大爷诸葛道爷给我算命吗?咱们这一堆人,那个也没有我的命好,福还大,专能歪打正着。九龙山里的石洞,你们谁进去过?”

  黄三太说道:“你要去可别大呼小叫的。”贾明说道:“那是一定,偷着的事焉能大呼小叫呢?”五位英雄奔河沿而来,来到河沿,萧银龙对水手说道:“我胜三大爷叫我们五个人今夜晚探九龙山。”水手一听,赶紧摇橹靠岸搭跳板,五位上了船,向西而去,正是东风快似奔马,顺风船二三十里地不大的工夫就到啦。来到九龙山闸口,五位英雄一看,十二道钢铁闸把闸的喽卒,一个人也没有。水手说道:“众位达官,您老几位进闸吧。船若进闸,石子打人船俱完。”五位在船上换了水衣水靠,将一切衣物火折筒子都装在油布口袋之中,五位都是如此。

  金头虎说道:“我背着黄三哥,你们看咱是有用没用?萧银龙头前带路,闸口里三四尺深的水,进到十二道闸外,水可就深啦。”金头虎背起黄三太,五位英雄进了闸口向南去二里之遥,一个喽卒也未遇见,一盏灯光都没有。到在竹城这儿,竹城大开,五位英雄进了竹城,向西去不远,躲开正山口,弃水登岸。

  树木交杂,在树林深处五位俱都撤去水衣水靠,换好衣服,用小包袱将水衣水靠包好了,兵刃暗器俱都带好。偌大的九龙山,真不见一个人。金头虎说道:“我们造化真大,群贼都得了瘟病啦?咱们进去,到聚义厅将贼头的脑袋割下来,把印拿着一走,回去擎功受赏,小官儿就作了。”银龙说道:“你这是说梦话呢?都得了瘟病啦?你别说梦话啦!”金头虎说道:“有命者不死,怕死的不来!”弟兄五位,走陡壁,踏山崖。穿过五七道寨子去,连一个火亮都没有。金头虎说道:“要不是死绝啦,焉能这样呢?”走到一道粉壁墙,银龙纵上墙去一看,有一对气死风灯是红的。萧银龙说道:“你们也上墙来看,都死啦还点灯?”贾明等纵上了墙头。贾明说道:“别处都死啦,这儿的人是刚要上床,故此点着一对灯。”仔细向下一看,满院中俱是奇花异草。弟兄们下了墙头,奔园中亭子而来,亭子的柱子上挂着圆纱灯,座北向南的亭子。黄三太、萧银龙来到亭子的东边,由下面向上一纵,脚尖挂着阴阳瓦,向下面观看,刘云、屠士远俱已纵到西面,也是脚尖挂着瓦檐向下观看。贾明也纵上去啦,口中说道:“穷房子盖得多缺德,这么大的坡。”

  傻小子怕脚尖挂不住瓦檐,遂又跳下来啦。绕到东边,舐破隔扇纸向亭中观看,就见亭子西面月牙桌子左边,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身旁站着一个姑娘,背后背着一宗家伙,连亭子上面的四个人,也不认识这宗兵刃。就听老太太说道:“姑娘你是明白人,你跟你父亲学了十数载的武功,读过多少书?你既是读书明礼之人,深知大义,你父亲无故的收留程士俊、林士佩、八宝真人这一群狐群狗党。林士佩盗了钦差王大人的黄金印,拿到九龙山。你父亲就应当将林士佩捉住绑送当官,交回印信,可保咱们这座庄稼山万年事业。你父亲偏不这么办,将林士佩留在九龙山,约请胜老达官来盗印。你父亲虽然袒护林士佩,良心未泯,隐逸楼上挂的是真印。林士佩这个畜生,他被胜老者断了双足之后,记恨前仇,他将皇爷家的黄金宝印掷在了十海岛的海眼。不知掷在哪个眼里去了?他只顾他一人报了私仇,咱家乃是灭门九族之罪!可惜你父亲给他敷好药调治双腿。这是给他治好了双腿啦,他要害咱们家产尽绝。你今年已十九岁了,若不是父母过爱,早也就有婆家了。如今尚且未能嫁人,将来九龙山山破家亡的时候,这岂不是叫为娘多一份心事吗?为娘六十来岁啦,难道还活六十来岁吗?皆因有你们这群孽障,为娘怎能闭了双眼,抛弃了儿女呢?可惜九龙山四十来年的心血。不啻铁筒的江山,黄金印落在十海岛,永不能出世。咱家灭门九族,胜老者也不能生。杭州府得坏了一堂官,林士佩这孩子,你爹疼他一场,真算不白疼。”老太太语至此,不由得双目之中落下几点伤心泪。金头虎贾明在东面看得明白,听到印落在九龙山十海岛之言,傻英雄在外面唉呦了一声,大喇叭嗓子喊道:“我的姥姥,可要了命啦。”老太太忽听外面有人喊嚷,几乎吓得栽倒椅子下边。姑娘问道:“外面什么人?”贾明说道:“拿贼办案前来盗印的。”姑娘由背后撤下梅化转心双笔,开开亭子的隔扇门,纵出亭子外。傻小子贾明说道:“小子你真快,你会上房吗?”傻英雄纵上了亭子,姑娘将梅花转心笔交于左手,伸手由兜囊中掏出五钩如意抓,奔傻小子头上抓去,正抓在冲天杵之上,傻小子一较劲,瓦垄一滑,将傻小子由亭子上面拉将下来。此时丫鬟婆子俱都出来,按倒了贾明,四马倒攒蹄将贾明捆好。

  老太太见姑娘出来与金头虎贾明动手,即由亭中出来,站在东面隔扇门外观看,婆子已将贾明捆了。背着灯影儿,贾明趴在就地。老太太可没有看见贾明的脸面。贾明被获遭擒,口中喊道:“五个人可是一块儿来的,誓同生死,你们能够看着吗?”黄三太向来是热心肠,口中说道:“诸位兄弟与我视敌,愚兄下去救贾贤弟。”语毕,撤出钢刀,由东面纵下亭子。姑娘问道:“什么人大胆,竟敢扰闹后寨?”黄三太说道:“我乃浙江绍兴府黄三太是也。”姑娘一晃双笔,左手笔点黄三太的胸窝,右手笔奔左太阳穴便打。黄三太向左便闪,手中的单刀奔姑娘的右手腕便截。姑娘抽笔向右便走,黄三太心中暗想,这样的能为,贾五爷也不知是怎么叫人家拿住的?一个照面便不济事了。三太思想至此,擎刀便赶,姑娘一翻身,相隔黄三太一丈有余,一按绷簧,微闻一点响声,黄三太急忙闪身形,一只竹弩正打在黄三太的左胯之上。黄三太伸手起弩的功夫,早过去一个丫鬟抖五钩如意飞抓将黄三太抓倒。又过来两个婆子,按在地上掏出黄三太的飞抓,四马倒攒蹄将黄三太捆好,放在贾明之侧。贾明喊道:“房上那三个真看着吗?你们不救贾明,还不救黄三哥吗?”屠士远闻听,由亭子上飘身而下,单刀一晃奔姑娘而来。姑娘双笔一捋屠士远的单刀,笔头上的鹅眉刺将单刀捋住,屠士远以为姑娘能有多大本事,与姑娘一较力气,二人就在亭子转开了圆圈啦,谁也不让谁。金头虎喊道:“离不开啦?”姑娘脸儿一红。双笔一分,屠士远抽出单刀,姑娘一按绷簧,屠士远一转身形,这枝竹弩正打在屠士远的大腿之上,屠士远刀交于左手,伸手拔弩,被姑娘一飞抓抓住了。婆子过来就捆,刘云见屠士远也被擒,遂下亭子抖十三节亮银鞭奔姑娘面门便点。姑娘一闪身躯,一按绷簧,刘云一转身,正打在后肩头之上,刘云也被遭擒。萧银龙在亭子上看得明白,姑娘必是兵刃之中,暗藏暗器。小英雄由亭子上面飘身而下,直奔老太太而来,遂叫道:“姑娘且慢动手!容在下与老太太讲话。”银龙遂对老太太躬身说道:“老太太,我们并不是故意来到后寨找便宜,皆因我们镖行之人前来九龙山盗印不明道路,误人后寨,求老太太大发慈心放了我等。不是我们畏死贪生,皆因为黄金印之事关系不小。”未容老太太将话听完,姑娘的梅花转心笔奔萧银龙便点,萧银龙判官双笔接架相还,战了五七个回合。姑娘卖了个破绽,纵出圈子外,直奔东南而跑。萧银龙刚一上步,姑娘一翻腕子将梅花笔左右手交换。”萧银龙早就留上神了,容姑娘一按绷簧,萧银龙闪身形。

  姑娘见第一支弩发空,一连就是好几只,萧银龙闪展腾挪,斜身绕步,五支竹弩俱都发空。姑娘的脸儿一红,将双笔交于左手,取出五钩如意抓便抓萧银龙,萧银龙抖转身形,累得姑娘混身是汗,气喘吁吁。四个丫鬟各使五钩如意抓,一齐上来,东西南北四面,将萧银龙围住便抓,姑娘此时隐在亭子东面的柱子后,窥看丫鬟捉银龙,四面的丫鬟抖抓,抓银龙头巾。银龙向东一纵脚步尚未站稳,姑娘冷不防发出五钩如意抓,将银龙绢帕抓住,银龙一较劲五钩就向肉里走,银龙只得抛了双笔一溜滚,丫鬟过来将银龙捆了。贾明见银龙被获,遂喊道:“得啦就是这五个。”老太太叫道:“姑娘,将这五位先捆花棚里面,咱娘儿俩回上房去吧。”丫鬟婆子将这五位抬到月亮门外花棚的柱子前面,俱都捆在柱子之上。姑娘问道:“娘啊,为何不将他们送中平寨,听候我的天伦发落?”老太太遂说道:“姑娘啊,你有所不知,你的婚姻,每逢有人提亲,不是山大王,就是江洋大盗,为娘俱都未允。现在你所擒的这五位,就是第一个为娘未曾看见,大概长得决不能错了。后擒的这几个,为娘都看见了,俱都是俊品人物,满脸正气。对于你的婚姻,为娘要择贤者而配之,汝父收留小儿林士佩,黄金印被他掷在十海岛之内,刨坟之祸将不远矣,你的终身大事,倘若许配侠义之后,咱们暗中救了侠客,对于黄金印之事,老身能有办法。

  别人谁也不行,如能请出你的义兄罗文,黄金印就许能够得出也未可知。”姑娘闻听脸儿一红,一语不答。老太太又说道:“咱们是女子,不能直接着问人家话,我常听你二哥说,前几天有镖局子一位少侠客,姓萧名叫银龙,与你二哥结为口盟兄弟。你二哥常说此人伶牙俐齿,品貌俊俏,男长女相,胆量过人。姑娘你知道方才动手的时候,哪个是萧银龙吗?”姑娘说道:“孩儿与男子动手,焉能留神呢?我倒听说有一个萧银龙,孩儿可不知哪个是萧银龙了。”老太太说道:“高妈妈你到前院将白福唤来,就提老太太有事,不要大呼小叫的。”婆子答应一声,急忙到前院,将白福唤来。白福来到上房,与老太太请安问道:“老太太呼唤小人有何事议?”老太太说道:“你到前山暗将你家二少寨主唤来,就说老太太有秘事相商,不许走漏风声。你是白家多年之人,自从你东家未占山之时,你就在白氏门中,你就如同白家的人一样,现在后寨之事,可不许到前寨学说,如被老寨主知晓,咱全家就有生死的关系。”白福闻听说道:“老太太嘱咐老奴之话,决不能走漏消息。”语毕,白福走出了后寨上房,奔向前寨而来。事逢不巧,白二少寨主带领喽卒巡寨去了。老太太童氏着了急了,可就叫过来一个年老的婆子说道:“你到东花棚里,低声问问柱子上绑着的,哪一个姓萧名叫银龙?你就说我家太太没有加害之心,叫人说实话。他要说他是萧银龙,你就将绑绳给他解开,请他上房中来,老太太有话问他。你的耳朵聋,说话声音大,你可别喊。留点神听,别打灯笼。”老婆子答应而去,来到花棚一问,头一个柱子上捆的正是金头虎贾明,老婆子低声问道:“你是萧银龙吗?你要是萧银龙,我家老太太叫我放了你,决没有加害之心。”金头虎说道:“我就是萧银龙。”老婆子遂将贾明由柱子解下来,老婆子说道:“我怕你跑了,你胳膊上的绳子,我可不能给你解开,你先受点委屈吧。贾明说道:“行啊。”老婆子在前,贾明在后,进了月亮门就是上房。老婆子说道:“你站在门外,我先回禀老太太去。”老婆子遂进了上房屋中,禀报了老太太。姑娘脸儿一红,遂够奔西里间去了。老太太说道:“有请萧少侠客。”老妈子出来将贾明请到上房屋中。贾明见了老太太,口中说道:“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一看,吓了一跳!心中暗想,二少爷言说萧银龙人材出众,仪表不俗,为何这宗长相?莫非二少爷说话,老身我听错了?不能够呀!二少爷说了不是一次。老太太思想至此,面沈似水问道:“你是萧少侠客萧银龙吗?”金头虎说道:“我是萧银龙啊!”老太太说道:“你是侠义的后人吗?”贾明说道:“是呀!我天伦是义士。”老太太一听,说话是大舌头,半明白半不明白。老太太说道:“陈妈将萧少镖头的绑绳解开。”金头虎说道:“您将我放开吧,我决不能跑,我要跑时,五雷加三雷,八雷轰顶。”

  忽听外面有脚步声音,正是玉麒麟白俊,随同老家人白福回归内寨。进了上房屋中,叫道:“老娘呼唤孩儿,有何事谕?”

  老太太说道:“你结义的兄弟在此,汝二人先见过了面再说。”

  二少寨主一进屋中的时候,就是一怔,闻听老娘说是结义的弟兄,白俊大怒,一伸手揪住贾明的冲天杵便打。傻小子喊道:“老太太快讲情吧!”老太太见此光景,遂叫道:“白俊还不住手!结义的兄弟,刚一见面为何揪过来便打!”白俊见老娘拦阻,遂放了贾明,叫道:“老娘,他是谁的结义兄弟?”老太太说道:“你常提的萧少侠客萧银龙不是此人吗?”二少寨主说道:“他哪是萧银龙呀?岂有此理。”贾明一旁遂说道:“我叫金头虎贾明,萧银龙是我结盟的兄弟。方才老太太问我,我把话说紧啦,老太太听错了。金头虎贾明、萧银龙,音儿差不多,我的天伦是明清八义的结盟弟兄,排行在七,人称钻云太保贾七爷,子不言父名,我天伦名叫贾斌久。”白俊说道:“谁问你啦?外面站着去!”贾明说道:“哪儿站着都行。”白俊又说道:“你要跑的时候,跑出三里地去,本少寨主也拿得着你。”贾明说道:“我也不跑。”婆子掀开软帘,贾明站在外间屋,少爷问道:“母亲呼唤孩儿有何事情?”老太太说道:“为娘这几日因你天伦收留林士佩这一干人,林士佩小儿又盗了忠良爷的宝印。不久官兵到来,难免山破人亡,你的妹妹今年一十九岁,尚未字人,今天在花园中我与你妹妹闲话,镖行来了五位少年,窥探亭中,俱都被你妹妹捉住了。为娘见这五个人俱都是俊品的人物,他们不拘哪位有没定下亲事的,为娘便将你的妹妹配与他,可是择其贤者而配之。”白俊叫道:“老娘,此事关系重大,我的天伦正在盛怒之下,焉能允诺?”老太太说道:“岂能叫你天伦知晓?邪不侵正,不久九龙山必破,暂时先瞒着你的天伦。”白俊闻听点头称是,叫婆子点上灯笼,在前引路,金头虎跟随二少寨主出了月亮门,来到花棚前,白俊直奔萧银龙而来,遂叫道:“萧贤弟,哪一阵香风将贤弟你刮到后寨?”语毕,亲解其缚,口中说道:“小妹妹愚鲁不堪,望贤弟海涵。”又将黄三太、刘云、屠士远三人也解将下来。

  萧银龙与众人介绍。贾明遂说:“不假吧?准是结盟弟兄。”白俊闹得也没有话啦,口中说道:“贾兄多原谅小弟唐突了。”贾明说道:“不要紧,不打不成交。”介绍完毕,白俊说道:“银龙贤弟且与劣兄到月亮门内有事相商。”这四位兄长且在花棚相候片刻。萧银龙遂与白俊进了月亮门。白俊说道:“贤弟你在家定下亲事没有?”银龙是雪亮眼,透明心,一听就明白啦,叫道:“二哥,小弟实不相瞒,我的妻是莲花湖老寨主于丰恒之次女,名叫于银凤,我父与于老寨主哥儿俩是爱好结亲。兄长要作一门亲事,现有一门当户对之人,谈笑书生屠士远,震九江屠粲屠大爷之子,明清八义的大爷。白老伯父是武状元,可谓门当户对。但是不能同着兄长去说,当面一驳,您的面子上不好看。”白俊说道:“贤弟玉成其事,盗印之事,家母能将我义兄罗文请出来,搭救忠良。”萧银龙说道:“二哥您且在月亮门内候一候。”萧银龙回到花棚,先将黄三太唤到一旁,细言白俊方才所说之话,二人商议已毕,转身回到花棚。银龙叫道:“屠大哥,方才咱们被擒,姑娘的本事您也看见啦?现在白伯母要将姑娘许配屠大哥。”屠士远说道:“萧贤弟何出此言?临阵收妻该当何罪?”贾明说道:“别咬着腮帮子说硬话,一会儿瓢被人家摘了,就不咬硬啦!”黄三太说道:“贤弟这门亲事作的,收妻事小,盗印事大。再说白小姐是大明末科武状元之女,文武全才,镖行中的老少英雄哪一个不佩服老人家。”屠士远说道:“黄三哥,我父现在菊花村,我岂敢背着父亲作下此事?”萧银龙说道:“此是小事,侠剑客的性命要紧,忠良爷的前程有关。”刘云在旁也说此事可办。屠士远说:“不行!非回菊花村见了我的天伦不可。”黄三太说道:“我主张此事,有我担待一切。”屠士远这才点头。萧银龙将白俊招到花棚,说明此事。白俊说道:“我是奉母命,谁是保人?谁是媒人?”三太说道:“我的媒人。”萧银龙说道:“我的保人。”金头虎说道:“我是证人。三媒六证。”黄三太说道:“我也不够媒人的资格,我替我师父胜爷为媒人。”萧银龙说道:“我替我天伦作保人。”金头虎说道:“我替我父亲为证人。”玉麒麟打着灯笼,六位来到上房前,白俊说道:“我禀明我母亲,五位听请。”白俊到屋中说道:“有一位穿灰的,是明清八义的后人,姓屠名士远。黄三太替胜爷为媒,萧银龙替萧三侠为保人,贾明替贾七爷为证人。”老太太一听,甚为欢喜,遂说道:“叫他当面谢亲。”白俊来到外面,高掀软帘,口中说道:“家母有请众位仁兄贤弟。”萧银龙整整了正头巾,掸了掸尘垢,进了内厅房。见老太太是慈眉善眼,萧银龙暗中称赞。跪倒身形,口称:“老伯母,侄男萧银龙拜见。”老太太说道:“壮士请起,老身不敢当!少镖头请起落座。”黄三太又进了屋中跪倒身形行礼。老太太道了个万福,说道:“镖头落座。”刘云又进了屋中,口中说道:“伯母在上,刘云拜见。”老太太说道:“壮士请起,老身不敢当。”贾明进屋说道:“方才见了老伯母啦,我这次不用行大礼啦。”老太太说道:“少镖头请坐吧。”最后屠士远进了屋中,口称:“老伯母在上,小侄男屠士远拜见。”老太太哼了一声,遂叫道:“白俊,你方才说得明白,老身不能以那大姑娘含混其辞。”萧银龙用腿一拱屠士远,屠士远这才口称:“岳母大人在上,小婿屠士远拜见。”老太太这才眉开眼笑道:“谁是保人?谁是媒人?谁是证人?”黄三太遂将担承媒人保人证人的话,对老太太说了一遍。老太太说道:“有劳诸位贤侄了。对于此事,众位贤侄千万秘密,不可叫别人知晓。黄金印之事,有老身的义子姓罗名文字兴龙,人称铁掌赛昆仑。住在六合县罗家林,他是向不出世的,非提老身有命,叫他出世才肯出来。救忠良救侠客救自家的满门,千万可严守秘密。老身本当留众位贤侄用饭,皆因为我们徒儿韩秀说山中必有奸细,派人在九龙山严查秘访,大开闸门,要引镖行之人深入重地,为的是一网打尽。

  故此老身不能留众位贤侄入座吃饭。语毕,遂叫婆子妈妈将五位的兵刃暗器取来交还,又叫白俊:“你将这五位亲朋送出九龙山,不许有误。”

  正在此时,内寨四外人声鼎沸,齐喊:“拿呀拿呀!”老义仆白福慌慌张张,走进了上房,叫道:“老太太,大事不好!

  现有曹二老寨主,偕同韩殿奎带领五百飞虎军够奔后寨前来拿人,言说方才进来了五个奸细,奔后寨来了,要到后寨搜查。”

  金头虎贾明闻听,叫道:“老太太您把我藏在箱子里面吧。”萧银龙等闻听,不由得也是一怔。老太太说道:“众位贤侄不要焦躁。”黄三太说道:“贾明你要再胡说,我拿刀剁你。”老太太说道:“黄镖头不要着急,我的后寨向来有规矩,无论有什么大事,我们山里的人不准到后寨。他们这叫敲山震虎,别看他们闹的热闹,谁也不敢进老身的后寨。”玉麒麟白俊说道:“待孩儿前去观看。”白俊带好了十二棵月牙镖,取过短把荷叶凤翅紫金镗,奔到外面而来,见了曹二老寨主,口中叫道:“二叔。”曹世彪一看是二少寨主,遂说道:“呦,二少寨主在后寨啦,你可曾看见了后寨的奸细?现有四十八道卡子报告,今天进来五个奸细,直奔后寨而来。”白俊叫道:“二叔,小侄男没有事就在后寨,没看见有奸细到后寨来。若有奸细到后寨来,小侄男就将他们拿住啦!”曹世彪一看二少寨主皮挺袋内掖着十二棵月牙镖,手中擎着荷叶短把凤翅紫金镗,曹世彪哈哈大笑,遂说道:“有贤侄在此,量也无妨!”带领大队够奔他处去了。白俊回到上房屋中,见了老太太,言说曹世彪韩殿奎已去。老太太说道:“你带领你五位亲友,由秘路将他们送出山去,如有差错,为娘可不饶你。”白俊说道:“孩儿遵命。五位仁兄贤弟,速速带好兵刃暗器,随小弟出九龙山。”五位英雄拜辞了老太太,跟随白俊出了后寨,老太太站在后寨门外,老眼眯嘻着观看,六个人走得不见了影儿,老太太才回去。

  六位向南走了些蚰蜒小路,峻岭高峰,陡壁山崖。约有三四里地,金头虎贾明叫道:“白二少寨主,你拿我当傻子呢?你是将我们弄到哪儿杀我们呢?我们进来的时候走的是北面,你这是往南面领我们。”白俊闻听叫道:“贾五哥,你别假聪明啦,你们进闸的时候,路过四十八道卡子,山环里闸口左右,水旱两面到处有卡子,早就看见你们了,报告了中平大寨,十二道钢铁闸早已放下,贾五哥你还要打算出钢铁闸呢?”贾明说道:“往南去还有多远能出这座九龙山呢?”白俊说道:“再走出去四五里地,就是一座峻岭高峰。这座山有五七百丈高,山下有石门,可以出入。”弟兄们说着话,向前行走,忽见前面有道白线,白俊直奔白线追去,追出去有一里多地,踪影不见。

  白俊返身回来,心中颇觉纳闷。贾明说道:“白二少寨主你眼迷离,必是山神土地前来保驾。”萧银龙说道:“贾五哥你别挨骂啦。”一句话尚未说完,眼前那道白影又一晃,白俊来追时,此白影又奔内寨走下去了。追出去不到一里地,白影又踪迹不见。白俊返身回来,对黄三太等学说追赶不及,这道白影究竟不知是何物?太快啦。贾明说道:“这一定是闹仙,再看见也别追啦。”果然前面白影又是一晃,再看时踪迹又不见了,白俊也就不追啦。仍然领着五位小弟兄向前行走。白俊用手向西南点指,口中说道:“五位仁兄贤弟,顺着我的手来看,那白水滔滔,上下翻飞的十座海眼,就是十海岛。此水直通海眼,五个泉往上翻,五个泉向下翻,忠良大人的宝印,被林士佩掷在十海岛之内,不知是哪一个海眼里?”黄三太等一看十海岛,冷森森上下翻花,冒出来的水约有十数丈高,方圆有二十余丈,不觉毛骨悚然。白俊又说道:“再向前走就是下山梯,高有四十余丈,下了此梯再向南走就是水路,你们五位就在山岭上换了水衣水靠吧。”小弟兄五位看了十海岛,只惊得目蹬口呆,站在那里犹如木雕泥塑一般。贾明都忘了耍笑了,闻听白二少寨主叫:“换水靠。”这才明白身在九龙山十海岛呢,各人脱下衣服,换上水衣水靠。白二少寨主领道,下了下山梯,这才说道:“五位仁兄贤弟,就按小弟所指之路前往石门洞去吧。到在石门那里,用家伙把石门向上一拨,将石门垫起来二尺上下,用石头垫住,人就可以钻出去了。小弟有公事在身,恐我家老寨主呼唤,小弟不远送了。”

  小弟兄按着所指的道路,向南行去。走出有一里之遥向东拐,只见南北有苇地,一望无际。当中是壕沟,有七八尺深的水。小弟兄们下了水,凫水奔东面而去,金头虎贾明背着黄三太。凫至距石门相隔半里来地,金头虎贾明忽大声喊道:“九龙山这群贼小子,贾爷爷又出了九龙山啦!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黄三太说道:“贾贤弟你别胡喊,咱们现在还没出九龙山呢!你等出了九龙山再胡闹。”傻小子说道:“前面就是石门洞,我拿杵拨开石门,咱们就出去啦!打这儿咱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知道他们九龙山的秘路,就好办啦。”小子大喇叭嗓子,向前走着,口中喊着。来到石门相近,忽然听得呼啸之声,由芦苇中撞出二十条战船。船桅上有白纱灯红字,莲花湖韩。这五位之中屠士远与刘云未曾见过韩秀,不知道韩秀的势派。银龙、贾明、黄三太早已知晓韩秀诡计多端。萧银龙叫道:“黄三哥,现有韩秀在前阻路,为之奈何?”黄三太双眉倒竖,虎目圆睁。遂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脱不过。在九龙山内不啻飞鸟人笼,想要出去,势比登天还难,咱们是只有前进之路,没有后退之能!迎着他的战船而去,咱们与他一死相拼!”

  萧银龙说道:“大哥言之有理。贾五哥将黄三哥可掷下,咱们跟他打的时候,不能在水中,他有战船。”弟兄五位,直奔韩秀的战船凫去。韩秀此刻将战船横在石门前,两只并在一起。

  共有二十只战船,其余十八只雁排翅排好,南边九只,北边九只。韩秀在北面怀抱令宇旗压住阵角,后头有八大锤韩忠、韩孝、韩勇、韩猛,俱都怀抱双锤站立,再向后水旱八寨的寨主,南面船上都是能征惯战之士。喽兵手中擎着青铜刺,五股鱼叉,长箭手,弩弓手等。您道小弟兄五位,为何早不见船上的灯光呢?韩秀来时,是偃旗息鼓,将船藏在石洞之中。灯笼藏在船舱之内,上面盖好船板,连一点亮儿都透不出来,故此五位并不曾见着灯火之光。

  闲言不表,弟兄五人凫到离船切近,一人左胳膊一挎船干,翻身纵上战船。韩秀一看,心中暗想:胜英的老少朋友我认得不少,为何此人我不认识呢?韩忠问道:“来者何人,通名上来?”屠士远答道:“我乃是谈笑书生屠士远。”韩秀见屠士远英气勃勃,掌中擎着明晃晃单刀。韩忠此时已到战船之上,与屠士远动手,无奈使刀的纵有本事,不敢硬碰双锤。韩忠的锤扎上单刀,屠士远立刻虎口发酸,掷了单刀,翻身落水。屠士远下了水,扎猛子又摸着单刀。刘云破风踏浪,上了战船,叫道:“韩忠休要逞能,现有千里追风小侠刘云在此。”说罢此话,亮十三节鞭,裹脑缠头,破风八打,鞭法精奇。十三节鞭忽然缠锤把之上,韩忠用力向怀中一带,刘云挽手套不及,将手背上的皮俱都带破,刘云败回纵下水去。金头虎喊道:“真快,这么会儿败了两个,黄三哥该看你的啦。”银龙说道:“黄三哥不宜水战,贾五哥你有金钟罩,还是你先上吧。”贾明说道:“行啊。”将黄三哥放在那儿,萧银龙说道:“叫黄三哥揪住苇子。”傻英雄放下黄三太,急奔战船而来,遂说道:“韩忠谁也不许暗算谁,我往船上爬,咱们是来明去白。”韩忠并不理他,傻英雄爬上来复又说道:“你认识我吗?恨地无环铁霸王。头一次莲花湖叫过好,二次互相打过。”说着话跳起来就是一杵直奔韩忠的头上打去。哪知道韩忠看招呢,双锤十字架搭着呢。双锤向上一扬,将杵崩起来有五六尺高,杵落在船上。傻英雄拾起杵来,再与韩忠交手。三十六杵打完啦,傻英雄口中喊道:“着法宝。”韩忠一看一字杵过来啦,闪开了身形。傻英雄急奔西船干而来,韩忠在后就追,追到西干,贾明向下一跳之时,韩忠的双锤奔贾明背后杵去,正杵在贾明后背之上。傻小子说道:“劳驾。”卟咚一声,落在水中。萧银龙亮双笔,要上战船。黄三太说道:“萧贤弟你先别上船,你有内应之人,你要逃得出去,好请人盗印要紧。”语毕,黄三太凫到战船西干,胳膊肘一按西船干,纵身上了战船。一抖分水裙,水珠不沾,口中说道:“韩忠休要逞能,今有浙江绍兴府黄三太来也。”韩秀观看黄三太真是英雄态度,举止不俗,说道:“韩忠可不许伤他,拿活的。”韩秀原有爱将之癖。因见黄三太仪表不俗,恨不得黄三太归降自己为寨主,才对心思啦。

  黄三太与韩忠交手,功夫不见甚大,黄三太热汗直流。萧银龙看得真而又真,叫道:“黄三哥不宜久战,快下来待小弟上战船替兄长会战韩忠。”黄三太说道:“劣兄宁死在船上,不死水中。萧贤弟保重些,不要挂念劣兄。”黄三太说这几句话,是话中有话,方才在苇塘边儿上,黄三太低声对萧银龙说过:“贤弟你有内应之人,留着你万一要逃出九龙山,请人盗印事大。”此时萧银龙要上船,黄三太所说这几句话,是叫银龙想脱身之计,外边的好知道消息,要不然同归于尽。只见船上黄三太单刀上下翻飞,闪砍劈剁,只累得气喘吁吁,上气儿不接下气。韩忠的双锤使得旋转如风,单刀递不进去,只有闪展腾挪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眼看着黄三太就要累倒船上,忽然听得石洞中水浪一响,白花冒起多高,现出来三位老者。一位头戴镔铁莲子箍,银髯打着缕儿,背后明晃晃的两口兵刃。一位红脸膛,黄胡须,背后背着兵刃,头上挽着道冠。一位是俗家打扮,银髯乱摆。头带月牙莲子箍的口中喊道:“黄三太不要着急,有吾在此。”说着,破风踏浪出了石洞。韩秀一看,就是一怔,借着灯光观看这位白髯者,年过古稀,精神百倍,听声音异常洪亮。韩秀作梦也想不到石洞中忽然出来人啦!韩秀问道:“来者何人?速速通上名来。”这位白胡须老者口中答道:“船上不是莲花湖四十寨总辖万丈翻波韩秀韩寨主吗?”韩秀答道:“然也,老叟何名?来此何干?”老者答道:“韩寨主勿躁!听余细言,白玉祥老寨主,与我乃是金兰之好。韩寨主你是白玉祥的门生,量必知吾名?吾姓王名灵是也。韩寨主你是正人君子,读书明礼少年英俊之士。林士佩知恩不报,无故加害君子,累累不休。

  胜英六次感化于他,他不知进退。这次盗出钦差大人的宝印,将宝印带至九龙山,白老寨主吾之盟弟,一时之误听信小人之言,将印挂在隐逸楼,请人盗印,吾之盟弟乃是正人君子,焉能口是心非?悬挂假印,我胜三弟费尽三毛七孔之力,盗了一颗假印。大概必是小人所为?反复无常之辈。印虽是假的,人家已经盗出去啦。君子说话不能说了不算,我前来为的是给他们两造了事,并不是交锋打仗。金砖虽厚,玉瓦亦不薄,吾不能偏向这头,也不能叫那头吃亏,但求给他们两造和平了结,保全了这座九龙山,老夫之愿已足。韩寨主你辛苦辛苦,通报白老寨主,就说我要见他一面,能够了结更好,不能够了结吾也不能勉强。你先放了镖行这五位,但愿不动干戈。”万丈翻波浪韩秀闻听,心中暗想:不错,我的恩师常常提念,有一位王老伯,多年不见,屈指算来今年有八十多岁。今日出了头,我必要前去禀报我的老师。倘若不见,又多一层周折。韩秀又一反想:那王灵王老伯父,并未听说是和尚,年岁相符,说的也对,他乃是出家之人,那老胜英手下能人甚多,也许是此人冒充名姓,前来诈破石门。韩秀正在心中思想,韩忠一声怪叫:“不认得什么王灵李灵,要想见老寨主,必要胜得了吾手中双锤!”原来,南侠老王灵方一报名的时候,萧银龙大声喊道:“黄三哥不要恋战,老前辈到了。”黄三太的单刀卖了一个破绽,纵出圈子外,卟咚一声跳入水中。早有贾明、刘云二人前来接应,将黄三太背到苇塘边上,黄三太的水性不过能凫五六丈,打仗累得浑身是汗,跳下战船再想凫水也凫不了啦。韩忠闻听有人在东面喊嚷,并不追赶黄三太,任着三太自己跳下战船,回身观看喊嚷之人,听到王灵要韩秀禀报老寨主白玉祥。

  他本是混浊猛愣,自知有己,不知有人。那大年纪一位老者,他哪看到眼里?还以为他这双锤打遍天下呢。王灵闻听韩忠之言,心中早已明白,韩秀、林士佩乃是兔死狐悲,焉能顺情顺理通报老寨主呢?无论如何,今夜免不了战争。接着韩忠说的这个阶梯,南侠老王灵带笑说道:“总辖寨主,咱们这么办,今天了事也行,明天了事也行。我与这位大汉接接招,如果我要胜得了这位大汉的双锤,也不用禀报老寨主,是假真不了,是真假不了。今天总辖寨主先将镖行这五位放了,我将这五位先带着走。如果我胜不了大汉的双锤,咱们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石洞中那不是还有两位吗?我们是共合八位,总辖寨主随便拿。拿住之后,咱们还别论交情,连白玉祥都不用见,任凭总辖寨主你发落。”韩秀闻听,心中暗想,老不讲筋骨为能,你都老掉了牙啦,还能胜得了我兄长的双锤?将他战败,一块儿拿,叫他心服口服。您道韩秀永远不会上当?这回贪便宜,可就上了当啦。他哪里知道南侠老王灵这对跨虎篮的厉害呢?

