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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泉南夏琳元斌纂癸卯、十七年春、正月,招討大將軍世子至自東都。

  世子□□內難,祭合先王,調諸將分守各汛;自率周全斌等及其叔世襲回思明州。是年,永曆訃至;世子猶奉其正朔,稱永曆十七年。以審理所正蔡政兼攝思明州事。夏、六月,世子執戶官鄭泰幽之;泰自殺。

  泰守金門,貲以百萬計。世子自東都回,得泰與黃昭往來書,疑其有異志;泰不自安,稱病不入謁。世子欲襲之,或勸其□兵見世子自白;泰曰:『吾今救死而已;若稱兵,適重□□也』。又勸其投清;泰曰:『平國公已誤,豈容再誤』。艤舟□命。陳永華謀以世子將歸東都,命泰居守;鑄居守戶官印,遣協理吳慎賫至金門授之。泰猶豫未敢入謝,弟鳴駿力贊其行,遂帶兵船及餉銀十萬赴思明州進見。世子慰勞畢,託更衣以入;永華即榜泰十罪,並出所與黃昭往來之書示泰。泰欲向辨,洪旭曰:『無庸也』!挽至別室館榖之。周全斌率兵併其船,獨蔡璋一船逸出金門。鳴駿倉卒與泰之子纘緒率諸將及眷口下船,入泉港投誠。船凡二百□□、精兵八千人、文武官數百員,全斌等追之不及。泰□之,遂自縊。清封鳴駿為遵義侯、纘緒為慕恩伯,同降文武官,班賞、敘用有差。遣協理刑官蔡政使日本。

  先是,宮傅鄭泰有銀巨萬寄日本國。世子遣政往徵以佐餉,倭酋已將原銀付政包封。適泰弟鳴駿亦遣人持勘合至,倭以其有據也,將欲與之;政告倭酋曰:『鄭泰,我國故司農也,糧餉由其掌握;所寄乃我主國帑,於義取之固當』。倭人韙之;乃皆不發,而收貯以待後命。秋、七月,以黃而輝為思明州知州。

  而輝,黃廷之子。自鄭鳴駿投誠,鎮營多叛:右武衛楊富、左武衛何義、忠靖伯陳輝、參軍蔡鳴雷等皆後先歸清。八月,前提督黃廷自銅山入見,世子慰諭之。九月,荷蘭紅夷入寇。

  紅夷糾集甲板船十六隻、夷兵數千,會靖南王及總督同攻金、廈兩島;約事定之日,築城浯嶼貿易如廣東香山澳例。總督李率泰遂議平島。冬、十月,清靖南王耿繼茂、總督李率泰督滿、漢投誠官軍及紅夷甲板破思明州。

  繼茂、率泰調投誠官兵船隻同甲板出泉州,以陸路提督馬得功統之;自引小舟從同安出,海澄公黃梧、水師提督施琅出海澄。世子部分死士,令周全斌逆戰。十九日,遇得功於金門烏沙。時甲板十四隻、泉州戰艦三百餘號;全斌以十三船直衝其■〈舟宗〉,往來攻擊,剽疾如馬,紅夷砲無一中者。清船望見,披靡不敢前;得功殿後,為全斌所破,赴海死,舉船兵眾皆沒。已而,繼茂、率泰、黃梧、施琅各濟師,世子眾寡不敵,遂棄思明及金門,退守銅山。清兵入島,男婦童稚擄掠一空,遺民數十萬靡有孑遺;遂墮城、焚屋、棄其地而回。先是,有「嘉禾斷人種」之讖;至此,果驗。十二月,世子至銅山。

  金、廈既破,世子收餘眾至銅山;而兩島之舊將、殘兵、官員、紳士無船可泛海者,或投誠、或逃遁,流離失所,死亡殆盡。甲辰、明朔永曆十八年春、正月,五軍都督周全斌叛歸清。

  世于駐銅山,諸軍乏糧,周全斌欲襲忠振伯洪旭而並其船,旭亦防之。值海風大作,船各飄開,全斌遂率所部入漳投誠;清封為承恩伯。而洪旭以杜輝守南澳;輝亦掠旭輜重歸誠。三月,世子棄銅山,退守東都。

  世子見眾叛糧乏,難於久駐;偕陳永華、馮錫范等率餘眾歸東都。工官馮澄世別駕一船從行,為其僕所迫,自投海死。

  前提督永安伯黃廷歸清。

  世子既東歸,洪旭以二十舟邀黃廷同行。廷所部兵將多不願行,欲使其子而輝、婿吳朝宰率眾投誠,而已挈眷與旭東行。適黃梧遣官招安,廷遂降;清封為慕義伯。招討大將軍世子至東都。

  世子至東都,以諮議參軍陳永華理國政。改東都為東寧,置天興、萬年二州。分諸將土地,課耕種、徵租賦、稅丁庸、興學校、通魚鹽,安撫土民,貿易外國,儼然別一乾坤。秋、七月,協理刑官蔡政至自泉州。

  政出使日本歸,將至廈,值世子兵敗還東寧;政為舟人挾入泉州,清遵義侯鄭鳴駿設館禮待,而防衛甚密。是時,清朝方隆招撫之命,凡投誠部職量與監司;政名素著,督、撫即會鳴駿繕疏具題;命將下,而政以計脫歸東寧。既至,世子大喜,命為協理禮官,寵遇日隆。

  乙巳、明朔永曆十九年夏、四月,清加水師提督施琅靖海將軍,統舟師進攻東寧;遭風引還。

  總督李率泰上疏:命施琅攻東寧;報可。乃加琅靖海將軍,總率官兵;以周全忠孝,字愧兩;崇禎戊辰進士,清忠貞毅。明室既亡,不避艱險,舉義兵復興化;尋避難入廈門,居曾厝垵。十三年,永曆遣官賫敕陞為兵部左侍郎,忠孝疏辭;永曆復賜敕曰:『王忠孝孤臣亮節,久鑒朕心。新銜未足示■〈酉守〉,尚宜祗受,以資聯絡。俟閩疆克奠,卿即馳赴行畿,用展壯猷』!忠孝感泣,日望恢復。至是,卒。癸丑、明塑永曆二十七年冬、十一月,招討大將軍世子率舟師次澎湖。

