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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四

 

  永歷紀略

  帝諱由榔,桂王常瀛第四子,神宗孫也。初封永明王,隆武既崩,立於廣東。在位十三年,崩於緬甸。

  隆武元年丙戌八月,帝既及於難,廣西巡撫瞿式耜、總督丁魁楚、兵部尚書呂大器、李永茂,會議立君。式耜首言:『永明王賢,當立』。遂於冬十月十四日立王監國。神宗第五子常瀛,封桂王。天啟七年,就國於湖廣衡州府。崇禎十六年,獻賊陷衡州,王走廣西,世子及兩弟並遇害。桂王居梧州。王薨,永明王方在哀疚中。式耜過梧,謁王,見其姿表非常,心異之,迎王居肇慶。隆武凶問至,式耜倡議立永明。

  以肇慶府署為行宮。丁魁楚、呂大器並為大學士。瞿式耜為吏部右侍郎兼內閣學士,掌銓事。魁楚兼戎政,大器兼中樞,原任兵部尚書李永茂終制。

  太監王坤趨上還梧州。

  炎武按:王坤於崇禎朝,監餉宣府,頗作威福;禮部主事周鑣嘗論及之。坤又疏劾周延儒,延儒求去。左副都御史王志道言:『內官不宜侵輔臣』,帝切責志道,而放延儒歸。宏光立,坤自北而南,改名肇基。命督催閩、浙金花銀兩,以高宏圖力諫而止。後入閩,隆武不用。入粵,事永歷,使永歷播遷無寧宇者,坤啟之也!雖為定蠻侯劉承胤所逐,而病根未除,仍入武崗行在。國勢至此,猶聽命於中璫,以踵敗亡之轍,可慨也夫!

  福建舊相蘇觀生、何吾騶遁回廣東。觀生過三水,聞王監國,恥已不與議;遂不赴朝。會唐、鄧諸王,自閩航海至;廣鎮將林察迎之海上。觀生與何吾騶、布政使顧元鏡等迎隆武弟唐王聿■〈金粵〉入廣州城。十一月初五日,聿■〈金粵〉即位,改元紹武。

  此中監國之詔未達,彼中登極之詔先頒。魁楚乃迎上,自梧還肇。於是月十八日,正位號,以明年丁亥,為永歷元年。

  遣兵科給事中彭燿往諭聿■〈金粵〉。蘇觀生殺燿,即日發兵來伐。永歷遣兵部右侍郎林佳鼎出師,與廣州兵遇於三水,全軍覆沒。佳鼎及僉事夏四敷俱死。

  以巡按御史王化澄為兵部右侍郎。

  時司禮監王坤用事,銓政、軍務任意顛倒。吏科給事中劉鼒抗疏糾坤,忤旨,瞿式耜疏救乃免。

  十二月,虜總兵官李成棟率輕騎直入廣州城,殺周王、益王、遼王。紹武方幸學,聞變,即易服踰垣出,匿王應華家,俄縋城走,為追騎所獲,自縊死。蘇觀生亦自縊,何吾騶、顧元鏡降。成棟遣將取南韶,親統兵向肇慶。瞿式耜請督師駐峽口。王坤趨上西行,式耜爭之,不聽,遂乘輕舟上西峽。

  永歷元年丁亥春正月朔,上至梧州。時丁魁楚在岑溪,王化澄在潯州,從行者止式耜一人。

  李成棟分兵克高、雷、廉三州,遂入梧州。上出奔廣西。巡撫曹燁降。成棟遣將閻可義等取瓊州。

  二月,上至桂林。以吳炳為大學士,瞿式耜肅殿陛,飭守御,請都焉。

  丁魁楚屯兵岑溪,虜招之,不聽,乃水陸設伏,戰於藤江。魁楚中箭死。

  李成棟既定廣東,趨桂林。王坤請上幸楚。瞿式耜請暫駐全州,疏言:『半年之內,三、四播遷,兵心民心無不惶惑。我進一步、人亦進一步,我去速一日、人來亦速一日。若去而不守,愚者亦知其拱手送虜矣!請以身留桂』。乃命式耜留守。

  三月,李成棟兵至桂林。值焦璉自全州回,從數人,控弦、捉刀接戰,稍卻之。入城,復出戰,大破虜兵。桂林得全。

  夏四月,劉承胤自武岡州入衛,分兵援桂林。進封安國公。承胤惡王坤,逐之,頗尊朝廷。俄而跋扈不可制,劫駕幸武岡,改州為奉天府,政事皆決焉。承胤所遣援桂林兵,與焦璉兵主客不和,相擊鬥。李成棟乘機復犯桂。