  韩秀思想至此,遂带笑说道:“老人家若能胜得了双锤,镖行这五位听老人家带走。老人家若胜不了双锤,莫怪在下无礼。”

  南侠老王灵说道:“不劳谆嘱,那是一定。”韩秀叫道:“兄长,请与老人家比赛输赢吧。”韩忠答应一声:“晓得了。”

  南侠老王灵破风踏浪直奔战船而来,双手一按东船干纵上了船头。韩忠举起双锤照定老王灵头顶便砸,老王灵呛啷一声亮出跨虎篮,韩忠的双锤并着奔老王灵头上砸去。双锤头并在一处,两锤杆相离半尺多宽,老侠客一闪身形,双篮的翅子架住双锤,一声喊:“开。”只见双锤随着两只跨虎篮向左右而分,摘开篮翅,双篮对齐奔韩忠头上套去。跨虎篮形如护手双钩,头上两面都有翅子。前文书表过,双翅一对犹如月牙一般,套在韩忠的脖子上,老侠客若是向回里一带,韩忠的脑袋就掉下来啦!说时迟那时快,老侠客将双篮向上一提,口中说道:“看头!”只见斗大一物落在尘埃。南侠老王灵双篮背于背后,抱拳向韩秀说道:“韩寨主多有得罪!”韩忠向后退了几步,没羞没臊举着双锤还要再战。韩秀说道:“大寨主兄长,还不下来?”列位,韩忠是个浑人,韩秀是明白人,早看出老侠客跨虎篮暗中留情啦。要不然韩忠的头早落在船上了!韩忠无羞耻之心,还要再战,幸被韩秀喝退。韩忠败下船去,韩孝抱着双锤上船。四猛哥儿四位,就是韩孝通点人情。身材有六尺多高,面如银盆,不亚当年锤震四平山裴元庆。韩孝上了战船,口中说道:“老当家的,在下韩孝愿陪着老当家的走上几招。”南侠老王灵带笑说道:“愿陪高明走上几招。”语毕,双锤并着举起,奔老侠客的顶门便砸,老侠客闪身形躲开双锤。韩孝进步双锤贯耳,直取南侠。南侠缩项再躲双锤。南侠老王灵一连让了三招,遂撤背后的跨虎篮,这才还招。双锤上崩下砸,外撩里滑,跨虎篮摘解撕捋,变化无穷。二人战到二十余合,南侠老王灵故意卖了一个破绽。韩孝双锤直点南侠的胸前,南侠双篮并着向韩孝右首一进,左手的跨虎篮向外挂韩孝的双锤,右手的跨虎篮奔韩孝的面门。韩孝自知输招,双目紧闭,老侠客跨虎篮在韩孝面门上一晃,韩孝只觉面前一阵凉风。老侠撤回双篮,口中说道:“韩寨主看船上那是何物?”韩孝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迎门上那朵银莲花。凡莲花湖的人,都带着莲花,韩孝带笑说道:“在下不是老当家的敌手,多蒙相让。”

  南侠老王灵说道:“寨主过奖!”韩孝面红过耳,奔韩秀船上去了。韩勇见哥哥败回阵来,一声喊嚷:“老儿不要逞强!待我韩勇取你的性命!”迈开大步直奔战船而来,怀抱八楞青铜锤。此时就听石洞外一声喊叫:“老哥哥别都让你战败了,让给我俩。”王灵一看是东路镖头石俊山,手擎毒龙怀杖破风踏浪而来。王灵遂跳入水中。

  石爷上了船,要大战韩勇韩猛。您道石俊山是怎么个来由呢?皆因为石爷自从火焚双龙山,收义女,保亲事,安置了义女之后,闻听胜三爷言说,火德真君孔华阳现在杭州万华山宝灵如意观出了家啦。万华山在双松岭碧霞山的西北,石爷遂动了思友之念。由双龙山完事之后,石爷遂雇了一只船,径奔万华山而来。石爷本是无忧无虑,闲散之人,在道路之上无非是游山玩景。这日石俊山来到万华山切近,先将船钱给了,另外又多给几两银子的酒钱。石爷上了万华山一看,真乃世外桃源。

  山中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青之草,树上百鸟飞鸣,水中游鱼无数,走过了紫竹林来到翠竹林,见迎面观门上有块石匾,泥金字写的是“宝灵如意观”,石爷又见门前有一个小道童站立闲眺。石爷上前抱拳问道广少当家的,请你到里面回报老当家的,就提故人石俊山来拜。”小道童进了角门去了,石爷往里面一看,道爷已迎将出来。离别多年,今日相见之下,悲喜交集,跪倒身形,口中叫道:“老哥哥,久违了。”火德真君孔华阳赶紧伸手相搀,叫道:“石贤弟,自己的弟兄,都年迈花甲了,何必这样多礼?”石爷行完了礼,站起身形。孔华阳说道:“我给你介绍一位朋友。”孔华阳用手向自己身后一指说:“石贤弟认识这位吗?”石爷一看,遂说道:“这位当家的是哪庙出家?在下眼拙,不敢冒认。”孔华阳一笑说道:“这就是南侠老大哥,多年的老朋友。你怎么都不认识了?”

  石俊山说道:“大哥您怎么出了家啦?”王灵说道:“自从连云山将我的义女交与了他的兄弟刘云,姊弟二人认祖归宗。为放秦尤,劣兄跳了深涧,由山涧凫出来之后,我早已看破了人生,有心出家为僧。今年我八十多岁啦,舍不得父母之毛发,未忍削去,故此头发尚在。”石爷闻听,不尽叹息。弟兄三位进了鹤轩,小童献上一碗滚水,孔华阳说道:“贤弟多担待,劣兄渴了即饮清泉水,饿了吃些粗饭,清苦之甚。”石爷说道:“兄长可称世外高人,小弟不如也。”弟兄三位谈了会儿离别之情,都不由唏嘘而叹。石俊山叫道:“二位兄长,你们俩都出了家啦,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父母兄弟妻子无所挂怀,真是优游自在!但是兄长们若不出家,也无父母兄弟妻子之念了。现在这一干老朋友,难道二位兄长就不想念吗?”南侠老王灵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每念及故友,五内如焚,恨不得一叙离怀。”石俊山说道:“现在胜三爷已然二次出世,外面之事办完,必然回镖局子。二位兄长可否一游?”孔华阳说道:“现在大哥正要游方,咱们老哥儿三个,就此直奔江苏十三省总镖局,到那里这一干老少宾朋必然得见。”石爷一听,喜不可言,在宝灵如意观休息一夜,次日老弟兄三位遂离了宝灵如意观,往江苏而来。这日路过杭州府,又将胜爷等在杭州府所遇之事闻了个满耳,石爷等这才放心,准知道胜爷大众必奔镖局子。

  老弟兄三位,自杭州府再奔江苏十三省总镖局,这一日来到镖局子门外,石爷先进了大门,对老镗子手说道:“现有南侠老王灵前来拜望,求你给通报一声。”老镗子手不认识这老哥儿三位,不便直言相告胜爷等探九龙山之事。老镗子手先到里面,回禀了众位镖师,众位英雄一听,这三位的名誉没有三侠名誉大,身份哪一位也不在三侠之下,众位英雄遂全都到外面相迎。来到客厅不见胜爷这一干老少英雄,石爷忙问道:“胜爷他们都向哪里去了?”众位英雄闻听,遂将钦差王大人失印,院衙差官被杀,状告三侠,黄金印如何落在九龙山白玉祥之手,镖行之人前往探九龙山,去了四十八位,先奔菊花村王宅的话说了一遍。石俊山闻听,遂说道:“老哥哥,事不宜迟,咱们就此赶奔菊花村。果有此事,咱们算来巧啦,也可为胜三哥指臂之助。”南侠老王灵与火德真君孔华阳二人闻听此言,甚为乐意。兄弟三人在镖局子草草用了点茶食,问明菊花村的道路,起身直奔菊花村而来。此时天已平西的光景,三位老英雄施展夜行术的功夫,掌灯之后来到菊花村王宅,好大一座村庄,住户真有五百余户,房屋齐整。三位老英雄一打听王九龄的宅院,真是无人不知,有人指点明白,老哥儿三位到了王宅门首。敲打门环,王宅的家人将大门开开一看,是三位老者,遂问道:“三位老者来找何人?”石爷说道:“劳你的驾,求你到里面回禀一声,就说现有南侠老王灵、火德真君孔华阳、东路镖头石俊山前来拜访。”老家人说道:“三位先候等片时。”

  老家人回到东跨院上房屋中报告胜爷大众。众人闻听,不亚如获得异宝那样欢喜。胜三爷叫道:“三太何在?快迎请你王老伯父!”然而呼之不应,叫之不答。胜三爷又叫道:“贾明何在?”叫之也不应。再叫银龙刘云,仍不见人。又叫香五茂隆,俱都齐声答应。胜三爷在当中,聋哑仙师在右,弼昆长老在右,僧道俗三人迎接僧道俗三人,接见三位老英雄,随即向里面相让。来到东跨院上屋中,叙礼落座。南侠老王灵坐于首位,胜三爷问道:“二位老哥哥与贤弟何以至此?”南侠将石爷去访孔华阳,与弟兄三人渴想之诚,说了一遍,比及到了镖局子,才知道贤弟等在此处探九龙山。但不知探九龙山之事如何?”

  胜三爷说道:“九龙山内吾已去过了,白玉祥请吾盗黄金印,竟以假印悬挂隐逸楼,如今空费了若干气力,印算白盗啦。吾弟兄正在为难之际,恰二位兄长与贤弟到此。”南侠老王灵说道:“白玉祥乃正人君子,决不能作此暗昧之事,再说他是守法之人,大明朝的武魁,焉能作此灭门九族之事呢!”胜爷又将如何被消息埋伏拿获,被救后用甩头打倒林士佩、刀断双足,白玉祥怎样当面许可盗印之事,从头至尾细说了一遍。南侠口念:“阿弥陀佛,贫僧与胜施主是结义弟兄,与白玉祥也是金兰之好,咱俩有多大交情,他与贫僧也有多大的交情。我要他的脑袋,他也不敢驳回。这群蛊惑白玉祥之人,哪位也没有我与白玉祥的交情大,黄金印之事,胜施主不要为难。就凭贫僧一人,不用张弓支箭,将黄金印取回,言归于好,必能两造无伤,贫僧准能办得到!”胜三爷闻听,欢喜非常,叫道:“老哥哥果能如此,真乃钦差大人的洪福!不该胜英栽筋斗!这条老命还有生回古城村之望。”诸位老者谈话之际,胜三爷再叫三太,仍然不应。遂一查点人数,少了三太、贾明、士远、银龙、刘云,胜爷急忙打发人到江边上寻问,才知道这五位小英雄已乘船进了九龙山啦!胜三爷闻听就是一怔,遂说道:“这五个人不打我知字,竟敢偷进九龙山?凭他们五个人的能为,到了九龙山中,不亚如插标卖首,此去有死无生。人家九龙山将十二道钢铁闸大开,明明是引人深入,这便如何是好?”南侠老王灵说道:“胜施主不要着急!贫僧就此前去要出黄金印,并救这五个人回来,不算什么难事。”胜三爷说道:“老哥哥,事不宜迟,救人要紧,咱们就此起身奔九龙山探看这五个人如何?以免去晚了耽误大事。”大众俱点头称是,收拾各人的兵刃零碎。一更将过之时,众人便出离了菊花村。

  来到江沿,早有船只预备。众人上了船,直奔九龙山十二道钢铁闸而来。来到十二道铜铁闸切近,早见闸板紧闭,把寨的喽卒喊道:“什么人?别往前近,再往前进,滚木可就要打下去了!”南侠老王灵叫道:“胜三弟,你们的船且在此停住,待我一人进闸。”南侠老王灵的船往前开去,闸上的喽卒喊道:“不叫你往前进,为何还一个劲的向前进?”南侠老王灵说道:“劳众位的驾,往里面回禀一声,就说有故人南侠老王灵来访,白老寨主与吾是盟兄弟。”喽卒说道:“老寨主前三天要挂免见牌没挂,老寨主有话,亲手足也不能见。”老王灵闻听,干凸肚子没有办法,这才把船转回头来。诸葛道爷问道:“老侠客怎么回来了?”南侠说道:“喽卒们不给回禀。”诸葛道爷说道:“若是如此,老侠客不能进山了。”王灵说道:“他们不给回报,我也有进山的法子。贫僧曾与白玉祥创造此山二十来年,我知进山的秘路。你们大家在北边苇塘中停船等候,我与石贤弟、孔贤弟三人由秘路进山,见白玉祥不费吹灰之力。”

  道爷问道:“此秘路在哪一方?”王灵说道:“贫僧怎肯泄于外人?”诸葛道爷说道:“您告诉我,决不传六耳!我知道也不告诉别人。万一您进去要有什么差错,我们好想法子进去接应。在菊花村王宅,您说要白玉祥的脑袋都行,到了这个时候,连进山都不行啦。”王灵说道:“往南去,路过清水滩再向西去,有三个山尖相连,高插云霄。此山底下有石门,涨水之时此石门看不见,现在落水之时可露着半节。此石门有五六尺高,有三尺来宽,门上有洞,由底下将石门拨起来便可进去。这条道无人把守,非本山亲近之人不知有此道。路若不说破,神人也难窥破。道爷口念无量佛,遂打稽首:“贫道晓得了。”王灵与石俊山、孔华阳三人乘小船径奔南边而去。正走之际,王灵站在船头急叫道:“水手住船。”只见王灵一只脚站在船头,一只脚往波浪中一踹,此船立刻停住。水手纳闷,为何南侠的脚往水中一踹支住了船呢?王灵说道:“这片就是清水滩,这是广片石头。精巧的石匠所做。将青石作出水纹波浪,犹如真水一般,慢说是夜间,就是白天多有看不出真假的。船要是撞上,轻者受伤,重者损坏。”石俊山与孔华阳此时方明白这是一片青石,半由天然,半由人力。弟兄三位下了船,告诉水手在此等候。我们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你们就在舱中睡觉,众水手答应一声,慢慢将锚放在石滩上。

  王灵在前头引路,过了清水滩往西去走出二里之遥,就见三个山尖相连,走到切近,石门果然在水中半节,露着半节。

  石爷等早把水衣水靠在船上换好了,下水奔石门走来。石爷用毒龙怀杖一触摸石门的门槛,原来底下是槽,石门在里头卧着呢。毒龙怀杖刚能伸得下去,石爷本是千斤的膂力,拨起石门,王灵搬过一块石头,垫住石门,哥儿三位由底下钻进去。王灵叫石爷再拨石门,王灵将石门底下的石头仍然取出来,将石门闭好。王灵恐怕再有别人进来,哪知这一放下石门,几乎老少八位死在石洞之中。三位老英雄进了石门,王灵说道:“我先进去探探道路,你们哥俩在此等候。”石爷点头。王灵的水性过人,一个猛子就是一二里地,工夫不大,到了上山梯,上了上山梯,正往前走,见迎面来了六个人,口中念念叨叨。王灵心中暗想:他们来了五个人,为何这是六个人呢?王灵忽然明白,黄三太等进的是闸口,就是告诉他们这条秘路,他们自己也走不下来,这一定是九龙山内有了奸细啦,领着这五个人出石门。王灵思想至此,暗叫:白贤弟你枉自聪明了,你的山中有了奸细,累死你你也赢不了胜英啦!此时白俊在前面引路,王灵先隐在树后,离着相近一晃银髯便向山内而跑。白俊追了一回,忽然不见了。如此三次,王灵绕至下山梯,仍然扎猛子回石洞而来。石爷见南侠回来,低声叫道:“老哥哥,不好了,你走后忽然间来了六只快船,偃旗息鼓,轻快无比。这六只船方扎在南面,紧跟着又来六只扎在北边,最后又来了八只,南北各扎住四只,共合是二十只战船。现在两边扎住,如何是好?”

  老弟兄三位正谈话之际,就听傻小子贾明嚷。战船上呼哨连天,立时亮出灯笼,白纱灯系于船桅之上,两条战船横在迎面,南北各九只雁排翅排开。就见屠士远先上战船迎敌,刘云第二上船,贾明第三上船。这三人俱都落败,黄三太上船迎敌,就听萧银龙要替黄三太。三太口中说道:“我能死在战船之上,不死于水中。”老王灵低声说道:“黄三太真有胜英之志,惜无胜英之能,有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咱们再不露面,三太要有性命之忧。”于是三位老侠客各自报了姓名,老英雄遂叫道:“三太不要惊惶!有南侠王灵来了!”老英雄出了石洞,先奔韩秀的船头而来,与韩秀答话。正在讲话之际,黄三太已下了战船。韩忠自恃其勇,这才被老侠客捋掉了头上壮帽。韩孝上船,又被老侠客的跨虎篮索去迎门上的莲花,韩孝败下船去。

  韩勇又上战船时,石爷喊嚷:“老哥哥给我留一个,别都包了!”

  王灵这才奔西船干越下船去保护五位小弟兄。石爷由水中一个猛子直到船边,用手一扶东船干,飘身形纵上战船。韩勇说道:“你这一个糟老头子,拐棍还能打仗吗?一锤将你砸成柿饼子!”

  石爷说道:“拐棍是活的,专打愣小子。”韩勇双锤并举,照定石爷头顶便砸。石爷用了个铁门闩的架势,就听当啷一声响,将韩勇的双锤颠起多高来。韩勇向后退了三四步,二人各换招数。毒龙怀杖上下翻飞,双锤崩砸滑碰。战了五七个回合,石爷心中暗想:“王灵战韩忠用的是猛鸡夺粟,只一个照面被南侠索去头上壮帽;我若与此蠢儿战的工夫大了,岂不栽筋斗?

  石爷思想至此,故意卖了个破绽。毒龙怀杖向韩勇胸前便刺,韩勇双锤向外一磕,说了一声开,石爷故意一慢,叫他的双锤稍微碰上一点儿,容韩勇的锤向里首裹去,石爷急将毒龙拐撤回,又奔韩勇大腿根上刺去。韩勇一退两退,几乎栽倒。石爷将毒龙拐向韩勇头上一横,说道:“韩勇小儿逃命去吧!”韩勇顺着跳板败回韩秀的船上去了。韩猛见韩勇败回,只气得哇呀哇呀的怪叫。口中喊道:“老儿不要逞能,吃我二百锤!”

  顺着跳板走至战船,与石爷交战。双锤上下翻飞,石爷前把一低,后把一扬,毒龙拐的月牙尖子向韩猛的肚脐便扎。韩猛用双锤往外一磕,石爷撤回了拐,将身形纵起,举拐向韩猛头顶便砸。韩猛双锤十字架式向上迎怀杖,哪知道石爷是真假虚实的招术,这一棍是虚的。韩猛举起双锤的时候,石爷撤棍,腿往后退,用卧鱼式将身形往后一仰,后背离船板有二尺来高,一崩劲裹手一拐,照韩猛的臀部打去,韩猛闹了一个羔羊吃乳,跪在船板之上。石爷用毒龙怀杖一指说道:“小儿韩猛逃命去吧。”韩猛哇呀呀一声怪叫,顺跳板败回韩秀的船上去了。石爷叫道:“韩寨主,我们俩战败了八大锤,韩寨主可放我们出石门吗?”韩秀说道:“年青人不能说诳言,请明公老少就此出石门去吧。”石爷叫道:“老哥哥你领着他们五个人过来吧。”

  南侠老王灵在前,五位小弟兄在后,上了战船。贾明将杵捡起,刘云捡十三节鞭,爷儿八位下了战船,破风踏浪向石门洞而去。

  韩秀传令不准放箭放弩,眼看着老少八位进了石门洞。水八寨、旱八寨的寨主,俱都围在韩秀左右,齐声叫道:“总辖寨主,就是这样叫他们走吗?”韩秀将水、旱八寨的寨主叫至面前,附耳说道如此如此,水、旱八寨的寨主闻听,俱都喜形于色。

  您道韩秀说的什么呢?在二老战四猛的时候,有九龙山放哨的船来了六只,韩秀暗中遣这六只船不许扬声怪叫,暗中搬石头将石门上的二层洞砌死了。再要想开石门,势比登天都难。三老五少进了石门洞,往里走的时候,韩秀早用钢铁网将洞口罩住了。网外面又是七股鱼叉,蒺藜锤,长箭手,弓弩手。半里来地长的洞,洞中的水比外面可浅,不过是三四尺深,黄三太能够在水里走。三老五少走至小门跟前,石爷用毒龙怀杖插在石门底下,用尽平生之力,石门纹丝不动。石爷心中一怔,方才我们三个人进来的时候,莫费多大的劲,便将石门拨起来了,为何此刻拨不动呢?此时金头虎贾明、黄三太、南侠老王灵,凡用长家伙的,俱都拨石门。三四个人用尽平生之力连拨五六次,一点儿都不见活动。南侠老王灵说道:“不要紧,我是白玉祥的老盟兄,他能把我怎样?我去见他去。”南侠遂返身往西而来,走到石洞口的时候,只见钢铁网罩住了洞口,外面层层围住。南侠说道:“我是白玉祥的盟兄,你们还不叫我出去吗?”水八寨的寨主说道:“别废话,你要是再往前走,就用箭射你。”南侠情知多说也是自找无趣,万般无奈返身回来。

  三老五少,在石门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石爷说道:“咱们能死在阵前,不能死在阵后。若是撞出钢铁网,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头。”老少八人遂向外来闯钢铁网,无奈外面一见里面的人影儿,就乱箭齐发,闯了好几次都到不了钢铁网前。

  正在此时又由水路来了十只船,满船喽卒,带领喽卒的,有飞天鼠秦尤,八宝真人李士宽,和尚法兰。来到石门洞前见了韩秀,八宝真人李士宽问道:“韩寨主,石洞内现在都是何人?”韩秀将南侠老王灵偷过石门、如何打仗的话说了一遍。

  李士宽念了一声:“无量佛。韩寨主你这样将他们憋在里头,镖行能人甚多,万一来了救应,岂不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贫道倒有一计,叫这群老少,不消半日的工夫,便作焦头烂额之鬼。”韩秀问道:“道爷有何良策?”八宝真人李士宽说道:“九龙山现有九座石灰窑,叫这十只小船去一只,前去装载石灰,剩下九只去装石头,将石洞堵死。石洞中有三四尺深的水,将石灰由石洞口倒下去,用木锨往里扬碎的,整块的叫有力的喽卒往里掷,石灰见水必像开锅的一般,然后再用石灰将石洞口囤了。他们三老五少,岂不是成为焦头烂额之鬼?”韩秀说道:“别位可以这么办,这里头有南侠王老伯父。我听我师父提过,王老伯父与我师父乃是刎颈之交,吾焉能出此不义之举呢?”八宝真人李士宽捻髯微笑说道:“韩寨主,你聪明伶俐,人称韩小帅,今日为何上这个当呢?南侠老王灵要活着都八十多岁了,他早就死啦。这必是镖行的能人多,假充南侠老王灵,前来诈九龙山。若不将这群东西置之死地,实为绿林道中之大患,趁此机会不速除之,悔无及矣。”韩秀闻听此言,也近情理。又有秦尤等在一旁怂恿,和尚法兰说道:“韩寨主你是老寨主的徒弟,师徒如父子,这群人都是害白家的,你若将他放走了,何以面对你的老师?”韩秀这才派船装石灰运石头,囤了石洞口儿。此时天已明亮,石灰由石洞口倒在里面,初时只见石洞口灰气熏人。工夫一大,石灰的水向里一流,什么也架不住了。半里多地的石洞,竟将水温暖了。里面老少英雄只熏得难过已极,喘不出气来。

  不表老少英雄在石洞内站立不稳,单表外面砸石门的事情。

  原来南侠老王灵将九龙山的秘路告诉了诸葛道爷,诸葛道爷当时就告诉了众人,说道:“胜施主这老哥儿三位,恐怕进不去石门,这石门既然是秘路,平常日子无人把守,在这个时候必然有人把守。九龙山不是无能人,倘然有人把守着,这老三位是怎么去的怎么回来。”胜爷说道:“据道兄所言,黄三太他们无法搭救?”诸葛道爷说道:“吉人自有天相,黄三太等不是夭寿之相。”胜三爷说道:“无人救岂不是枉然?”道爷与胜三爷说了会儿话,众人俱都在船上休息养神。自南侠老哥儿三位走后,左等也不见回来,右等也不见回来,直等到四更多天的工夫,诸葛道爷说道:“咱们别竟傻等着啦,南侠等此时不回来,必然有意外之事,咱们去到石门那里看看再作道理。”

  胜三爷说道:“道兄之言正合我意,咱们先去四只船前去探路,其余的船在此处等候。”于是胜三爷、诸葛道爷、老剑客夏侯商元、孟金龙、铁飞龙、萧三侠、孟二侠、蛮子欧阳天佐,八位坐着四只船,一只船上两名水手,直奔石门而来。远远望见三尖山,船正向前走,道爷早看见送南侠等来的小船啦,在清水滩停着。诸葛道爷告诉了水手,直奔滩前的小船。一块儿停泊。诸葛道爷站在船头,船至滩前尚且七八尺远,诸葛道爷向滩上纵去。水手将船停住,才知道乃是石滩。后面胜三爷等的船也来到了,两只船停在一处。众人俱都下船,忽然见西面来了一只小船,船头上站定一人,正是飞天玉虎蒋伯芳。

  胜三爷一看,非常喜悦,急忙以手招之,蒋五爷的小船遂也停在一处。道爷问道:“蒋五弟不在镖局子养病,何以到此?”

  蒋伯芳说道:“我若早知道,我就来啦!有这个事,为何不告诉我?要早告诉我,把九龙山的贼人俱都砸成齑粉!”诸葛道爷说道:“你别只知有己不知有人了。你看看这是多少侠剑客?俱都束手无策。但是你来了甚好,现在老王灵与石俊山、孔华阳进山内救人去了,一夜未回,咱们一块探道去吧。”

  来到石门前,孟金龙正用降魔杵拨门,傻英雄运动平生之力,纹丝儿也未动。道爷用手一推,犹如长在山上一般。道爷是人称别号叫铁牌道人,在年轻之时专用一个铁牌,此铁牌约有五六百斤重,与人打仗之时,可以作盾用,力量最大。推了推一点儿也不动,道爷叫道:“胜三弟,你看看吾早说前头啦,人家早就有预备了。若是没有准备,这个石门南侠早就出来啦,一拨就能向上起去。孟金龙有千斤的力量,为何拨之不动?”

  正在说话之时,就听石门里面有金头虎喊的声音。道爷闻听,口中念了一声“无量佛”,原来这老少八位被困在石洞之中。

  胜三爷说道:“道兄有何妙策速救八位老少出此石洞?”道爷说道:“方才上清水滩的时候,滩上有镶的石头,作成水波浪之形,速速前往清水滩运大块石头,用绳子绑好,叫有力量的人,扛石砸门。如不然,老少八位必死在石洞之中。”

  当时将石头运来,这块石头有七八尺长,三四尺宽。用刀背砸出槽来,两头绑上弹绳,一头两个人引着弹绳扛起来撞石门。砸到五六下,石门就有了裂纹,砸到七八下之时,将石门砸得粉碎。金头虎贾明倒霉,被大石头扎了一下,几乎将腿扎折。石门一碎,三老五少从里面奔命逃出。正是鲤鱼脱却金钩去,摆尾摇头再不回。大众上了船,将船上的石头推下去。诸葛道爷说道:“快走。”大众在船上更换衣服。胜三爷说道:“你们五个人就敢探山吗?这必是贾明你的主意。”贾明说道:“不是我,我是后赶来的,我要不来就坏啦,黄金印掷在海眼里啦。”萧银龙说道:“不要大呼小叫。”萧银龙遂将比武联姻,白老太太将姑娘给了屠士远的话,说了一遍。胜三爷问道:“印果然扔在海眼之内,为之奈何?”萧银龙说道:“不要紧,白老太太有一个义子,姓罗名文,在本县居住。此人有过人的水性,白老太太说,为救白家一门,救忠良大人,救一省七十余家官员,镖行要是完案,非此人不可。此人因不愿为官,隐居家门,是事不问,九龙山十海岛,无论多大水性之人也不能进前,每年九龙山聘请善于泅水之人,在十海岛比试水性,惟有罗文可以进十海岛游泳。”说着话船已到岸,大众弃船登岸,由原路而归。

  到了菊花村,进了王宅,回到东跨院上房屋中,众人净面的净面,吃茶的吃茶。工夫不大,摆上酒席。上房屋中胜爷与道爷这一干老英雄,年青的有金头虎、黄三太、铁飞龙等。酒至半酣,胜三爷唉声叹气叫道:“道兄,黄金印如今落在十海岛内,为之奈何?”诸葛道爷说道:“在路上银龙言说罗文有惊人之能,非此人不能取,你问问大家哪个能聘请此人?有认识更好,无有认识的,再烦朋友,介绍朋友。”胜爷摒退从人等,叫道:“众位老少宾朋,哪位与罗文是朋友?可以前去聘请?”话言未了,站起一位英雄,叫道:“胜三伯父,这个姓罗的,是我的亲娘舅,又不是我的亲娘舅,也差不了多少。”

  胜三爷说道:“究竟是你什么人?”铁飞龙说道:“胜三大爷您知道吗?我的叔叔死了,将我过继我婶娘,此人是我婶娘的兄弟。要按过继说是我的亲舅舅,要按不过继说是叔伯舅舅。我十来岁在少林寺学艺,学了十数年,我叔叔死了,我回家来,将我过继我婶娘了。”胜三爷说道:“闹了半天还是那一句话。你见过你的舅舅没有?”铁飞龙说道:“我去过两次,一回住了十几天,一回住了三天。我舅舅是小白脸,我不服他,我们两人一过手,小白脸专打黑大汉。”胜三爷说道:“你要去请他,能请得来吗?”铁飞龙说道:“是我舅舅,为何请不来呢?到那一句话,就把他提了来啦。叫他来了,把印拿来就完啦。”

  聋哑仙师说道:“这样的人不能办事。聘请高贤,必须以礼。”

  胜三爷说道:“叫黄三太、杨香五、张茂隆、萧银龙、金头虎贾明帮助铁飞龙前去聘请高贤。你们六个人到了那里,必要恭敬,不许放肆,救的是忠臣孝子侠义剑客,全都在此一举。”

  六位英雄第二天清晨起身,直奔罗家林。来到罗家大门前,萧银龙问道:“门房有人吗?”门房中出来一位老者,年过古稀,慈眉善目,头上青布随风倒,身上青布大氅,足下青布靴子,银龙问道:“老人家,这是罗隐士家吗?”老人答道:“岂敢岂敢。”银龙说道:“我们是打十三省总镖局子来的,现有名帖来拜。”老人说道:“我家主人于前五六天被人请去,这群人说话老奴都不明白,一见面就说‘门得门得齐门得?’然后听我们主人说,门得是问好,齐门得是问全家好。原来这伙人是北边的达子,请我家主人开垦种地。我家主人说不能离家远去,这伙达子说,好几千顷地,非有大人物不能镇围场,聘请我家主人费了两天的工夫。我家主人实在没了法子了,这才嘱咐老奴,外面之事叫老奴照管,内事叫老姑太太主管。临走说早者二三年回来,晚者五六年也不定,先打江苏奔北京,在京西北檀柘寺、碧云寺、卧佛寺、西山打围,然后再与喇嘛开垦去。”黄三太一听,就是一个冷战,非此人盗印不可,就是有日行千里的人也没法追,名帖也不能递啦。黄三太说道:“贵主人不在家,我们也不便进里面去了。”老人说道:“虽然我家主人不在家,老奴也能款待茶饭。”萧银龙说道:“不必骚扰了。”出了大门,二人往东去。萧银龙圆睁杏眼,紧皱双眉,出了东村口。金头虎迎上来说道:“隐士在家吗?”黄三太说道:“前三天去边外了。”金头虎说道:“前天咱们要来,那前三天他走啦;那前三天要来,前九天就走啦。你们是脸子白不能办事,看我的!你们指给我哪个门吧。”三太指给他大门。傻小子来到罗家大门,进了大门道,口中喊道:“小子,这儿姓罗吗?”老人出来一看,冲天杵小辫,狗蝇眼,罗圈腿,大肚子。遂问道:“壮士您找谁?”金头虎说道:“本家主人是叫罗文吗?”老家人一听,心中不悦。有名的人,长了胡子的,也没有叫我家主人的名字的。老家人虽然不悦,也不好意思说什么,遂答道:“是啊。”贾明说道:“文儿在家吗?”老家人遂将对黄三太所说的话也对贾明说了一遍。贾明闻听,冷不防向上一纵,伸手把老家人的胡须揪住,底下用了一脚,将老人打倒,骑在老人的身上,用手拧老家人的大腿,口中说道:“短我二百万银子,要一回不给,这回上边外去了,索性没有日子啦。”老头子被拧得哼唉哼唉直嚷。傻小子嚷得更厉害:“罗文的恶奴打死人了,还不救人来?”罗宅院里出来十余人,都是长工月工。傻小子母狗眼乱翻,内中没有罗文,皆因为罗文的长像,贾明问过铁飞龙啦,傻小子一见没有罗文,站起来就往东跑。长月工说道:“别叫他走了。”老家人说道:“别追他啦,主人没在家,别给主人惹祸。”长月工被老家人拦住,贾明跑回来。黄三太问道:“你见着罗文吗?”贾明说道:“没在家怎么见着呢?”三太说道:“咱们走吧。”银龙说道:“他永远不出门,为何认识口北的喇嘛?此事其中有故,咱们早早的回小王村,单等夜晚探罗宅。要知心腹事,单听他人背后言。”弟兄们到了小王村店内,喝着酒,萧银龙说道:“咱们早早睡觉。”六位英雄往的是跨院,休息了会儿,天至二更,俱都扎绑停当,二三里地,一伏腰就到啦。轻车熟路,到了罗宅,正赶上老家人手提着灯笼上门,老家人嘱咐众家人说:“多留神,主人未在家,主人在家什么事也不怕。”上完了门,又到后院嘱咐婆子妈妈:“多加小心。”然后又到长月工的屋中,也是嘱咐众人:“夜间多加小心。”弟兄们在房上听得明明白白。又听有丫鬟与婆子说闲话,丫鬟说道:“咱们主人怎么不娶妻呢?”婆子说道:“主人练金钟罩铁布衫,不能成家。”丫鬟说道:“那不绝了香火吗?”婆子说道:“到二十八岁就娶妻啦。”丫鬟说道:“这一上边外,要三四年才回来,岂不误了?”婆子说道:“口外有的是好姑娘,回来的时候,还许带一位来呢。”杨香五与金头虎连厕所都找到啦,铁飞龙说道:“我见见我娘吧。”萧银龙说道:“先别见,咱们回店吧。”众人听了一回私语,罗宅的家人异口同音,都说主人出远门啦,一切事多要小心。小弟兄无法,只好回到店中。

  众人都睡觉啦,惟有金头虎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中暗想,不出远门怎么会去口外呢?第二日,黄三太说道:“咱们回去吧。”金头虎说道:“你们愿见罗文,我有主意,你们可得言听计从。”黄三太说道:“只要能见罗文,没有不依之事。”

  傻小子说道:“可得用钱。”黄三太说道:“你要用多少钱?”