  初,平南王尚可喜疏請歸老遼東,而留其子安達公之信襲鎮廣州;許之,並令舉家歸旗。於是平西、靖南二王相繼疏請如平南例,俱報可;遣內大臣促行。靖南王耿精忠蓄逆謀,密令黃鏞入東寧,請濟師為聲援;世子許之,率師次澎湖以待。

  是月,平西王反於雲南,盡有川、湖、雲、貴之地;耿精忠停其歸旗,復使人辭世子回師。

  甲寅、明朔永曆二十八年春、正月,清靖南王耿精忠據福州反,自稱總統兵馬上將軍;馳檄七閩,皆下之。

  是時,清以吳三桂反,命直省督撫增修武備,精忠益不自安;乃於十五日傳各官議事,總督范承謨、巡撫劉秉政至,伏甲執之。移檄各府縣,皆望風而降。其檄文略云:『共奉大明之文物,悉還中夏之乾坤。高皇大業,必留隆準之遺;明室中興,斷有舂陵之瑞!誓當推誠翌戴,戮力劻勷。申李、郭再造之功,振晉、鄭相依之業;會周師而反商政,除新法以復漢儀!非惟日月重光,直令河山改色』云云。上將軍耿精忠遣黃鏞入東寧,請濟師。

  精忠既反,遣黃鏞往東寧,請世子以舟師由海道取江南,且以戰船相許;曰:『世藩將水、吾將陸,江、浙不足平也』。鏞回言海上船不滿百、兵不滿萬,精忠始輕之。招討大將軍世子遣禮官柯平入福州報聘。

  精忠將反,慮下游郡邑不服,故遣黃鏞會師。乃不一月而全閩降附,浙之溫處、江右廣信、粵之潮州亦相繼納款,聲勢大振;及見柯平來報聘,意甚輕之,謾應曰:『世藩來甚善,各分地自戰可也』。由是,兵端遂起。侍衛馮錫範、右武衛劉國軒督兵入思明州;海澄總兵趙得勝以城來歸。

  鄭、耿會師有成議矣,世子乃令錫范、國軒率兵先至廈門。時海澄鎮趙得勝降於耿,封為威遠將軍;徵其兵出關,得勝不從,乃以城約降世藩,與錫范深相結。及柯平至自福州,知耿意變,遂將兵進攻同安。侍衛馮錫范克同安。

  時張學堯守同安;耿王徵提督王進功入省,調學堯守泉州;以化尚蘭代之。錫范引兵至,尚蘭迎降。學堯聞變趨回,家眷已獲入海矣;不得已,亦降。

  夏、五月,招討大將軍延平王世子至思明州,傳檄四方。

  世子將濟師,以參軍陳永華為總制,留守東寧;自率兵官陳繩武、吏官洪磊等奉永曆二十八年正朔渡海西來,傳檄直省。其略曰:『洪惟二祖列宗,豐功偉業,澤潤民生;踐土食毛,世承君德。即有亡國之禍,非有失道之主;而煤山龍馭,死守社稷,尤忠臣義士所椎心而感泣者也。今平西倡義於滇南,靖南反正於閩中,秦、黔、楚、蜀莫不騷動;人懷逐鹿之心,家思執箠之逐。予組練數萬、樓船數千,陸戰而兕虎避易,水陣則蛟龍震驚;願與同志之士共崇故主之恩,雪國家之恥,救民生之禍。凡諸官員,不論滿、漢,有能以城邑、兵馬反正來歸者,各照原職加陞委用;其有前係故將、中道離去者,悉赦不究,一本收錄。師之所過,秋毫無犯;非得罪社稷及抗我戎行者,一無所問。嘉與士民,同建匡復之勳,永快昇平之樂』。既至廈門,敘海澄功:以趙得勝為左提督,封興明伯;敘同安功:以張學堯為左先鋒蕩魯將軍、化尚蘭為仁武鎮。鄧麟彩仍知縣事,以鄭省英知思明州。尋遣人至耿王處,議撥船及地方安插兵眾;耿不答。於是,鄭、耿交惡。六月,招討大將軍世子入泉州。

  初,提督王進功降於耿,封為平北將軍;徵之福州,留之。遣都尉王進率兵鎮泉州;進至,與城守賴玉深相結,勒進功家眷入省,精忠復遣兵接應;進功之子藩錫懼,議先發以制之,乃誘執賴玉殺之,率兵逐王進,遣官迎世子入城。慰勞藩錫,以為指揮使,命暫理提督事務;道、府、廳縣,各仍其舊。清海澄公黃芳度以漳州降世子,封為德化公。

  初,精忠反,海澄公黃梧降精忠,封為平和公;尋病疽死,子芳度襲封。精忠徵其兵,使劉豹守漳州。及世子入泉,芳度懼不免;世子遣人慰諭之,乃襲殺劉豹,具啟請降。其略曰:『某荷恩早世,依蔭今茲;宜負弩以前驅,敢乘塵而後至。緣罪在誅殛,非喪面所得自寬;即量加優容,然捫心安能無愧!既為天壤間無所容之罪,竊比魚鳥之飛潛;自計百十口凡有生之年,總望雷霆之生育!拜遣涓弁,奉奏微虔,祈伏宏開覆載,廣布包荒!退補過而進盡忠,豈僅將於事大之小;生捐軀而死結草,期少圖於贖罪之勳』!啟進,世子封芳度為德化公,授前提督,漳屬錢糧聽其徵給。芳度終不自安,遣人間道賫密疏入京,請援。秋、七月,潮州總兵劉進忠以城來降。

