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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妻给还原夫

 

  弋阳县有一做马尾帽客人路十九,在于福宁州南街做帽多年,积得有二十多两本钱。因店主艾俊有一女子,年方十八,未曾许聘他人。见路十九勤励,肯做生意,年亦止二十四岁。

  俊妻秦氏心甚爱之,乃与隔壁吕荣商议曰:“我看这路师父,一双好手艺,他家中又无妻子,我欲招他为女婿。央尔替我作伐,何如?”吕荣答曰:“既妈妈爱他,我便与你去说。”乃至店上,对路十九说曰:“尔自十七八岁在我这里,今日长成了,生意又好,尔家店主妈有一令爱,要招你为女婿,你意如何?”

  路十九曰:“出乡人贱,她女怎肯嫁我?”吕荣曰:“委的是实。”路十九曰:“既她肯招我,不知要几多聘礼?”吕荣曰:“她既招你,必不计较。”路十九笑曰:“尔去说来。”吕荣即入里面去说。秦氏曰:“我只要他十两银子,打些首饰,妆扮女儿便是。他不消费用。”只见艾俊亦喜招他,遂叫吕荣:“尔快去说,今日日子吉利。”吕荣出店与路十九说,只要银十两。

  路十九有银二十余两在身,遂将一半递与吕荣,托他送作礼仪。

  吕荣送与艾俊夫妇,遂安择成亲酒礼,邀请两邻诸亲六眷,与女儿合卺交杯,成其亲事。

  自后路十九在艾家,敬奉二老,孝顺妻子,和睦邻里,一连三年,买卖兴旺。忽值家中信到,报道家中父母病重,要他带妻子同归,相见公婆一面,再来事岳丈。路十九得信,日夜啼哭,只是要归。丈人、丈母亦留他不住,遂打发他夫妇归去。

  时路十九妻子已生一子,年方一岁,亦带同归。河下遂雇了一只快舡,别了岳丈诸人,径望福州进发。来到福州停舡在岸,路十九上岸,买些零碎货物归去。正买了货,遇着兰溪一个算命先生徐二十,背个包袱,要搭舡上建宁,走到舡边。艄公图他舡钱,遂许搭他。路十九见是一人,亦不阻挡。乃开了舡,望上水而进。

  谁想徐二十是个奸险、油嘴光棍,朝暮在舡,与路十九答话,又替他抱儿子,连艾氏亦不防嫌,或同坐叙话,或同食茶饭。十九知他会算命,遂将妻子八字,与他推算。又将丈人一家八字,与他推算。徐二十既得其年月,遂究问其丈人家及艾氏姓名,路十九是无心人,但事一一对他说及。后儿子吃乳,艾氏胸前亦不遮掩。迨至旬日,舡至建宁通都桥下,徐二十却翻了脸皮,手中抱了儿子,要艾氏同他上去归家。艾氏不知来历,徐二十便将大拳打来,便把路十九揪住说:“你怎么奸我妻子,哄弄她变了心肠,是何道理?”喊叫地方,地方俱来究问缘故。路十九说:“这个浙江人,搭我舡的,今日骗我妻子,说是他的。”徐二十曰:“这个是江西人,平白在舡,哄弄我妻子与之通奸,如今遂不睬我。”地方曰:“难凭你二人说。府中郭爷决讼,极是明白。”即将二人送至府中。

  适值郭爷坐馆,地方即带二人进禀曰:“小的是通都桥地方,见这两人在舟中厮打,争取妻子,喊叫地方,小人恐怕打伤人命,故此解到爷爷台下申究。”郭爷问曰:“尔二人怎么相争?”徐二十诉曰:“小的是浙江兰溪人氏,在福建福宁州做客。娶得艾氏为妻,三年生子丑儿,年已岁半。不料此人亦在福宁州作客,终日在店,往来甚密,妻子被他哄奸。在舟又搭我舡,妻子益发与他相好,合作一路,反把小人来打,不认我为夫。平空骗去,情理何堪?望乞老爷作主,万代感恩。”路十九诉曰:“小人弋阳人氏,在于福宁州作帽营生,积银二十余两,赘入艾俊家为婿,凭媒吕荣说合,夫妻已经三载,子已岁半。前日因父病重促归,讨舡径至福州,上岸买货。回遇此光棍,称能算命,舡家利其舡钱,搭他同舡,小人不自提防,舟中无分尔我。今至爷台,不料他起此歹心,白骗我妻。有此不法,从古未闻。恳乞爷爷捞救小人,惩治刁棍,万代感激!”