  五月,李成棟薄城下,營於文昌門。焦璉、白貴、白玉等開城出戰,馬之驥隔江發大砲,助其聲勢;虜兵大敗。乘勝追擊,殺數千人。虜兵又一路從栗木嶺來。之驥疾馳迎戰,追奔數十里,自是不復窺桂林。

  上在武岡,河南賊曹志寧等,率所部來降。封志寧保昌侯。以何騰蛟為總督,治衡州;褚胤錫為巡撫,治長沙。

  焦璉復陽朔、平樂。陳邦傅復潯州、梧州。粵勢粗定。

  秋七月,虜陷長沙。由寶慶直趨武岡,上從間道奔靖州。大學士吳炳被執,不屈而死。劉承胤以城降,亦見殺。上自靖州奔柳州。

  前兵部侍郎張家玉、兵科給事中陳邦彥、大學士陳子壯,起兵攻廣州,不克,皆死之。

  九月,上在柳州。總督何騰蛟、南安侯郝永忠、宜章伯盧鼎,各以兵至,分汛防禦,行在以安。

  冬十月,柳州叛將覃鳴琦,與守道龍之明搆釁,相攻殺,上奔象州。

  十一月,虜總督佟養和攻全州、瓘陽。何騰蛟督焦璉、郝永忠兵,盧鼎率滇帥趙印選、胡一清分路出擊,大敗之,養和僅以身免。諸將連營而軍,亙二百里。

  十二月,上自象州還桂林,以瞿式耜、嚴起恆為大學士。

  焦璉兵與郝永忠兵不和,璉走平樂,永忠走興安。

  永歷二年戊子春三月,忽傳虜兵前驅至靈川,上欲出奔,瞿式耜力持不可,言:『督師警報未至,無大恐。若播遷不已,國勢愈弱,兵氣愈難振。民心皇皇,復何所依』!不聽。式耜又言:『俟督師還,背城借一,勝敗未可知。若以走為策,則何地不危』?反覆數百言,泣下沾衣。嚴起垣曰:『明日當議之』。甫夜半,上已行矣!時郝永忠自興安奔回,滇營自靈川至,縱兵大掠,四面放火,公私塗炭,式耜亦被劫入船,行二日始脫。

  三月,虜偵知桂林兵變,乘虛來襲,直抵北門。瞿武耜守城,何騰蛟遣焦璉及楚鎮周金湯、熊北佐、滇鎮趙印選、胡一清分道出戰,虜兵大敗,遂渡甘棠港遁去。

  是月初十日,上至南寧,式耜報捷行在,賜「精忠貫日」金圖書一方。

  夏四月朔,上在南寧,世子生。

  五月,督師何騰蛟復全州。

  六月,李成棟、金聲桓各上表投誠。成棟復具疏迎駕。式耜請還桂林。疏言:『駕若東幸,軍中將帥謂朝廷樂新復之土,成棟亦有邀駕之嫌。號令既遠,人心渙散,臣不能制也』!再疏,令檢討蔡之俊往迎。又疏,令給事中蒙正發往迎。上竟由梧州入肇慶,諸疏俱不報。金聲桓本寧南侯左良玉大帥,降虜,用為江西提督。副將王體中兵最強,聲桓忌之,與其部將王得仁用計殺體中,命得仁領其軍,駐建昌。得仁以私憤殺巡撫童御史,遂發兵反正。聲桓稱豫國公,得仁稱建武侯。廣東提督李成棟,自負取粵大功,一旦佟養甲為總督,受其節制,不平,亦懷異志。是年三月十七日黎明,成棟令其兵齊集教場,聲言索餉,欲為變。成棟請總督出城撫輯。養甲至,眾兵呼噪,同時割辮。養甲自割辮,出榜安民,用永歷年號,傳檄各屬。廣西巡撫耿獻忠於梧州聞信,亦率所屬割辮投誠。