  進忠先以潮州降耿,封為寧粵將軍。至是,為安達公尚之信所圍;精忠以泉、漳之變不能援,進忠乃以潮來降。世子遣援勦後鎮金漢臣率舟師援之,以進忠為右提督,封定魯伯。九月,上將軍耿精忠遣都尉王進攻泉州,世子命右武衛劉國軒督諸軍禦之。

  王進自泉州奔回,精忠令鎮興化,發兵從上游入漳浦會劉炎協攻泉州。進鼓行至惠安,肆行焚掠;世子乃命劉國軒督軍禦之。冬、十月,右武衛劉國軒破耿都尉王進於塗嶺,追至興化而還。

  王進,號老虎,素輕南兵;泉州之役,以眾寡不敵為辭。至是,請攻泉州自效;精忠益以步騎二萬,直抵惠安,兵勢甚盛。劉國軒嚴陣待之,對壘逾旬,進不能前;退屯楓亭,列營二十餘里。國軒率輕騎覘之,猝遇於塗嶺,進引兵出戰;自辰至巳,兩軍殊死穽。進潰走,國軒追至興化郭外,宿三日而還。十一月,周遣禮曹員外周文驥來聘。

  平西王吳三桂既舉兵,國號周;遣使賫帛書入東寧會師,世子遣推官陳克岐、副將陳文煥報之。三桂復遣禮曹錢點通問;值鄭、耿搆兵,點回報。三桂乃遣文驥來和解,大意以「同室操戈,貽笑敵國」為言。招討大將軍世子遣興明伯趙得勝、侍衛馮錫範督諸軍復漳浦。

  漳州既約降,諸邑皆下,獨劉炎附耿據守漳浦。精忠遣兵援之,至平和,黃芳度守將擊卻之;精忠復遣其親軍都尉徐鴻弼從間道入漳浦。世子令錫范、得勝由海澄攻之,鴻弼、炎會雲霄鎮劉成龍迎戰於羅山嶺。左虎衛何祐揮軍邀擊,鴻弼等大敗,退入城;錫范、得勝督兵環攻,以紅夷衝天砲擊之。劉炎懼,與鴻弼、成龍俱出降。招討大將軍世子設六官。

  以洪磊為吏宜、楊英戶官、鄭斌禮官、柯平刑官、楊賢工官,各名曰協理;不設兵官,以陳繩武為贊畫兵部;仍置六科都事、都吏及察言、承宣二司、中書舍人本科等官。初,賜姓雖承制設六官,文書僅稱卑職;至世子中年,文武官具啟始稱臣。軍國事宜,皆主決於贊畫陳繩武、侍衛馮錫范。以鄭省英為宣慰使。

  初,世子率師西來,兵餉皆取給於東寧。及得泉、漳,兵將日多,轉運不給;乃議徵餉:百姓年十六歲以上、六十歲以下每人月納銀五分,名曰「毛丁」;船計丈尺納餉,名曰「樑頭」。以省英為宣慰使,總理各郡錢糧;各縣令以齊六科都事為之。又設鹽運司,分管鹽場;以陳廷章為泉州鹽政、馮錫珪為漳州鹽政、李景為潮州鹽政。每石鹽價二錢,徵餉四錢。又設餉司科雜稅,以給兵食。以鄭得瀟為中書科。

  得瀟,明諸生;博洽群書,方正澹雅,與陳永華交厚。世子至思明時,永華以書聘得瀟與其姪兵部繩武同計事,以老辭;已而,世子徵為從事,則又辭;乃以為中書科,供筆札、掌箋奏,一時推為文辭巨手。

  乙卯、明朔永曆二十九年春、正月,上將軍耿精忠遣少卿張文韜來聘;世子遣禮官鄭斌報之。

  精忠以董一奇、王世瑜議和未成,再遣張文韜來賀元旦,且送船五只以踐前約;世子許之,命鄭斌報聘,以楓亭為界,各不侵犯。自是,鄭、耿交好。二月,左虎衛何祐大破粵兵於饒平,清續順公沈瑞降。

  沈瑞駐饒平,劉進忠攻之不克。廣兵來援,何祐遇之於百子橋,破走之;瑞出降,世子封為懷安侯。三月,流清經略洪承疇眷屬及前進士楊明琅於狼嶠。

  清祀洪承疇於學宮。世子毀祀破主,改祀故相黃道周、忠毅蔡道憲;流其胞姪洪士昌、士倫及家屬於東寧極邊之狼嶠。並責楊明琅「甲申之變過崇禎梓宮不下馬、且斥為真亡國之君」,亦流之於狼嶠。後皆死於竄所。禮送清南安縣知縣劉祐北歸。

  先是,將修南安縣志,鄉紳以賜姓與承疇二家為請;劉祐曰:『洪不可太褒、鄭亦不可太貶』!世子聞其語而感之。精忠之變,祐逃匿山谷。至是,世子遣人致聘,將欲官之;辭曰:『吾向者所言,乃公義在人不容泯爾,豈為今日地耶?吾官受之本朝,城破不能死,已有餘罪;何忍苟降以貪生』!世子義之,遣兵護送北歸,禮之甚厚。夏、五月,招討大將軍世子帥師次海澄。

  黃芳度雖受封,其志未嘗忘清。饒平之捷,劉進忠請世子南征,許之;乃自泉率師次澄,實欲圖漳。芳度不敢出謁,乃遣鄭斌入漳慰諭:『或率兵從征,或束身入覲』;芳度終不受命。耿精忠移檄召之,亦以疾辭;世子始定計攻之。左虎衛何祐大破安達公尚之信於鱟母山。

  劉國軒自塗嶺捷後,率諸鎮入潮,同劉進忠規取屬縣之未附者。安達公尚之信調兵十餘萬盡銳來攻;相持日久,國軒等食盡,退至鱟母山。之信率兵來追,何祐奮勇衝擊直貫,驍騎出其左右;國軒繼之,之信大敗,奔回。是役也,以飢卒數千破勁敵數萬;自是,何祐名振粵東,廣兵望見旗幟皆遁。六月,招討大將軍世子攻漳州。