  郭爷曰:“据你两人口词,江刁浙诈,实难准信。且从舟中拘得妇人来问。”不一时间,拘得妇人到台。郭爷问曰:“两夫争妻,尔可从实说来。”艾氏曰:“小妇人凭媒吕荣,嫁与路十九为妻,经过三载。闻得家中公婆有病,回归看视。来至福州,冤遇此光棍搭舡,旬日之间,言语无忌,饮食同席。不想到此,陡然说是他妻子,平空黑天,望乞老爷审察。”徐二十哭告曰:“小的妻子,三年与路十九心情厚了,故不认小的。爷爷且把一小事来证,此妇若是路十九的,他说妇人身上哪里有疤痣?”

  路十九曰:“我妻结发三年,哪里有甚疤痣?”徐二十曰:“小的妻子左乳下有一黑痣为记,乞爷爷究验。”郭爷着门子一看,艾氏左乳下果有个黑痣。徐二十即将妇人骂曰:“我抛家做客,明婚正娶,取尔归家,接绍宗支,尔反爱上别人,抛开亲夫,是何道理?”路十九与艾氏都说光棍不过,放声大哭起来,只叫:“爷爷作主!”

  郭爷思想半晌,叫把三人监作三处。即吩咐承发房,写关文到福宁州,将艾俊夫妇及男艾节、媒人吕荣,俱到台下。郭爷升堂,叫先取出路十九与艾氏出来。艾氏夫妇一见父母、兄弟人等,相抱大哭,十分伤情,说道中途遇光棍来历之事。郭爷又叫取出徐二十来。二十认不得艾氏父母,一直走到堂上跪下。郭爷笑曰:“你的丈人来了,想你嫌他女儿养汉,故此不瞅不睬。不然,他一家哭做一团在那里,你怎的不顾看?”徐二十自忖失了打点,连忙下去,扯住丈人啼哭。不想扯错了,把吕荣扯住,连叫丈人。郭爷仔细观看,忍笑不住,叫皂隶一齐带将上来。郭爷骂曰:“你这光棍,丈人也认不得,敢说艾氏是你妻子?”叫取过粗板子来,将徐二十重打三十板。徐二十尚辩说:“艾俊亦爱了路十九,故不认小人。”郭爷曰:“你把吕荣叫作丈人,哪是丈人不认你?”叫取短夹棍过来,将徐二十夹起,重敲三百榔槌,要他招认。徐二十还强辩不认。郭爷曰:“这等刁棍,你敢抗拒我!”叫把脑箍上了,将沸汤煮过铁链过来,把二十衣服剥了。禁子抬得一桶滚水煮得铁链来到,郭爷叫把二十身上缠住。禁不用铁链链在二十身上。彼时二十头上是脑箍,脚里又夹,身上又缠,熬刑不过,只得叫:“小的情愿招罪,望爷爷宽刑。”郭爷曰:“要你招了,我才放你。”

  二十乃招曰:“小的算命营生,不合福州搭路十九舡,见他夫妇意思殷勤,内外无忌,将他一家年命推算,故探出名姓。因他儿子吃乳,得知他疤痣,即起歹心,意图白骗。蒙爷爷明烛。

  所供是实。”郭爷叫放了他刑,遂用好言发放路十九等一干人归去,再吩咐路上仔细,切记不要和歹人同行。路十九一家大小磕头而去。

  郭爷甚怒徐二十,叫禁子取过大枷,将二十枷于通衢,限三个月为期,方解还原籍。因执笔判曰:审得徐二十无籍光棍,滥称算命觅食,技微心险,专逞刁舌,愚弄乡民。不思微技止可掣骗分文,必难劫骗人妻子者也。弋阳路十九,载妻艾氏、子丑儿归家。二十得附舟尾,复思以术愚路,意路必然中术。算命以识年庚,抱子而知氏体,执此便希白骗艾氏,且以奸稔挟制。若不辨其哭之真伪,则俊几两婿而艾无专夫矣。枷号三月,锁解原籍。庶使棍徒知此儆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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