  贾明伸了两个手指头。黄三太说道:“两千两?”金头虎说道:“不要这么多。”黄三太说道:“二百两?”金头虎说道:“只用二十两。”黄三太说道:“现在就有。”傻小子说道:“拿银子来吧。”黄三太由兜囊掏出二十多两银子,递给贾明。

  贾明问了店家,小王村离六合县有多远?店家说道:“离此处约有七十里。”傻英雄遂直奔六合县而去。天到平西的时候,傻英雄才回来。背后背着一个蓝布包袱。在众人面前打开蓝布包袱,原来里面是孝衣一身,白布孝褂一件,白布鞋一双,紫花布裤褂一身,乡下的鞋一双。傻小子说道:“人家非二十四两三钱银子不卖,我说就剩二十四两啦,央求人家半天才买了来。”杨香五说道:“多少钱?”傻小子说道:“二十四两三钱。”杨香五说道:“人可得有天良,值这些个。”出了两个手指头,贾明说道:“二十两。”杨香五说道:“值二两。”

  黄三太说道:“不论多少钱吧,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贾明叫铁飞龙穿在身上,前去罗家报丧。就说他大爷死啦,这一报丧,必然探出罗文的虚实。铁飞龙说道:“你爸爸死了。”贾明说道:“这算瞒玩,你连逢场作戏都不懂?再说你管你父亲叫大爷,我还给你当使唤人呢。人穿上这身紫花布的衣服,庄稼人做的鞋,你要不这么着,见不着你舅舅,你就将我勒死。”

  铁飞龙说道:“行啊,见不着我舅舅,我就将你勒死,咱们换衣服吧。”贾明说:“别在店里换衣服,到罗家林村东再换去。”

  铁飞龙说道:“行啦。”于是众人遂向罗家林而来。来到村东,铁飞龙换上孝袍子,金头虎换上紫花布的衣服,大粗布的鞋。

  黄三太平生不好笑,一看笑得气儿上不来啦。

  二人进了罗家林,来到罗宅门前,贾明敲门,昨天那位老家人出来啦。贾明装作山东人的口音问道:“这是罗宅吗?”

  老家人说道:“正是罗宅呀。”铁飞龙过去给老家人磕头。老家人问道:“这是给谁穿孝?”铁飞龙说道:“给我爸爸。”

  老家人一怔说道:“快上里面去吧,这是怎么说呢?”铁飞龙在前,贾明在后,老家人头前引路。到了里面,铁飞龙叫道:“娘啊,我大爷死啦。”原来铁飞龙的婶母住娘家来了,老太太闻听就是一怔,遂说道:“什么病症?”铁飞龙说道:“时令病症。”铁老太太见铁飞龙说道:“你看看你的命够多不济呀,家门不幸,你的父亲死了,如今你大伯父又死了。唉,你的命是真苦哇!”说着话,铁老太太一看,铁飞龙两只眼睛泪如雨下。原来,临进门的时候,金头虎给铁飞龙一块手帕,告诉铁飞龙手帕中有咒语,你用手帕一揉眼就流眼泪。原来手帕中有辣椒面,铁飞龙一擦,眼睛辣得泪如雨下。铁老太太一看,还是亲生自养的儿子,叔叔死了的时候,他怎么不这样哭?太太叫道:“老管家,快上三关庙去请你家东家去吧,如今我们大爷死啦,无论如何也得前去奔丧。”铁飞龙叫道:“娘啊,我大伯父没死,闹着玩呢。”金头虎说道:“婶娘,我们用的是哭丧计!”铁老太太问道:“你是何人?”金头虎将自己父亲的名字说出。老太太问道:“为何你们作这个把戏?”金头虎说道:“盗印非我罗大舅不可!”铁飞龙说道:“婶娘,救我胜三大爷,非我舅舅不可!”老太太说道:“你们说的糊里胡涂。外面还有人没有?”铁飞龙说道:“还有人。”老太太说道:“赶紧说我请。”老家人遂将黄三太等由东村口请到里面,老太太从头至尾问了一遍。萧银龙把九龙山十海岛盗印之事又说了一遍。萧银龙复又说道:“盗印不但能救忠良,并且还能救白家满门。”并将白老太太内宅许亲的事情又说了一番,然后由靴中取出四对名帖,头一张就是铁天胜,第二张是胜三爷,第三张是孟二侠,第四张是萧三侠。铁老太太一看,这四张名帖有自己的大伯,那三个人都与自己死去的丈夫是磕头的弟兄,老太太异常恭敬。看完了名帖,说道:“皆因为九龙山十海岛之事,我兄弟早就有了耳闻啦,因为朋友的关系,帮着镖行对不住白家父子,帮助自家又对不住镖行,两方面的交情,一边是八两,一边是半斤,所以他假作行围采猎,为的是避免此事。既然如此,老管家去到三关庙请你家东家回来议论此事吧。”萧银龙杏子眼一转,说道:“婶娘别让管家前去,若叫管家前去,罗大舅必然是不辞而别,我们自己去吧。”老太太说道:“飞龙还不换衣服吗?”杨香五将小包袱交与铁飞龙,铁飞龙与贾明二人在空屋子换好了衣服。老太太说道:“我兄弟平生最听我的话,你们众位到村外三关庙中将老身的兄弟请来。老身晓之以大义,叫他前去盗印。你们见了他的面,就说四对名帖,姑太太留下了,叫他急速回家。”六位这才出离罗家林,往北走了一里多地。东边是花家庄,西面大树林子,树林子北就是三关庙,庙前有四座石碣,南面也是树林子,北面是庙。黄三太说道:“咱们拜见吧。”金头虎说道:“先别拜见,要一拜见就走啦。”六位英雄遂一直进庙中,来到佛殿的东面是禅堂。金头虎说道:“我出一个主意,我在头前走。”

  就听禅堂中法器敲得当当直响,金头虎一掀软帘儿进了禅堂,一看老和尚坐在那里念经呢。老和尚有六十多岁啦,耳朵有点聋,金头虎由背后一把将老和尚揪住。黄三太说道:“你太莽撞了,快撒手吧!”金头虎撒了手。黄三太问道:“老方丈,罗施主现在哪里?”老方丈说道:“罗施主在这儿住了好几天啦,皆因为贫僧庙中吃素,罗施主吃不下去,他往村内花家庄,到他的徒弟的把式场子用酒饭去了。”傻英雄说道:“真叫求人难啊!这个把式场子在村子哪头?”老和尚说道:“在村子北头,众位施主不用自己去,我去请罗施主。”黄三太说道:“不用老当家的去请,我们自己去吧。”六位英雄出了三关庙,进了花家庄,此庄也就有百余户人家。六位英雄向南北观看,进了村庄不远,座南有一个青水脊的门楼,在门前有磨砖对缝的影壁,影壁前立着大刀阔斧,大蜡杆子。萧银龙说道:“贾五哥,出家人不说妄言,这不是把式场子吗?咱们拜见吧。”

  金头虎说道:“先别拜见,要一拜见,打后门就走啦。不是我逞能,错非是我,你们决见不着罗隐士。你们看我的吧。”傻英雄走至青水脊门楼前,高声呐喊:“小子,这是把式场子么?带腿的出来俩!”练把式的都是本村之人,哥们爷儿相称,也不是正式的师徒,谁爱练谁就练,这群人有练一年半载的,有练二三年的,由院中出来,口中说道:“都有腿,你找谁呀?”

  贾明说道:“小子你们这儿是把式场子么?”这群人说道:“这是什么话,你是干什么的?”贾明说道:“你们见了谁啦?”

  内中有一人说道:“干什么还用见人呢?”贾明说道:“不用见人,你们怎么这么字号?我专管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把式场子,是铺把式场都得见我。”练把式的这群人,都是年青的,众人异口同音说道:“打他!”跟着就上来一个,左拳一晃右手就打。傻英雄专打二把刀,他将这人右拳捋住,往怀里一带,脚下一踹一溜滚。贾明说道:“没有真传授,外行么,这不是白挨打么?”又过来一个,劈面一晃,底下用了个扫堂腿,傻英雄将腿一把抓住,左手抓着腿,右手在胸前就是一掌,这位闹了一个仰面朝天。又过来一个,迎面一晃,被傻英雄捋住腕子,往怀中一带,这位就闹一个狗吃屎。一连好几个,都被傻英雄打倒。门前看热闹的围了个风雨不透,这几个被贾明打得也不敢上前啦。有往里头院跑的,工夫不大,打里院出来两三个人,有一位口中说道:“进场子就打人,是何道理?”贾明翻母狗眼一看,有一位二十上下岁的,绛紫的六楞抽口壮帽,正顶梁相衬茨菇叶,巍巍乱颤。绛紫的大氅,玫瑰色的短靠,十字绊,腰扎英雄带,足下燕云快靴,细腰窄背,脸面是紫中透亮。傻英雄说道:“你是铺场子的。”此人说道:“不过是乡下人练点玩艺儿活动身体而已。”贾明说道:“快叫他们把兵器收拾了,不拿花销就敢铺把式场子吗?这叫什么玩艺?”此人说道:“这是什么话?我乃赤发小灵官花茂。”贾明是成心口出不逊,当时二人插拳动手。有人往里就跑,口称:“罗大爷,不好啦,外面来了踢把式场子的啦!现在花少爷受伤不知死活,大爷您快去看看吧。”罗文闻听,遂说道:“什么人好生大胆,敢在这儿无礼?”语毕,站起身形往外走来。黄雪太等一看,原来是一位白面书生,头戴青线子壮帽,身穿青缎绸大氅,足下青缎子薄底靴子,年在二十五六的光景。面如白玉,细腰窄背,双肩抱拢,身材也就在六尺来高,这就是横推八匹马,倒拽九只牛,上山擒虎豹,下海捉蛟龙,出乎其类,拔乎其萃,日行千里,两膀一晃有千斤之力,十三太宝横练的罗文罗兴龙。铁飞龙点手叫道:“黄三哥,这就是我的大舅。”黄三太闻听,赶奔进前口称:“罗叔父,小侄黄三太拜见。”语毕,就要行大礼。罗文赶紧伸手相搀,说:“岂敢岂敢,壮士何人。”黄三太说道:“小侄男乃十三省总镖头胜英的门徒,小侄姓黄名三太。奉铁叔父与我恩师等之命,前来下名帖聘请罗叔父出山,搭救忠良与江宁府的七十余名官员并镖行的老少,望罗叔父不辞为幸。”罗文叫道:“贤侄,此处不是讲话之处,请贤侄到里边待茶。”黄三太连连答应,口称:“小侄男遵命。”罗爷叫道:“铁飞龙你怎打我的徒弟啦。”铁飞龙叫道:“舅舅,我不敢使劲,用手一晃。”此时已有人将花少爷搀起。罗爷一看,本是轻微的伤,叫道:“花贤弟你受点委屈吧,这是我一个傻外甥。”列位,为什么罗爷方才对铁飞龙说是自己徒弟,此时又叫花贤弟呢?前文书说过,不是正式的教徒弟,都是乡亲哥们兄弟,故此当面只好叫兄弟。

  罗爷将六位英雄让进屋中。分宾主落座。铁飞龙又与贾明、萧银龙、杨香五、张茂隆等引见完毕,有从人献茶。罗文说道:“不知众位到此,有失远迎,望众位少达官原谅。”萧银龙说道:“岂敢岂敢!小侄男等礼貌不周,罗叔父海涵。”彼此谦恭了一回,罗文遂问道:“方才黄少达官在外面言说盗印之事,但不知此印现在何处?”银龙说道:“提起来话儿就长啦,我等虽然是奉铁叔父与老三侠之命,前来聘请长者,这里面还有一段隐情,皆因白老太太在后寨向小侄男言说,罗叔父您老人家有过人的水性,能够盗印。叫小侄男见了您的时候,务必提及此事。此印现在被嫉妒的小儿林士佩掷在九龙山十海岛,不知下落。我们来了好几次,均未能晤面。方才铁老太太言说,已经替您将四位的请帖收下了,请您到家共议此事。望叔父勿辞劳苦!救一救大家之难。”罗文闻听萧银龙之言,口如悬河,心中暗想,镖行有此少年人物,无怪乎有口皆碑。罗文思想至此,遂叫道:“少侠客有所不知,在下我所有的本领,都是与我义父白大人所学。按朋友交情,要我的头都行。我故去的姊丈,与胜三爷等乃是联盟的弟兄,不论什么事我都能应允。惟有这桩事情,烦众位弟兄们回复胜三爷,罗文实在难以从命。我义父一生传授了五人,他老人家三位少爷与在下及韩秀。我的义父看待我们五个人,情同一体,天地君亲师,无有五伦,还讲什么朋友?再说,我师父若说罗文我将你养大啦,传授你的武艺,你来我九龙山盗印,那时我有何言答对?要以武力对待,罗文天胆也不敢!我罗文决不能从命。”银龙一语不发,三太低头不语,铁飞龙的黑脸臊得直发红,遂说道:“我跟我胜三大爷说啦,您是我的舅舅,到这儿我就将您提去。如今您不去啦,我怎么回去?”罗爷闻听一笑说道:“你不能回去见胜三爷,我怎好去见九龙山的人呢?”铁飞龙性情粗莽,厉声说道:“九龙山他们是贼,胜三大爷是好人,你要不去,我至死不能见我胜三大爷!您摆一个什么道吧!”罗爷说道:“飞龙这是你说的?你们镖行的人都算上,哪一位能将我兜一个筋斗,立刻我就盗印。”铁飞龙当时就急啦:“我先摔你一个筋斗。”说着话直奔罗爷跟前走来。黄三太说道:“贤弟不许。”铁飞龙说道:“谁要劝我,我就撞死!”过去就抓罗爷。罗爷说道:“咱们爷俩没有舅甥之情吗?”铁飞龙说道:“论个头我比你大,论岁数我也比你小不了多少,谁是你的外甥?”过去就伸手。罗爷说道:“咱们别在这儿动手,这是朋友之家。”

  铁飞龙说道:“咱走。”到了村西大树林子内。爷儿俩具都甩大氅,铁飞龙过去就是一掌,罗爷闪开,底下就是一腿。罗爷往后倒退,上面又是一掌,罗爷又闪开。罗爷说道:“念起甥舅之情,我让你三招。”铁飞龙说道:“我不承情哪,那是你没想起招数来。”黄三太、萧银龙二人抱拳说道:“罗叔父务必相让。”罗爷说道:“我是没有法子,不得不如此了。”语毕,照定铁飞龙劈面一拳,铁飞龙一蔽招,罗爷右手一拳,正打在肩头之上。列位,这一掌要是真打,必然骨断筋折!这一掌稍微碰上铁飞龙的衣服,罗爷便将掌抽回。左手又奔肋骨打去,铁飞龙一斜身躯,罗爷抬腿踢了铁飞龙右胯上一脚,稍微一挨衣服,便将腿抽回去了。铁飞龙腆着黑脸还打呢。

  正在动手之际,由南面来了两匹马。头前一匹铁青马,马上一位老者,黑脸钢髯,后面一匹银蟹盖马,马上端坐一人,颔下一部银髯,正走到树林旁,就听树林子里喊道:“你是我的舅舅,我比你个儿还大呢!”就听马上的老者一声呐喊:“萧三哥,他们在这儿呢!”又说道:“飞龙孺子,为何跟你大舅动手?”飞龙闻听,纵出圈子外,罗爷止住脚步。罗爷一看此人,并不是外人,正是老二花头铁天胜。别看铁飞龙是浑人,家规可不错,飞龙见了他的天伦,遂叫道:“老爷子,我大舅非跟我动手不可。”铁天胜并不理他,与萧三侠弃了坐骑,金头虎与杨香五接过马匹。您道:这老二位因何来到这里呢?皆因为六位少年英雄前来请罗文。两日之久,胜三爷不见回音,正与诸葛道爷提念此事,忽然有家人回禀,现在门外有杭州铁天胜拜见。胜三爷闻听,亲自接待,弟兄见礼已毕,铁爷问道:“胜三哥,您的傻侄子来了没有?”胜三爷答道:“来了。”

  铁天胜说道:“来了我就放心啦!”哥儿俩拉着手进了王宅,与大众见礼。铁天胜说道:“您傻侄子由前半个月就来找您学保镖,他是个浑孩子,焉能学得了保镖呢?”胜三爷闻听一乐,心中暗想,他是浑孩子,你向来就没说过理。铁天胜又说道:“我不叫他来,他大娘说你别给胜三爷添麻烦去啦。哪知道这孩子偷着跑来了,您弟妇不放心,叫我到镖局子看看他。我到镖局子里一打听,说您上菊花村来啦,故此我又赶到这里。”

  胜三爷说道:“铙贤弟,昨天令郎同着黄三太他们五人去请令亲罗兴龙去了,这场事关系重大。九龙山十海岛,盗去黄金宝印,现在掷在十海岛内,非令亲不能下海泉盗印。”铁天胜说道:“胜三哥,罗文是咱们二兄弟的内弟,他们小孩子怕办不了事。我请他去,到那儿就把他提了来。”诸葛道爷一听,心中暗想,这样的人简直办不了事。诸葛道爷说道:“虽然是至亲,为外人的事,他可能推辞,你们三位也去一个人。萧三爷品行柔和,叫萧三爷跟着铁施主去。”于是二人备马,当时奔罗家林而来。随后老剑客镇三山与诸葛道爷也跟了下来,暂且不提。

  铁天胜与萧三侠进了罗家林,萧三侠弃了坐骑,铁天胜并不下马,直到罗文门前下了坐骑,敲打门环。老家人开门一看,是铁大爷,遂问道:“大爷您好?”老家人也不敢笑出声来,直堵鼻子。昨天说铁天胜得时令病死啦,今天又活了。铁天胜问道:“你们东家在里面没有?”老家人说道:“出外有事去了,您且等候片时,待老奴回复我家姑太太去。”老家人回到里面,报告铁老太太,铁老太太在二门接待大爷。老家人来到外面,将铁大爷引进,一看后面还有一位老者,老家人再要回禀也来不及了,遂将二老接进。铁老太太在中门等候,见了自己大哥,道了个万福。铁天胜说道:“自己一家子人,何必多礼?”铁天胜又说道:“这是萧三哥。”铁老太太早就见过,知道是自己丈夫的盟兄,急忙道了万福,萧三侠还礼。铁天胜问道:“铁飞龙呢?”铁老太太说道:“到花家村请他大舅去了。”铁天胜一听,叫道:“家人别卸鞍,我们就走。他们一群小孩焉能办事?”铁天胜头也没回,出了里院。由老家人手内将两匹马接过来,将银蟹盖递与萧三侠,二人出了大门,遂上马奔花家村而来。正走中途,就听树林子里喊:“你是我舅舅,我比你身儿还大呢。”铁天胜一听是自己儿子的口音,向树林中一看,爷儿俩动上手啦。铁天胜一声喊喝:“孺子敢与你大舅动手。”铁飞龙急忙跳出圈子外,口中说道:“我大舅非要跟我动手不可。”铁天胜并不与铁飞龙说话,叫道:“罗贤弟,快走快走,盗印去,没有工夫说闲话。”罗文说道:“大哥什么事?”铁天胜说道:“九龙山的贼把忠良爷的印盗去掷在十海岛海眼里啦,非你盗印不行!你到那儿把印弄出来就完啦。胜三哥现在就为这件事为难呢,听明白了没有?快走吧。”罗文说道:“胜三哥、孟二哥、萧三哥是我死去的姊丈的盟兄,您与我是至亲,高亲贵友,前来求我,我应当万死不辞;然而有一件,老恩兄您知道小弟的本事是与白老寨主所学,白老寨主是我授业师,又是我的义父。九龙山的寨主,多与我是盟兄弟,老哥哥您要我的头当时割去,九龙山盗印,小弟实在不能从命。老哥哥您另请高明,忘恩负义之事,小弟实不敢为。我若真去盗印,白老寨主不用说别的,就说罗文你真有本事,真能进九龙山盗印,我那时怎能活着?”铁天胜说道:“我临来的时候,跟我胜三爷说过了,你家里着了火,都得先盗印去,你不去盗印,我怎么回去?”罗文说道:“镖行有六位先来的,您是后来的,您可推辞。”铁天胜说道:“白玉祥与你是什么师徒?白玉祥是贼!”罗文闻听心中不悦,口中说道:“好汉不言出身低,我义父是明末的武状元,镖行哪位是下过考场的?”铁天胜闻听,遂叫道:“罗老二你还不服吗?你要不去,你得说出一个道来。”铁飞龙一旁说道:“爸爸,他说啦,谁要兜他一个筋斗,当时他就去。”铁天胜说道:“既然有这个话,我先摔他一个筋斗。”语毕,甩大氅,挽袖子。

  萧三侠遂叫道:“铁贤弟不可!”铁天胜说道:“萧三哥,你要劝我,我可就撞死!”萧三侠知道铁天胜的脾气,遂向罗文说道:“罗隐士多要海涵。”罗文答道:“无妨,请放宽心。”

  铁天胜与罗文挥拳动手。罗文说道:“我让您三招。”铁天胜说道:“你愿意那么办。”二人打在了一处,萧三侠、黄三太等观看。铁爷的能为较比他儿子可差的太多啦,要按功夫说,两个照面铁爷就得躺下,罗文不真打他,竟用花招晃他。罗爷怕打了铁爷,自己的姐姐不饶,只见铁爷累得热汗直流。正在此时,南面一阵喧哗,老家人跑得喘吁吁的,叫道:“主人,了不得啦,姑太太来啦!”列位,老二花头铁天胜最怕弟妇,皆因为平常被弟妇尊敬的。铁天胜一听,跳出圈子外,叫道:“飞龙拿我的衣服来。”铁飞龙把衣服递给铁爷,铁天胜穿好了衣服,站在那里用手捻胡子。罗文一看姑奶奶到啦,也垂手站立。铁老太太坐着一张太师椅子,四个人搭着,铁老太太是披头散发,左手拿着一把剪子,右手拿着一把菜刀。罗文一看姐姐这宗光景,吓得魂不附体,赶紧过去跪在太师椅旁,叫道:“姐姐为何生气?”铁老太太说道:“罗文啊,你的武学成啦?敢跟老哥哥动手啦!”铁天胜说道:“弟妇您别生气,我也是没有法子,非要动手不可。弟妇您别气着,您一来就完啦,他也没打着我,我也没打着他,我看您的面上不能伤他。”萧三爷等都在一旁笑啦。罗文说道:“姐姐您知道我的武学是与白老寨主学的。”铁老太太说道:“罗文你是腐儒哇!”铁老太太说到这里回头一看,庄上看热闹的人围着好几层。铁老太太说至此,往下又不说啦。萧银龙将杨香五、金头虎二人叫到近前,附耳说道如此如此。杨香五抽出匕首刀,照定贾明头上就是两刀,贾明夺过黄三太的单刀,口中喊道:“我也疯啦,今天我见人就宰。”看热闹的一听,吓得都纷纷四散。

  铁老太太暗赞真有聪明伶俐之人。一见看热闹之人走去,遂叫道:“兄弟是你与白老寨主近,还是白老太太与白老寨主近呢?”罗文答道:“夫妻近。”铁老太太又问道:“白老寨主与白俊比你近不近呢?”罗文答道:“亲父子近。”铁老太太又问道:“白老太太将姑娘许与镖行之人所为何事,你知道吗?”罗文答道:“兄弟实在不知此事。”铁老太太复又说道:“黄金印掷在九龙山十海岛内,白家的大罪弥天。你要是能盗出印来,并不是单救忠良与胜三哥,你还救白家一门呢。你先见了胜三哥,就说盗出印来不准叫白家打官司,你胜三哥是舍命交友的人,必然允诺。那么一来,你是一举三成,况且你会的本事,虽然不欲取功名富贵,你岂不闻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这回事你要办好了,孝义声名兼而有之。”罗文听到这里,以头触地说道:“小弟遵命!不是姐姐教弟,几乎误了大事,小弟遵命办理,姐姐请回家去吧。”铁老太太将刀剪俱都掷在就地。罗文说道:“姻兄,三观庙老方丈与弟至厚,您与大家就在三观庙内寄宿一夜吧,明天咱们都到菊花村。”铁老太太说道:“罗文你要暗中一走,姐姐便悬梁一死。”罗文说道:“姐姐放心,兄弟决不失信。”罗老太太对萧三侠与铁天胜道了个万福说道:“二位哥哥别生气,吾兄弟他年轻。”铁天胜说道:“您去吧,自家人何必客气呢?”铁老太太坐着太师椅子回罗家林去了。铁天胜说道:“我叫你去你不去,非得找这个不可,这时你也去啦?”罗文说道:“大哥您有理,我没有理,咱们回三观庙去吧。”众人奔三关庙而来,走至三关庙四座石碣跟前,罗爷真是艺高则狂,年轻性傲,走到石碣前说道:“在下说过,镖行要有人能服了我罗文,我姓罗的情愿前去盗印。如今并不是镖行的人服了我罗文,乃是亲朋的面子,罗文不得已应允盗印。究竟罗文心中不服,现在这儿有石碣,咱们大家取个笑,在下外号人称铁掌赛昆仑,今天我将这座石碣以掌断之,以博大家一笑。”语毕,运动了金砂掌、银砂掌、铁砂掌,丹田一粒混元气,伸掌在碣角上打去,就听克喳一声响亮,碣石的犄角落下来有一尺长的一块三角形式石头。萧三侠、铁天胜、黄三太、萧银龙等都暗暗喝彩。罗文说道:“铁飞龙你也有横练的功夫,你能掌打石碣吗?你们镖行的人要能掌打石碣,我前去盗印,心服口服。”铁飞龙说道:“我办不了。”

  罗文又一看金头虎头上有白圈圈,知道金头虎有金钟罩,有十三道横练的功夫,叫道:“贾镖头能掌打石碣吗?”贾明说道:“不用说掌开石碣,就是使油锤还不定砸得开呢!”罗爷哈哈大笑,口中说道:“不是罗某说句大言,大概有我这功夫的很少。”大众面面相觑,俱都无语,忽然间由山上纵下一人,好似一个团儿,口中说道:“隐士高明,老朽拜见。”此时天光将黑,罗爷一看此人是个小矮子,大脑袋,站在罗爷面前。萧三侠叫杨香五晃着火折子,萧三侠急速过来给引见,遂说道:“罗隐士,我与你们二位介绍介绍,这是我胜三哥的大师兄,复姓夏侯,双名商元,人称镇三山撼五岳大头鬼王鬼见愁,水面有一个别号叫赶浪无丝。”又叫道:“师兄,这就是罗隐士,铁掌赛昆仑。二位多亲多近。”大脑袋问道:“隐士高寿?”