  世子師次萬松關,芳度令其將俱削髮據守;遣其兄芳泰入粵請援。世子進攻不利,乃築長垣圍之;調何祐從潮州先攻平和縣,芳度守將賴陞降,諸屬縣悉下。英圭黎及暹羅國貢方物,乞互市;許之。

  先是,廈門為諸洋利藪;癸卯破後,番舶不至。至是,英圭黎、萬丹、暹羅、安南等國貢方物,求互市;島上人煙輻輳如前。

  冬、十月,招討大將軍世子克漳州,夷黃芳度家。

  自六月圍漳,芳度悉力拒守;世子數攻不下,列營而困之。初六日,芳度標將吳淑獻城降、芳度方登北門巡視,聞變,踉蹌投開元寺井而死。獲其將黃翼、蔡龍、朱武、張濟、戴麟、陳驥、黃琯等,斬之。剖黃梧棺,戮屍,梟芳度首以徇;梧親屬無少長,皆肆諸市:報發塚之仇也。有請欲毀梧祖墳者,世子曰:『罪止其身,與其祖何與』!不許。時芳泰往廣求援,會其兄芳世率廣兵由汀州入,亦以是日破永定縣;聞漳城陷,乃大掠而遁。初,吳淑自海上投誠,撥歸梧標,梧待之厚;將死,呼淑託曰:『吾兒年少,君可善輔之』!及漳圍日久,淑謂弟潛曰:『梧雖待我厚,顧負先藩實深。今世藩恩待芳度有加,反圖逆命;吾其以私恩廢公義也』?遂決計約降;世子封為平魯將軍、後提督,潛為戎旗鎮。招討大將軍世子禮葬清殉難巡海道忠烈陳啟泰。

  啟泰,字大來(遼東人);為政豪敢有威。甲寅之變,會海澄公黃梧疽發背,漳兵亂,啟泰先令闔家二十餘口自縊;親為排列,從容引僚屬入視,皆相顧失色;啟泰談笑自若,乃朝服望闕再拜,自經以死。至是,世子入漳,高其節,以盛禮葬於漳之阪。十一月,遣龔淳取回日本銀。

  故戶官鄭泰所寄也。泰先事芝龍,隆武立,加宮傅;賜姓起兵,以為居守戶官。有心計,善理財,積貲至百萬餘;別以四十萬寄日本國,以備不虞。癸卯泰死,弟鳴駿歸清,遣人往取;適世子亦遣刑官蔡政至,力爭之;倭酋居奇,乃兩不聽載還。至是,世子入泉,而泰原委寄銀之人龔淳持獻勘合,乃遣淳往取;倭人混開支銷,僅得二十六萬而回。丙辰、明朔永曆三十年春、正月,世子遣右虎衛許耀、前衝鎮洪羽徇廣東州郡。

  世子駐漳,念廣東州郡未下,乃遣許耀、洪羽等率師會在潮諸軍分道進取。二月,右武衛將軍劉國軒入惠州。

  平南王尚可喜昏病日久,會周師克肇慶、韶州等府,廣州人人自危。乙卯除夕,駐潮兵燒營遁回,劉國軒、何祐等分道而進。碣石鎮苗之秀軍程鄉,其妻在汛,遣人迎師,之秀不得已,遂降;世子封為滅魯將軍,命仍鎮碣石。國軒圍惠州,分攻博羅,不利;尋下長樂、新安等縣。安達公尚之信勢蹙,遂降周;吳三桂封為輔德公,令退讓惠州與世子。之信檄提督嚴自明撤惠州兵回廣,遣使通好,餽弓馬幣帛。乃以劉國軒鎮惠州。時東莞守將張國勳亦降,封為征鹵將軍。自是,與周分界而守。以中書舍人許明廷提督泉、漳學政。

  時考拔武生隨軍,有「考武不考文」之謠;乃命明廷提督泉、漳學政,考校生童。夏、五月,世子遣後提督吳淑襲汀州。

  時劉應麟為清副將,守汀州;耿精忠反,封為懷遠將軍。至是檄其出關,應麟不從,密來獻款。世子遣吳淑督兵觀變,馳書精忠:言欲假道汀州以出江右;精忠遣兵防城,應麟懼見圖,率所部掠瑞金、石城。吳淑兵至,見汀州有備,欲回;應麟勸淑攻之,一鼓而下,汀屬邑皆降。報至,世子以應麟為前提督,封奉明伯。秋、九月,總統兵馬上將軍耿精忠降清,遣原提督王進功回泉州。

  初,精忠來脩好,實欲以全力出圖江、浙。至是,師老無功,大勢已潰;復聞失汀州,益憂內顧。諸將遂密謀歸清,引康親王入閩。精忠聞變,知為王進等所謀,乃收進並范承謨、蕭震等,皆縊殺之。欲乘船奔海,為都尉徐文耀等所脅,不得出;遣王進功回泉取救兵,密囑曰:『吾忍死以待也』!進功至,世子授為中提督、匡明伯,竟不發兵。清師遂入延、建,精忠勢困,不得已於九月十九日削髮待罪,迎康親王入福州。耿精忠興化守將馬成龍以城來歸。

  精忠既投清,馬成龍以興化城來降;世子令許耀率兵赴之,以成龍為援勦左都督,封殄魯伯。冬、十月,右虎衛許耀與清師戰於烏龍江,敗績。

  耀入興化,遂督諸軍進取福州,駐師烏龍江;狃於塗嶺之捷,驕縱嬉戲,諸將不服。清兵渡江,或請半渡擊之;不聽。既濟成列,耀倉皇出戰;前鋒少卻,耀即引兵先遁,委棄輜仗不可勝計。世子乃調趙得勝、何祐代守興化,勩耀罪,使將兵自效。奇兵鎮黃應督水師敗耿舟師於定海。

