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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全文卷二十八
宋光宗
庚戌绍熙元年。上,孝宗皇帝第三子也,母曰成穆皇后郭氏,以绍兴十七年九月四日生上于藩邸。初,成穆生四男,长曰邓王愭,即庄文太子是也;次曰庆王恺;次恭王,即上也;次未命而夭,追赐名恪,赠使相,封邵王。二十年,上生四岁矣。
二月,授右监门卫率府副率。
三十年五月,转荣州刺史。
三十二年九月,封恭王,于是十六岁矣。孝宗受禅,乾道元年,立邓王为皇太子。
二年七月,诏皇太子男皇嫡孙赐名挻,除福州观察使,封荣国公;恭王男皇孙赐名挺,除左千牛卫大将军。
三年七月,太子薨,谥曰庄文。
六年六月,以知枢密院府为庄文太子外第,命荣国公挻与钱妃自东宫徙居焉。
七月乙巳,太史奏:是夜四更后,东北方火星顺行,在木星西南入宿,各不及一度。占云:木、火合宿,主册太子,当有赦。时虞允文独相。
八月庚戌,孝宗御垂拱殿,允文乞留班奏事。三省、枢密院进呈文字讫,执政下殿。孝宗宣谕允文遣使祈请陵寝事,允文一一奏毕,复奏云:『臣累日斋心,今日涓吉,有一大事,方欲干犯雷霆之威,冒万死以请。』孝宗问何事,允文奏曰:『自古人君即位一二年后,必建立储贰,以隆万世之统,以系四海之心。国家治乱安危之机,无大于此,故曰太子国之本也。国本正而万事理。况今日圣志已定,将大有为于天下,若一旦敌败盟,连兵两淮,六飞必须顺动,监国抚军,谁任其责?临事之变,仓猝议之,常有不如人意处。又陛下在位将十年而元良虚位,中外士夫共怀忧疑,但往往畏死,不肯启口开陈尔。臣蒙陛下大恩,付以心腹之托,使定大计。今日之事,无大于此,无急于此。日者木、火合宿,太史奏以为当册太子。天心仁爱陛下,昭示休祥。愿陛下上顺天心,下从人望,早出睿断。』孝宗欣然云:『朕久有此意,事亦素定,但恐储位既正,人心易骄,便自纵逸,不劝于学,浸有失德,不可不虑。朕更欲令练历世务,通知古今,庶几无后悔尔。』允文奏云:『臣平日窃观陛下至孝至笃,岂不以宗社为念?圣虑最远,岂不以储副为急?所以迟迟至今,亦必有说。今蒙宣谕,益有以见陛下重惜神器,封植国本,为万万年之永图,天下幸甚。然臣之愚,以谓此事不过审择宫官,使日闻正言,日行正道,真积力久,自然无不趣于正,安得有后悔?又储闱一开,深居中禁,常得在陛下左右,日亲帝学,何患不光明?日与朝政,何患不练历?以臣之愚,早建储宫,共所成就,必远过于外处潜邸。』孝宗曰:『丞相言极是。但此事却有少迁次,非久于选德殿还,独与丞相议之。』允文即奏云:『臣以愚忠所迫,昧死有请,敢意陛下遽赐察纳,臣无任感天荷圣之至。容臣再拜谢恩。』谢讫,复奏云:『此事愿陛下早留圣念。』孝宗云:『甚好,甚好,不过旬日间。』二十五日壬申,允文朝殿奏事,至下马处,中使传旨,令右相留班。孝宗以边事一一宣谕,允文奏对讫,复奏云:『臣比者辄以早建东宫事有请,陛下欣然即赐开纳。今已逾旬日,未准处分,臣实忧惧。』孝宗曰:『此事已决。偶数日来多事,未及与卿商量。』允文援唐太宗事力以为请,孝宗曰:『朕见唐太宗用兵取天下,心甚敬之。至议立太子,乃引佩刀自决,亦未尝不笑之。盖处置家事,何用如此?今秋事向晚,冬初又虏使来,有一番礼数。若于郊礼时或前或后降指挥,如何?』允文奏云:『圣志果定,以郊天庆成日降指挥甚好。盖日南至,天正也。』孝宗云:『当用此日。』