  罗爷答道:“还小得很,现年二十七岁。”老剑客说道:“罗隐士,咱们两人是同庚,你二十七岁,我八十七岁。我们前来聘请高贤,救忠臣、救义士,按说不能献绝艺。罗隐士你打的是第一块石碣,我打第三块石碣。”说着话,走到石碣近前说道:“这块碣是花家村众绅商立的。”罗文一听就是一怔,天已昏然,夏侯剑客何以知此碑是花家村绅商立的呢?原来老剑客是童子功夜行眼,罗文焉能知道呢?老剑客走到石碣跟前一看,这块石碣上正中间适有干纹,老剑客说道:“罗隐士你砸的是犄角,我不能与你砸的一样,我一掌由石碣当中断开,罗隐士你若再去九龙山盗印,您当然服气了。”罗文说道:“老剑客果然由石碣当中砸断,在下罗文情愿盗印,别说是九龙山十海岛,就是刀山,罗文也钻。”老剑客运用一粒混元气,金砂掌、银砂掌、击石法,连砍带砸的功夫,就听卟咚一声,石碣由当中而断。罗文说道:“老剑客,我佩服您!果然名不虚传。前者听我师弟言讲老剑客在萧金台力举石香鼎,膂力过人,在下恨不得一见高明,今日不期而遇,罗文实是三生有幸!赴九龙山盗印,罗文万死不辞!众位远路而来,辛苦之甚,今日天已不早了,咱们就借居三观庙吧。三观庙的老僧与在下是莫逆之交,按说我应当将众位请到家中,皆因为事关秘密,倘被九龙山探了去,又要别生枝节了。”老剑客夏侯商元说道:“隐士之言甚是。”罗爷在前引路,众人后面跟随。进了山门,往禅堂而来,罗爷一声狂笑,口称老剑客:“镖行之中能服罗文者,我想就是老剑客一人而已,大概没有第二人了。”

  第二日清晨,萧三侠与罗文俱都奔罗家林,铁老太太一看罗文回家,甚为喜悦,遂叫道:“兄弟盗印,何时起身?”罗文说道:“小弟今日就要起身,特来辞别姐姐。今天我跟姐姐说一句实话,小弟子日练水性,并不能人海泉。那海泉上下翻腾,谁也进不去。德行水性过人的,不知有多少,俱都不能下海泉。小弟去了,若盗不出黄金印来,还有何面目见天下的英雄?此去是凶多吉少。念姐姐自三岁抚养小弟,教小弟成人,今者奉姐姐之命,朋友之托,死何足惜。”语毕,跪倒身形与姐姐磕头说道:“小弟若一去不回,这就是报答姐姐的养育之恩了。”铁老太大听到此处,不由的潸然泪下。叫道:“兄弟,你虽然是冒险,为救忠臣义士,天必保佑汝成功。事已至此,悔亦无及,贤弟你多谨慎些吧!”罗文说道:“谨遵姐姐之令。”

  却说菊花村上又起了风波,九龙山十海岛众人破石撞门,救出三老五少。韩秀不能隐匿,当时将此事报告了白玉祥。老寨主一怒,叫石匠运石头,趁着石灰未冷,将石门砌死,砌完了石洞,众人都归聚义厅内,白老寨主叫厨房摆了酒席,大众吃午饭。白爷说道:“真是邪不侵正,断去了这条道路,岂非天意?”酒至三盅,踩盘子的喽卒回来报告:“胜英寄居在菊花村王宅,多者不过百余人。”白爷说道:“我九龙山犹如铁壁钢城,镖行之人愿来就来,愿走就走。头次胜英他们三人进九龙山被获,下在水牢之中,人家将印盗去,白某落一个言而无信。印是假的,我失信于他人,反叫人家镖行人刀劈方成,断去林士佩的双足。二次又探九龙山,来了几个年青保镖的,身在九龙山如鱼落于千层网,鸟人铜铁笼,然后又困在石洞之中。三次是石俊山、孔华阳,又有一陀头僧人南侠王灵,内中定有隐情。南侠王灵兄与我是生死之交,他又不是陀头和尚,再说南侠也不能损坏我的石门,想必是镖行的计策?咱九龙山的英雄约有四五百位,喽卒也有万人。菊花村离东河坡四五里地,就没有人探一探是我王灵盟兄不是?”聚义厅前有一家英雄站起身形,叫道:“老寨主为何长他人的威风,灭自己的锐气?小侄男不但要探菊花村,还要将三侠或明清八义他们的人头捎一两颗来。”白老寨主一看不是别人,乃是张玉龙,遂说道:“我派人是探王灵的消息,并不是叫人行刺。怕你的艺业敌不住三侠,聚义厅前不可戏言。你去菊花村探探是吾盟兄王灵不是?千万不可行刺。晚晌预备小船一只,十二道钢铁闸不开,用千斤秤系下小船,人也用千斤秤坠下去。此时天气尚早,你歇息去吧。”张玉龙遂出了聚义厅,归内寨。

  张玉龙乃是白玉祥的盟侄。玉龙回归内寨见了杜氏娘子,此女即杜老镖头之长女,全身的武学,美而且贤。今天一见自己丈夫酒气喷人,遂说道:“寨主,这两天九龙山乱事甚多,你看你喝得这样子?”张玉龙说道:“娘子,白老伯父乃是堂堂男子,无故长他们镖行人的威风,我在聚义厅说明,今夜晚间前去探菊花村,看看陀头和尚果然是王老伯父不是?将此事探明,我还要捎他们两颗首级来。”杜氏娘子笑道:“外面山风甚大,不怕风吹了你的舌头。明清八义的三侠,天下名扬,俱各有惊人的绝艺,你我夫妻时常比赛武学,你输与我之时甚多,你岂是侠客的对手?你跟侠客何仇之有呢?”张玉龙说道:“你常常看见我背后那道痕迹,那是前三年我在莲花湖为寨主之时,因萧三台群英会之事,贾矮子给了我一剑,几乎要了我的性命。”杜氏娘子说道:“最近者父子,最恩爱者夫妇。我不能不提醒你,你身有重罪,你尚且不知?”玉龙说道:“我何罪之有?”杜氏娘子说道:“你与林士佩撑船,林士佩将印掷在九龙山十海岛内,将来事犯当官,林士佩双足皆断,怎能将印掷在海眼之内?必然得把你供出来,你这一给他撑船,罪行可就大啦!”

  原来,当时林士佩跪在船上,将印用绸子包好,叫张玉龙撑船,自向海眼掷印。张玉龙将此事都告知杜氏娘子,故此杜氏娘子今天解劝丈夫。张玉龙闻听妻子所说之话甚有道理,低头不语。杜氏娘子又说道:“我与你出一个计策,你借身换影,早早出离九龙山。你今天探菊花村,我与你同去,咱们夫妻同归杜家庄,我天伦保镖半世,颇有积蓄。你我夫妻在杜家庄一忍,我天伦死去,你也应扛幡架灵,久后你若见了白老伯父,你就说菊花村举事不成,无脸面回九龙山。你看九龙山的英雄滴汗如雨,哈气如云,有你也不多,无你也不少,此时寨主你脱离了一场弥天的官司。那时节再弃暗投明,可以无忧无虑。”

  张玉龙当时说道:“你这妇人大不贤了。你这几天说话总是山大王无有下场,你既看不起大王,你那时应当与你天伦说不嫁山大王,谁叫你嫁于我呢?白老寨主是我义父,待我恩高义重。再说白老寨主与我天伦又是八拜结交,焉能背之?我意已决,今夜晚间探菊花村,活着是九龙山的人,死了是九龙山的鬼。”

  杜氏娘子一想,劝不了自己丈夫,也就不再劝了,遂说道:“我们妇道人家是随夫贱随夫贵。今夜你一人前往,为妻我放心不下,我愿与你同去,为你指臂之助。你看如何?况且此时天气尚早,你我夫妻再喝几盅酒,你再休息休息。”内寨有婆子做饭,杜氏娘子帮助做了几样好菜。张玉龙本是下坡酒,带着醉又喝起来,杜氏娘子成心不喝,把张玉龙灌了个酩酊大醉。杜氏娘子将他安置在床上,张玉龙醉醺醺地睡去。杜氏娘子打开立柜,捡细软对象包了一个小包袱,金银包了一个小包袱,耗到掌灯之时。杜氏叫道:“寨主醒来。”张玉龙翻身爬起来,问道:“什么时候了?”杜氏说道:“现已掌灯之时。”张玉龙说道:“晚了晚了。”杜氏说道:“才掌灯,焉能晚了呢?”

  此时杜氏娘子已然扎绑停当,汗巾扎腰,将分量重的包袱自己背着,轻的给张玉龙背着。张玉龙问道:“带包袱何用?”杜氏说道:“老娘们出门你不晓得,必须带着鞋鞋脚脚的。”张玉龙在前,杜氏娘子在后。杜氏娘子问道:“在什么地方上船?”张玉龙说道:“武松崖下早预备了小船,崖上还有喽卒等候咱们。”

  在聚义厅上老寨主告诉张玉龙不叫由钢铁闸走,并未明说是武松崖。天刚黑的时候,老寨主便打发几名喽卒,到武松崖坠下小船去等侯张玉龙。张玉龙往这边走着,喽卒一看是两个人,走到切近,有认识张玉龙的妻子的,一看是杜氏娘子,也不敢多问,遂用藤筐将张玉龙夫妇坠将下去。夫妻二人到了船上,杜氏便与张玉龙铺好了,个毡垫子,玉龙躺在船上睡去。

  武松崖距东河坡二十多里呢,走至半路张玉龙醒了,他口中干渴,便与杜氏讨水。杜氏遂用盅与玉龙舀了碗江中的凉水,又解渴又解酒力。张玉龙喝下几碗凉水去,躺下再睡。船到了东岸,杜氏唤醒张玉龙。夫妻二人各背着小包袱,下了小船往东去。走了有二里之遥,前面有一片大松林,杜氏叫道:“夫君,咱们休息吧。”玉龙说道:“好。”夫妻二人遂进了树林子休息,杖氏问道:“此处离菊花村尚有多远?”张玉龙说道:“这儿离着菊花村有二里多路。”夫妻二人俱都坐着小包袱,杜氏说道:“我跟你干什么去?”张玉龙说道:“行刺去呀。”杜氏说道:“夫君此言差矣!哪有少妇行刺的道理?你还不改邪归正,脱离大罪?咱们回到杜家庄享福去吧。这两个小包袱就是咱们当寨主所分的金银细软,一点儿没损失。”张玉龙闻听,大怒说道:“下贱的东西!你离间我们义父子的感情,我是生死无二志。非报答老寨主知遇之恩不可!你要不愿跟我张玉龙,你回你的杜家庄。我张玉龙是奇男子大丈夫,我要上杜家庄找你,我就不是大丈夫。”杜氏唉了一声,遂说道:“你要到菊花村行刺不成,你还有脸面回九龙山吗?那时节咱夫妻回归杜家庄,你我夫妻无忧无虑,夫唱妇随,岂不美哉?何必说绝话呢?咱俩行刺也不能背着包袱前去,你上树把包袱系在树上,省得累赘。”张玉龙遂爬上树去,将两个小包袱拴在树上,夫妻二人才奔菊花村。

  进了西村口,踩盘的喽卒早已报告过了。本村首户财主王宅座北向南,门口有四棵门槐。来到门前,杜氏说道:“朋友借居必在前院,你奔前院,我奔后院。你若举事不成,我就在后院点起一把火来,他们必然救火,你我夫妻便逃奔树林聚会。”

  张玉龙点头,夫妻二人拧身形上房。杜氏奔内院去了。此时二更多天,张玉龙到了西跨院,看了看清静无人,由房上又到东跨院,往下一看,北房五间,隐隐有灯光,不明不暗,东西厢房,南客厅,俱无灯烛。张玉龙飘身落在房檐下,一伏腰奔北上房,将明间隔扇纸打了一个月牙小孔,里面就是一盏蜡烛,蜡花都结成了蕊啦,足有一寸多长。上房屋中有五七位老者,年青的十数余人。再看正当中八仙桌北面,面南背北,胜爷在那里打盹呢,晃晃悠悠。西面神刀将李刚,手托着腮睡着了。

  东边一位老者虎抱头趴伏桌上睡呢,正是人地昆仑邱三爷,还有两位靠着墙睡的,老少共二十余人俱都和衣而睡。张玉龙看罢,提腰围子抽匕首刀,将头道门闩拨将下来。刚要拨底下的门闩,就觉背后有钢锋声音。好张玉龙,真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能。急忙闪身形,一只亮银镖咯啷一声,打在隔扇之上。

  张玉龙借着星斗一看,南房上纵下一人来,声音不大,口中说道:“好大胆的贼人!”走至跟前哗啷一声,十三节亮银鞭裹脑缠头打来。张玉龙用匕首刀一蔽,被十三节鞭把刀磕飞。张玉龙接架相还,二人战了五七个回合,十三节鞭的鞭法精奇,张玉龙无心恋战,纵出圈子外,败到西房下。使鞭的英雄将鞭一擎,站在东面并不追赶。张玉龙拧身形上了西房,刚稳住脚尖,由后坡来了一道黑影。张玉龙看此人歪带透风巾,一扬手说:“下去,少爷。”张玉龙躲闪不及,正打在脑门子之上。

  张玉龙就觉着似火烧的一般,遂流下血来,一仰身由房上栽将下来。张玉龙掷了藤子蛇,离地三四尺一个燕子翻身站住。这道黑影好似风摆荷叶一般,由房上纵下来。此时月光不甚明亮,张玉龙刚要走,被此人一脚踢倒,晃着了火折子一照,说道:“原来是熟人啊。”张玉龙一看是贾七爷,心中已经明白上了当啦。方才挨的是石头子儿,彼此全认识。张玉龙明知走也走不了,惟有闭目等死。贾七爷说道:“猴儿崽子,前三年我给你留下一个记号,未忍要你的命,你还敢上菊花村闹鬼来?”

  说着话,抽出秋风落叶扫,明晃晃耀眼锃亮,真乃无价之宝!

  眼看着玉龙要头尸两分,就听贾七爷背后有人痰嗽一声,双隔扇已开,叫道:“贾贤弟剑下留情!”胜爷走至近前,晃着火折子一照,说道:“七弟后退,胡景春你将他捆上,我有话问他。”此时老少二十来位,俱都站在胜三爷身后。胡景春过去,解张玉龙的英雄带,将张玉龙双手捆好。胜三爷叫黄三太搬出一张椅子来,叫道:“欧阳德李煜,将贼推上来!”欧阳德来到张玉龙面前骂道:“混账王八羔子,你也来到这里闹鬼?再练十年你也是孙子辈!”胜三爷摆手说道:“不要骂人。”欧阳德李煜将张玉龙推至胜爷面前。胜三爷说:“朋友,你姓什名谁?我的宾朋你也许认识。”张玉龙说道:“我姓张,名叫张玉龙。”胜三爷问道:“你由哪里来?”张玉龙答道:“我由九龙山来。”胜三爷问道:“来此何干?”张玉龙答道:“刺杀你老胜英。”贾七爷说道:“三哥,前三年我将他从背后挑了一道血槽,此人是贼心不改。留他何用?”贾七爷语至此,掌剑要杀张玉龙。张玉龙面不改色,引颈受戮。胜三爷说道:“七弟且慢!”贾七爷止住了手。胜三爷说道:“张玉龙你仪表不俗,可惜身归绿林,若是送到当官,决无生路。我要将你放了,你能改邪归正吗?”张玉龙冷笑说道:“姓胜的你不必假慈悲,收买人心,我活着是九龙山的人,死了是九龙山的鬼。大丈夫生而何乐,死而何悲。要杀快杀,要放就放!”胜三爷叫道:“香五,将他的绑绳解开,叫他逃命去吧。”张玉龙说道:“胜老者你不伤我,我可走啦。”拾起藤子蛇,拧身形上房。贾七爷揠剑要在后面跟随,胜三爷说道:“贾贤弟欲待何为?”贾七爷说道:“我怕染污了王宅的宅院,到外面杀他去。

  让他走出去一里地,我也能追上将他杀死。”胜三爷说道:“贤弟不可!不论是谁,咱们老少全都算上,谁也不准杀他。我跟下他去,我有要言问他。”胜三爷刚要上房,后面婆子一阵大乱。来了一个婆子,叫道:“胜老管家的,内宅有一个女贼在厢房放火,正是于家二位姑娘的值夜,于家姑娘先动的手,我们少奶奶与袁小姐俱都惊醒了,现在后院内与女贼动手呢。”

  胜三爷说道:“众位千万别乱,于贤弟与屠大哥同我前去。”

  站在月亮门往里观看,婆子丫鬟打着灯笼。三位姑娘一位少妇,围着一个少妇,是四个打一个。金凤手使一对鸡爪镰,银凤也是一对鸡爪镰,袁红玉手使一口柳叶刀。本家少奶奶也是一口柳叶刀。这个少妇手使的也是柳叶刀。五个人的家伙,带着风声嗖嗖直响。

  您道,二位姑娘是怎么来由呢?皆因为在孟家寨银凤吐血,红玉受了毒药箭。正在危急之时,幸亏蛮子在胜宅偷了道爷两粒百草转阳丹,故此救了二位姑娘。不论什么病,服下百草转阳丹,十八天就能复原。二位姑娘病好了之后,遂商议回江苏打听众位老人家的事情。姑娘都够了岁数啦,在胜宅之时红玉与银凤为的是借房子就亲。茂隆与银龙趁着胜奎娶媳妇,也打算办喜事。因为淫贼镖打屠小姐,火焚胜宅,遂把此事耽搁了。

  姑娘们又请二侠孟凯归孟家寨,也为的是婚姻事。不想好事多磨,姑娘们又受了一回伤。小弟兄们又有杭州之行,到现在是九月中旬,火烧孟家寨,是七月间的事。事隔两月,茂隆与银龙不知下落。二位姑娘不言而喻,都是一样心思。互相商议,要到江苏探视众位老人家的下落。明着是探望老人家,暗着却都是不放心自己的未婚丈夫。姐儿俩议好此事,遂通知了孟氏老太太。孟氏老太太也不能拦阻,于是打发一个年老的婆子,一个年老的管家,同三位姑娘由孟家寨起身,径奔江苏省。到十三省总镖局子打听众位老人家的下落,才知道都在菊花村王宅呢。因此三位姑娘又到菊花村,在菊花村王宅住了两三天的工夫。今天偏偏又赶上姐儿三位与王家小奶奶正围战杜氏娘子。

  胜三爷叫道:“众位姑娘别伤他的性命。”要没有胜老英雄的这句话,今天杜氏娘子休想活命。慢说是四女战杜氏娘子,就是一个人也足可与杜氏娘子战几十个回合的。四女因为有胜爷之命,故鸡爪镰将柳叶刀捋住,杜氏娘子正抽刀的时候,银凤一抖飞爪将杜氏娘子肩头抓住,杜氏娘子掷了柳叶刀躺在尘埃。

  银凤过来就势用飞爪的绒绳,将杜氏娘子倒捆了二臂,又要捆杜氏娘子的腿,胜三爷说道:“姑娘不必捆她的腿啦,将她推过来吧。”此时杜氏娘子青丝散乱,狼狈之极。推到胜爷的面前,有女仆搬过一条板凳来,放在月亮门之内,胜三爷在当中落座。上垂首是屠大爷,下垂首是于丰恒,三小站在三老的背后。金凤、银凤二人搀着杜氏娘子站立在胜三爷的面前,婆子打着灯笼照着。银凤说道:“小老婆,你也敢到这里放火?快跪下吧!”胜三爷摆手叫道:“别难为姑娘。”杜氏娘子低头不语。胜爷捻银髯一看,杜氏娘子不像下流之女,遂说道:“大娘子,我胜英与大娘子素不相识,又无仇无恨,你为何来到我的朋友家里放火呢?”杜氏娘子说道:“你就是十三省总镖头胜老达官吗?”胜三爷答道:“不错,正是老夫胜英。”杜氏娘子说道:“胜老达官你不必多问啦,良善之家的娘子还能黑夜给人家放火吗?杀剐任之,速求一死。”胜三爷是何等人物,一看这个妇人,早知是好人家之女,其中必有隐情。胜三爷说道:“大娘子,我在前院拿住行刺的张玉龙,他本是男子,我都不能加害,何况拿住你这女子反倒杀害呢?”杜氏娘子问道:“您是将前院行刺的放了吗?”胜三爷说道:“大娘子,胜英不说妄言。”杜氏说道:“前院行刺的那是我的夫君,你将他放了,我速求一死。”好一个节烈的杜氏娘子,始终不提娘家姓字,她要一提是金叉飞刀将杜云杜子明的女儿,焉能捆着呢?

  那杜云杜老镖头,乃是胜三爷联盟的兄弟,无奈杜氏决不言娘家姓氏。胜三爷说道:“前面那人我既放了,岂能不放你呢?我若将你杀了,使你夫妇半途分离,我于心何忍?你与你丈夫既然同来,必有聚会之处。”胜三爷语至此,叫道:“姑娘将杜氏娘子放了。”银凤那是多伶俐的人,当时口称:“原来是张大嫂子,小妹不知,多有得罪。”银风是莲花湖的人,张玉龙在莲花湖当过水八寨的寨主。银凤知道,每至年节各寨的寨主都与于丰恒拜年去。银凤也看见过张玉龙,故此银凤今天才送假人情啦。杜氏娘子说道:“小姐不要这么称呼,我是贼妻,你是金枝玉叶。”银凤给杜氏解开了绑绳说道:“嫂子你有所不知,我的天伦就是这位老头。他老人家在莲花湖当过老寨主。你别提贼字,张玉龙在莲花湖当过水八寨寨主,咱们都是一家人。”杜氏这才明白。胜三爷说道:“娘子你去吧。”杜氏娘子跪倒身形,口称:“老恩公,你这样放我,我不能自己走,你赏给我一个脸面,打发人将我送到村外树林子,我还要劝我丈夫改邪归正。胜老恩公实告诉你吧,我的丈夫还有用处,要论能为他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皆因为忠良爷的黄金印,被林士佩掷在海岛之中,林士佩的双足已断,焉能是他自己办的事呢?掷印的时候,是我丈夫撑的船,将船撑至十海岛。林士佩跪在船上,印用红绸子包裹,他跪在船上将印拾起来往海眼里掷的。我丈夫没有别的用处,若有人下海眼去捞印,我丈夫能知道印落在哪个海眼之中。要不然纵有能人盗印,是十个海眼,他焉知落在哪一个海眼内?岂不是白费工夫吗?若能劝降了我的丈夫,他能引到掷印的所在。还有一件大事,我丈夫也能办得到。有一位能人可以下海泉,此人与我丈夫是磕头弟兄,他能请此人出世帮着胜老恩公完案。那时节望求胜老恩公恩施格外,救我丈夫不死。贱妾虽死亦感胜老恩公大德矣!”语毕,潸然泪下。胜爷说道:“真是贤德的妇人。姑娘快搀起娘子讲话。”

  银凤将杜氏娘子搀起来。杜氏娘子说道:“胜老恩公你预备一辆车,派人将我送到村外树林,我还要借一身衣服,这样实在不雅。”银凤说道:“张大嫂子跟我换衣服去吧。”胜三爷派人备一辆轿车,杜氏娘子整理完了发髻,换好了衣服,银凤与金凤姐俩陪着出了王宅。上了轿车,杜氏坐在里面,金凤与银凤跨着车辕。此时有三更多天,直奔树林子而来。胜三爷自尾于车后,前面是老家人打着灯笼。

  单说张玉龙被放,他是鹿伏鹤行跑到了树林之内,在树林中左等杜氏也不来,右等杜氏也不来。工夫一大,张玉龙坐在树林中,不由的胡思乱想。心中暗想:我妻这几天在九龙山神气不好,我不该叫她同我前来行刺,这叫酒后无德。我要不喝酒,决不能叫自己的妻子出头露面,此事大错了。想至此处,又一反想,暗说不对不对,这个贱人不能回来啦,我别傻等着了。这几天她在山内,口口声声绿林道无有下场,绿林道不得好结果,叫我同她归杜家庄享福,夫唱妇随。她哪是一片好心,明明咒诅于我,为的是叫我同她出山,她是另有用意。这几天镖行人年青的常到山里去,我见镖行之人俊品人物不少。这两天镖行有人在内寨与这贱婢有什么事也未可知?唉!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我走吧,别傻等着了。张玉龙刚要起身,就见有一个灯笼奔树林而来,后面是双套轿车。张玉龙复站在里面观看究竟,比及来到树林切近,胜三爷绕到车前,张玉龙出树林子一探头,复又回去。胜三爷说道:“张玉龙你不必躲避,我与你送妻子来了。”张玉龙一听太不象话啦,遂说道:“为何你与我送妻子来呢?”此时车已站住,金凤、银凤下了车,张玉龙一看,认识是于老寨主之女,紧跟着自己妻子由车中出来。张玉龙一看,自己妻子换了衣服了,这个气儿可就大啦。

  再往头上一看,杜氏的头也改了样了,变成了一个发髻啦,张玉龙抹身往林中便走。杜氏说道:“夫君你还不止住脚步?为妻有良言相劝。你不要多疑,待我说与你听。”张玉龙气昂昂地说道:“你别里勾外连,有话快说!”杜氏说道:“夫君你不要胡思乱想,你在前院被获遭擒,我在后院放火,被于家姐妹将我也捉住了。胜老恩公将我恩放,并叫于家姐妹陪着我出王宅。胜老恩公在前院放了你,在后院放的我,可不是为妻我自夸,并不是为妻我贪生怕死,求饶惜命。于家姐妹将我捉住之时,当时我就请求将我杀死。皆因为妻自知与夫君你往后没有什么好收缘,情愿一死以了一生。无奈胜老恩公非放我不可,为妻我才要求于家姐妹与胜老恩公,与为妻换衣服,到后院拢发挽髻。胜老恩公待你我夫妻是天高地厚之德。我劝夫君你万不可执迷不悟,助纣为虐。为妻自幼除习女红之外,略读诗书,从未见有绿林道有得好结果的。你还不就此降顺了胜老恩公,帮助找印,将来你我夫妻白头到老,享人间真正的幸福。”张玉龙未等杜氏将话说完,厉声说道:“贱人、你这几日在山里,口口声声绿林道无有下场,臭贼该杀。我是臭贼!谁叫你跟的我?现在你不愿与张玉龙为夫妇,也不为晚,你看着谁好,你就跟谁去!姓张的决不能找你!”杜氏说道:“夫君我并不是为我自己有了私心,我为的是丈夫你一世荣华。你要是奇男子大丈夫,赶紧说出你的朋友名姓,请出人家来帮着得印,好赎你的大罪。不要执迷不悟了!你我夫妻恩爱三载,你从此改邪归正,可以显耀门庭。女子是墙上的泥皮,揭了一层又一层。”

  张玉龙说道:“好贱人,你说你没有私心,有什么凭据?你上了胜英的当了。咱们俩从此各自奔前程吧!”杜氏夫人说道:“为妻有确切凭据,你来看。”一提裙子由腰间提出犀牛皮软皮壳,抽出了匕首刀横于粉颈。银凤伸手拉住杜氏的手腕,叫道:“嫂嫂不可。”杜氏将匕首刀换于左手。金凤、银凤在杜氏右边,胜三爷在杜氏左边,杜氏刀交左手,胜三爷过去一伸手,自己一反想,我胜英是什么身份?焉能捋妇女的手腕,岂不失去了人格!思想至此,刚要叫姑娘快拉娘子,一句话尚未出口,就在一怔神之际,匕首刀已抹人粉颈,当时血流如注。

  杜氏娘子翻身倒于就地,立时殒命。金凤、银凤傻呆呆的发怔,张玉龙不知所措。胜三爷叫道:“玉龙你太欺我胜英软弱了,你不知我的苦心。你是挤得哑巴说了话了!你天伦金面韦驮张旺,被法兰打得口吐鲜血,死于杭州擂台之上。你蒋五叔打了法兰与你天伦报仇,璧和僧又打了你五叔,你天伦当时昏绝过去。搭到贺宅,你天伦才缓醒过来,只有呼吸之气,将我叫到榻前,嘱咐我以后见了你的时候,把你提出苦海。我因受过你天伦的重托,你行刺我不杀你,我打算跟下你来,欲问你当初投九龙山的隐情?不想你妻又在后院放火,我又将你妻送来。如今你逼死了贤德之妇,硬说你妻有了私心,你够人格吗?现在你受法兰驱使。”张玉龙听到此处,口中说道:“胜老伯父您有话为什么不早说呢?”胜三爷说道:“你夫妻一见面就口角相争,叫我何以答言?”张玉龙回头看看杜氏,放声痛哭。

  跪在胜三爷的面前认罪服说。胜三爷说道:“贤侄不要伤情,有话站起来讲。”张玉龙站起身形说道:“胜三伯父,我不是哭她之死,悔我辜负她待我那一片好意。”胜三爷说道:“我必将这件事禀明了钦差大人,不能叫你贤妻白死。”胜三爷又叫二位姑娘:“你们姐俩坐车仍回菊花村告诉你的天伦,叫他给张氏拉一个寿木来。再派十位八位人来,来两个女仆,先将杜氏成殓起来,暂归菊花村停灵。”张玉龙说道:“劣侄沾了不孝不义之名,在我天伦面前少孝道,逼死我内人。劣侄我实罪该万死!”胜三爷说道:“上天许人改过自新,你从此改邪归正。多孝顺你天伦尚不为迟,自能逢凶化吉。”张玉龙与胜爷说着话,就见由菊花村来了三十余位男的,车上坐着是女仆,四个人搭着寿木,还有纸张。丫头婆子把杜氏成殓起来。胜三爷率领镖行老少英雄二十余位,拜奠张氏,然后胜三爷叫将棺材抬至菊花村。张玉龙说道:“且慢,树上还有两个包裹呢,您叫人上树去取将下来,此物我也不要,留与张氏发丧之用。”

  胜三爷叫人上树取下包裹来,当着众人之面打开,里面俱都是金银衣物等,约值五七百两银子。众人看完了仍然包好,放在张氏的棺材上,抬回菊花村。进了王宅,将灵柩停在前院,众人进了上房,吃茶谈话。张玉龙换了衣服,与小弟兄们非常的亲近。然后摆上酒席,酒至半酣,胜三爷唉声叹气。张玉龙说道:“胜老伯父,此印小侄知道下落,并有我拜兄隐士罗文能下海泉。此人现在六合县罗家林居住,聘请此人必能盗印。我知道落在哪一个泉内,您要请不来此人,我给他跪下请他,必叫他前来帮助盗印。”众人闻听张玉龙之言?抚掌而笑,说道:“罢了,真是至诚的英雄。隐士罗文已有人请去了,今天去了两天啦,大概明天必有信息。”张玉龙说道:“还有一事,胜三大爷您必知我父现在哪里?我要见我父亲一面。”胜三爷说道:“此是易事。你父现在我的镖局子养病呢,大概已经好了。谁同他前去?”一粒洒金钱胡景春说道:“弟子愿往。”于是星夜同着张玉龙奔十三省总镖局而去。

  来到镖局子,天光已亮。胡景春将张玉龙领到后院上房屋中见了张旺。张旺尚在病榻,张玉龙看见天伦,放声痛哭。张旺坐起身形问道:“汝因何至此?”张玉龙哭禀他的天伦,将白玉祥怎给他娶妻,直说至杜氏树林劝夫,自刎而亡。张旺含泪道:“小冤家,你将贤德的儿媳逼死,如今你可醒悟了?”