  耿精忠檄曾養性等自溫州航海回閩,黃應等邀擊之,獲巨艦數十號;餘船且戰且走,逸入福州。十一月,耿精忠邵武守將楊德以城來歸。

  楊德守邵武,精忠所署將軍也。聞耿精忠降清,獻款於世子;時吳淑駐汀,疾馳赴之,遂入其城。十二月,後提督吳淑敗績,棄邵武。

  清兵來攻邵武,吳淑督兵禦之;時大雪嚴寒,諸軍涉溪拒戰,皆凍不能支,遂潰。淑棄邵武,退屯汀州。左武衛薛進思棄汀州,奔回。

  初,吳淑以汀屬閩、贛要地,請重師彈壓;世子遣進思守之。及清兵復邵武,進至建寧縣,距汀數程;進思聞之,倉皇失措。劉應麟願傾家貲餉軍固守,進思猜疑不從,棄城宵遁。應麟奔潮州,依劉進忠,發憤病死。安達公尚之信遣使報訃,并請其妹回粵;許之。

  清平南王尚可喜於九月病故,之信遣使訃聞,并請其妹奔喪(妹即續順公沈瑞叔母也);世子許之,仍遣使吊喪。時周主吳三桂封之信為輔德親王。

  丁巳、明朔永曆三十一年春、正月,清兵入興化,何祐棄城奔泉州;左提督興明伯趙得勝死之。

  烏龍江之敗,諸軍銳氣已喪。祐又與得勝不睦,清兵至,縱反間,祐疑得勝貳於清;得勝拔劍指天自誓,祐猶不信。戰之日,祐擁兵坐視,得勝力戰死之;祐奔回泉州。二月,清兵入泉州;世子棄漳州,遁入島。

  興化既失,兵心渙散。清師至泉,守將林定無備。初九黎明,清兵攻城,一鼓而下,標將林孟、參宿營謝貴死之;定素與民相安,削髮為僧,脫走。世子駐漳州,報至,倉皇登舟,至海澄,棄而不守,遂遁入廈門,欲回東寧;百姓號泣遮留,角宿營吳桂斂兵拒守,眾賴以安。繼而諸將稍集,調水師防衛,分汛而守,賞逃回各將。祭趙得勝,世子親臨哭之;以女妻其子。世子誅薛進思,杖許耀,釋吳淑、何祐,責令圖功贖罪。

  各處失守,進思與耀同系,諸將為之力請圖功贖罪;不許。於是數進思不戰而逃,罪浮於耀,斬之;杖耀百,釋吳淑,溯何祐前功,奪其所佩將軍印,各令戴罪自效。不數日,耀病痢死。論曰;自甲寅渡海而西,奄有泉、漳、惠、潮,連和吳、耿,聲勢豈不赫哉!及襲汀州,兵端一起,北騎隨至。許耀挫衂於峽山,吳淑繼敗於邵武,趙得勝戰死興化,何祐棄城而遁;土崩瓦解,莫可如何!薛進思親信宿將,專制汀郡,曾未一矢相加,踉蹌逃遁;眾心一搖,棄興、泉、漳如敝屣,伊誰之咎歟?使早明許耀之罰,進思未必敢棄汀州;速正進思之典,何祐必不敢棄興化。入島處分,惜哉!至許耀之罪,不死法而死病,人猶以為憾。移北將家眷入東寧;劉炎奔碣石衛。

  令王進功、沈瑞、張學堯等各搬眷住東寧,陸續起程;劉炎以母老病,至外洋勒兵劫船,乘風下碣石衛,依苗之秀。三月,分水陸汛守。

  時諸將退集廈門,兵餉不給;乃分汛南北地方措餉、召募。布置周密,人始有固志。

  夏、六月,右提督定魯伯劉進忠據潮州叛;降清。

  進忠素悍,性叵測。乙卯世子破漳,進忠來謁,世子坦率迎之,禮意甚厚;及回,意望甚奢。比各郡失守,輒擁兵觀望。世子遣官至潮徵餉,不應;遣舟買運,又閉糴;遂獻款於吳三桂。至是歸清,封為征逆將軍;後逮入京,殛死。右武衛將軍劉國軒自惠州引還。

  國軒,武平人,清漳州千總。甲午漳州破,歸賜姓;累遷至右武衛將軍。入潮,屢有戰功;鎮惠州,粵人畏之。諸郡失守,進忠據潮,尚氏據廣,國軒一軍攝其間,布置安閒,兩家俱不敢逼。未幾,之信、進忠相繼歸清,聲問隔絕;世子遣舟迎之,乃率所部從容航海而歸。

  冬、十二月,清和碩康親王遣興化知府卞永譽、泉州知府張仲舉來議撫;世子弗從。

  初,慕天顏之入東寧也,議照朝鮮例,稱臣納貢;不成。至是,康親王遣興、泉二府同鄉紳黃至美、吳公鴻等再申前議,世子弗從;亦無報使。

  戊午、明朔永曆三十二年春、二月,招討大將軍世子以右武衛劉國軒為中提督,總督諸軍;後提督吳淑副之。率師徇海澄。

  自七郡之失,世子頓兵島上。清總督郎廷相、海澄公黃芳世、副都統胡兔按兵漳州,黃藍鎮海澄,分防玉洲、石碼等堡。初十日,國軒督諸軍至海澄,克玉洲、三叉河、福滸;尋取江東橋,守將王重祿、呂韜奔潰。適漳、泉兵至,國軒分兵迎擊。是日,三戰三捷,軍聲大振。廿三夜,取石碼,獲守將劉符、楊朝宗,遂軍於祖山頭,以逼海澄。滿州副都統孟安等自潮來援,國軒退屯石碼,浚濠築垣拒守;遂分兵屯漳州郭外。是役也,國軒部將蘇爵戰卻,立斬以徇,諸將股慄;又能身先士卒,有被傷者輒出己貲賞之,故眾心悅服。三月,周主吳三桂僣號於衡州;遣使來聘。

