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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軒偶記

 

  節署白螺圖,內府頒。以奉之渡海者,曰順風螺。余題句有云:臣心堅白能如此,何處風波不可平?右旋白螺,長三寸,有五色如玉石旋紋三,鑽孔八,綴以珠寶,藏於漆櫝。櫝載「乾隆四十五年班禪額爾德呢所進大利益右旋白螺,護佑渡江海,平安如願,諸事順成,不可思議功德」四十字。

  嘉義保釜鼎金莊民人盧在,己酉七月十五日一產三男。其人已有四子二女,妻何氏,年四十歲,海濱人,多食魚,氣燠易育。魚多子,故食魚之人生子亦多。詩云:眾維魚矣;亦此義也。然為盛世和氣之所育,放史書以為祥。

  己酉四月十三日、七月十四、二十四、五日,地微震;夜中居多。臺地之震,非地震,乃山動也。全臺皆海中一島,大海回瀾,氣蒸波撼,理固然也;非災也。

  嘉邑斗六門縣丞姚鴻,捐貲募勇,能用盜捕盜,與總理鄉耆相親如一家人,科頭跣足,皆坐而談焉。又立一錢緣簿,每家日捐一錢,存貯為防冬之費。又捐立書舍,課子弟。又修建昭忠祠,祀前官之殉難者。不顧瘠苦,一心做好官。方擬設法調劑,代籌經費,過冬再遷擢之。檄甫下。而報丁矣;此命之蹇也。斗六地方荒僻,纔百十戶,公鳩集番銀三百來吊;又為贍養眷口,俾得先行扶襯航海回籍安葬。嗚乎!民情可見,為官者何必計目前肥瘠耶!孰謂海外頑民無天性耶?況撫有億萬生民者乎?庚戌春,附商艘至浙洋,遇風泊普陀山下,有盜船外懸牌刀如林,姚佯指為哨船,單身躍入而謁之,能作閩中土音,盜與之坐而言,大悅,以實告,且殺雞留飲。又見匪船乘風而來,盜曰:無畏也。我等送之出,彼不敢近。乃揚帆同至外洋,果無恙,相揖而別。邀盜至商船,示之曰:此糖包,銷售非易;余乃奔喪一小官,行囊更可知矣。盜曰:唯唯!又邀之回舟醉飽而散。次日遂行。

  臺灣鄉試額中四名,內粵籍一名。己酉科,臺邑吳尚震、書院肄業陳光昌(科試一等)、彰邑施啟東(新進),粵則陳雲史也。施中榜尾,吳、陳皆魁。選武闈,中三名,張宗烈中第二,與陳輝中皆歲試新進,賴啟明科試第三名,並嘉義人。武勝於文,故文鎖榜而武亞元;然亦兼課習武生步射之效。辛亥恩科廣額,閘、粵中五人,武中二人,皆余任內進取,文魁出門人王師儉之門。臺地惡習,有搆訟者,必將同族之文武生員指名列控,勿論其虛實,蓋欲其出而賄息也。或畏累則匿不敢出,官吏不察,以抗傳斥革,愈不敢出矣。將部冊注名革生,為榜示門外,以木板懸貼,令其自首,問明即書「准開復」三字,註於本名下,嚴禁書斗人等需索。不匝月而來者十之八、九,且有已故多年、未敢報者,作為開復後病故,飭學註冊。士習之有起色,不在法立,而在恩明也。廩生有丁憂遲報而索頂補之貲財者,有父母早故捏報丁憂以賣廩缺者。嚴斥學官云:設學明倫,根本何在?天理滅絕,遑論品學耶!其風稍息。發各屬行查文檄,親判其上云:應革、應復,即速查辦,以示勸懲,當視之如自己子弟也。

  考試之年除夕,以進取榜名為疏文,告於城隍。有知者,皆笑其迂誕;不知正以自閑,所謂「不愧屋漏為嚴刑,十目十手為嚴師」也。是年,奏請正法及由地方官酌量懲處之犯並列名以告,亦以濫刑自儆耳。

  夜夢士卒多人磨鈍刀於地,又見殘碑忽顯字數行。時方倡修昭忠祠、義民祠,祀臺地往年官兵士民曆次殉難者,此其兆歟!越日,有粵匪數百人入臺邑境搶劫,縣令率丁壯格斃十餘人、生擒數十人,我兵一、二受傷。聞是日各匪因大風眯目,糾集未齊,或亦冥冥中有助之者。

  春旱,家人疏沼蒔荷,有句云:四野禾苗枯欲死,大官汲水種芙蕖。良可媿也。

  斐亭前結布幔承雨貯缶中,聞挈壺聲;呼童煎茶,聞瓶笙聲。此靜中籟,惟能靜而後其動也中。

  斐亭前植籬落、種瓜豆,蓄水蒔稻,並種地瓜(即番薯),可以驗晴雨之時。百卉中愛蔓生者,為其情長而脈遠也。

  嘗以泰山頂所刊闕里先師及亞聖像拓木授學官,敬藏學宮。有石生耀祖,請再摹刻。至廈門,取將樂(縣名)石鐫完航海而歸,謹搨以授書院習經諸幼童,各奉安以塾。

  庚戌八月初八上丁前一日,諸生備樂器齊集,以彩輿二,恭請石像迎入學,供奉於崇聖祠東殿。其舁輿及執儀仗樂器者,皆弟子員及佾舞文童。是日,又奉文請謝子(良佐)入廡從祀,禮成後衍樂舞。海外彬彬鄒魯之風,且勝於中邦。惜乎官斯土者,皆視為互鄉耳。

  嘉邑王某者,巨室也;報捐通判。將分發粵中,其母猝病;越日而甦曰:兒亦將同往陰司,控狀四百數十起;女鬼五人,結冤更深,我並須去候質。彼處衙門不能稍徇私情。言訖而逝。王某覺有人批其項,旋生瘡,喉閉,絕飲食七日而歿。亦越日,復甦曰:刑重難受,兩膝跪火鍊皆爛。啟視之,果然。又曰:刺吾目、劓吾鼻、釘吾腮。言未已,肉皆脫落。又作鬼語云:爾絕吾香火,吾亦絕爾嗣。某之子亦病。蓋附近有大忠祠,祀張逆案內之殉難者,骸骨並瘞於下;某建花園,盡平毀之。其家人聞之竦然,即赴其所,許以修祠造塚,以時祭享。子疾乃瘥,而某死矣。里人傳言:某嘗寵一妾,生子立為妻。其妻弗許,某責而逐之,休回母門,妻自縊死。而賀妾生子演劇彌月,亦無敢訐告者。又漁獵幼女奸污之,復還其家,先許以重貲,卒誣其非處子而減與之;無敢置辯。或云被汙有八十餘人。其妾婢凌虐至死者,人皆不知。某年纔三十餘,豪富莫敢誰何!而鄉評又素諛美,蓋財勢動人也。乃於其將死而盡露其罪狀,自作孽而自言之,與犯人過堂無異。冥冥中讞獄,固如是之無枉、無縱也。或曰:惡人多矣,何於某獨如是!曰:善莫大於人不知,惡亦莫大於人不知,往往居官而聲名狼籍者,安然無故,即失官亦得以自全,為其過已昭著也。或聞譽日隆而遭禍益烈,人咸冤之;不知其惡之在冥冥者,固未之見耳。王某之事,可為炯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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