  张玉龙说道:“孩儿后悔已迟。”张旺说道:“皆因为你在家我便出外,你在外我又回家,胜三爷,前二十余年救过为父之命,我却未曾跟人提过。”张玉龙说道:“孩儿必报答我胜三大爷之恩,同我盟兄隐士罗文,去海泉盗印。”张旺说道:“吾儿附耳过来。”张玉龙低头立在他父面前,张旺说道:“你白老伯父性情刚暴,又是武状元出身,他必与你胜三大爷有一场血战。你三大爷在场面上可不让人,两下里要僵了火,动手的时候,人物对了人物,必然是摘解不开。胜三大爷有镖行的人,你白大爷九龙山人多势重,打得必然是搅海翻江,我有苦肉绝计。话可不许传六耳,你可不许告诉别人。罗隐土来了,你去帮着盗印去。盗印出来你就算是我的好儿子,你去吧。我的言语,要牢牢谨记。”张玉龙不忍割舍。张旺说道:“你只要改邪归正,父子在一处之日甚多。何必学儿女之态?”张玉龙含泪奔前院客厅。此时镖局子尚未开饭,便随一粒洒金钱回菊花村。静等隐士罗文。

  话说胜三爷大众正在谈论杭州擂台之事,有人回禀,铁老镖头同隐士罗爷及先去请人的小弟兄们俱都到了村口。家人报告未毕,铁天胜已走人上房,口称:“胜三哥,罗文到了。”

  胜三爷说道:“现在哪里?”铁天胜说道:“他们在后头呢。”

  胜三爷说道:“众位仁兄贤弟,这可不能以平常朋友待之,咱们大家赶紧出庄迎接。”众人个个离席,整理衣襟,胜三爷在前率领众人,出了王宅奔村口而来。就见一匹白龙驹上端坐着萧三侠,后面就是罗爷与众位小弟兄。萧三侠先甩镫下马,铁天胜说道:“胜三哥,我给你引见引见,这是咱亲戚罗文。”

  一指胜爷说道:“这就是胜三哥。”众位英雄观看惊天动地的英雄,原来是一位俊俏年青的人物。头上戴青缎子壮帽,身穿青绢绸大氅,青缎色短靠。一巴掌宽青缎子英雄带,细腰窄背。

  双肩抱拢,五官清秀,面如冠玉,俊美之甚。胜三爷走上前去,提大氅,磕膝盖点地,口中说道:“隐士光临,未能远迎,罪甚罪甚!”罗爷一看胜爷偌大的年纪,这样的恭敬,赶紧还礼说道:“胜老明公过奖了,在下乃是村庄一农夫,何敢劳动侠剑客?罗文有何德能?老义土如此,使我罗文举止不安了。”

  铁天胜在旁说道:“罗贤弟不过套言。”罗爷又与老少英雄见礼,胜三爷与罗爷连袂进了菊花村。走进王宅大门,进了东跨院,尚有未迎接出来的,进了屋中再与见礼。胜三爷说道:“王大哥,这是隐士罗文。”罗文一看,王灵当时一怔。罗文说道:“胜老明公,您与王老伯父论弟兄,罗文我不敢与他老人家论弟兄,这是我王老伯父。”语毕,罗爷跪倒身形,口称:“伯父,小侄男罗文与伯父叩头。”王灵伸手相搀。胜三爷又与众少年介绍,都称罗文叔父。到了张玉龙这儿,彼此脸儿一红。罗文说道:“胜老明公,我们是同盟弟兄,咱们各论各人的辈份吧。”二人也见了礼。罗文向张玉龙问道:“贤弟你何以至此?”张玉龙打了一个唉声,将夫妻双行刺,杜氏自刎劝夫的话说了一遍。罗爷说道:“死了没有?”张玉龙说:“死了。”罗爷闻听,急得直跺脚,唉了一声,就地方砖碎了一块,塌下去有四五寸深。众人莫不叹羡罗爷之力大绝伦。罗文说道:“杜大哥真是命运不佳。二侄女被山大王抢去,用金钗刺目。

  大侄女自刎劝夫,双烈出于一门。金叉飞刀将杜云杜子明之女虽死不朽矣!”胜爷问道:“罗隐士你说何人?”罗文说道:“杜云杜子明。”胜三爷说道:“张氏就是子明之女吗?”罗文说道:“然也。”胜三爷长叹一声,几乎泪下,口中说道:“杜老镖头真教子有方也。贤德的侄女,始终不肯说出娘家姓氏,恐失了其父的名望。自以为山大王之妻,面上无光。其实人分三六九等,有贤有愚。山大王与山大王不同,白老寨主出身是武状元,论品第在你我之上,贤侄女死得实在可惜。伺后余必报知钦差大人,使贤侄女含笑泉下。”众人闻听,莫不叹息。

  罗文又将杜云二女儿金钗刺目,青龙山救姑娘之事说了一遍。

  胜三爷派人预备酒席,工夫不大,将酒席摆好,罗文这才问九龙山中之事。胜三爷遂将十二道钢铁闸昨日大开之事说了一番。

  罗文说道:“我并不是长我义父的威风,九龙山好比天罗地网,我义父拉起钢铁闸,撤去把闸的喽兵,那正是诱敌之意。镖行不去人便罢,镖行若要进去,十二道钢铁闸往下一落,想要出来势比登天还难。”胜三爷说道:“此话诚然不假,有闲工夫的时候,我将他们少年探山之事,对罗隐士再为细讲。”罗爷说道:“五位贤侄探山之事我也略知大概。哪天晚晌我与玉龙贤弟到九龙山前去探望探望。今天这半天不算,明天后天小弟若不回来,您就另请高贤。小弟我是以死相答。可有一宗,我有三件事,要在胜老明公面前要求。”胜爷说道:“罗隐士您把话讲在当面,我可应者自无不应。若实有难题呢?咱们大家再从长计议。请问这头一件?”罗爷说道:“第一件事,我若将印盗得出来,咱们是盆不沾面,面不沾盆,公事上别提我罗文一个字儿。”胜三爷说道:“凭隐士之高明,要是求取功名,武状元犹如探囊取物,这不是胜某当面夸奖,仪表人材武学,哪一样儿都称得起是状元的资格。您既看功名富贵犹如浮云,取出印来的时候,公事上绝不提您一字。这个事算不成问题啦。但不知第二件事?”罗爷说道:“我义父的秉性高傲,你们二位难免以武力解决。最后非有九龙山与镖行一场混战不可,到那时,杀得血染衣襟,我罗文概不能加入。头可断,志不可移。”

  胜三爷说道:“在下胜某决不能离间您义父子的感情。请问这第三件事?”罗文说道:“这第三件可得胜老明公您维力,如果破了九龙山之时,必得担保我义父及义兄弟,不能打官司。”

  胜三爷说道:“罗隐士,王灵老哥在此。王老哥哥与白玉祥乃是磕头弟兄,屠大爷与白爷又是儿女亲家。别说罗隐士您要求此事,就是不要求,我胜英决不能叫白老寨主去打官司。不但我一人担保不叫白爷打官司,孟二侠、萧三侠与我胜英,我们三个人担全部责任,宁可断我三人之头,不能叫白老寨主父子打官司。这三件事胜英敢担负完全责任。”罗爷说道:“既然把话说明啦,今晚我便起身,有印有罗文,无印亦无罗文了。”

  胜三爷提起酒壶满满斟了三盅,口中说道:“这三盅酒我给罗隐士您助兴,但是您为国事的忠良前去盗印,上天必能保佑。

  亦不可太固执了,亦不可焦躁,茫茫海泉,深不可测,岂是易事呢?探泉时千万多加慎重。”罗爷说道:“小弟谨记在心。”

  语毕,端起酒盅一饮而尽。三盅酒是盅盅尽盏盏干。胜三爷又斟三盅向玉龙说道:“贤侄你饮这三盅,愚伯助你马到成功。

  还有一件,你可要多多保重,量力而为,倘有差错,你有年迈天伦,何人侍奉?再说你那节烈的贤妻为你而死,你从此必要洗心向善。”张玉龙说道:“谨遵三大爷之命,不劳三大爷多嘱。”张玉龙连饮了三盅。大众吃完了饭,谈了会儿闲话,天色将晚。张玉龙带好了兵刃暗器,罗爷也收拾利便,带好了零碎,二人告辞起身。罗文说道:“胜老明公您可不要远送,咱们办的是事,九龙山踩盘子的甚多,如被探去,大有不便。”

  说完了话,罗、张二人站起身形往外便走。胜三爷站起身躯,大众在后跟随,送到宅的大门,胜爷又说道:“罗隐士与玉龙贤侄,二位务要保重些!”罗爷说道:“不劳挂念。”遂各抱拳而别。罗、张离了王宅,直奔九龙山去了。单言胜爷大众等,第二日派萧银龙、叶乘龙前去打探。前半日去打探,至后半日才回来。报与胜三爷:“九龙山的十二道钢铁闸大开,把山的喽卒一概皆无,九龙山仍不见有何动作。”此时有王宅的家人回禀胜老达官爷,外面有一穿灰色衣服之人,前来拜访老达官爷,还要拜见少侠客萧镖头,此人自称是青龙山的,姓方。”

  萧银龙站起身形说道:“小侄男前日也跟您提过啦,此人是青龙山的大寨主玉面小白龙方俊仁。此人虽是绿林道,品行甚佳,大有用处。小侄男亲眼看见,跟罗爷战几十个回合,他兄弟抢去杜宅的姑娘,此人并未在山内,因他兄弟方俊义已死,实有弃暗投明之心,趁此机会不收留等待何时?”胜三爷说道:“很好很好,就此迎接此人便了。”语毕,胜三爷率领三太、银龙等一干小弟兄迎接出来,来到大门外,胜三爷恭恭敬敬,刚要与方俊仁叙谈,萧银龙说道:“有话请里面再谈吧。”胜三爷遂向里相让,将方俊仁让进上房。玉面小白龙说道:“胜老明公休要嫌我是绿林中的贼寇,我情愿与明公牵马坠镫。”语毕,提大氅就要下跪。胜三爷赶紧伸手相搀,口中说道:“岂敢岂敢?方义士愿在镖局子,你我在一处,愿意当官差,府县衙门中,我也可以给你举荐事作。”方俊仁说道:“胜老明公,我愿跟你老在一处作事,一世之愿足矣!您不憎我出身贱薄,我跟您在镖局子内帮助作一份生意,我从此改邪归正,弃暗投明。您要有用在下之时,马上步下短打长拳水面之事,在下不敢说有本事,我必能尽其愚力。”胜三爷说道:“就是如此。水面上如有大事,必然拜恳阁下。”胜三爷遂吩咐:“摆酒,给方义士接风。”酒席摆好,让之再三,方俊仁与胜三爷分宾主落座。老少英雄俱都见礼已毕。饮酒之际大众观看,方俊仁仪表人材,有一派正气。惟有聋哑仙师细看玉面小白龙的五官微挑剑眉,惟独距离太近,相连不到一指。诸葛道爷看罢,并未对别人言说。回头与蒋伯芳说话。蒋伯芳低声叫道:“道兄,三番五次请这位姓罗的,我看他并不是项长三头肩生六臂之士。有蒋伯芳在场,何必请罗文呢?”聋哑仙师低声叫道:“兄弟,你老是这样眼空似海目中无人。你为何在擂台上,叫人家破了你的金钟罩呢?罗隐士他能下海擒蛟龙,六尺深的水就将你淹死。”蒋五爷吃了一个碰,低头不语。聋哑仙师又说道:“往后切不要如此。”蒋五爷这才点头无语。众人吃完了饭,散席之后各自安歇。一夜无书。

  第二日太阳过午时,不见罗文与张玉龙回归,胜三爷唉声叹气,口中说道:“三番五次聘请高贤,人家岁数正在年青,可叹张玉龙啊,他的贤妻自刎,劝夫改邪归正,我一人送了他二人的性命。我想万丈海泉,水势奇险,我胜英明知危险,使人前往送命,我胜英何以为人?何以生于世上!众位仁兄贤弟老少宾朋,哪一位阻我胜英,我誓不欲生。今天我要探一探万丈海泉,看看他二人如何?”老少英雄闻听胜三爷之言,面面相觑。惟有聋哑仙师打稽首,口念“无量佛”,叫道:“胜施主,你今天要探海泉,贫道决不能拦阻。适才贫道袖占一卦,前进者吉,后退者凶。你舍命交友,只管前去,人多了也不便。

  叫孟金龙与铁飞龙和咱师弟海底捞月叶乘龙及高俊龙、萧银龙,护随你前去。”胜爷点头说道:“甚好。”五龙齐声说道:“我等愿随前往,死而无怨。”五龙刚要收拾水靠等物,玉面小白龙方俊仁说道:“胜老明公且慢。趁您未走,我就此告辞。”

  胜三爷说道:“方义士,胜英款待朋友不周之处,容日请罪,为何辞去?”方俊仁说道:“胜老明公,昨天我与您提说水面若有用人之处,我是万死不辞,为何今天探海泉,您同五龙前往,不谈我方俊仁一宇?”胜三爷说道:“方义士乃是初次到此,因此胜英不敢派遣。”聋哑仙师说道:“方施主不要多想,并不是贫道不派,九龙山水势险恶,贫道不敢奉求方义士。”

  方俊仁说道:“道爷,我与胜老明公有言在先,万死不辞,何惧水性险恶呢?”聋哑仙师一乐说道:“方施主果愿前往,求之不得了。”方俊仁这才同着五龙收拾零碎并水衣水靠,六龙一老与大众告辞,出离王宅,直奔九龙山而去。七位走后,聋哑仙师说道:“列位施主,此去九龙山必然有一场血战,君子防患于未然。河沿现在停着咱们镖行六七十只船呢,容他们七位走远了,咱们大众一齐前往,作为接应,无事更好,有事咱们是休戚与共。”大众俱各答言说道:“道爷言之有理,正合我等之意,我们情愿前往。”

  不言大众预备起身之事,单言胜爷与六龙。七位由王宅起身,到了九龙山,已掌灯之时,一只小船遂奔闸口而来,一看钢铁闸大开,闸口闸坡上清寂寂,静落落,一人皆无。小船到了闸口前,水手说道:“老达官爷,我们这船进闸口吗?”胜三爷说道:“船不用进闸。”七位在船上遂各换了水靠,然后下了小船。三龙在前,三龙在后,萧银龙带路,叶乘龙次之,胜三爷居中。金龙说道:“三大爷您要凫不了,您就揪着我的分水韬,我能带你出二百里地去。”胜三爷一笑说道:“二百里地干什么去?贤侄不要大呼小叫的。”进了十二道钢铁闸仍然不见一人,往南去水中的拦江锁、混江轮俱都撤去。再往南去水中的竹城也是大开,并无一喽卒与一家寨主。离山坡不远,往西去,到了西北角,由水面再往南去。书中代言,六龙在水里要走几十里地,就如同儿戏一般。胜三爷累了就揪着金龙的分水韬,凫出有十余里地去。萧银龙回头叫道:“胜三伯父,这位张玉龙哥哥,做事大为严密,这两天我问他印在哪个泉眼之中。他言说恍惚。我说你要恍惚,请来罗隐士之时,怎样前去呢?他说大概是当中那个泉里,咱们奔当中的海泉去吧。”

  由东,北方的泉东面绕着走,就听见这股水往上翻的声音,恰似万马奔腾一般,令人毛发悚然。走到第二泉又绕过去,再到第三泉的东面。萧银龙说道:“胜三大爷,你在泉东边借着月光看着我们往泉里闯一回。”胜三爷点头。银龙说道:“金龙哥哥你在前面为头,飞龙第二,叶叔父第三,高恒贤弟你第四,我陪着方爷在最后。”列位,萧银龙平时不知是谁的水性好,今夜离着泉一近了,可就看出来了,还是金龙的水性,真有破水浪的力量,故此他将金龙派在前面。要论六龙的水性可都不小,相形之下,金龙略见优胜。六龙往泉前面凫,胜三爷踩水观看,离海泉翻白花处有两丈余远时,头一个金龙被水冲下来了,在水中翻了好几个筋斗。第二个飞龙也被水冲下来了,金龙叫道:“胜三大爷,这水真凉,顶不进去。”金龙说着话,面上变颜变色。其余众人有未凫至海泉近处,便被水冲将下来的。银龙说道:“咱们顺着水的漩涡往里扎猛子凫,随水力转着弯走。”大众齐说:“有理。”遂顺着水流往泉近处扎着猛子凫,凫到距泉一丈有余,仍被水力搅下来。胜三爷一看萧银龙与玉面小白龙,二人的脸面变成了青脸啦,孟金龙铁飞龙颜色更变。胜三爷说道:“你们六人歇息歇息,我往寒泉走一遭。”

  萧银龙说道:“胜三伯父,您老人家这大年岁,焉能受得了凉水浸犯呢?连我们年青的都不行。”正在此时,大众观看海泉西北露出一物,身上仿佛鳞甲相似,手擎一物,看着黄澄澄的,一露面又被水流搅将下去。大众甚为纳闷,工夫不大又翻将上来,较比先前离着海泉稍远,露出半截来,看出是人的模样了,又被水力搅将下去。当时再翻将上来离有丈余远了,凫出了海泉,还是手托着黄澄澄一物,直奔胜三爷而来,说道:“胜三哥,此乃天幸之喜。”一手分水,一手托着印,与胜三爷观看。

  口中说道:“黄金宝印得出。”

  书中代言,由罗爷来时计算,此时已是三天三夜了。罗爷跟张玉龙来时,由菊花村起身,二位在九龙山东河坡雇了一只小船。言的是游江,离九龙山闸口三五里地,有一片大苇塘,靠着苇塘将船打住。罗爷对船家说道:“我们二人是九龙山的寨主,外来的船不许奔闸口,你在此处等侯,不许远离。”船家答应,哥俩遂换了水靠,罗爷开发了船钱,除去船价之外多给了二两银子。船家问道:“你大概得何时回来呢?”罗爷说道:“明天要是不回来,你就走你的。”二位下船凫水奔闸口而去,离闸口相隔不远一看,十二道钢铁闸大开,并无喽兵把守。张玉龙叫道:“罗大哥,这是韩秀与老爷子师生之计。”

  罗爷说道:“不错,别看明着没有人,暗中的人更多。咱们哥俩别打水面走,扎着猛子走。”罗爷在前,张玉龙在后,二人遂往闸口里面扎着猛子而去。张玉龙是本山水八寨的寨主,山中水面哪里有卡子,他全都知道。进了十二道钢铁闸,张玉龙与罗文并肩而凫,绕着卡子走。进了竹城,绕西山坡奔上山梯。

  张玉龙说道:“你盗印,我在上山梯把守,凡山中人下水必由上山梯而来,我先将你陪到那个海泉去。”二人说着话,由东北往西南,此时在掌灯之后。由两个泉眼东边绕过去,到了第三个泉,张玉龙虽水性过人,离泉有三五丈就不能往前凫了。

  罗爷也不往泉中凫,同着张玉龙凫到上山梯。由身上取下一个包裹,打开了包裹,取出七块分水挡。这就叫未治其事,先治其物。罗爷平时水性过人,也下不去此泉。皆因为九龙山十海岛有这十座海泉,才有十海岛之名。这十个泉眼有五个泉眼的水往上翻,有五个泉眼的水往下翻。每个泉眼方圆占二十来丈远。往上翻的泉眼在九龙山东北,往下翻的泉眼在西南,也是二十来丈方圆。要往翻水泉里面掷一块石头,必得往上冒三次才能沉下去。水源由泉眼里冒上来,待水往上冒的力量止住时,则水力再向下翻,那石头才能顺着水流沉将下去。因为水由泉眼中来时,其激力最大,水往上翻的力量,就如螺形相似。那五个往下翻的水源,是由上面往下卷,二十来丈的水转着弯往里走。无论多大的对象,一近漩涡时便漩人里面。无论多大水性的人,也不敢近前。林士佩掷印的时候,张玉龙给他撑着小船。只可进往上翻的泉,临流切近便不能前行。泉眼的水流方圆二十余丈,小船离泉有二十五六丈远,便不能再向前进了。

  并且不能久停,林士佩的双足被胜三爷剁去,伤尚未愈,不过扎挣着办的事,张玉龙只能顾撑船,不能顾掷印。林士佩跪船头上,用红绫子将印缠好,留出一个头来提着,拎将起来往海眼中抛去。虽然林士佩力大绝伦,因为有伤的关系,究竟力量差些,把印掷出去只有十七八丈远,未能落在正海眼中。

  你道这也是忠良爷的命大,邪不能侵正。要真掷到海眼中,慢说是一个罗文,就是十个罗文,真要下海眼,那是决办不到!

  林士佩掷印之时,因为印上有红绫子,被石缝将红绫子夹住。

  要没有红绫子,茫茫海泉,小小的一颗印落在石堆里,罗爷纵能下泉,也找不着此印。这就是活该罗爷露脸,忠良大人的洪福,胜三爷老哥儿三位的造化。罗爷将宝印得着顺着水流转将上来,头一次往东北一看,见有五六个人,罗爷就知是胜三爷等到了。刚要说话气力不支,又翻将下去。再上来之时,虽离泉稍远,仍然又翻将下去。如此三次,才由水中冒出来,手托着宝印交与胜三爷。萧银龙、孟金龙等,俱都伸手向胜三爷要印观看。金龙从胜三爷手中接过印来,自己一欢喜,大声喊喝:“九龙山的小子,印盗出来了!”罗爷说道:“孟爷别喊啦,身在九龙山呢。”正在此时,由南往北破浪来了两个人。为首这个人,口中喊道:“将宝印与我们留下。”此人与孟金龙撞在一处,金龙一看此人,连鬓络腮红胡须,大牙龇于唇外,右手的护手钩一分水,亮出左手的护手钩,孟金龙伸手就抓护手钩。胜三爷看着此人眼熟,不敢相认,说道:“二位别动手,胜英在此。金龙不可造次。”此人听胜爷报了自己的姓名,当时就撤回护手钩,面对胜三爷说道:“老师,弟子在水中不能与你老磕头,我这里给你行礼了。”语毕,向胜三爷点了点头。

  胜三爷说道:“这位壮士不要认错了人。”此人说道:“我是你记名的徒弟,我叫混江龙于蓝。前三年三月你在莲花湖打虎,周济我母子银子。五月间银龙在莲花湖被困,我母亲叫我给你送信。六月间二打莲花湖你又周济我银子,我将我娘背出莲花湖。在江宁府西门外,我开了一个小买卖,前面是门面,后面是住家,我母亲死啦。我也没有娘啦,我才到镖局子里找你。听说你在这儿盗印呢,我想你是我师父,我应当替你盗印。我就来到九龙山,十二道闸都开着呢,我来到竹城遇见一个小孩,我以为他是九龙山的贼,他以为我是九龙山的贼,我们两个人就动上手啦。他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我是盗印的。他遂说咱们一家人,他也是盗印的。”师徒正在这儿说着话,后面这位少年,由胜三爷的身后绕过来,叫道:“胜三伯父,小侄男有礼了。”胜三爷一看这位少年,身穿荷花色的水靠,面似敷粉,原来是小儿童。胜三爷说道:“在下眼拙,一时不识英雄了。”

  少年说道:“胜三大爷你不认识我了?我父亲是小霸王童林。”

  胜三爷说道:“原来是贤侄。你多大岁数了?”少年说道:“小侄男十五岁了。”胜三爷说道:“贤侄你叫何名?”少年说道:“小侄叫千里追风仙童华龙。”胜三爷一笑说道:“真是一辈新人换故人,后生可畏!十余年不见童贤弟之面,他竟有了这样的好后人。”

  这时,华龙、于兰俱各通了姓名。原来,他俩暗奔十海岛,但不知印在哪摩海眼里啦,趁夜间乱找一回,两个人谁也进不去泉,只好回来。两人正在山坡树木交杂之处休息,就听孟金龙喊道:“九龙山的小子,黄金印盗出来了。”混江龙于蓝与华龙过来抢印,与胜三爷相见,胜三爷一看是整够十龙。加上自己是十一位,这才叫十龙探海泉,罗隐士、张玉龙,他们二人是前三天来的。同着来的是六龙,混海金鳌孟金龙,浑勇金钢铁飞龙,海底捞月叶乘龙,鱼眼高恒高俊龙,塞北观音萧银龙,玉面小白龙方俊仁。后到记名徒弟混江龙于蓝,千里追风仙童华龙,这十龙出死人生盗出黄金印。罗爷说道:“胜老义士,快出九龙山为妙。”于是五龙在前,五龙在后,鱼贯而行。

  其行甚快,刚到竹城,忽然间惊天动地。山上三声号炮,借着山音,就能听出二三十里地去,往东北一看,满山红绣球摇摆,七座连营,人喊马嘶,地动山摇。黑夜之间,看着就像蝼蚁满山一般。众英雄往东一看,东山坡上十三层围子,都是滚木、灰瓶炮子,硬弩长箭,七股鱼叉,后面削刀挠钩,阔斧单刀花枪鬼头刀。众喽卒齐声呐喊:“拿住了探山的,老寨主有重赏!”

  罗文说道:“胜老义士,我义父平生善用兵,这座七星营不易破。如将咱困到天亮,我义父有十二颗月牙镖,一镖一个,镖不空发,你我插翅也不能出此山,乘此黑夜,人人奋勇,还可以杀出去。”萧银龙说道:“咱们现在水中,非抢上山去,不能与敌人打仗,金龙与飞龙二位哥哥俱都有横练功夫,你们二人扎猛子到山根,偷着爬到山上,打开头层围子手,打出一条道路来,我们好随后爬上山去。”二龙遂扎猛子往山坡而来,到了山根底下,偷着往上爬,爬到十几丈去,就被灰瓶石子打将下来,仍然跳于水中。再往西凫,萧银龙与二龙说道:“你们俩再往闸口由南面悄悄往上爬。”二人仍然扎猛子至南闸口,又被弩箭射回。金龙叫道:“胜三大爷,石头砸得骨头疼。”

  罗爷说道:“天光一亮更出不了九龙山了,我义父的月牙镖专破金钟罩铁布衫,到那时小弟只好束手被擒。”胜三爷闻听,长叹一声说道:“黄金印黄金印,要你何用?”说话时手托着黄金印,又叫道:“罗隐士,胜英累及您啦!您是逍遥自在之人,应胜英之请来到这里被困;可惨张玉龙之妻,自刎劝夫。十龙之中,过三十岁的才有一二人,俱都是青春年少之人。”

  语毕复又仰面长叹。就在此时,忽听闸口上一阵大乱,由闸口往南十三层围子手,俱都往南抱头而逃,自行践踏,来回乱蹿。

  有一人在西山坡上站着喊道:“胜三哥,飞天玉虎蒋伯芳来也,众位打这边上山坡吧。”胜三爷闻听,率十龙抢上山坡。罗爷临上山坡之时,由油布口袋之中,取出一个包儿,里面是锅烟子,用右手托着锅烟子往脸上一抹,抹了一个黑脸。张玉龙说道:“罗大哥您方便方便吧,我也抹点。”张玉龙也抹了一个黑脸,十龙一老,抢上山坡。孟金龙亮出降魔宝杵,铁飞龙亮丧门螺丝棍,玉面小白龙亮双锏,萧银龙亮判官双笔,鱼眼高恒亮劈水刀,混江龙于蓝亮护手双钩,童华龙亮日月龙凤笔,海底捞月叶乘龙亮宝剑,胜三爷亮鱼鳞紫金刀。惟有罗文与张玉龙二人尾于众人之后,并不亮兵刃。蒋伯芳叫道:“胜三哥随我来,小弟开路。”

  您道,蒋伯芳怎么来由呢?皆因胜三爷与六龙前来探山,聋哑仙师划策,众人前来打接应。胜三爷与六龙进闸工夫不大,十二道钢铁闸就落下来了,大众甚为惊惶。忽然听山中人声呐喊,亮出七星营,镖行人将船聚在一处,不能进山解救。石门已填死了,老王灵亦没咒念啦。老剑客夏侯商元说道:“有不怕死的随我来!”杨六爷说:“我去。”贾七爷说道:“我也去。”蒋五爷说:“我也去。”此时,蒋五爷的马与棍,早有人由杭州取来了。蒋五爷说道:“就凭我这条棍,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就怕咱们进不去山,我是见水就眼晕。”杨六爷说道:“我能爬山。”四位遂坐小船往南而来。闸口前面的呐喊声音,为的要虚张声势。老剑客是夜行眼,看见鹅头峰一带短石墙,墙上并无喽卒。杨六爷仍用七星钉,爬上山去,石头城墙一丈多高,仍是用飞抓抓住石墙。杨六爷这回可留上神啦,因为上回被人抓住过。抓上了石墙,由上面系下弹绳,底下的人揪着绳子上山。四位过了石墙,走进树林子,正往前走,忽由树上跳下一人,四位一怔,蒋五爷拿棍要打。此人说道:“且慢动手,来者何人?”蒋五爷说道:“飞天玉虎蒋伯芳。你是何人?”

  此人说道:“某家二少寨主白俊是也。你们四位从此往西北绕,走鹅头峰。到了七星营附近,有穿蓝衣裳的,大襟上有白牌子,那是传信的喽卒,可以随便穿营。你们见着他们把他们衣服脱下,穿在你们身上。白牌挂在大襟上,便无人阻拦。七星营中营是我父亲,北面三座营是我韩家弟兄。南面三座营是我盟叔曹家父子,由鹅头峰绕至七星营后,靠着东面十三层围子走过去,再路过曹家的父子营后,尽北头就是闸里面的喽卒。每道闸上三十名喽卒,两头每道闸上是一百名喽卒,十二道闸上共合是五百名喽卒。由当中往西打,可以直打到胜老者被困的所在,然后再合在一处。再从闸上由西往东攻打,便可救出里面的人。可有一宗,众位千万少伤我九龙山的喽卒。”蒋五爷说道:“不劳嘱咐。”白俊说毕,摇身一晃,踪迹不见。

  原来这一带山最矮,白二少寨主带领一百余名喽卒把守此山,因为这地方最要紧。白俊来到这里,闻听里面亮了七星营,遂把那一百多名喽卒及寨主,都打发到别处去了。白俊自己在这里,就知道镖行准有人由这里上山,故此遇见蒋五爷,白俊告诉完了而去。

  贾七爷说道:“谁去擒报事的喽卒,摘白牌子扒脱衣服?”老剑客说:“我去。你们在此略等片时。”语毕,老剑客直奔西北而去,果然看见穿蓝衣裳的喽卒,大襟上挂着白牌子,老剑客直奔喽卒而去。来到喽卒跟前,一把揪住说道:“你要一嚷,我就要了你的命。”老剑客是筋骨如铁,平常的喽卒,被他一抓就晕啦,哪里还顾得嚷呢?喽卒实实被老剑客夹在腋下,约有喝一碗热茶的时候,老剑客把此喽卒夹到贾七爷三位面前,贾七爷一看这个喽卒有二十多岁,白脸膛儿。喽卒跪下就央求,贾七爷说道:“我决不伤你,借你点东西,把你这身衣服脱下来。”将喽卒捆在树上堵了口,这身衣服别位穿著都大。贾七爷与老剑客及杨六爷三位都是矮子,惟有蒋五爷穿正合适。蒋五爷把这身衣服穿在身上,老剑客说道:“你把鞋袜子换了。”

  蒋五爷说道:“黑夜之间,谁看得那么真。”老剑客说道:“你别逞能,趁早将鞋袜换了。”蒋五爷无法,只得把鞋袜也换了。

  蒋五爷说道:“此鞋稍微紧点。”老剑客说道:“紧更利便,蒋五爷把牌子可带好了?”蒋五爷说道:“带好啦。”老剑客说道:“老五你可别把脚力放足了,报事的喽卒没有那么快的腿,别叫人家看破了。你要切记,贴着东面白老寨主的后营走。”

  蒋五爷答应一声,遂奔北方韩家的营寨走去。走到韩家的营寨,韩秀早已望见,打发喽卒,看看是什么人?喽卒看罢,遂禀报是传信的白牌喽卒,奔老寨主的营寨去了。韩秀不疑,皆因为九龙山老寨主有令,各营各守己地,不准乱动,乱动者斩。故此谁也不敢离开己地。蒋五爷由白玉祥的营寨东面,十三层围子手的西边过去,就是老二虎头曹家父子的营寨。白玉祥方才也见有人过去,其行甚快,问喽卒道:“是传言喽卒过去吗?”

  喽卒说道:“是报信的喽卒,奔曹二老寨主的营寨去了。”蒋五爷到了十二道闸,进了闸口,冷不防举起亮银盘龙棍往西便打,一棍就是五六个,打得喽卒纷纷乱蹿,蒋五爷本打算不伤人,无奈犹如箭在弦上,不发不行了。不打开众人焉能救得出胜三爷?蒋五爷由十二道钢铁闸,直打到西山坡,打乱十三层围子手,拿棍站在山坡之上,口中喊道:“胜三哥在哪里?小弟蒋伯芳在此。”胜三爷闻听,不啻半空中下了一道赦旨一般,顺着竹城直奔坡,老少十一位上了九龙山,孟金龙、铁飞龙在蒋五爷身后,往东面而来。

  此时早有传信的喽卒,报告老二虎头曹世彪,有蒋伯芳同十数人杀上山来。曹世彪说道:“再探。”报信的喽卒走后,老二虎头哈哈大笑道:“什么蒋伯芳,蒋伯圆也不成,笼中之鸟,釜中之鱼。他还过得去老夫我的营寨吗?”老二虎头正在耀武扬威之际,又来了报事的喽卒,口中说道:“现在蒋伯芳已奔营寨来了。”老二虎头说道:“真会飞吗?待老夫捉他。”语毕,抄起那对擂鼓点金锤,带领着五百飞虎军与两家寨主,正往西北走着,由东面过来一人,其行如飞,对曹世彪说道:“来人休往前进,老朽在此。”老二虎头抡锤就砸,老剑客一面动手,一面大声喊道:“老五,你保护你胜三哥往东去,有我在此抵挡。”曹世彪闻听,吩咐手下的寨主:“别叫镖行的人走了,挡住他们的去路!”这两家寨主,本是曹世彪得意的徒弟,俱都是手使长家伙,一个手使亮金枪在前,一个使镔铁戟杆在后,一齐迎着蒋五爷而来。

  头前提亮金枪的说道:“来者何人?”蒋五爷说道:“提起我的姓名,吓破了你的苦胆,我乃飞天玉虎蒋伯芳。”贼人闻听一怔,提枪分心便刺。蒋五爷拿着盘龙棍往外就崩,将贼人的枪崩出去三丈多远,再一棍奔脑袋打去,打得贼人脑髓皆流。

  可怜金枪将徐勇,只一个照面,命丧战场。第二个寨主拿镔铁戟杆,对着蒋五爷便挑,五爷闪身形说道:“来者何人,通名受死?”蒋五爷见这敌人的战杆粗如胳膊一般,比蒋五爷的棍粗着一半儿,蒋五爷故此急问他的姓名。此人答道:“我乃旱八寨的寨主铁戟将贾生是也。”语毕,又一抖戟杆奔五爷面门刺来,五爷不敢直接,用棍斜着摸贼人的家伙,恐怕不敌贼人的气力。五爷闪身形,容贼人的戟扎空,偏扫着用棍一找贼人的镔铁戟,就听叭的一声,贼人的戟弯了。蒋五爷一笑,一棍奔贼人的头上打来,就听叭啦一声,脑浆进裂。孟金龙说道:“吓了我一跳,错非是蒋五叔,要是别人,还叫这小子给吓跑了呢,原来这条戟是肉馅的。”此时老剑客绊住了曹世彪,蒋五爷在前,十龙一老在后,往东南而去,所有曹营的喽卒寨主,一闻蒋五爷之名,不战而退,胆战心惊。蒋五爷来到东山坡十三层围子手切近,厉声喊道:“吾乃飞天玉虎蒋伯芳是也,众位与我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挡我者死,避我者生!”胜三爷在后面叫道:“兄弟,棍下留情!九龙山的喽卒都是有家眷的好人。”罗爷在后面闻听胜三爷之言,真是仁人之言。在此危急之时,仍存慈爱之念,无怪乎妇孺都知胜三爷之善也。蒋五爷在前,众人在后,闯过了东面十三层围子手,来到东山坡。

  罗文叫道:“五义士大概不会水吧?”蒋五爷说道:“我见水眼晕。”罗爷说道:“我先下去。您将棍先掷下来,然后您再跳入水中,自有我接着您。”罗爷语毕,双手护裆先跳下水去了。蒋五爷把棍照定罗文掷去,罗文闪身形接住盘龙棍。蒋五爷也双手护裆跃入水中,鼻子一发辣喝了两口水,罗爷伸手揪住蒋五爷,蒋五爷揪着罗爷的胳膊,由水面逃走。此时孟金龙等也都跳下,惟有胜三爷不走。老剑客弃了曹世彪,赶奔胜爷而来,老剑客说:“胜三弟你还不走,等待何时?”胜三爷说道:“曹老二随后追来了,我战他一场,看看他有多大的能为?”老剑客说道:“胜老三你太不知足了。蒋老五打死九龙山上的人,不计其数,黄金印也到得手中,咱们不但没伤人,仅添了人啦。走时比来时还多了两位呢!你真不知足?你看水中的船都到了。”胜三爷往水中一看,老剑客一把将胜爷推下山坡,口中说道:“胜老三别忘了护裆。”胜三爷举手护住了裆,落于水内。此时曹世彪已然赶到,老剑客说道:“曹老二你别追啦,黄金印已到手,就剩了破九龙山啦。你摸摸你的脑袋。”

  曹世彪赶到跟前时,老剑客已跳入水中,曹世彪只气得哇呀怪叫。老剑客由水面赶上众人,杨六爷与贾七爷已在小船上迎接下来了。

  杨六爷与贾七爷站在高阜处,望见蒋五爷大功已成,老哥俩遂由原路而归,临下山之时,贾七爷将被擒传信的喽卒由树上解下来。老剑客见了杨六爷、贾七爷,说道:“你们俩这回太安静了。老五将九龙山的喽卒打死不计其数,虽取回黄金印,但是此次伤人太多,心实不安。”老剑客与杨六爷、贾七爷说话的工夫,聋哑仙师迎接胜三爷与十龙的船俱都赶到。胜三爷又与童华龙、于蓝二人向罗爷介绍。童华龙问道:“罗爷,您临上山时,由身上解下来的鱼分水一般,那是何物呢?”罗爷一看童华龙这份精神,非常爱惜。众人弃舟登岸奔菊花村,进了王宅。

  胜三爷取出前次所盗的印匣,将黄金印装入印匣,在王宅书房之中供奉。跟着又把酒席摆好,众人都与三侠道喜,遂猜拳行令,直饮到午时已过。正在畅饮之际,聋哑仙师说道:“列位施主,我拦你们众位的高兴,这不是喝酒的日子,不可乐而忘忧。你们大众只顾一时欢乐,九龙山这次死了多少人,白寨主乃奇才异能之人,他要带队下九龙山,这菊花村弹丸之地,何异泰山压卵?菊花村之民恐不能生矣。”胜三爷说道:“道兄有何良策?请就此言来。”道爷说道:“别无良策,咱们要是走,就给菊花村百姓惹下祸啦!再说也没有走的道理,事情尚且未完,印有啦,正凶尚未捉获,岂能完案?最好咱派人沿路埋伏,每人相隔二十来丈远,由菊花村直至江沿,见九龙山有什么动作时,互相传递信息,咱们好带领全村民人,一方面逃走,一方面去抵敌。”胜三爷说道:“道兄之言是也。”于是撤去残席,派人沿路埋伏传达消息。菊花村之事暂且不表。

  单提九龙山上,白玉祥闻报镖行之人俱已脱逃,九龙山死亡甚多,遂将曹世彪叫到中营,问曹爷捉住镖行多少人?曹老二两手一拍说道:“一个也没擒着。”白玉祥又传五百飞虎军的寨主问道:“弓箭弩箭发了多少?”飞虎军的寨主说道:“曹老寨主追敌,我们在曹老寨主后面,因此未敢放箭。我们若放箭,曹老寨主必然受伤,况且镖行只有十数人,闯进我们营寨的时候,曹老寨主便跑在飞虎军前面去了。”白玉祥闻听,拍案叫道:“二弟,你要不是我的盟弟,我非治你的罪不可!你可害了我的喽卒了。”正在此时曹家的营中前来报告:“共死伤喽卒三百余名,旱八寨的寨主二名。”白玉祥闻听拍案大叫,伸手往菊花村一指,口中说道:“老胜英,若不将菊花村踏成齑粉,我非白玉祥也!”语毕,传令调全山喽卒十分之六,飞虎舟、飞豹舟、飞龙舟,共是三百只。杀奔菊花村。不问老少男女,见着就杀,鸡犬也不留,然后放火焚村。韩秀守住九龙山,不许擅离。韩秀闻听老寨主之言,遂叫道:“恩师不可,门生有言奉告。”白玉祥说道:“你有何言?快快讲来。”韩秀说道:“镖行十余人,就打出了九龙山。九龙山如此险固,镖行的人出入犹如平地一般,徒儿莫明其妙。再者,焉知镖行不施诡计?倘我兵出发时,镖局反入九龙山,徒儿人单势薄,九龙山数百余里,镖行的人若放起火来,何以当之?再说菊花村的百姓何辜?我兵到时必至扫平菊花村,镖行人在山中都未被擒住,在菊花村更不能矣。望恩师勿失素常爱护乡民之志!”