  三桂在衡州,以三月初二日僣稱帝,改元昭武。適世子遣官賫書至,三桂乃遣使來致書,署曰「大周皇帝致書鄭世子殿下」。中提督劉國軒大破清海澄公水師提督黃芳世於水頭。

  自江東橋之斷,漳、泉隔絕。清提督段應舉自泉州來,寧海將軍喇哈達自福州來,平南將軍賴塔自潮州來,先後率兵應援。國軒倏水、倏陸,滿、漢兵疲於奔命。初二日,國軒列陣漳郡東赤嶺,清兵背城迎戰,互有勝負。時朱寅率兵扎天寶山,以牽清兵之勢;黃芳世擊走之,乃移屯水頭灣腰樹及鎮門,以斷海兵往來水路。國軒偵知,偽焚營壘、撤兵為遁狀;少頃,舉帆直抵水頭,登岸鏖戰。芳世素不知兵,又以天寶驟勝而驕,與滿將不相下;一戰而潰,驚惶墜馬。奔回漳郡,抱病數月而死。國軒兵勢,由是日盛。中提督劉國軒大破清提督段應舉於祖山頭,遂圍海澄。

  應舉及滿州將軍兵數萬列營祖山頭,十八日,國軒兵至,應學揮兵迎戰;何祐少卻,江勝、吳淑等繞出左山之背,國軒督勁卒衝滿州營,滿兵敗走,眾遂潰。又以疑兵截漳州大路,滿、漢兵望見,棄輜仗自相踐踏。應舉等率殘兵奔入海澄,國軒追至城下,連夜鑿塹引江水環城圍之;外又鑿溝數重,沿堤兩岸安銃守之。由是,內外阻絕。別遣昂宿營張雄乘間取平和,副將黃瑞鑣取漳平,皆下之。夏、五月,清兵援海澄,中提督劉國軒擊敗之。

  時清總督郎廷相入京,以布政姚啟聖代之;勒巡撫楊熙致仕,以按察使吳興祚代之;尋調江南提督楊捷代段應舉,援兵四集,屯筆架山,以救海澄。劉國軒以山南燈火寨下臨大溪,順流可通海澄,恐清兵據之;問誰敢扼守?吳淑請往,乘夜率兵進寨。初十酉刻,清營發砲攻擊,連夜不絕;淑令軍士穴地藏身,無一傷者。馳報國軒,以為乘夜發炮,意不在寨;當別防之。信至,清滿、漢兵已齊抵祖山岳嶺,破林彪、張鳳二營;鳳戰死,進攻林陞營。適國軒援兵至,發火砲齊擊之,死者無數,滿騎多填於塹;遂退走,海澄援絕。六月,中提督劉國軒破海澄,清提督段應舉死之。

  海澄素無蓄積,被圍八十三日,滿甲二千、馬八千餘匹、合各鎮兵計三萬人,至是食盡,屍骸枕藉。劉國軒初十日進攻,眾力不支,城遂破;段應舉從容自縊於敵樓,穆伯希佛自焚死,黃藍戰歿,獲孟安、魏赫、田香五等,滿、漢兵將無一遺者。國軒入城厚殮應舉,付其家人舁還。所獲諸將,世子皆釋之,授銜給俸;滿兵千餘,遷之東寧。

  招討大將軍世子晉中提督劉國軒為武平伯征北將軍、吳淑定西伯平北將軍、其餘鎮營各陞賞有差。

  世子以恢復海澄,或戮力行間、或著績守禦,水陸諸將咸有功次。既晉正、副總督劉國軒、吳淑,仍升左虎衛何祐為左武衛將軍、前虎衛林升為右武衛將軍,俱授左都督;鎮營各加級有差。朱寅率眾來歸,世子封為蕩魯將軍。

  丁巳之敗,漳浦人蔡寅挾左道惑眾,詭稱朱三太子,聚集海上殘兵。於三月十九日夜襲泉州,攀堞而入;率二百餘人從西門至開元寺街,鳴鼓揚旗;守泉兵昏夜出不意,以為海師復至,多驚竄。至雙門前砲發,寅乃抽兵出城;清兵來追,按軍徐退,無一死者。自此,人益以為神,歸附日眾,屢戰皆捷,蔓延於泉、漳屬縣,聚眾至萬人,頭裹白布為號,時人謂之「白頭賊」,海上亦藉壯其聲勢。至是,率眾來歸,世子封為蕩魯將軍,改名蔡明義。歲餘,病死,其黨猶以為屍解云。中提督劉國軒率兵攻泉州,屬縣皆下。

  海澄之破,閩省震動。諸援兵皆退守漳州,國軒議乘虛擣泉州;吳淑分兵復長泰縣,國軒自率諸軍取同安。時都統雅大里自浙調援海澄,至同安而澄破;聞國軒至,棄城走保泉州;國軒督水陸並進,遂圍泉州。遣左虎衛江勝攻南安,克之。於是,惠安、安溪、永春、德化諸縣守兵皆相繼棄城遁。秋、八月,清舟師攻定海,樓船中鎮蕭琛敗績,水師五鎮章元勳死之。

  泉州圍急,清以林賢、黃鎬等督舟師出閩安鎮,遙為聲援。蕭琛守定海,不及設備,以舟寡且小,欲據上流牽制之;元勳欲先發制人,率所部十舟進戰。林賢等擊之,元勳眾寡不敵,一軍盡沒;蕭琛大潰,退泊海山。召中提督劉國軒旋師,所復諸縣皆棄。