  封李成棟惠國公,佟養甲襄平伯,其餘升賞有差。

  秋八月,上至肇慶,成棟釋甲冑,肅冠裳,跪拜如禮。加繕府城,為駐蹕之所。回疏,請召式耜還朝。使者三四至,式耜固辭;乞骸骨,不允。

  金聲桓、王得仁以寧庶人起兵不攻贛州,卒貽後患,遂並力攻贛,久不下。虜襲南昌,始還師。有僧言:『擇時日出戰』!因閉城自守。虜築長圍困之,求戰不可得。

  九月,李成棟率三萬人度嶺攻贛州,以援南昌。贛州守將高進庫偽約降,以綴成棟之師,使南昌坐困。成棟信之,還軍嶺上。

  永歷三年己丑春正月,上命李成棟再出嶺,攻贛州。成棟屯信豐。

  虜破湘潭,執何騰蛟,不屈,死之!騰蛟出廣西,攻長沙,命馬進忠由益陽出長沙,下截永道。李赤心大隊亦至,虜兵四集。騰蛟死,百姓為之舉哀。

  二月,南昌破,王得仁不屈死,金聲桓赴水死。虜泝流援贛,直趨信豐。諸將欲拔營歸,李成棟不可。天久雨,召諸將議事,去者已大半。成棟慷慨命酒,痛飲。既大醉,左右挽之上馬,渡水,水漲,人馬俱沉。三日後,見成棟植立水中,始知其死。

  夏四月,雲南孫可望遣官楊畏知、龔鼎求封親王。給事中金堡以為非祖制。朝議封可望景國公,遣冊使往。褚胤錫矯旨改封平遼王,換給敕印。潯州鎮陳邦傅又改封秦王,命中軍胡執恭間道先至。可望大喜,受賀三日。畏知等以平遼王敕印至,可望不受,曰:『吾已封秦王矣』!畏知曰:『彼偽封也』。召執恭面質。執恭曰:『彼亦偽封也!原封景國公,敕印具在』。可望大怒,下畏知、執恭於獄。

  六月,留守瞿式耜請以戎政張同敞總督各路軍馬。同敞,張居正曾孫。有文武才。每出戰,輒躍馬為諸將先。年四十無子,妻卒,蕭然一榻而已。

  秋七月,留守瞿式耜疏報虜來大帥,定南王孔有德也。實抵衡州;水陸並進。一面發兵往寶慶,一面大隊來永州。滇帥普明等全軍覆沒。報至,總督張同敞馳赴全州。全為廣西門戶,虜不即深入,以曹志建兵屯龍虎關,為衡永之左路,馬進忠兵屯瓜里,為武寶之右路,兩相犄角也!

  福建詔安等處皆失陷,劉中藻在福寧,以勢窮,自縊死。惟延平所屬,處萬山中。虜兵既回,土人立德化王慈熠,據大將軍寨,出攻順昌、將樂。

  冬十一月,虜至延平,獲慈熠,餘眾出降。

  永歷四年庚寅春正月初六日塘報:南雄、詔州並陷,守將棄城走。初八日,上西奔。十三日過德慶州,鎮將安定伯馬寶領兵扈駕。式耜馳疏請留,不聽。

  二月朔,上至梧州。始聞虜來者,偽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仲明,久頓江西吉安府。惠潮道李士璉、鎮將郝尚〔久〕密往投誠,導之入關矣。

  時褚胤錫已死,戶部尚書吳貞毓等疏劾袁彭年、劉湘客、丁時魁、金堡、蒙正發把持朝政,罔上行私。皆下錦衣衛獄。大學士嚴起恆為請不允。瞿式耜聞之,疏七上,申救備至;猶未許。先是李成棟首疏言:『文武各還事權,言官正氣宜獎,內侍不得干預機務』;上從之。言官又請正紀綱,慎名器。人多失意,造謗熒惑。有呂爾璵方為馬吉翔門下士,冒入臺班。金堡劾之曰:『臣何人也!爾璵何人也!以仁傑之袍,賭昌宗之裘,志士猶怏怏,顧且肆行無忌也』!言甚不倫。是日,御史程源在舟側大言:『金堡,即昌宗、仁傑兩語,罪該萬死』!聲達慈寧舟中,慈寧者,上嫡母、皇太后也。於是錦衣衛張鳳鳴奉密旨,欲致堡死。故堡受刑獨酷。