  白老寨主听至此处,长叹一声说道:“真是邪不侵正也。”当时止住号令,并不追赶,菊花村才得安然无事。白玉祥虽未追赶,道爷料事并非不中。单说菊花村中并不见贼人来,胜三爷心中稍安。遂问:“何人可以送印?先将黄金印送回院衙,以安忠臣之心。”胜三爷连问五七次,无人答言。聋哑仙师遂说道:“这样重任,谁也不担,贫道我指派一人前往。”胜三爷问道:“何人可去?”道爷说道:“舍伯芳之外别无他人。”

  蒋五爷说道:“小弟愿往。但是院衙中,小弟并无相识之人。”

  道爷说道:“贫道早料到九龙山必有别的动作,不想菊花村安然无事,院衙中贫道早派一人保护大人去了。你们看看咱们的人短哪位?”银龙一笑说道:“诸葛大爷,我知道,咱们由九龙山回来之时,侯华璧未进村,由打半路上便去江宁府了。”

  道爷一笑说道:“老五你还愁没有熟人吗?”胜三爷由囊中取出黄金印交与五爷,口中说道:“千斤担子都在你一人的身上,此去江宁府有百里之遥,沿路无论遇见何事,切不可开口。”

  五爷说道:“小弟遵命。”语毕,接过黄金印,用包袱包好,扎在腰间,抄起亮银盘龙棍就要起身。道爷说道:“蒋五爷的家伙,还没带全呢!”蒋五爷说道:“我还有什么家伙?”道爷说道:“你二次又与恩师学了六颗镖,为何不将镖囊带在身上?”蒋五爷说道:“那有何用?吾拳起处风云吼,脚到处神鬼惊。”道爷说道:“老五你现在是黑人,你知道吗?杭州府你抢白龙驹,棍打焦公子,引起杭州擂台,如今官司还未结案呢。你三哥是事都完了,惟你这场官司不定怎么样呢?今天叫你送印,一来你的武学好,叫我们放心,二来留作你将来输官司的时候,求忠良将功折罪,你好得自由。你到那里少说话,多磕头,忠良爷问则答之,不问不可多说。”蒋五爷点头。道爷又说道:“你到那里就不用回来了,你帮助侯华璧保护大人。

  我们这儿如有用你之时,必会去人唤你。如无我们这儿的信,不准你回菊花村。”蒋五爷连声答应,又带了两身衣服,打了一个小包袱,用棍挑着包袱出了王宅。胜三爷、弼昆和尚、诸葛道爷三人相送。出了菊花村三里余地,临别时,道爷又嘱咐道:“老五你出恭、喝水都要留神。”蒋五爷连连答应。弟兄们分手,老哥儿三位这才回归菊花村,暂且不表。

  一路之上,施展夜行术的功夫,一百余里之遥,由午后起身,至太阳平西之时,蒋五爷已到江宁府西门外。就觉着口干舌燥,进了一家茶馆,坐下吃茶,心中想着印,手摸着印。正在喝茶的时候,忽见有官兵前来,百姓们避道。灯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昼,就见喝茶的人交头接耳,俱都秘谈。蒋五爷对着的是一位出家人,蒋五爷凑到和尚面前低声问道:“老当家的,官兵这是往哪里?”和尚说道:“这是往院衙去的。”蒋五爷说道:“为何方才买卖家都上门呢?”和尚说道:“出家人按说不谈国事,皆因为这回的事情,出家人看着生气,院衙之中出了行刺的啦,这两个行刺的,一个是和尚,一个是老道,你说多令人可恨?贼僧贼道,与官人打天刚一黑就动手,直打到掌灯,现在还打着呢!这些官兵是擒贼僧贼道去的。”蒋五爷说道:“可知这两个出家人是哪庙的吗?”僧人答道,“老道叫诸葛山真,和尚叫红莲罗汉什么昆?这个和尚之名,我记不详细了。谁不知道,这两个出家人给忠良爷送印来啦?都轰动啦,原来是行刺,并不是真送印。”蒋五爷听到这里,一把揪住僧人说道:“你是满嘴胡说!”这个僧人说道:“你别着急,我说的不对,你不会去问别人么?”蒋五爷自知失礼,当时赔礼说道:“老当家的,你别怪我。我是一时情急,红莲罗汉弼昆,诸葛山真,那是有道的僧人,不作不法之事。所以在下冒犯了老当家的,老当家的多要原谅。”和尚口颂“阿弥陀佛”,说道:“出家人酒色财气都抛尽了,不计较壮士。”蒋五爷与和尚赔完了礼,给了茶钱,出了茶馆,尾于官兵之后,也奔府衙门而来。只见各处的官人,围绕着院衙门,呐喊拿贼:“别叫他跑了。”蒋五爷说道:“众位闪闪,我送印来了。”众官人闻听,口中说道:“刚才也是送印的,到里面实行他那行刺的工作了,别叫他进去,拿住他!”蒋五爷真急了,从众人头上纵将过去,进了院衙门。一看东北角上声音喊成一片,有人围绕着贼人动手。蒋五爷纵上西厢房观看。千里独行侠侯华壁,血染半边身躯。又一少妇绢帕绷头,汗巾束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手使一把单刀,一位四十多岁的大汉,手使金背朴刀,围住僧道动手,和尚、老道都在六七十岁。五爷认识:和尚正是法兰,老道正是八宝真人李士宽。侯华璧此时身带重伤,少妇金莲窄小,身形乱晃。大汉直喘,年青的汗珠直流,男女四人堪堪不能抵敌。一看钦差大人在廊檐下端坐着观战,蒋五爷在房上一声呐喊:“忠良大人不要担惊,小民蒋伯芳来也。和尚并非是弼昆长老,巷道亦非诸葛山真,僧道乃是冒名元凶,小民拿住僧道再见大人。”蒋五爷语毕,纵下房来,打开雪青纱,亮出亮银盘龙棍。列位,蒋五爷到此,乃是第三次救驾。

  您道刺客是怎么来的呢?皆因九龙山白老寨主欲想攻打菊花村,被韩秀阻住。只闻山中哭声震山,九龙山的喽卒十之八九都有家眷,妻哭夫,子哭父,父哭子,白老寨主异常伤感。

  韩秀多方解劝说道:“老寨主您辛苦一夜啦,再这样悲伤,岂不损耗精神?”老寨主怒气稍息。韩秀吩咐摆酒,酒至三杯,老寨主说道:“众位,九龙山遭此惨辜,乃白某失信于胜英,将印挂在隐逸楼。都是你李士宽、法兰二位出家人用假印换真印引起。你们将真印倒是交与我呀!不应将宝印交与林士佩,林士佩也太狠毒,将宝印掷在万丈海泉,害多少人?天不绝他人,胜英手下有高明人,将宝印从海泉捞出。他们伤了吾九龙山三百余人,害得骨肉分离,这都是你们二位师父所为。”老道与和尚二人羞得面上变颜变色,站起身形说道:“吾二人就此出九龙山将印盗回,如不能盗印,必把比印大的东西盗来,如果盗来,老寨主可能收留?”白爷说道:“我破出一身剐,敢把皇帝打,你们二位取来圣上人头,我也敢接受。”和尚与老道这才告辞起身。和尚与老道坐着小船商议,和尚说道:“这次盗印决不容易,他们得回宝印必然贺喜。不能实时送印,咱们俩你冒充老道诸葛山真,我冒充红莲罗汉弼昆,奔江宁府伪称送印,赃官必然迎接,出其不意杀了赃官。将人头送回九龙山,白玉祥收与不收,没有问题,事后必然捉拿诸葛山真与红莲罗汉弼昆长老,将他二人千刀万剐,岂不是报仇雪恨?”老道点头称善。僧、道二人到了江岸下船,奔江宁府,来到西门外上了一家酒楼,天也就在太阳平西的时候,和尚老道喝着酒商议。等到掌灯之时,再奔院衙行刺。

  列位,凭和尚、老道的本事,要去行刺,那真得说手到擒来。二人吃完了酒饭,先进了城找一片清雅的所在,老道把六颗短剑背在背后,披上道服,和尚用一件衣服叠好了,用包袱包上,假充印匣。二人收拾齐整,打听明白道路,够奔院衙门而来。到了院衙门,值日的问二位出家人何事?老道说道:“无量佛,出家人不宣言姓名,我叫诸葛山真,后面我师弟,红莲罗汉弼昆长老,在千佛山真武顶出家,我们哥俩奉胜施主之命,前来送印,望求差官老爷回禀一声。”值日的也有个耳闻,当时将和尚老道让进了差官房。差官说道:“您将印献出来吧。”

  和尚说道:“胜施主有话,非见忠良大人不能献宝印。”此时早有人到里边给侯爷报信,大人吩咐有请,在书房接见。和尚老道闻听,提起小包袱往里就走。差官说道:“您将印匣露出来。”和尚老道并不答言,仍然往里而走。众人以为出家人是高人,也不好伸手阻拦,只好在后跟随。进了东院角门,侯华璧正迎出来,口中喊道:“老道不是诸葛山真,和尚也不是弼昆!”僧、道闻听,甩大氅,打开了小包裹,亮出家伙,和尚手使梅花夺,老道手使双剑。侯爷甩大氅,亮九节练子枪,与僧、道动手。侯爷的武学,连老道都抵不住,哪能力战两人呢?

  侯爷惟有尽力迎敌。早有差人到后院书房:“报告大人,请忠良回避。”大人说道:“我命由天,避者何为?”工夫不大,又有当差的请大人回避,并说:“侯义士败下来了,退到书房外院了。”大人说道:“我为国为民,岂畏死乎?”并不躲避。

  又有当差的,到院衙附近各千把游都守处送信,此时官人已齐队进发院衙门帮助侯爷动手。和尚与老道见官人围上来了,闪砍劈剁立刻伤了四名官人。侯爷说道:“众位老爷后退吧,和尚、老道乃是飞贼,你们老爷们不能。赶紧保护大人要紧!”

  此时忠良爷由书房中出来,叫差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廊檐下,观看侯爷与贼人动手。侯爷正在急难之间,就听西房上有一人呐喊:“众位老爷莫要惊慌,大人虎驾万安!小民保镖携眷由此经过,民子乃是九江府镇九江屠粲三十六门的大弟子,金刀无敌将赵秉臣,前来捉拿凶憎恶道。拿住僧道,再参拜大人的虎驾。”又喊道:“家里的(家里的即指他妻),盟弟,快来吧!”有一少妇由东房上纵下来,又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也由房上纵下来。赵炳臣的妻子心中暗想,你太没羞了,又上院衙吓人来啦?一举柳叶刀奔和尚而来。年青的也持刀纵人圈子内,三人围战和尚。侯爷一人战老道,老道一个败式,往东南而逃。

  侯爷打算露个全脸,用练子枪缠倒贼道,随后便赶,哪知上了老道的当啦!练子枪刚伸出去,老道一翻身,早将右手剑交于左手,取背后的飞剑,照定侯爷胸口劈来,飞剑伤人是百发百中,侯爷一闪身,劈在胳膊之上,当时血就流出来。赵爷也气力不敌,妇人身形乱晃,就仗着小孩这口刀抵挡凶僧。正在危急之时,就听房上一声喊嚷:“好大胆的凶憎恶道!竟敢冒名谋害忠良?小民蒋伯芳来也!先杀贼人后献印。”语毕,亮棍纵下房来。赵炳臣叫道:“五叔你快来吧,这个小媳妇是你侄媳妇。”但有一件,蒋五爷不能男女混杂着拿恶道,口中说道:“你们大家去拿恶道,我先捉和尚。”众人弃了和尚,俱都奔老道,蒋五爷独战法兰僧。举棍照定和尚便打。和尚亮银梅花夺接架相还,二人俱各施展平生所学,仇杀恶战。蒋五爷亮银棍是达摩传八棍,举火烧天八棍,前八棍雷风震动,后八棍斗转身还,盘龙棍珍珠点地,抱月棍老君坐禅,护身棍随体乱转,得胜棍妙法无边。法兰僧学业也真高,蒋五爷六十四棍没赢了和尚。蒋五爷一飘棍,改换门路,用的是行者棒的招数,三百八十四棍。银蛇乱蹿玉蟒翻身,真把棍使活啦。此时大人用手分开了当差的说道:“你们别挡着我啦,本督院看看。”你道忠良爷虽是文官,一看蒋五爷的武功神妙,和尚斗转身还,蹿高纵矮,蒋五爷仍不能胜和尚。大人看到此处,痰嗽一声说道:“蒋义士,和尚是飞贼,活的不好拿,死的亦可。”五爷闻听,心中暗想,大人若早说这句话不就行啦,大人这一句话助起五爷之兴,和尚一走神,梅花夺被棍磕飞两丈有余,五爷用的力太猛啦,把和尚的虎口震破了!和尚转身形刚要走,五爷裹手一棍,就听叭一声,真是出家人,养得精髓足,脑子溅出两三丈远去,倒在尘埃。可惜出家之人,年已古稀,只为一念之差,初时误听野鸡溜子王七的蛊惑,前去镇擂,自己的金钟罩也破了,若不是恩师还许死于非命。白莲寺之后就当洗心向善,改过自新,哪知他执迷不悟,又听恶道李士宽之言,投到九龙山。他换掉真正的黄金印,暗交林士佩,又来刺杀大人,迷途不返,所以有今日之下场也。

  蒋五爷打了和尚,口中叫道:“你等后退,待我活捉恶道!”众人俱都跳出圈外,蒋五爷与老道动手,仍用行者棒的招数,老道此时又是着急,又听院衙外杀声震耳,只急得热汗直流。恶道左手剑被蒋五爷用棍磕飞,八宝真人变成了六宝真人啦!短剑劈了侯老美一口,长剑被五爷磕飞一口,老道见五爷勇猛异常,不敢恋战,扎挣着又战了两个回合,老道虚点一招,遂奔东房。老道纵上房去,斜着身躯站在房檐上,注视蒋五爷不走。蒋五爷心中暗想,临来道爷嘱咐我事要三思,我若是一性急,当时跟着他往房上纵,这一下必得劈上我,我又没有金钟罩,岂不受他暗算吗?思想至此,假意要纵的架式,一下腰注销一只镖来,由右胳膊下面向上打去,正中在老道的臀部,这镖打在肉厚的地方。老道一声“无量佛”,还没念完,拔下镖来掷于地上,蹿房越脊就跑了。蒋五爷说道:“大家别动,我拿恶道!”蒋五爷纵上房去追到后院,高声呐喊道:“行刺的恶道,你往哪里跑?”老道揭房上的瓦打官兵。官兵一乱,蒋五爷说道:“你们不用拦他啦!别被他伤了你们。”老道由院墙纵出。蒋五爷随后追将下来。恶道走得非常之快。蒋五爷追到西北角,离城相近,前面黑压压一片苇塘。老道扎进苇塘,蒋五爷用棍分着苇子追。前面白汪汪一片大水,老道冷笑一声,纵入水内。蒋五爷眼看着老道由水中逃走,心中暗想,不该我露全脸,我若不带着黄金宝印,我不会水也要试试多深。蒋五爷仍回院衙,叫马步队速围西北角苇塘,马步队再到西北角围苇塘时,老道已越过城墙去了。蒋五爷仍蹿房越脊回归院衙门,站在东厢房上往下观看,赵炳臣累得还喘呢,赵炳臣的妻子与盟弟俱都围绕着忠良爷。有官人给侯爷敷刀伤药。蒋五爷看罢,由东厢房纵下,由腰间取出黄金印,跪在大人面前,双手举着,说道:“大人,小民罪该万死!老道由苇塘遁走,塘中有水,小民身带宝印,不敢入水追贼。”大人一笑说道:“蒋义士何罪之有?蒋义士有救本院之功,本院必奏闻圣上,保奏蒋义士居官。”五爷说道:“小民福小命薄,担当不起。”忠良爷说道:“你们行侠作义之人,不愿居官,本都院必有相当的报酬。”说着话,由五爷手中接过了黄金印,并不打开观看,遂递与差人。大人说道:“五义士暂且别走,在本院衙多住几日。”

  五爷说道:“我恩兄有言,叫我在本院多住几日,帮助侯华璧保护大人。”大人点头说道:“很好很好,五义士休息去吧。”

  五爷谢了恩,退下去了。赵炳臣之妻与他盟弟,这才跪在大人面前,妇人说道:“民妇刘翠霞与弟刘其昌,拜见大人。”赵炳臣也跪倒身形,口称:“大人,小民求大人赏碗饭吃。”大人说道:“赵镖头也有救本院之功,容本院奏闻圣上,必保赵镖头作官。”赵炳臣磕头谢恩,退将下来。此时刘翠霞姊弟也退将下来,赵炳臣带领妻弟在院衙门外店中暂为居住,事后大人专折上奏,保赵炳臣为把总之职,此是后话。

  胜三爷派人再探九龙山,早晨去探,下午回来。九龙山十二道钢铁闸紧闭,闸口与山坡之上,喽卒如同蝼蚁一般,把守甚严,不能够进山。连探两天俱是如此,胜三爷心中异常焦躁,虽然得了宝印,不能捉住贼人,焉能完得了官司?第三日清晨有老家人跑到东跨院,口称:“胜三爷,大门外来了一位老者,黑脸钢髯,背着一个青绸子包袱,进了大门道,问明白了你在本宅居住,提着你的名字,叫你献出蒋五爷,他说你要不献蒋伯芳,他亮家伙杀进王宅,鸡犬不留。”胜三爷道:“可曾问他的姓名?”老家人说道:“他自称是九龙山的曹二老寨主爷。”

  众英雄闻听俱都一怔。胜三爷说道:“众位别慌,高明者莫过道兄,此事应当怎样办理呢?”聋哑仙师说道:“此人心直性爽,不问可知,蒋伯芳在九龙山上由他的营寨打出,白玉祥埋怨他几句,他面上不挂,故此来找蒋伯芳。可有一宗,此人对咱有好处,胜施主你在九龙山林士佩要害你,被他拦住,这是他一点好处。打发一个能言之人出去对他言说:‘你一个人来,我们不能跟你动手。你回到九龙山与白玉祥相商,咱们定一个日子,择地交战。’用好言劝说。”胜三爷问道:“谁人可去?”

  道爷说道:“银龙可去,三太亦可去。”胜三爷遂命他二人前去。二人来到大门道,一看曹世彪高仰着脸,两手插着腰,高声呐喊:“胜英,蒋伯芳若心怀恐惧,我打进宅院,必杀个干干净净。”三太一看大不悦乎。萧银龙是和颜悦色,拱背躬身,叫道:“二老寨主,请了。”老二虎头一低头说道:“萧银龙你来作甚?叫蒋伯芳来见我!”银龙说道:“我们这是借朋友的房子寄居,蒋伯芳回镖局子去了。”曹世彪说道:“你这是胡说!明明他在这里,为何你说不在?快快叫他出来受死。”

  黄三太恼怒,银龙以手拉三太,二人回了跨院。银龙对胜三爷说道:“这位老二虎头满不听。”胜三爷说道:“道兄,此事又当怎样办理?”道爷以目视胜三爷背后三个矮子:一位震三山夏侯商元,一位贾七爷,一位是登山豹子杨义臣。道爷看这三个人说道:“此老有金钟罩铁布衫,两膀一提有千斤的膂力,别人莫能敌,急去人请蒋老五去,要整曹世彪非老五不可。”

  老剑客大脑袋一晃说道:“诸葛二弟你且住口,你把蒋五爷捧得人了云啦?我看看曹老二去。”语毕,站起身形,破棉袍、破草鞋,踢哩塌啦,往外就走,口中说道:“我要打不败老二虎头,我不叫夏侯商元,谁要同我出去,谁就是小看老朽,他来一个人,我也一个人。”

  列位,诸葛道爷用的是激将法。大脑袋一赌气,中了道爷的激将法。胜三爷叫道:“大师兄,曹世彪心直性爽,乃是好人。大师兄手下留情,但得容人,老哥哥且容人。”大脑袋叫道:“胜三弟,你总是屈己从人,岂不知你慈悲生祸害。”语毕奔门道而来。老二虎头高仰脸捻钢髯大声喊道:“蒋五小儿快来见我,如要胆小,我打进宅院时,鸡犬不留!”此时剑客已来到他的面前。老二虎头仰着脸儿净顾往上看了,老剑客到他跟前,他还没看见呢。老剑客在他面前叫道:“曹寨主,老朽来也!”老二虎头一低头,见了老剑客,口中说道:“原来是你呀,蒋小儿为何不?你来干什么?在九龙山叫我老寨主将你赶跑。”列位,老剑客在九龙山为的是绊住他,好叫胜三爷与伯芳、十龙逃出九龙山,他以为老剑客不是他的敌手,此时在老剑客面前说此梦话。老剑客说道:“曹二,你找蒋伯芳吗?”曹世彪答道:“正是。”老剑客说道:“蒋伯芳在里院呢。”曹世彪说道:“他在里院为何不见我呢?”老剑客说道:“我兄弟胜英用兵有法,量材取用。有名的英雄来了,派英雄抵挡,无名的小辈来了,叫无名的来敌挡。我兄弟听说曹老二来啦,我兄弟说原来是小贼呀,派一个老弱无能的出去迎敌吧!因此老朽才出来敌你。”曹世彪闻听,气得哇呀怪叫。呐喊一声:“气死我也!”老剑客说道:“曹老二你别生气,你要兜我一个筋斗,或者摔我一个倒墩,我便叫我二师弟诸葛山真、三师弟胜英、四师弟弼昆、五师弟蒋伯芳、六师弟等等都叫出来,六个人重新拜你为师。你收我八十七岁一个老弟子。”曹世彪听罢,遂打开小包袱,亮擂鼓点金锤。老剑客说道:“曹二你沉不住气,这是我们朋友之家,本村俱是良善之民。咱俩到菊花村西大树林子里动手去,咱是单打独斗。”曹世彪说道:“好好。就这么办。”出离菊花村工夫不大,到了树林丛中,曹世彪打开包裹取出擂鼓点金锤,叫道:“大脑袋,你我战上二百合。”老剑客说道:“你那擂鼓点金锤,金钟罩都蔽不住,我的家伙金钟罩也蔽不住。咱俩递拳脚,谁的手一沾地就算输。”

  曹世彪答道:“很好。”把锤掷在地上。老剑客解下腰间的带子,脱下了破棉袍。曹世彪一看,老剑客里边穿著汗褂,腰系一条旧皮钉带,底衣到磕膝盖下。光着脚未穿袜子。腿腕腰牛皮兜子。肋骨条是单摆浮搁,萎皮搭拉下来一寸多长,周身是皮包着骨。曹世彪看罢,二人遂挥拳动手,各施平生的艺业。

  曹世彪的拳脚果然不俗,二人走了有五六十个回合未分胜败。

  蹿高纵矮,曹世彪实有少林寺的学业,一伸手把老剑客的钉带捋住。老剑客一手刁住曹世彪的寸关尺,用大拇指一点脉门,指肚儿一按,曹世彪五指俱张。曹世彪有三十六把神拿,老剑客施展七十二手破法。二位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曹世彪性暴,叫道:“大脑袋,咱别动手脚!我等着你,你把家伙取来,咱俩还是过过家伙吧。递拳脚咱俩谁也打不倒谁,我蔽住招数你打不进来,你蔽住招数我也打不进去。”老剑客说道:“不用去取,我随身带来了。”语毕,一伸手由兜内取出一物,白布套装着,里面用麸子喂着,连白布套看着有七寸长,约有鹅卵粗。老剑客用手一拧布套,布套就碎了,露出来这条兵刃,有大铜钱粗,六寸多长。当中有钢环子是活的,穿在手的中指上,使的时候,纵横任意。把这条家伙取出来,夹在腋下。又取出个白布套来,也是此物。两只家伙都取出,俱带在两手中指之上。曹世彪一看此物都长了锈啦,口中说道:“小人使小家伙,那宗东西叫什么名字?”老剑客说道:“叫点穴镢。”

  这宗兵刃,要是动手之时,只要一进人的身,那算输啦。对方愈使长家伙愈吃亏,专点周身七十二个穴道。曹世彪亮出擂鼓点金锤,上下翻飞,泼风八打,锤法精妙。二位走了六十余个回合,老剑客一看锤法真无露空之处,心中思想,我兄弟叫我容人,我能容人,可人不容我。一锤砸在身上,是骨断筋折。

  我给镖行除了这个害吧。我不叫他死,也叫他废了。老剑客思想至此,双镢点曹世彪的两肋梢,曹世彪用双锤向外一挂,老剑客撤回双镢,施展绝命三招。生萱麻草鞋一点地,纵起来向曹世彪头上一砸,曹世彪双锤向上迎来,老剑客一矮身,双镢在他左右腿穴眼上一点,就听咕咚一声,点人二虎穴眼中,双筋俱折。曹世彪当时晕倒尘埃,掷了擂鼓点金锤,泼口大骂:“老匹夫你把我结果了性命!你要不将你家曹寨主结果了性命,你就不叫夏侯商元!”老剑客闻听曹世彪口出不逊,遂说道:“老猴崽子,我若要你的命,怕脏了这块地,也罢,我叫你回姥姥家去罢。”语毕,双点穴镢直奔曹世彪软肋梢扎去。这时就听树林外面,一声痰嗽:“大师兄镢下留情,胜英来也。”

  老剑客闻听胜爷之言,停住手说道:“这老猴崽子口出不逊,老三你何必给他求情?”胜三爷说道:“师兄你已战胜就算完啦。家伙递到了就得了,何必伤人性命呢?”胜三爷劝止了老剑客,又对曹世彪说道:“老寨主,咱们过打不过骂,你的擂鼓点金锤要砸在我师兄的身上,也是骨断筋折。我们决不能说什么。你受的伤本不要紧,养几天也就好了,我派人将你送回九龙山,以免白老寨主放心不下。”曹世彪仍然泼口大骂。胜三爷由腰间取出刀伤药,止痛散,叫银龙脱曹老寨主的靴子,把裤子捋上去,银龙伸手一脱曹世彪的靴子,满靴筒都是血。

  银龙一看伤痕,这两镢正扎在虎眼上,银龙就知老曹的双筋断啦。银龙遂低声说道:“胜三大爷,曹世彪的双腿大筋已然断啦。”胜三爷闻听就是一怔,心中暗想,白玉祥与曹世彪是生死之交,曹世彪与台湾张其善又是磕头弟兄,这一来是真正的套上事啦,连台湾张其善都拴上扣儿了。胜三爷又思想曹世彪待自己有救命之德,前文书林士佩的三停分水狼牙钻,眼看着砸在胜三爷的头上,被曹世彪一把拦住,救了胜三爷,要不然胜三爷此时已作泉下之人了。胜三爷本是道德之人,仇人都能再三容让,如今一看曹世彪已成了废人,胜三爷掩面泪下,叫道:“大师兄您出菊花村时,我再三再四劝你,叫你手下留情,这是何苦呢?”老剑客说道:“胜老三你太不通情理子!我容人家,人家不容我。我要被锤砸死,你就笑啦?我这是给镖行除祸害,日后吾弟兄少去一个对头。”胜三爷闻听老剑客之话,自知失言,遂叫道:“师兄你为我的事,拼了老命在所不惜!兄弟是一生不忍之心,念曹寨主有前日拦阻林士佩之德。”老剑客此时也觉心中难过,口中说道:“哥哥一时情急,兵刃无眼,谁能让谁?”三太在旁说道:“老大爷你别说什么了,吾之恩师向来热心肠你还不知吗?”老剑客收起点穴镢低头不语。

  胜三爷派人到菊花村中取来一个簸箩,里面铺上褥子,曹世彪本是个浑人,虽然受了伤,他还不知大筋断了呢。他一见胜三爷泪下,反劝胜三爷不要伤心。顺情顺理的叫人搭在簸箩之内,所敷的药早被血冲下来了。曹世彪抬走时,仍然不绝于口骂老剑客。四个人抬着曹世彪,直到江沿,连簸箩都搭人胜三爷所雇的小船中。黄三太、杨香五、贾明、萧银龙、张茂龙、李煜、胜三爷、诸葛山真、弼昆长老等三老六少,去送曹世彪。

  到闸口切近,闸口上的喽卒大声喊道:“来船别往前进!再要往前就要用石子砸了。”胜三爷说道:“把闸的喽卒听真,现有胜英亲身前来送曹老寨主,必须要白老寨主亲自答话。”

  喽卒一看小船上簸箩里正是曹老寨主,遂飞报白老寨主。胜三爷等在船上,就见山上有一支人马来到,都是精明强干的喽卒,约有一百余人,真奔闸口南面望江楼而来,排列于两旁,一边是白家三位少寨主,大少寨主白义,二少寨主白俊,三少寨主白璧,外号人称玉面小子都。一边是曹家三位少寨主,曹宝江、曹宝河、曹宝海。工夫不见甚大,升起一杆大旗,旗上面斗大一个白字,白老寨主上瞭望江楼,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手拢银髯往下观看。胜三爷一看,白玉祥哪像一家寨主呢?真似一个招讨元帅。胜三爷在船上抱拳大声说道:“白老寨主,胜英特送二老寨主来了。”白玉祥点了点头,吩咐喽卒顺下荆箩去,把曹老寨主提上钢铁闸。列位,曹世彪当时受伤不觉疼痛,因为有火儿助着。此时已经多半天的工夫啦,又用荆筐往上提,荆筐能有多大呢?不能躺着,总得坐着,又将擂鼓点金锤也放在筐子内,曹世彪只疼得咬牙切齿,但是又不能哼哈。喽卒提上钢铁闸时,口中说道:“请老寨主归望江楼。”曹世彪说道:“我不能走了,你们搀扶着我吧。”五六个喽卒搀扶着,架起来由马道上瞭望江楼。白玉祥叫了二子:“看看你曹二叔的伤痕如何?”白俊打开曹世彪腿上的白布,一看双筋俱断,叫道:“天伦,我二叔的双筋已折!”白爷闻听打了一个冷战,叫道:“二弟,愚兄怎样劝你,你偏不听,如今双腿大筋一断,永远成了废人。”曹世彪叫道:“寨主哥哥,还有治法没有呢?”