  國軒攻泉州,閱兩月不下,援兵四至。七月,清寧海將軍喇哈達間道出安溪,學士李光地練鄉壯為嚮導出同安,巡撫吳興祚由仙遊出永春,提督楊捷由興化下惠安;國軒對壘相持,援兵皆未敢前。會蕭琛失定海,妄報福州水師大至;世子恐廈門有失,檄國軒解圍退守。二十四日,國軒退兵下船,清兵不敢追;越三日,城中兵始敢出。國軒既退,所得諸縣皆失。世子召回蕭琛,斬之;以援勦左鎮陳諒、後鎮陳起明、樓船左鎮朱天貴等督水軍防禦北船。偽周主吳三桂殂,孫世璠立。

  三桂病死衡州,其孫世璠立;年甫十二,改元洪化。姪應奇守岳州,驕而貪;清兵攻之,棄城遁回。於是,湖南、雲、貴皆不守,馴至于亡。九月,中提督劉國軒與清師戰於漳州龍虎山,敗績。

  國軒自泉州退師,復率諸鎮入漳,軍于溪西。滿、漢兵盡銳來攻,力戰擊敗之;乘勝長驅,衝至耿精忠營。精忠故仇海上,揮兵迎擊;親自督戰,大呼馳驟。諸軍繼進,國軒奔潰,遂棄長泰,出江東,退屯觀音山。冬、十月,清總督姚啟聖遣中書張雄入思明州議和;弗從。

  時漳、泉屬邑皆為清所復,獨海澄未下;啟聖等難於復命,乃遣漳州進士張雄賫公書來議和。略云:『昔令先王震動天南,亦不忍父老怨嗟,靜處臺灣;今貴藩誠能體會先志,念井里瘡痍,翻然解甲息兵,天和人順,榮華世世!數月來徒勞士卒,塗炭生靈,亦何益於貴藩哉?即從貴藩下遊者,恐今昔人心不同,事變難測;能不顧念及此!近悉貴藩大有惻隱桑梓之念,故修章佈悃,惟望息心畢論,並遣使偕臨』!世子弗從,禮遣雄歸;復書云:『頃承明教,以生民為念;不佞亦正以生靈塗炭,不忍坐視,故修矛整甲相與周旋,億萬生靈所共亮也。天心厭亂,殺運將回;苟可休息,罔不如命。禮應遣員奉教,但貴使之纜未解,而諸將之戈已揮。彼此差池,未及如願』。雄回,清督、撫復遣泉州鄉紳黃志美賫書來議:終以必得海澄,乃可通好。世子竟不從。十二月,清再遷界。

  甲寅之變,閩省居民遷入內地者,悉還故土。丙辰冬,八閩歸清,復議遷界;康親王奏言遷界累民,罷之。至是,督、撫請再遷,報可。值破海澄、圍泉州,事暫停;及泉圍解,遂行遷界之令。上自福寧、下至詔安,沿海築寨、置兵守之;仍築界墻,以截內外。濱海數千里,無復人煙。己未、明朔永曆三十三年春、二月,援勦左鎮陳諒督水師敗清舟師於定海。

  自定海失守,世子調樓船左鎮朱天貴守海壇;以陳諒為水師總督,進泊定海。清遣戰船百餘號出五虎門迎戰,朱天貴及陳起明率熕船衝■〈舟宗〉而入,清船望風披靡,擊破十餘舟,獲大鳥船一隻。值大風暴起,清船逃入五虎門,海船收泊海壇。報至,世子加諒、天貴統領;餘各陞賞有差。三月,以李景知思明州。

  時軍需浩大,議派殷戶,富民、洋商炤上、中、下派取;以知州李景任其事。令未下,樊門寡婦辛氏先輸銀三百兩;世子嘉其尚義,賜金花、綵緞旌獎。景任事苛刻,島民怨之。中提督劉國軒辭俸自餉其兵。

  自丁巳之變,島民月輸米一斗佐軍;久之,多藉力廕免。乃命鑾儀衛陳慶清查漏口,每月加米二斗。國軒請停文武官月俸,自餉轄兵三月;從之。夏、四月,參軍御史陳永華請以世孫克■〈臧上土下〉監國;許之。

  甲寅世子西征,留總制陳永華守東寧。至是,以世孫克■〈臧上土下〉長成,請循「君行則守」之例,立為監國;從之,鑄印曰「監國世孫之章」。克■〈臧上土下〉,永華之婿;時年十六。秋、七月,中提督劉國軒築潯尾寨。

  潯尾,與廈門高崎咫尺一水,癸卯清兵從此入島。國軒請築寨預防之,一夜而成;同安守將率兵來爭,擊卻之。復築■〈氵丙〉州城。由是,同安八槳船不敢窺伺廈門,西北藉以無虞。清康親王命中書蘇礦來議和,世子遣賓客司傅為霖報之。

  前後議和不就,蘇礦致書再申前議;康親王復遣礦至廈門,請遣官修好。世子乃命傅為霖入省,沿途府縣迎送供應,巡撫、布政各遣官至興化接待。至省,見康親王,面議海澄及往來之禮;為霖曰:『區區海澄,議成之後為彼此公所。若親王在閩,藩主並行往來;親王在京,各設官往來』。總督姚啟聖以非出己意,力阻其事;遂止。冬、十月,中提督劉國軒大破清兵於坂尾寨。

  時國軒離漳州五里列營,清援漳滿、漢兵共十餘萬,營壘咫尺相望;國軒僅萬餘人,指揮自如,清兵畏之如虎。以果堂扼要重地,就其後坂尾再築一寨。工未就,清提鎮將軍及耿精忠率兵數萬來爭,鋒銳不可當;國軒與吳淑、何祐、林升、江勝等兵不滿二千,奮勇死穽。自午至申,衝擊數次,國軒依寨,且戰且守;每砲發,無不披靡,陣斬章京巴石兔等。清兵死傷數千,始引回。自是氣奪,兵不敢出。國軒恆遣卒數百持鹿銃、鳥槍,渡河衝擊;身登士阜,據胡床張蓋而觀之。滿、漢兵遇之,皆摧破。又善用間諜,敵人情狀纖悉必知。十一月,後提督定西伯吳淑卒於軍。