  曹志建戰敗。

  虜入龍虎關,馬進忠敗於瓜里,走入武岡。桂林大震。督師于元華,滇鎮趙印選、胡一清各懷私憤。焦璉在平樂,呼之不至。虜長驅入全州,過嚴關,莫有禦之者。

  冬十月初二日,寧遠伯王永祚及印選、一清,俱以領餉入桂林。榕江一帶,遂為空壁,諸塘盡掃。留守瞿式耜命趙印選出城,為戰守計。再促之,則已盡室行。武陵侯楊國棟、寧武伯馬養麟馳出小路,勒兵自潰。胡一清、王永祚各奔竄。獨式耜危坐府中。總兵戚良勛以二騎至,請式耜速出,再為後圖。式耜曰:『爾去則去!我去,不過多活幾日。自古至今,誰不死者』?良勛去。總督張同敞自靈川回,聞知城虛無人,惟留守在,即過江見式耜,曰:『事急矣!將奈何』?式耜曰:『封畺之臣,身將焉往?子無留守責,盍去諸』!同敞曰:『死則俱死耳』。式耜呼酒與共飲。四顧惟一老兵不去。命呼中軍徐高,以敕書劍印付之,諭令星馳上行在。張燈相向,坐至天曉,有數騎執二人去。至靖江王府,見定南王孔有德。有德舉手曰:『誰是瞿閣部先生』?式耜曰:『某是也。城既陷,惟求一死』!有德曰:『吾斷不殺忠臣,何必求死?閣部毋自苦!我掌兵馬,閣部掌錢糧,一如前朝可也』。式耜曰:『天朝大臣,豈為犬羊供職』?有德曰:『我先聖之裔,勢會所迫,以至今日。閣部何太執』?同敞厲聲曰:『爾不過毛文龍下走耳,毋辱先聖』!有德怒,叱左右縛之。式耜曰:『此官居司馬張同敞也!來與吾同死,不可辱』!有德命釋縛,還其衣冠,命坐。式耜請死。有德遣官守護,居於別第。令薙髮,不可;令為僧,亦不可;曰:『為僧者,薙髮之漸也!髮短命長,我不為也』!遂死之。式耜、同敞死於十一月十七日。臨刑,天大雷電,空中震擊者三,遠近稱異。給事中金堡已為僧,上書定南王,請葬式耜、同敞。吳江楊藝為具衣冠收歛,葬二人於北郊之原。

  時廣州亦以十月初三日破城。初十日,上自梧趨潯州。陳邦傅謀叛,有告者。十二日衝雨而過,諸臣在後,多被劫掠,大半墜水死。十六日,駕趨南寧,嚴起恆、王化澄、馬吉翔、龐天壽從。

  永歷五年辛卯春三月,虜至梧州。陳邦傅殺焦璉於武靖州,函其首,乞降,盡獻潯南之地。自此干戈擾攘,道路阻塞。孫可望、李定國相繼稱雄,蹂躪於滇、黔、川、廣之間,流離播遷,無寧宇矣!

  其後,上遁入緬甸,為領兵官吳三桂所害,明紀云墜,嗚乎!

  炎武按:永歷末造,殉國諸臣咸有列傳。如冷■〈己上皿下〉銋傳言:帝蹕安隆時,授兵部右侍郎,久之為貴州巡撫。永歷十二年夏四月,虜偪安隆,馬進忠、馬惟興引兵遁入貴陽。馮雙禮乘平越虜騎大至,銋為叛兵所執,獻虜營,諭降,固拒,被殺;贈兵部尚書,蔭一子。又王應龍傳言:駕自昆明西幸,應龍父子扈從,追至永昌,駕又西馳。應龍年老、力衰,謂其子曰:我本微賤,蒙恩食祿,官至大司空。前不能匡扶社稷,今不能護衛乘輿,何面目活於人世?惟一死報國耳!遂自縊。其子泣曰:父殉君難,子獨不可不殉父難,亦自縊死。又薛大觀傳言:大觀及其子之翰,昆明諸生也!居城北黑龍潭上,會城告□,駕幸緬甸。大觀歎息曰:不能背城一戰,君臣同死社稷,乃欲走蠻邦求活邪?顧之翰曰:吾不惜七尺軀,為天下明大義,汝其勉之!之翰曰:大人死忠,兒當死孝。大觀曰:汝有母。母適在傍;顧之翰妻曰:彼父子能死忠孝,吾兩人獨不能死節義乎?一小婢亦請從。於是五人共投黑龍潭。次日,屍相牽浮出,溯流而上,又那嵩傳言:永歷十三年,駕幸緬甸,沅江土司那嵩父子迎謁,供奉甚謹。設宴皆金銀器,宴畢,悉以獻曰:此行上供者少,聊以佐缺乏耳!已而,沅江破,嵩合門自焚,土人巷戰死,無一降者,蓋明季自闖逆入寇,烈皇帝殉社稷,太子、二王並陷於賊,吾明諸臣擁戴福藩,即位之後,淫昏亂常,政歸馬、阮,不亡何待?隆武僻處閩海,而好學、愛士,有君人之度,然所倚者,鄭氏兄弟,無奇材、異能,又信讒殺陳謙,失芝龍意,關門不守,遂及於難。永歷雖有兩粵,旋得、旋失,丁亥至辛卯諸家紀事,傳聞互異;今止採其大略。若夫壬辰以後,己亥以前,及遁入緬甸、崩於南中事蹟,月日概無聞焉!請俟後之續國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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