  白爷说道:“有接骨丹,没有接筋丹,伤痕好了,也是一世废人。”老二虎头闻听不能医治,当时放声大哭,叫说:“寨主哥哥,你得给我报仇雪恨!别叫胜英他们回去。”白玉祥说道:“胜英以仁义待人,前来送你,孤舟深入,咱们焉能此时报仇?要报仇必须定期打仗,方不失为英雄。”白玉祥说着话,看见一人拄拐,好象跪着走道儿一般,来到了白玉祥面前,叫道:“伯父,可惜林士佩十载绿林道的英名,今日化为乌有,身成废人。老伯父纵不与曹叔父报仇,难道侄儿之仇,老伯父你也不给报吗?望老伯父念我父与你是生死之交,非老伯父不能给侄儿报仇!”白爷叫道:“贤侄,胜英送你曹二叔来了,我怎能以武力对待人家?这句话叫我怎么出口?”此时曹世彪在南面,林七佩北面,曹世彪躺着,林士佩坐着,两个废人非要报仇不可。曹氏三杰,曹宝江、曹宝河、曹宝海,把三尖两刃大砍刀,砰砰往地板上一插,来到白玉祥面前,掏出匕首刀,将刀横于脖颈上,口中说道:“白大爷你要不给我叔父报仇,我兄弟三人必要自刎于老伯父的面前。”白爷被逼不过,打了一个唉声,口中说道:“反了就反了吧!”遂传令:“打开十二道钢铁闸,速调飞龙舟、飞虎舟、飞豹舟等大小战船,多带引火之物,杀奔菊花村。杀完了人,火焚村庄,鸡犬不留。”凡事有利就有害,闸上此时又坐上石头囤,每一道闸上一个大石头囤,必须起下囤来才能开闸,这么一来,工夫可就耽误大了。

  曹氏弟兄心急,叫喽卒打滚木砸胜三爷的船。聋哑仙师见山中一乱,早叫小船退下去了。正在此时,就见山上奔望江楼来了一队人马,口中喊道:“望老寨主速速收回命令。”老寨主回头一看,一人由马道上瞭望江楼,飞也似地来到面前。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得意门生,万丈翻波浪韩秀。白爷怒道:“什么人敢阻老夫之令?”韩秀说道:“老恩师,弟子有下情回禀。”白爷叫道:“汝有何言?”韩秀说道:“我曹二叔乃是自取其祸,恩师你拦不住他老人家。胜英虽然是保镖的,这场事他乃是原办。若是找原办去,岂不是自找其祸?神镖将胜英不算不仁义,要将我曹二叔送到官厅,打一个盗印同党的官司,应该是什么罪?胜英不送二叔打官司,就是大仁大义。老寨主以武力对待人家,这叫于礼不合。再者老师请看:东边波浪之中,水面隐隐船来,胜英手下高人甚多,诸葛山真、红莲长老,都是帅材。老寨主若骤然将十二道闸大开,徒儿恐怕中他人之计。踩盘子的报告,法兰与八宝真人李士宽,在院衙门行刺,他们俩去的时候,并未将欲干何事与你老人家商议。临走之时他言说与你盗不了印来,必要将比印还重的东西取来,原来他们俩是取钦差大人的头去了。印的事情还未完呢,若要再将钦差的头取来,岂不是造反吗?凡事有轻有重,盗印之事,为的是与胜英斗气,到时候有人打官司去。胜英是外面的朋友,到那时必能分得出来轻重,他决不敢往造反里头逼你老人家。要真将钦差的头取来,那可就灭门九族了。幸亏老道与和尚举事未成,被蒋伯芳打死法兰僧,赶走了八宝真人李士宽。”白玉祥低头不语。韩秀又对曹世彪说道:“二叔,我们苦苦的规劝,你不听。如今弄得这般光景,身为废人,你是自找其祸。俗语说得好,良言难劝异性人。到了这时最好你是认了吧。胜英以仁义为怀,才将你送到九龙山。”韩秀语至此,叫道:“左右来呀!把二老寨主搀下去,权且养伤。”又转身形对林土佩说道:“咱哥俩是金兰之好,可称生死之交,你受了伤如同我受伤一样,不是我抹着良心说话,你逼我老师打菊花村,老师名誉从此付流水。再说回来,胜英手下能人甚多,还未必胜。你杀了黎民,洗了村庄,是不是反叛?如若造反,何必取菊花村?那就应当取北京,夺了天下,称孤道寡。”韩秀语至此,叫道:“左右来呀!把林寨主搀下望江楼。”又叫道:“宝江、宝河、宝海,你弟兄三人逼我老师造反,菊花村能称帝吗?久后必然与胜英见个高低。你弟兄把刀磨快快的,何必忙在一时呢?”韩秀这一席话,只说得白老寨主与林士佩及曹家叔侄闭口无言。

  胜三爷小船上老少九位,安然而归。走出去有十余里地,有镖行老少英雄前来接迎。众英雄到了东河坡,弃舟登岸。回到菊花村时,已然定更来天。

  到第二天,胜三爷率众又探九龙山,白玉祥与韩秀师生共议,仍是守而不战之法,严加防范紧守山寨。胜三爷发愁说道:“三年也打不开九龙山。”又叫道:“道兄,白玉祥师徒足智多谋,九龙山粮草甚广,吾等何时可破九龙山,擒盗印的贼人,以了案情。”道爷说道:“欲破九龙山,非得他水旱要路咽喉之地不可。九龙山方圆二三百里,不能只此十二道钢铁闸可以出入,必有可通的水早道路,通达九龙山地理的必能洞悉各路之事。”聋哑仙师说着话,以目视张玉龙、罗兴龙。张玉龙说道:“胜三伯父,由九龙山十二道钢铁闸往北去五七里地,有三道闸。由此三道闸通过,一直往北有四十来里,那儿有三峰山翠竹岭,那是九龙山的水旱要路。要把那条道得了,出入九龙山极其便利。”胜三爷叫道:“道兄,此事怎么办?”道爷说道:“你必须急得这条咽喉之路。但不知这条道路归九龙山何人把守。”张玉龙说道:“把守此路之人,与老寨主乃是盟兄弟。老寨主叫他把守此路,明着是升他,暗着是降他。早先他是水八寨第三寨主,现在他把守翠竹岭,为的是叫他离开水八寨第三寨。原因是他行为有些不端,前三年我去投山,将我补了水八寨的第三寨主。”道爷说道:“此人行为不端,是由何说起呢?”张玉龙说道:“按说我不能背地谈人之短。皆因为九龙山的寨主都有家眷,这位老寨主姓盖名温升。他有一个姑娘,一个儿子,一个儿媳妇,他这个姑娘名誉不佳,盖老寨主佯作不知。白老寨主恐怕坏了山规,遂叫他去翠竹岭把守那条道路。又派了五百喽卒,跟随盖老寨主前去。他父子离开了白老寨主,遂任意而为,在翠竹岭又招聚许多的绿林道。可有一宗,盖家独门的暗器,名为瘟黄锤,独门一家的熏药,独门一家的解药,传儿媳妇,不传姑娘。要得这三峰山咽喉之路,必须有抵制这宗暗器之法。”道爷说道:“既有可通之路,多者三天,咱俩准能进九龙山。他既然使熏香,就不是高明,咱们必须赶紧去取这条要路,不可迟误!恐其白玉祥再派高人把守,加以防范。”遂派张玉龙引路,带领张茂龙、萧银龙、黄三太、金头虎贾明,由九龙山东河坡旱路往北去。走五十余里,过了清水河的摆渡、河宽有一里来地,两边仍然是山。往正北及西北去,山环中有村庄。再往南去是崎岖小路,再走三里来地往南看,高耸耸三个山峰,由三峰山往西俱是翠竹,一直通西边十余里地。张玉龙同着四位英雄,离三峰山切近。俱是陡壁山崖,树木交杂。到树林之内,天气尚早,五位耗到刚掌灯的时候,张玉龙在沿路的树上,俱画好了暗记,其形似八字。

  萧银龙问道:“张大哥,山寨在哪里?”张玉龙伸手往南指说道:“那就是山寨。”萧银龙说道:“你们几位散开了,我进去探山。”金头虎说道:“怎么你一个人去呢?我也去探山。”

  萧银龙说道:“五哥你要去,可别生事。”贾明说道:“我不能胡闹。”二人进三峰山翠竹岭一看,山寨座北朝南,两个人由北面来的,走的是山寨的后院,二人越过了后院,看见前院搭一座天棚。九月的天气,天棚上面正中间的席已然撤去,四周围的席俱都未撤。天棚的北面,挂着一个纱灯。有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少妇,穿著大红的小夹袄,大红的夹裤。漆黑的青丝,挽着一个发髻。旁边站着一个丫环,年在十四五岁。

  金头虎讨人嫌,低声说道:“这个小娘子长得不错。”萧银龙说道:“你别胡说啦,咱们走吧。”金头虎说道:“我得看看。”

  此时贾明与萧银龙在东房上呢。少妇柳眉一挑,杏眼一转,叫:“丫头,你看看少寨主去,不冷不热的还不睡觉来?”小丫环遂往前边儿去,工夫不大,打着二个小灯笼回来,叫道:“少奶奶,你自己歇着吧,少爷不进后寨啦,跟朋友在那儿喝酒呢。”

  少妇道:“什么狐朋狗友啊?”丫环说道:“少奶奶你别骂街,跟舅爷喝呢。”萧银龙附耳说道:“贾五哥,咱们走吧。”

  金头虎说道:“我得看看。”萧银龙见妇人说话眼珠儿乱转,就知道这个妇人不是好人。贾明不但不走,却奔了北房啦,这回可就看不见妇人的正面了。贾明由北房上顺着天棚杆子往南爬出点儿来,用手指把天棚的席慢慢地抠了一个窟窿,趴席上由窟窿往下看,傻小子这回可看的妙了。那妇人的钮扣未扣,脖子上的金兜肚丝子露着呢。就听妇人说道:“他不来,咱们俩睡,别傻老婆等汉子啦。”傻英雄心中暗想,这个小娘们真好看。心中思想着,一扬脑袋,傻英雄的哈啦子正由小窟窿落下去,正落在娘们的脖子上。妇人一摸脖子,说道:“这是什么?猫撒尿啦?”傻小子说道:“哪有这么大个的猫啊?”

  妇人擦着脖子,转身形进了上房,打后窗户出去,由后坡上房,纵上前房坡,问道:“什么人?”傻英雄答道:“我呀。”

  妇人一看:长的这个憨蠢,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妇人的柳叶刀照定头上就是一刀。傻英雄并不躲闪,剁了一道白印儿。

  妇人撤刀,在软肋梢上又是一刀。傻英雄由天棚上往东房就跑,口中喊道:“萧银龙快救命吧!肠子要出来。”萧银龙叫道:“五哥闪开。”双笔一分,挡住妇人。妇人借着月色一看银龙的长像,遂问道:“你是跟老寨主相好哇?还是跟少寨主相好呢?”你道娘们不追贾明,怎么追银龙呢?银龙这张脸面比娘们长得都好看。就听妇人又说道:“深夜进了内寨,你有什么心思?既在江边站,就有望景心。”说话时眉目传情。萧银龙说道:“无耻的妇人,少爷去也。”银龙一转身,妇人将柳叶刀交于左手,由囊中取出一物,奔银龙打去。银龙一回头,就见一股青烟,身栽倒,手中的双笔并未松手。妇人取出飞抓,抓住银龙英雄带,提到房檐下慢慢地顺下去,然后自己跳将下来。提着飞抓绒绳,口中说道:“丫头你看看这面皮。我没看见过这样的俏皮小伙儿,这真是天假其便。少寨主今天不回寨啦,他在前寨安歇,千万别泄露于外人。”丫头说道:“少奶奶你不用嘱咐咱,我多时给你跟外人说过这宗事呢?”三年前在九龙山,盖温升父子及儿媳等不敢任意而为。如今这一把守翠竹岭,可就随便造反了。妇人提着绒绳进了西暗间,说道:“丫头你帮个忙儿。”丫头把萧银龙的判官笔由手中夺过来,取出囊中六支亮银毒药镖,三支亮银毒药叉,犀牛皮软皮鞘中的匕首刀俱都搜出来。把银龙搜得身无寸铁,背后的小包袱也解下来。妇人说道:“丫头你看看,人要利落,拾把柴禾都是顺溜的,穿衣服都是漂亮的。你打开顶柜,取出一条汗巾来。”

  丫头取过汗巾,递与妇人。妇人真是巧手,将银龙的胳膊系了个扣,不松不紧。松了怕脱了套儿,紧了又怕把银龙捆伤了,往茶几旁边一推,叫道:“丫头,把解药瓶拿过来。”丫头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白玉瓶,一个朱砂瓶。白玉瓶是解药,朱砂瓶是熏药。妇人说道:“丫头你认识这位吗?”丫头说道:“前寨四五十位呢,我哪认识。”妇人说道:“外人到不了这里,这必是老少寨主的近朋友,咱们娘们是红粉佳人,这位可称白面郎君。”丫头一笑,两眼眯嘻着看妇人。妇人将白玉瓶打开,先自己闻了点,然后倒出点来,放在手心上,对着银龙面门一吹,银龙清气上升,浊气下降,打了两个喷嚏,流了些鼻涕,妇人由袖口中掏出水红的绢帕,给银龙擦了擦鼻涕。这娘们是爱谁不嫌谁脏。萧银龙也明白过来啦,站起来说道:“好无羞的妇人!”妇人一笑说道:“你是前寨的哪位寨主?既来之则安之。是我找你,还是你找我呀?今天少寨主也不回内寨啦,你还拿着卖吗?你要成心拿掐,我把你脱个赤条条,我看你怎么办?”萧银龙闻听,心中暗想要坏。杏子眼一转,急中生巧。适才妇人叫丫头请少寨主,银龙都听见啦,知道前面少寨主与内弟喝酒呢。银龙思想至此,遂说道:“我是九龙山的寨主,因久慕娘子貌美,故此来投。来了三天啦,我不得便往后面来,今天也是天假之便,正赶上少寨主与舅爷畅饮,故此我才来到后寨。”妇人一听说得非常之对,卟哧一笑说道:“傻孩子。”一伸手解开了绑绳,银龙一摸兵刃暗器全没有啦。妇人说道:“你要走,我可有迷魂帕。”银龙说道:“我岂能走呢?我是特为美人而来的。可有一宗,我要求你点事,前山人家喝着酒,我往后山来的,我还没吃饭呢,娘子你赏给我点酒喝,回头咱们再说别的。”妇人说道:“也好。”遂叫丫头放上墨玉小桌,吩咐丫头:“你到厨房叫厨师父,配四个得吃的菜,快去快来。你自己往屋里端,别叫厨师父进屋子,愈快愈好。”萧银龙说道:“我口干舌燥。”妇人取过来一个茶碗,要自己与银龙斟茶。银龙说道:“自己斟吧,你要斟茶我喝着不安。”银龙斟上一碗茶喝着,小丫头已放好了杯箸,去厨房要菜去了。妇人说道:“我也迷糊了,你倒是姓什么呀?”萧银龙眼珠儿一转,心中暗想,我不能改姓,遂说道:“我姓萧叫宝珠。”妇人说道:“奇珍异宝呀?”说着话,丫头把酒菜俱都端来,放在桌子上。妇人说道:“我坐在外面,你坐在里面,你要一跑,我就用飞抓抓你,要伤了你的皮肉,你可别怨我。”银龙说道:“岂有此理,我为谁来的呢?”妇人斟上一杯酒递给萧银龙,遂说道:“咱们猜两拳。”萧银龙说道:“我不会猜拳。”妇人说道:“绿林道的人还有不会猜拳的?你别害羞。”萧银龙一想,猜拳咱就猜拳。银龙心中的意思,猜拳若将妇人灌醉了,好有逃走之机。遂说道:“咱们就猜几拳。”

  妇人十指如同笋尖儿一般,雪白粉嫩。两个人正在五魁手哇,六六顺呀,热闹之时,就听窗户外面有脚步的声音,叭哒叭哒的直奔房屋而来,银龙当时止住了拳。吓得妇人赶紧问道:“谁来啦,谁来啦?”妇人遂又说道:“先别慌张,你沉住了气,喝你的酒,听我的。”银龙只好听着,走也走不了,藏也不能藏。此时就听外间屋中先哟了一声道:“嫂子这屋中怎么这样热闹?跟谁喝呢?”说着话掀开了软帘,就进了里间屋啦。妇人站起身形说道:“妹妹来啦,没吃饭吧?在这儿喝两杯吧。”

  银龙一看,就打一个冷战,这位姑娘五尺多高,大草包的肚子。

  手指头有小擀面棍粗,胳膊好似小茶碗儿相似,面上麻子是大麻子套着小麻子,比金头虎还加一倍。黄头发有五六寸长,蓬松纷乱,一身红衣服,惟有两只金莲三寸多点不到四寸,可是横着量。两双大红鞋不到一尺也差不了多少,走道儿是叭哒叭哒的。银龙心中暗想,我的姥姥,这哪是姑娘,简直似半天空中掉下一个母夜叉来。就听姑娘问道:“嫂嫂这是谁呀?”妇人说道:“哟,我只顾叫妹妹你吃饭啦,还没给妹妹引见呢,这不是外人,这是你哥哥好友萧宝珠。”麻丫头说道:“名字这样好听,兄弟你今年多大啦?”银龙说道:“我今年十八岁了。”姑娘说道:“娶了媳妇没有?”银龙说道:“还没娶媳妇。”姑娘又问道:“你是吃哪一行的?”银龙说道:“我是吃横梁子的。”说着话,姑娘眼睛看着银龙都直啦!恨不得将银龙吃了。丫头给取过酒杯来将酒斟满,姑娘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萧银龙心中暗想,你别看她长得比狗都不如,她的欲念比她嫂嫂还大啦。姑娘端着酒杯,叫道:“嫂嫂,这位兄弟跟你喝几回酒啦?”妇人说道:“今天是初次见面,兄弟就要走,我好容易拉住了。我们刚摆上酒,您就来啦。我把兄弟留下,是有一片心思。妹妹你也这么大啦,还没有主儿呢,这位兄弟也没有娶过。我打算明天跟咱爹爹商议商议,叫咱爹爹托朋友作媒,将妹妹你的终身大事,许配这个兄弟。你看好不好?”妇人这是一个计策,怕姑娘今夜争银龙。这么一哄她,她必然就不争了。妇人木这么说倒好,妇人这么一说呀,姑娘来了个不客气,口中说道:“嫂嫂您要这么办,您可真成了活菩萨啦!这位兄弟愿意么?”银龙说道:“姐姐如不嫌我,我当然不能嫌姐姐。但是这宗事,可不能咱们私下办理,必得明天禀明了老寨主,托出人来,名正言顺。”姑娘说道:“你们作男子的都口是心非,我怕你明天走了。既是我嫂嫂愿意,我也愿意,这就算成啦。何必等明天呢?你今天就上我屋里喝酒去吧。”妇人刚要用言语拦阻,姑娘将银龙胸前十字绊一抓,提将起来,就如同提小鸡儿一般。银龙要挣脱,连劲都动不了,姑娘大鞋底子叭嗒叭嗒,往东跨院提着银龙去了。妇人有心要拦,惹不起姑娘,姑娘也出了上房屋,把妇人气得两手抓着磕膝盖,咬着下嘴唇,喘了半天。然后骂道:“好无羞耻的东西!我煮熟了的鸭子,叫她给弄飞啦。要跟她翻脸吧,就得有死有活,要不然是白呕气。叫她爹爹知道,还得归罪于我。皆因是由我屋里起的事,我们那口子也不能饶我。”丫头叫道:“少奶奶您别生气,日子长着呢,叫她顶名。这位寨主必不能爱她,还得上您这屋来,人家为您来的,她往哪儿摆呀?你要不信,今天人家准得上你这屋来,你就候着吧。”妇人说道:“没羞的东西!自己长得那个样儿,自己看不出来吗?”丫头劝了妇人几句,妇人自己喝了几杯闷心酒儿,暂且不提。

  单说姑娘将银龙提到东跨院上房屋中,放在床上,口中说道:“你要走,我可拿飞抓抓你。”银龙气得都喘不上来气儿了,遂说道:“姐姐你也太忙了,咱们是短时的夫妻,还是长时的夫妻呢?”姑娘说道:“咱是白头到老。”萧银龙说道:“咱们要是私自结合,若叫老寨主知道了,焉能成呢?”姑娘哼了一声,说道:“老寨主管不着内寨之事,我从小就是愿意跟谁就跟谁,老寨主假装不知,老寨主要管教我们,我嫂嫂还不敢叫你屋中吃酒呢。咱们俩快睡觉吧,天也不早啦。”银龙说道:“我往后寨来,前寨正喝酒呢,我是偷着这个工夫来的。在嫂嫂屋刚喝了三四杯酒,姐姐你就去啦。我还饿呢,你先别忙啊!”姑娘说道:“咱们俩再喝一回。”银龙说道:“那是自然。喜酒焉能不喝呢?”姑娘自己取过一壶酒来,取点菜,都是现成的。银龙坐在床里边,姑娘在外面挡着,由东墙根儿提过来一对镔铁狼牙棒,往铺下一掷,说道:“宝珠你要一跑,我可拿家伙伤你。我看你眼睛乱转,必然口是心非,我上过这个当。”银龙说道:“你不用不放心,我决不跑,咱们喝吧。”

  姑娘先给银龙斟了一杯,又自己斟了一杯,两人一对一杯的就喝起来了。银龙心里的意思是把姑娘灌醉了,找空子好逃走。

  俩人这么一喝呀,银龙一看喝不过人家,一连喝了五七杯,面上连一点醉意都没有。银龙说:“姐姐咱别这么喝啦,咱们倒一个大碗里,咱俩人猜拳,谁要输了谁喝这碗酒。”姑娘说道:“我不会猜拳。”银龙说道:“你不会猜拳,咱们押宝,用四块咸菜当宝子,押孤丁是一碗赢一碗。”姑娘说:“好好。”

  银龙遂取过四块咸菜,扣了一个二,用绢帕包着,姑娘押了一个卡四,输了,端起碗一气就喝了。银龙又作了一个二,姑娘押了一个二孤丁,银龙说道:“姐姐先欠着吧,我可喝不了三碗。”姑娘说道:“欠着可不行。”银龙说道:“欠着不行,咱们吃点心吧。”姑娘由条案上取过一个食盒儿,里面俱是牛肉蒸饼之类,银龙哪吃得下去呢?勉强吃了几口。银龙说道:“我饱了。”姑娘说道:“睡觉吧。”银龙说道:“不能就这样睡,咱们俩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你死了我不能再娶,我死了你不能再嫁。”姑娘说道:“那是自然。只要你不嫌我丑,你就再娶我都不能干预。”银龙说道:“我不能丧了良心,咱们空口无凭,必须起誓。这是终身的大事,谁也不能失信的。”姑娘说道:“怎样起誓?”银龙说道:“焚上一炷香,对天起誓。各人起各人的誓,比如说你死了我要再娶,天把我怎么长,地把我怎么短,我要死了你要再嫁必遭雷霆之报。”姑娘说道:“行,可没有香。”银龙说道:“你取香去。”姑娘说道:“我取香去你就跑啦。”银龙说道:“姐姐太不信任我了,我决不能跑。”姑娘说道:“咱拿筷子当香,拿我这对狼牙棒当天地纸。起誓不在乎烧香,凭的是心。”银龙一听说拿狼牙棒当天地纸,把狼牙棒立在靠墙的桌子上。她要一磕头我可就走了,银龙思想至此,口中说道:“好极啦!就那么办吧。”遂将狼牙棒立在墙上,姑娘说道:“你先起誓吧。”银龙说道:“这宗事没有男的先起誓的,都是女的先起誓。还得恭恭敬敬的,趴在地上磕头。”姑娘也是心急,拿过来三根筷子,放在桌子上,跪在地上,口中说道:“我要三心二……”意字还没出口呢,银龙已上了房啦。姑娘拿起狼牙棒就追,银龙以为她焉能上去房呢,长的像猪一般,哪知姑娘身法非常快。银龙蹿房越脊就跑。姑娘随在背后口中喊道:“你好好站住没事,等我把你抓住,我非掰坏了你不可。”银龙连头也不敢回,往北便跑,越过后寨,就是崎岖的山路。姑娘是熟路,萧银龙是生路,堪堪追上,迎头三人喊道:“来者什么人?”银龙一看正是张玉龙,遂叫道:“张大哥救我,有人追下来啦。”张玉龙说道:“是什么人?”银龙说道:“是女子。”张玉龙心中暗想你真废物,叫女的追得这般光景。张玉龙思想至此,遂说道:“你过去吧,我替你挡一阵。”此时姑娘已到张玉龙面前,张玉龙一看,正是盖温升的姑娘,张玉龙急忙藏在树后。姑娘仍旧追银龙,迎头又一人挡住去路,问道:“什么人?”银龙说道:“是我呀!”三太说道:“你跑什么?”银龙说道:“三哥,有人追下来啦!”三太说道:“来了多少人?”银龙说道:“就一个姑娘。”三太说道:“你真是吃货,叫姑娘追得都喘不上来气儿啦。”三太语至此,遂说道:“我替你挡一阵。”让过银龙,三太一看,打了一个冷战,两只脚比男子的还大,三太举刀就剁。姑娘的狼牙棒一磕三太的刀,黄三太撤刀,不敢叫狼牙棒碰上,反腕子一刀再砍姑娘,姑娘的武学还真高,把狼牙棒提着一撞三太的刀,三太这口刀正砍在狼牙棒上,就觉虎口发酸,回头就跑。姑娘随后就追,口中喊道:“你把我的宝珠给放哪里去了?”三太正往前跑,前头又来了一个,正是傻小子贾明。他在翠竹岭后寨将银龙放过了,奔北跑下来了。来到山口要路,寻找众人,大伙都在树后头隐藏。人家看得见他,他看不见人家,谁也不理他,傻小子正在寻找众人之际,忽见三太由南边跑来了。傻小子问道:“谁呀?”三太说道:“是我。五弟你替我挡一阵吧,后面有人追下来了。”贾明问道:“什么人?”黄三太说道:“是个姑娘。”贾明说道:“黄三哥你本事哪里去啦?叫一个姑娘追下你来啦?你去吧,我挡她一阵。”三太遂闪在一旁。姑娘此时已然追到,贾明一字杵一横喊道:“哪里去,看我杵你几杵!”姑娘到跟前一看贾明,火儿就大啦。脸儿好的都跑啦,就剩这么一块货挡住去路,遂说道:“你快闪开!我追的是宝珠,与你何干?”贾明一看姑娘,口中说道:“我的姥姥,你不是姑娘吧?”说着话把杵尖向下,奔姑娘的脚就扎,姑娘向旁一闪,狼牙棒二龙吐须的招数,照定贾明两太阳穴便点。贾明往旁一闪说道:“木头漆的狼牙棒吓唬我来。”一字杵一抡,奔姑娘的狼牙棒打去。耳轮中就听当啷啷一声响,借着山音,听着就好似打一个霹雷似的。

  贾明往后倒退了两三步,就觉着虎口发酸。姑娘也往后倒退了一两步,二人各摆兵器,打在一处。傻小子施展三十六杵,姑娘施展家门绝艺。劈磕挑扎,崩靠挨倚,真是身法有身法,棒法有棒法。傻小子可记住了,并不碰姑娘狼牙棒,傻小子三十六杵使完,口中喊道:“大姑娘,宝珠来了!”姑娘一回头,贾明撒腿就跑。姑娘在后便追,贾明绕些个崎岖小路,跑到一个山环。此山环是直上直下,高耸耸如壁立,姑娘在后紧紧跟随。傻小子到了穷途末路,口中喊道:“牛王爷、马王爷,姑娘要了我的命啦!谁来救驾?”就听山上一声喊嚷:“下面可是小小子吗?”贾明一听是大小子声音,遂叫道:“大小子,你快来救驾!后面有夜叉追我,我不行啦!”孟金龙说道:“我叫小华龙拴在这儿啦,我下不去呀?”贾明说道:“大小子,你一使劲就崩开啦,为什么听他的呢?”就听咯崩一声,绳子已断。孟金龙两膀挣开,口中说道:“小小子,我下不去呀,二十多丈,直上直下。”贾明说道:“你拿捆你的绳子,再接上你的飞抓与英雄带拴在树上,捋着绳子就下来啦。”孟金龙依着傻小子法子办理,此时姑娘已然赶到。傻小子并不动手,在山环之内,跟姑娘绕弯,转了三四个弯儿。孟金龙由山上顺绳而下,举着降魔宝杵,直奔姑娘而来,叫道:“小小子闪开了,待我擒她!”贾明绕到金龙身后,姑娘正迎上金龙。二人并不答话,遂杀在一处。姑娘的狼牙棒斜插柳照金龙便砸,金龙并不躲闪,降魔宝杵照定狼牙棒便兜,姑娘虽然力大,焉是孟金龙的对手?当时就觉虎口发酸,犹如火烧的一般,几乎将右手的狼牙棒撒手。二人又战了五七个回合,姑娘的狼牙棒又被降魔宝杵兜上,这回姑娘双棒平着往下砸来,金龙向上一挡,将双棒磕飞。姑娘回头要跑,孟金龙偏着杵照定姑娘臀部一兜,将姑娘兜倒尘。孟金龙掷了杵,过去一下腰,一手攒住了姑娘的胳膊腕子,一手攒住脚腕子,叫道:“小小子,你过来捆吧。我的飞抓英雄带都没有啦。”贾明掏出自己的飞抓,用绒绳将姑娘捆好,刚要用匕首刀割姑娘的衣襟堵口,就见东南方人声呐喊,亮子油松,照耀如同白昼,齐声说道:“别叫他跑了!”

  金头虎贾明叫道:“大小子,不好,有人追来啦!”孟金龙说道:“有多少人都把他们打死在这儿,咱二人先把这条咽喉要路得了再说。”此时黄三太、萧银龙、张茂隆、张玉龙四个人也奔这儿来了。与孟金龙、贾明会齐,六位站在树林之内,静等贼人来到厮杀。你道山贼怎么来由呢?皆因为姑娘追银龙工夫很大,尚未回归内寨。内寨的丫头不敢隐瞒,将姑娘追人的事情,报告了老寨主盖温升。盖温升闻听勃然大怒,遂向众贼说道:“这必是胜英派人暗探翠竹岭。前数日白老寨主就有信到,叫我多多留神,恐怕镖行暗来夺取。我告诉来人,胜英不来便罢,胜英如若来时,要叫他出翠竹岭,盖某誓不为人!今日果然有人敢来翠竹岭私进内寨,不知来了多少人?众位寨主,咱们赶紧捉拿探山的小辈。”语毕,由墙上摘下一对金装锏,带上瘟黄锤,率领本寨的寨主与喽卒共有三十余人,出了聚义厅,遂往南追下来了。贾明说道:“你们退在东面树林中,我先与老贼接谈。”黄三太、张茂隆、萧银龙、张玉龙四个人遂往树林中藏躲。此时盖温升已来到跟前,一见贾明人不压众,貌不惊人,遂说道:“你就是来探翠竹岭的吗?”贾明说道:“你看着我不像吗?不但探翠竹岭,今天还要占了翠竹岭呢!”