  淑守坂尾寨,清兵築壘環攻,砲聲日夜不絕;淑處之晏如,身被傷,復染病,不以為意。值陰雨,新築壘墻多壞,揮左右避之;自據床而臥,墻崩壓死。舁至廈門,世子親臨哭之;以其子吳天駟為建威右鎮,統其兵。十二月,世子遣右武衛林升督舟師北上。

  清督、撫姚啟聖、吳興祚大集舟師攻廈門。世子乃調文武官私船及洋船配兵北上,以右武衛林升為總督、左虎衛江勝、樓船左鎮朱天貴為左右副總督,率諸軍往禦;臨行宴之。禮遣清死節巡海道陳啟泰子汝器北歸。

  汝器,故巡海道啟泰子。丁巳夏,自京來運父骸,為東石守將所執;羈於東寧,命水師鎮林亮監之。亮以其忠臣之子,待之甚厚。至是,清督、撫以萬金來贖;世子憫啟泰忠烈,卻其金,禮遣汝器回(汝器至京,授右通政;尋擢安徽巡撫)。庚申、明朔永曆三十四年春、正月,清水師提督萬正色入海壇。

  正色督舟師出閩安鎮,巡撫吳興祚率兵沿海援之;林升等退泊泉之崇武,正色入海壇。二月,右武衛林升與清提督萬正色戰於崇武。

  正色至圍頭,朱天貴以七舟衝其■〈舟宗〉,所向無前。偶海風大作,正色船收於泉州港;吳興祚督陸師沿海濱放砲,林升等船無所取水,乃退之金門。報至,思明驚皇,以為戰敗;各思逃竄,眾心遂搖。世子召中提督劉國軒退守思明州,遂棄海澄。

  二月二十二日,世子聞林升退屯金門,以為戰敗,急馳諭令國軒回;有云:『思明既失,海澄何用』?國軒不知,以為實然,遂棄澄入廈。比至,見林升啟事,嘆曰:『右武衛戰勝,若此驚怖;苟敗,何所逃生!壞誤大事,貽笑千古矣』。招討大將軍世子棄思明州,遁回東寧。

  時劉國軒全師引回,猶欲據守廈門;然兵心已變,不可收拾。諸文臣如楊英、洪磊等已先攜眷登舟,諸軍乘間擄掠;國軒禁止不得。世子懼為人所圖,焚演武亭行宮,輜重、寶玩悉毀於火;踉蹌下船,遁回東寧(時為二月二十六日)。廿九次于澎湖,諸文武士民俱接踵而至;總制陳永華啟請回國,許之。清兵入廈門。

  世子既遁,海兵乘機劫掠;協理五軍吳桂調兵禁戢,民賴以安。尋渡江請師;廿八日,清總督姚啟聖、巡撫吳興祚、水師提督萬正色率兵入島,秋毫無犯,百姓歡呼。三月,世子至東寧。

  世子於十二日至東寧;董太妃召責之曰:『若輩不才,莫如勿往;今觀此舉,徒累梓桑、苦生靈,何益』?夏、五月,東寧雨雹。

  東寧地鳴,聲如驢;尋雨雹,大如雞子。清總督姚啟聖招降樓船左鎮正統領朱天貴。

  廈門之棄,朱天貴率所部全軍屯南澳;船凡百餘只,軍容甚盛,進退未決。姚啟聖累遣官致書招之,乃進泊銅山,於五月率眾入海澄投誠。總制陳永華辭解勇衛軍,許之。

  永華留守東寧,兼領勇衛軍。侍衛馮錫范知思明之棄,眾咸歸咎於己;非握重兵,不足以壓服。及至東寧,察諸鎮兵,惟勇衛軍最驍壯;詭謂永華曰:『自慚護駕西征無效,擬欲辭職』。永華私念曰:『彼武夫也,尚能謙退;吾儕文士,豈可久戀重權』!即具啟乞解兵柄,並辭總制;錫范密贊世子許之,以其軍歸劉國軒,而己仍任侍衛如故。籍民兵自衛。

  甲寅耿變,世子頃國西征。至是,棄思明東歸,兵將多叛去,隨回僅有千餘;恐清師乘虛來攻,乃籍文武官田甲與百姓丁壯,每十人抽一名,訓練自衛。秋、七月,諮議參軍右都御史陳永華卒。

  永華,字復甫;明諸生,孝廉陳鼎子。鼎為同安教諭,死節;賜姓憐永華為忠臣之後,延與世子伴讀。及世子嗣位,授為參軍,甚見親信。甲寅西征,擢總制,留守東寧;戢兵撫民,供給軍需,具有成規;尤愛惜士類。為政佐以儒雅,東寧賴以又安;為世子文臣第一。至是,卒;而大權盡歸馮錫範矣。

  冬、十月,遣右武衛林升率兵墮雞籠城。

  雞籠在東寧之北,居淡水上游,其澳堪泊數百舟。先是,呂宋夷竊建此城,與土番貿易;因遠餽不給,棄去。後紅夷及賜姓據臺灣,皆不守其地。癸卯,清總督李率泰約紅夷攻兩島,許併力取東寧歸之,後僅許其就省交易;紅夷知為所紿,于乙巳年重修雞籠城,謀復東寧。丙午年,世子命勇衛黃安督水陸諸軍攻之,親隨鎮林鳳戰死;紅夷無外援,遁還。至是,傳清師欲從此飛渡;恐被其據為老營,乃命林升督兵北巡,並毀其城。世子委政於監國世孫克■〈臧上土下〉。

  世子素不親政,在東寧則委於參軍陳永華,西征時則委於贊畫陳繩武、侍衛馮錫範;至是,乃委監國克■〈臧上土下〉。凡文武啟章裁決呈覽,咸稱世子意。其賦性剛方果決,頗有賜姓遺風;諸公子及馮錫範深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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