  盖温升一听不由得大怒,举起一对金装锏,照定傻小子便砸。

  傻小子忙闪身躯,口中喊道:“大小子,你还不上来?等待何时?”孟金龙一声呐喊,纵出树林说道:“小小子后退,我来捉他!”盖温升闻听有人喊嚷,停住双铜。傻小子退出圈子外,盖温升一见金龙身体魁梧,相貌不俗,遂问道:“你是何如人也?”孟金龙叫道:“小子,要提起我的名字,吓破你苦胆,混海金鳌孟金龙!”盖温升一听,打了一个冷战。盖温升早有耳闻,今天一见,果然仪表不俗。遂说道:“你深夜搅扰我的后寨,看老夫的双锏。”照定孟金龙的两肋便打,孟金龙闪身形,降魔宝杵接架相还。盖温升本是久经大敌之人,双锏神出鬼没。孟金龙的杵无论如何也碰不上双锏,二人战了二十余个回合,盖温升虚晃一锏纵出圈子外。孟金龙焉能知道盖温升瘟黄锤的厉害?随后就追。盖温升这是绝艺,使得极快无比,往外跳的时候,右手的锏便交与左手,右手一提瘟黄锤把,把头上有一个小窟窿,里面是解药。往上一提的时候,自己便闻上解药了。孟金龙已然赶到,举杵奔盖温升后心便扎。盖温升一闪身形,金龙的降魔宝杵落空。盖温升右手的瘟黄锤,照定左手的锏把上一磕,就听叭的一声,一股青烟,直奔金龙面门而来。金龙就觉鼻子眼里一发麻,当时翻身栽倒。贾明见金龙栽倒尘埃,赶奔近前刚要与盖温升动手,盖温升的瘟黄锤对着贾明便磕。贾明早将鼻子用纸堵住了。他以为用纸堵住鼻子,万无一失,故此直奔盖温升而来。盖温升磕瘟黄锤,贾明并不躲闪,哪知道这宗药力专走七窍,由耳目口鼻俱能直入脏腑,贾明就觉二目与咽喉发麻,口中要喊,无奈喊不出来,晃了两晃栽倒尘埃。盖温升见贾明也躺下啦,哈哈大笑说道:“放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别说是混海金鳌,就是龙王爷来了,也逃不出盖某的手中。喽卒们将这两个小辈抬回聚义厅。”三太在树林中见了,叫道:“老匹夫快来受死。”盖温升与三太打在一处,二人战了两三个回合,盖温升虚晃一锏,纵出圈子外。黄三太随后就追。盖温升的瘟黄锤一磕,正迎黄三的脸面,三太栽倒尘埃。张茂隆赶奔近前,抖练子双锤,直取盖温升的两条胳膊腕子。盖温升闪身形,用双锏便找张茂隆练子锤,张茂隆撤锤换招,二人打了两三个照面,盖温升仍用瘟黄锤拿住。此时萧银龙在树林之内,叫道:“张大哥你不能露面吧?”张玉龙说道:“我们在一块时,天天都同桌而食,焉能动手呢?”萧银龙说道:“你将藤子蛇借给我吧。”张玉龙由腰间撇下藤子蛇,递与萧银龙,张玉龙由树林中绕往别处去了。萧银龙接过藤子蛇出了树林子,与盖温升动手。盖温升又用瘟黄锤将银龙拿住。

  俱都捆好,两个人抬一个,抬回聚义厅。

  且说千里追风仙童华龙与孟金龙,他二人是第二拨来的,他将金龙拴在树上,告诉金龙不许到别处去,有事好来招呼,童华龙遂直奔翠竹岭大寨而来。来到大寨打算探听消息,想法子盗盖温升的瘟黄药,正往大寨来的时候,遇见盖温升带领喽卒寨主出了聚义厅。童华龙不知何事,在后面跟随,比及盖温升捉住众人,童华龙在树林之内看得明明白白。自知瘟黄锤厉害,未敢出来动手。复又跟随回归聚义厅,见将黄三太等五人放在聚义厅西配厅前,盖温升与众寨主归聚义厅议事。童华龙纵上西配厅窃听,盖温升洋洋得意,坐于正当中金交椅上,口中说道:“这几个毛孩子也来探翠竹岭,可惜老胜英今夜未来,不该咱们爷们露全脸。若将老儿胜英捉住,明日送往老寨主白玉祥的面前,你我父子亲戚宾朋,该露多大的脸啊!”盖温升未曾住口,就见旁边站起一个贼寇,年在二十来往的岁数。身上穿著青绢绸的小衣服,青缎色的大氅,燕云快靴,头上带六楞抽口壮帽,正当中一朵海棠花。扫帚眉,三角眼通鼻梁,翻鼻孔,四字口,白素素的一张脸面。背后斜插一口单刀,站起身形,叫道:“老寨主你且莫欢喜,小侄男有一句话要讲在你的面前,你捉这一干人是以何物取胜?”盖温升说道:“凭老夫这对瘟黄锤,就是大陆金仙,也难逃老夫之手。”此贼说道:“你的瘟黄锤一连气可以拿多少人呢?”盖温升说道:“若一锤一个,准能拿七八个人。然后再重新装药。”此贼说道:“你现在拿住了五个,倘若再来十个人呢?打上仗人家还能等候你重新装药吗?”老贼一听,微然一笑说道:“不是贤侄提醒,我真把这件事疏忽了。这个锤有日子不用啦,最后拿那个小儿,我打锤的时候,里面的药就不甚多了。”语至此,遂叫道:“玉福何在?”玉福乃是盖温升的干儿,年方十七八岁,忙在旁边答道:“老寨主有何吩咐?”盖温升说道:“你到后宅,告诉你干妈赶紧配一料药,老夫有紧急之用。”

  妇人叫殷凤云。她刚配好药,忽然院上起火,她连忙出来。

  娘家世传专研究偷,方才聚义厅中发言的少年就是他兄弟殷士兴。妇人对于绿林道之事俱都明白,回头一看屋里灯光已灭,口中说道:“丫头你看看如何?屋中进去人啦!”列位,童华龙与金龙是第二拨来的,童华龙专为盗药,金龙专为打仗,这是道爷派的。第二拨来了之后,道爷又派第三拨,贼魔欧阳天佐与胜三爷。童华龙要盗不了药,便叫贼魔接续着盗药。金龙要打不了,便叫胜三爷接续后援。童华龙进了里间屋一看,那妇人配好的药瓶子一个也没有啦。童华龙心中暗想,这个娘们是久经大敌之人,必然是把药瓶收起来啦。刚要往外逃走,就听外面妇人说话,童华龙闻听非常着急,妇人不进屋,必在外面堵往窗户门,要往外走,非被妇人暗算不可。童华龙药也未曾盗着,房子也出不去啦,急得一脑袋汗往下直流。正在此时,就见后窗户自己起来啦,起来有一尺多高,又放下啦。童华龙一进屋灯光就没有啦,并未留神有后窗户。这一看见后窗户自起,童华龙就明白了,由后窗户纵出,蹿房越脊,直奔前面聚义厅而来。殷凤云在外面听后窗户克哧一声,就知道人已逃走。

  叫丫头先进屋点灯,一看什么对象也不短少,单单丢了熏药、解药两个瓶子。妇人正在着急之际,就听前寨大乱,一片喊杀之声。早有喽卒来到后寨报告,前寨老寨主与镖行的人打上啦,问少奶奶瘟黄药配了没有?这时,童华龙出了后寨,直奔前寨,仍奔西配厅而来,站在西配厅房上往下一看,有喽卒抬着黄三太往大木盆里一放,原来是殷士兴的主意,向老寨主谏言:“镖行的能人太多,倘若明天往大寨送时,半路被人抢去如何是好?若依小侄愚意,莫如将这五个小卒俱都宰了,割下首级再往大寨送,万无一失。”盖温升一听,甚为有理。遂吩咐喽卒,将西廊檐下五个人俱都割下首级。喽卒们遂预备大木盆,放在西廊下,先把黄三太搭到木盆之内。黄三太此时如同死人一般,人事不知。有一个喽卒姓宋名叫宋明,拿起匕首照定三太哽嗓咽喉剁去。就听卟哧一声红光崩现,喽卒们往聚义厅便跑,原来是童华龙在西配厅上照定杀三太的那个宋明,一弩打去,正中哽嗓咽喉。紧跟着纵下西配厅,手中一对日月龙凤笔,见麓嵝卒便扎。喽卒往聚义厅中就跑。老寨主盖温升闻听,勃然大怒,走出聚义厅,与童华龙动手,双锏照着童华龙搂头盖顶便砸。童华龙往旁边一闪,双笔直戮盖温升手腕。要论华龙的武学,实在不弱,可是力气不敌,工夫一大,容盖温升纵出圈子外,必然难逃瘟黄锤之苦。童华龙双笔上下翻飞,战了十余回合,盖温升尚未能向圈外纵去,但是童华龙此时气力已然不支。

  正在危急之时,就听聚义厅上一声痰嗽:“华龙不要着急,老夫胜英来也。”华龙虚点一笔,纵出圈子外。盖温升举目观看胜爷,胜三爷头戴鸭尾巾,身穿英雄氅,一派的正气,真是先声夺人。就听众贼一阵大乱,口中喊道:“胜英来啦!胜英来啦!”盖温升喝道:“众位寨主不要自乱,我特为战胜英。”

  胜三爷脚踏实地,后面蛮子叫道:“三哥。”胜三爷一回头,蛮子一扬手,照着胜三爷面上一吹,胜三爷就觉着麻木凉香。

  胜三爷心中明白,这必然是解药。此时盖温升约束住了众寨主,胜三爷说道:“老寨主要知时务,速将翠竹岭让与胜某,以免杀人流血。”盖温升说道:“胜英你不要以大言欺人,让给你翠竹岭却也不难,我看看你的学业如何?”胜三爷说道:“胜英年衰力弱,手迟眼慢,还有什么武学?对于九龙山之事,实不得已耳。”盖温升说道:“胜英你不用邀买人心!看锏吧。”双锏直奔胜爷而来,扎胸前,挂两肋。胜三爷揠鱼鳞紫金刀接架相还,只一个照面,盖温升虚晃一锏,往外便纵。胜三爷向上便欺,盖温升将右手的锏交于左手,右手的瘟黄锤照定把上叭的一声,一股青烟,直奔胜三爷面门而来。说时迟那时快,胜三爷的刀已到盖温升的脖项,胜三爷见盖温升胡须苍白,不忍加害,鱼鳞紫金刀往上一抬将头巾、壮帽俱都削落,头皮上微受伤痕。老贼羞恼成怒,手中双锏一摇,叫道:“众位寨主一拥齐上。”众贼正与胜三爷厮杀,黄三太夺了喽卒的兵刃,要帮助胜三爷动手。胜三爷摆手说道:“你们只管观看,不许乱动!老夫独战群贼。”贼人的兵刃往胜三爷跟前一递,早被胜三爷将兵刃磕飞。一霎时喽兵带伤的带伤,倒下的倒下。前面的受了伤,后面的便逃之乎也。只有益温升恋战不走,两支锏上取胜三爷的面门,下取胜三爷的小腹。胜爷脚尖滑地闪开了双锏,鱼鳞紫金刀尖朝下刃朝左向里一推,奔老贼右腕截来。

  老贼欲要躲闪,焉得能够?鱼鳞紫金刀将手腕,胜三爷停刀不前,底下一脚照定老贼的臀部兜来,口中说道:“盖温升逃命去吧!”就听卟咚一声,栽倒尘埃。众喽卒刚要上前搭救,胜三爷已退后去了。此时就见后寨火光冲天,照得通天红。老贼爬将起来,拾起那双金锏,长叹一声说道:“天灭我也!独门绝艺不适用了。此山已难保守,且奔竹筏去归总寨吧。”众喽卒闻听此言,犹如丧家之犬一般,齐奔北山口水面竹筏而逃。

  此时火光烛天,工夫不大,把个四十余年的山寨,化为灰烬。

  黄三太等由前寨聚义厅找着自己的家伙。金头虎贾明要放火焚烧聚义厅,大蛮子说道:“王八羔子,你把聚义厅烧了,咱们在何处存身?这条道路乃是咽喉之路,咱们必须守住,断绝贼人的归路。”此时张玉龙也赶到聚义厅,萧银龙交了藤子蛇。

  蛮子与银龙看完了山势,叫众人搬运石头,把进山的要路口堵塞,将石头码起来有一丈多高。大蛮子、孟金龙、张玉龙、贾明四人把守三峰山翠竹岭。

  胜三爷与黄三太等回归菊花村,在王宅吃饭饮酒。聋哑仙师说道:“众位有好战的预备厮杀吧!这回必有一场血战,必须将着劲的人由翠竹岭调回来。”此时忽有家人回报:“院衙门守备李大老爷,千总王大老爷,带领五百兵卒前来,要见胜三爷。”胜三爷闻听不胜之喜,遂迎接出来。把李、王二位老爷让到东跨院上房屋中,备言得了三峰山翠竹岭之事,此地险要非常,镖行人少不能把守,请二位老爷率队前往换回孟金龙等,以备与九龙山打仗。王、李二位当时辞别胜三爷,萧银龙为引路之人,五六十里地之遥,天至定更来天,已到三峰山翠竹岭。大蛮子与孟金龙及萧银龙等星夜赶回菊花村。一夜无书,第二日晌午之时,有王宅的家人到东跨院回禀:“胜老达官爷,外面来了一位少年,身穿素服,布名帖一封,面递胜老达官本人,此人自称是九龙山的寨主,姓白名俊字德华。”胜三爷一听,遂说道:“有请。”派萧银龙、屠士远、黄三太等出去迎接。胜三爷亲自迎到跨院门首,进了东跨院奔北上房。胜三爷让白少寨主至上房屋上首落座,让之再再,白俊遂在上首落座。

  张玉龙、南侠老王灵、罗文三人俱都躲避,从人献上茶来。茶罢搁盏,玉麒鳞白俊取出请帖,双手托着递与胜三爷,口中说道:“家严派晚生前来下帖。”胜三爷接帖观看,上面写的是:谨择九月十七日恭候台驾光临,白玉祥顿首百拜。白俊又说道:“家严命晚生上达明公,敝山在十二道钢铁闸外扎驻水师连营,请你明天赴会。开战之事,老明公与家父当面议之,家严在水师连营,明日准备水酒薄酌,老明公明日赴会,只带从人一二名足矣。家父决无歹意。”胜三爷手捻银髯说道:“吾独自前去亦可,明天至晌午胜英必到水师连营拜望,至午刻如其不到,那就算胜英失信于天下宾朋。”至此,胜三爷吩咐:“预备酒席,吾与二少寨主痛饮一番。”美英雄白俊站起身形,控背躬身,口中说道:“多承明公盛情,家严与众寨主立候回音,不敢久延,晚生就此告辞。”胜三爷率众相送到家跨院门首。萧银龙与黄三太送出大门,拜别而走。白俊走后,众人俱都羡慕,身不带寸铁,谈笑自若,真称得起将门虎子。聋哑仙师说道:“胜施主常言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明天你去的话,当时也不当应允白少寨主,你应当与大众商议商议。白家父子固无歹意,恐群小作乱,不能不提防。石施主可愿与你胜三哥一同前往吧?”石俊山站起身躯说道:“道兄,我甘心愿意。我与胜三哥前往,哪怕白玉祥万马千军,有我石俊山三寸气在,胜三哥可以高枕无忧。”

  十六日一夜无书,十七日清晨早起,大众用完了酒饭,石俊山借本宅老家人一身衣服,青布的随风倒,青布大氅,青布旧靴子,把颔下银髯一揉弄,用毒龙怀杖当拐棍,扮好了之后,当着大众走了一遭,晃晃悠悠,连咳嗽带喘。众位英雄一看,活像一个老家人。聋哑仙师说道:“石施主能将众位的眼光瞒住,大概九龙山的人,决不能看露了。”石爷说道:“逢场作戏,三哥到那里就呼我为胜忠。”胜三爷说道:“如此屈尊贤弟了。”石爷说道:“逢场作戏,有何不可?”二老者将要起身之际,贾七爷站起身形说道:“我应当同胜三哥前往,怎奈九龙山的人,认识我的人太多,所以我不能前去。今愿将秋风落叶扫借与大哥一用。远有毒龙怀杖,近有秋风落叶扫。宝剑尺寸甚短,可以隐在身边。”萧银龙说道:“石大爷下面是套裤,将宝剑插在套裤之内,用绷腿扎住。外有大氅遮盖,此宝剑一尺余长,藏在套裤之内,剑把在磕膝盖外,剑匣用绷腿缠住,外面一点儿也看不见。”弟兄二人一前一后,出了王宅。大众送出门外。胜三爷与石爷弟兄二人走后,聋哑仙师说道:“列位,自家父子决无他意,怕的是九龙山群小有计,君子防未然。留下两位看家,等胜施主的船走后,你我大家随后坐船追下去,以防不测。倘有风声草动,他们二位打里面往外杀,咱们大众从外面往里杀。”单说胜三爷与石爷来到九龙山河坡,船家问:“胜三爷你上哪里去?”胜三爷说道:“今天我要与家人探一探九龙山。”主仆二人上船,二十余里水面。船离水师营切近,胜三爷捻髯观看,只见旌旗招展,绣带飘扬,蜈蚣旗乱摆,皂盖旗乱翻。旌旗蔽住大小战船。看得见船桅,看不见船身,大小船桅亚赛高粱地一般。当中有一杆船桅,比别的高有丈许,船桅上面青龙旗飘摆,上面斗大一个白字;南面船桅上一面大旗是十海岛曹;水师营北船桅上青龙旗,上书莲花湖韩。胜三爷正在观看,就听水师营鼓响如雷,声借水音,响成一片。水师营座东朝西,每面十杆门旗,门旗开处,胜三爷往里一看,乃是九宫八卦连环阵。此阵胜者有进路,败者有退路,左右有接应躲闪之门。十三层船列于北,十三层船列于南,寨主喽卒各擎军刃,真称得刀枪如麦穗,剑戟似麻林。

  老兄弟二人一前一后,看罢多时,暗叹白玉祥实有帅才。正在观看之际,打水师营撞出一只飞豹舟,四个水手,年青力壮,摇定花装橹,飞豹舟船只不大,黄澄澄锃光夺目。船头上站立二位英雄,左是白义,右是白俊,二位少寨主衣帽整齐,白义是一身蓝,白俊是一身灰。飞豹舟行动急快,船头赶动浪头,一片白花相似。胜三爷船上的两个驶船的颜色更变,口中说道:“胜三爷,我们家中都有妻儿老少。这只船要撞在飞豹舟上,就得人船俱碎。”胜三爷说道:“船家不要惊惶,我们两下和好了,白寨主请我来的。”石爷在背后视飞豹舟如无物,飞豹舟来到切近,白氏弟兄一看胜三爷这只船上,两个水手,一名老家人手拄拐杖,二少寨主低声叫道:“水手,咱们这只船,离胜老达官的船三四尺远便停住。”四个水手俱都是手明眼亮之人,也要卖一手漂亮。船距胜爷的船切近,将锚下于水中,飞豹舟当时打住。二位少寨主控背躬身,叫道:“胜老明公,言而有信,真令人佩服。家严派我弟兄前来迎接。”水师连营有拦江锁、混江轮,你的小船不得入内,请上飞豹舟吧。”胜三爷一提大氅由小船头往大船上便纵。胜三爷回头叫道:“胜忠随我来。”石俊山晃晃悠悠,哈着腰,咳嗽喘息,拄着毒龙怀杖往飞豹舟上便纵,纵到飞豹舟上,假装立不稳,口称:“老主公,小人身体迟慢了,几乎落在水中。”二少寨主由兜囊中取出令字旗一展,叫水手起锚回水师营,船一掉头,胜三爷与石爷一前一后,站在船头,二位少寨主俱都站在船后,大少寨主低声说道:“兄弟你看这位老家人,还真纵过来啦,然而几乎落于水中。”二少寨主说道:“这样宴会焉能带家人前来呢?我看此老艺业不俗,不在胜三爷之下。他那手工夫叫蜜蜂戏花蕊,摇摇摆摆。”哥俩说话的功夫,飞豹舟已进水师营,两边厢喽卒寨主各擎刀枪剑戟,大气儿都不喘,一语全无。飞豹舟离大龙舟切近,白爷垂手站在船上,捻定银髯,口中叫道:“胜老明公,真信士也。”此刻刚到辰时,胜老明公即到了。吩咐喽卒搭跳板伺候。列位,飞豹舟矮,大龙舟高,三尺宽的跳板,三四丈来长,跳板一头搭飞豹舟上,一头搭在大龙舟上。白爷说道:“胜老明公请上船来。”大少寨主在头前带路,胜三爷在大少寨主之后,石俊山之后是二少寨主白俊,石俊山说道:“主人公,这么长的跳,颤颤巍巍的,老奴我手眼皆迟。”白二少爷说道:“我在后面扶持着你。”此时胜三爷已然走上大龙舟,白爷命在大龙舟上调摆桌案,大龙舟地势宽阔,桌案俱都是南绣的围靠,绣的是团花朵朵。白爷抱拳当胸说道:“明公请上座。”胜三爷说道:“寨主太谦了。”让之再三,胜三爷坐于宾位,白爷坐于主位。落座之后,自有喽卒献过香茶,石俊山站在胜三爷背后,老英雄晃晃悠悠,二目注视众人。二位少寨主俱都站于白爷背后,石爷护住胜三爷时刻不离左右。

  胜三爷端起茶来,闻着异味清香,喝着茶听背后有人咳嗽,回头一看正是石爷,九龙山六七千人都鸦雀无声。胜三爷叫道:“胜忠,你可拜见老寨主。”石爷闻听,放下毒龙杖,晃晃悠悠奔白爷面前而来,提大氅磕膝点船板,口中说道:“老寨主在上,老奴胜忠拜见老寨主爷。”白爷说道:“这大年纪还跟随主人?真不容易。”石爷说道:“老奴与我家主人走过几年镖,山南海北跟随我家主人,时刻不离,已二三十年啦。老奴久而久之,残废啦。我家主人怜恤老奴,故仍跟随。”白二少寨主一搀石爷说道:“老人家少礼吧。”石爷说道:“谢过老寨主。”白爷说道:“常言说得好,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老管家鸡群鹤立,必是高明。”白玉祥说至此,叫道:“白俊,你给老管家取二十两银子,留老管家买包茶叶喝。”

  当时二少寨主下舱,取了一包银子,递与石爷。石爷伸手接银子,请安谢过老寨主,晃晃悠悠走到胜三爷背后一站。此时有喽卒将茶撤去,摆上上等的筵席,无非是燕窝翅子,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之类。二老者饮酒中间,胜三爷看白玉祥恰如带兵的元帅,白玉祥看胜三爷,那大年纪神光饱满,二位互起了敬爱之心。二位在酒席之间,谈古论今,讲了些文韬武略,攻杀战守,及武学中的奥义,历代圣贤轶事,当今的人物,白爷问,胜爷答,真是问一答十,对答如流,滔滔不断。二老者愈说愈亲热,真有相见恨晚之意。不是小人从中蛊惑,二老者在酒席宴前,不难化干戈为玉帛,可恨为群小所怂恿,所以不能言归于好,以致后来一座铜城铁壁的九龙山,卒为胜三爷所破,数十年积蓄,焚烧殆尽,闲言不表。

  胜三爷说道:“酒过千盅,终是一醉,胜英有不情之请,前者胜英由十海岛中九死一生盗出黄金印,此印未失,非但胜英之幸,亦是老寨主之幸。老寨主乃明末武魁,当然不能与流俗同污,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非我胜某饶舌,皆因盗印之人状告胜英,株连九龙山,胜英与九龙山和老寨主何仇何恨?骑虎难下,事实所迫。俗语云,‘豁出一身剐,敢把皇帝打。’此言若出于无学无才之口则可,若出于达人之口,则不可。望老寨主不念旧恶,交出盗印之人,胜英完了官司,大恩大德没齿不忘,胜英决不敢以血气之勇,藐视老寨主!老寨主幸三思之。”白玉祥说道:“胜老明公所说俱是金玉之言,玉祥敢不铭佩,但是事已至此,破产倾家,数运使然,九龙山喽卒寨主死伤三百余位,哭夫泣子,数日以来不绝于耳,人非草木,谁不心酸?我就这样将盗印之人交出,何以对死去的喽卒寨主?我请明公,非为别事,明日你我水师营中决战,明公人少,玉祥人多,单打独斗,不能以多为胜,言而有信,如若以多为胜,白某誓不为人!老明公单身直人,菊花村中之人必不放心,请老明公即刻回村。我怎样请的你,我怎样送你。”

  语至此,遂叫二子:“送老明公出水师营,如有拦阻胜老明公者,当时按山法处治。”胜三爷闻听,知不可以言语了结,遂站起身形说道:“明日午刻,胜英必到贵营,言而有信。”白玉祥抱拳说道:“恕玉祥不能远送。”胜三爷说道:“老寨主留步。”胜三爷在前,石爷在后,二位少寨主在后相送。白俊怀抱“令”字旗,四人齐上飞豹舟,出了水师营。胜三爷原来的小船仍在原处等候,此时离小船有一丈五六,下底锚打住飞豹舟,胜三爷的小船在东面下锚。白俊说道:“胜老明公请下船吧。”胜三爷一看离着小船还有一丈五六呢,他就叫胜三爷下船,这孩子真叫聪明之中透着坏。胜三爷丹田一提气,脚尖一点船板,纵上小船。石爷一提大氅,也不喘了,也不咳嗽了,说了一句:“二位少寨主明天再见。”脚尖一点船板,纵上小船,犹如一团棉花落在小船上。二少寨。主说道:“哥哥你看看,有这样的家人,就这一纵,九龙山能行的就少。”胜三爷面对二位少寨主道了请字。船头掉动,遂往东而去。走出去有二里之遥,有一只船由北往南而来,其行甚快,南边有一只往北面而来,两只船相近,两船上的水手以篙点船头,并在一处,将胜三爷小船的去路挡住,由大舱中纵出三个人来,穿青挂皂,每人手中一口三尖两刃刀,雄赳赳气昂昂,高声喊道:“胜英,你往哪里逃?老寨主不伤你,现有曹氏三杰,岂肯饶老儿的性命?要与我叔父二老寨主报仇!”此时胜三爷的船离这两只船也就在四五丈远,两个驶船的水手担惊害怕,早将船打住。胜三爷一看是曹氏三杰,甩大氅要斗。石爷说道:“胜三哥你作甚?杀鸡焉用宰牛刀!小小毛贼,何足道哉?”说罢,抽毒龙怀杖往船干上一戳,一伸手将剑督呛啷啷一按,一道寒光,亮出无价宝秋风落叶扫,叫船家撑船奔曹氏三杰的船。船家胆小不敢驶船前进。列位,船家是曹氏三杰的救命星,要将船撑至曹氏三杰的船边,石爷跳上去,便削瓜切菜的一般,就都给切了。船家不敢驶船前进,石爷顿足说道:“开船,都有我呢。”船家说道:“有你就没有我们了。”仍是不往前开船,正在此时,由西北来一只飞豹舟,船头上站着二位少寨主,令字旗一展,叫道:“曹氏弟兄敢不遵山令吗?还不回去?”曹氏三杰一看,面上的颜色更变,将船分头开去。二少寨主说道:“胜老明公,曹氏弟兄不遭山令,我家严有言,将你请回,叫他三人当着明公之面,插箭游营。”胜三爷说道:“我已出水师,些微小事,岂能再回?望二位少寨主替胜英回明老寨主,父兄之仇不共戴天,曹氏三杰为叔报仇有何不可?不必以山令治罪,告诉三位曹少寨主,明天把刀磨快快的,只要有本事,何难报仇?”语毕,抱拳道谢,白氏弟兄回水师营去了。胜三爷小船走出一里多地,聋哑仙师率众接应已然等候多时,在大江之中见了面,遂将两路船并在一处,共四只船往东河坡而来。

  来到东河坡,众英雄弃舟登岸。

  回到菊花村。派人购买吃食、对象、煤米、柴炭、茶叶、点心等一切应用对象。大众在东跨院房屋中,胜三爷备谈曹氏三杰劫杀之事,白家父子怎样人物,大家吃着晚饭相议,彼众我寡,白玉祥虽说单打独斗,恐群小从中破坏。诸葛道人说道:“明天我们大家都去,胜三爷是领袖,居于第一只船上中位,九头狮子孟凯、震三江萧杰,叫他们二位在左边;右边南侠王灵、红莲罗汉弼昆长老两位道人和火德真君孔华阳,聋哑仙师诸葛山真;最后三位矮爷,登山豹子杨义臣,钻云太保贾斌久,震三山夏侯商元,这是第一只船上的人。第二只船上,罗兴龙、张玉龙、叶承龙、孟金龙、铁飞龙、高俊龙、萧银龙、玉面小白龙方俊仁、混江龙于蓝、千里追风仙童华龙;此时罗兴龙与张玉龙二人避在当中。第三只船上,镇九江屠粲、黄三太等。

  共合去了六只船,有本领的主要人物俱都在前三只船上,武学稍微差一点的在后三只船上。”当晚将一切议好,第二日大众起身,到了江沿按秩序上船,直奔九龙山水师营而来。相隔不远,只见水师营门旗开处,十二杆大旗列于北,十二杆大旗列于南,就见大龙舟出了水师营,水八寨的船列于南,旱八寨的船列于北,中平八寨的船列于大龙舟之后。白玉祥在船头上一抱拳,口中说道:“胜老达官,真信实人也。”语毕,令字旗三层,南面两只船,北面两只船,每船上八个水手,这四只船并在一处,横在大龙舟与胜三爷六只船的当中,锚练锁钩环套着,再用弹绳绷住,水手打开船舱,取出红油漆的栏杆,有二尺多高,六尺多长一块,船上有卡口,将栏杆俱稳好,又来了三四只小船,将这四只大船下了底锚,每一个底锚都有七八百斤,无论起多大的风,船也不能晃摇。然后大船上的东西,俱都运到小船之上,开回水师营。胜三爷的众宾朋友列于东,九龙山水师营列于西,两阵对圆。胜三爷共合是六只船,连水手都算上不到百人;白玉祥水师连营,大小战船有三五百只,喽卒寨主约有五七千名。白寨主在大船上说道:“胜老达官,今天决战,强存弱亡,就在此一举,练十年八年武学的人,不要临敌,刀枪无眼,何必白白送了性命?”说毕,将令字旗交于少寨主白俊之手,遂说道:“有违山规者,无亲无疏,当时杀之。”白玉祥甩大氅,问了问十二只月牙镖,复又说道:“看家伙伺候。”两个小童,横抬着紫金镗,单腿点地,递与白爷,白爷接过了双铛,往两下一分,叫小船送上战船。胜三爷一看,不由得一怔,万没想到主帅先临敌。胜三爷当时打发人告诉最后小船上的人,将小船腾出一只来,预备迎战。小船离胜三爷这只船不远时,胜三爷问了问三只金镖,甩头一子。旁边的道爷叫道:“王大哥您还能看热闹么?他们两个人要动上手,有句俗言,二虎相斗必有一伤。”王灵这才叫道:“胜三弟且慢!贫僧先上一场。”语毕,纵上送战的小船,命水手开船。此时白爷在大战船上,分双铛观看,小船上送来了一位陀头老和尚,头上月牙镔铁箍锃亮,发髻雪白,飘洒两肩头,颔下一部银髯,根根透肉,背后背着一对兵刃,好似护手钩,可是双月牙儿?

  白爷当时未看清楚。王灵的小船已到东船干,老陀头一飘身越过栏杆。白爷一看,王灵由东往西而来,二位相距不远,王灵打问讯,口中念道:“阿弥陀佛,贤弟一向可好?”白爷问道:“老当家的何如人也?”王灵说道:“阿弥陀佛,自己弟兄都不认识了?我乃王灵是也。”白玉祥闻听,口中唔呦了一声,风翅紫金铛插在船板上,遂说道:“老哥哥受小弟一拜。”提腰围子跪倒身形。南侠伸手相搀,说道:“二十余年未见贤弟,贤弟老得这般光景了。”白爷说道:“光阴似箭催人老,日月消磨斩将刀。老恩兄到此何干?”王灵口念“阿弥陀佛”,说道:“贤弟你与愚兄八拜结交,子川亦与愚兄有金兰之好,金砖不厚,玉瓦不薄,你们二位受人蛊惑,如今弄得骑虎不下。

  贫僧不知则可,既知之,焉能袖手旁观?胜英是当时的英雄,贤弟乃文武奇才。我今前来所为排解此事,到如今盗印之人,已将双足捐去,钦差大人的宝印已由九龙山海眼中捞出,盗印之人一到场打官司,破出残废之躯,可保贤弟无事,胜英舍命交友屈己从人,贤弟若献出盗印之人,叫胜英给你磕头赔礼。

  院署公厅盗印之事,决无贤弟之纠葛。胜英虽是保镖的,钦差大人派他为此案原办,当然也能从中为弟斡旋。”白玉祥说道:“你我弟兄乃是金兰之好,见面之时我给兄长磕头。金砖厚,玉瓦薄,我乃山中之寇。胜英有官面的势力,老恩兄您要叫胜英办我,又有何难?”语毕,把双手往自己背后一背,叫道:“老恩兄你就捆吧。”王灵闻听,向后倒退,叫道:“贤弟,贫僧所为调处,你这算何意呢?”白玉祥说道:“这是拜兄弟的大义,您要不把我捆上,我与胜英的事,兄长一字别提。兄长你卖了我的水洞石门,我听说有陀头和尚王灵,我始终不信,莫说您是我盟兄,就是我父亲由白家祖坟里出来,也了不了这件事。您要是愿与胜某出力,动手我奉陪,我认识兄长,这对凤翅镗可不认识兄长。兄长就此请吧。”王灵说道:“贤弟你与为兄一个场面,为兄好下船啊。”白爷说道:“没有场面,您要与胜英出力,动手就是场面。”说着话,提凤翅镗说道:“我要得罪。”王灵说道:“你要怎样?愚兄八十余岁了。”白爷恶狠狠往王灵胸前便扎,王灵一退身,甩双镗奔头上便砸,王灵再一闪身,双镗双锋贯耳。王灵缩颈藏头,叫道:“玉祥且慢动手!”伸右手撤出肩头的跨虎篮,左手提蓝布僧袍,割下去有一尺来宽,二尺来长,将僧袍掷于船上,左手再撤左肩的跨虎篮,往船上一划,口中说道:“咱们俩从此是割袍断义,画地绝交。”二位眼看就是一场恶战。这才是:屈己从人老胜英,戴罪立功追国宝;恩怨纠葛仇结深,保镖绿林两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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