十一月辛巳,大驾至郊坛,斋于青城。是日午,宰执奏事,有旨令右相留班,孝宗宣谕云:『立太子事,朕但欲与丞相议尔,如何?』允文奏云:『此陛下家事,臣不当与。臣记得太宗皇帝淳化末年召寇准于青州,既入对,太宗曰:〔东宫未立,如何?〕准对曰:〔此事问内人不可,问大臣亦不可,问中贵人亦不可,惟陛下独断乃可耳。〕太宗曰:〔襄王可乎?〕准对曰:〔知子莫若父。陛下若以为可,愿早降处分。〕乃立真宗。臣尝读国史,太宗八子,真宗第三。观准所对,曲折之间,但欲自太宗发之耳。太宗英断一发,千百世无有议之者,此臣倦倦之忠,独有望于陛下也。』孝宗云:『今郊天后,先欲加上两宫尊号。立太子可用春初。』允文奏云:『臣谨奉诏,愿陛下更无改易。』孝宗云:『只候两宫礼毕,便降指挥。』又微笑云:『朕家好事数件,皆是丞相做了。』允文顿首谢。
七年正月丙子朔,太上皇帝、寿圣皇后受册宝礼毕,庚辰,允文奏事紫宸殿,乞留班,奏云:『今两宫册宝礼成,立太子指挥乞早赐处分。』孝宗曰:『丞相留意此事如此,朕欲以中春上旬择日行礼,非久于内殿,更与卿议之,又有少说,朕欲立太子后,余一亲王,便欲令出镇外藩,不知本朝有何典故?』允文奏曰:『陛下止有两大王,若立一王为太子,一王自留王邸侍陛下左右,本朝亦无似此典故。』孝宗云:『朕之虑甚远,卿可于唐以前子细密加讨论。』允文奉旨而退。
戊子,进呈二月壬子晚朝孝宗御选德殿以立皇太子御札宣示大臣,允文等奏:『元良天下大本,陛下独出睿断,为天下得人。』各再拜贺。孝宗曰:『前世人主多以此为讳,朕甚不取。国有储副,自古以然,何讳之有?』允文曰:『唐太宗号英主,至此乃不能自决,犹引佩刀以自向。』孝宗曰:『朕常笑之。雉奴仁懦,太宗既知之矣,卒不能夺,以基祸乱。皇太子,朕观之熟矣,他日亲驭戎辂,以抚六师,监国之任不及今早定,何以系天下心?』允文奏:『臣等受诏未敢行出,恭俟来日集百官宣布。』孝宗曰:『善。』定夕锁学士院,癸丑降诏,内出麻制:『皇第三子恭王惇可立为皇太子,皇子庆王恺判宁国府,进封魏王。』
三月丁酉,上受册。四月庚午,御笔皇太子宜须临安府尹,盖欲试以民事也。九年二月,荣国公挺薨。庄文太子之子。
四月,上解府尹事。淳熙元年,魏王自宁国府改判明州。
七年二月,魏王薨,谥惠宪。他日,孝宗谓右丞相赵雄曰:『太子资质极美,但尚少学问耳。每遣人来问安,朕必戒之云,且语太子,切须留意学问。』
十四年十月,高宗皇帝崩。先是,孝宗已有禅意,尝命有司葺都亭驿,其制侔德寿宫。既而以天下不可奉三宫,乃缓其事。
十一月己亥,手诏:皇太子可令参决庶务。右丞相周必大奏,乞创议事堂。于是诏以内东门司改为之。十五年正月乙巳,诏每遇朝殿,令皇太子侍。
十六年正月甲午[1],皇孙抦封嘉国公,魏惠宪王子也。惠宪,皇兄庆王恺。己亥,周必大进左相,留正右相。丙午,皇太后迁慈福宫。春坊姜特立见必大,问曰:『宫中人人知上元后举行典礼,今悄然,何也?』必大谢曰:『此非外廷所敢与闻。』特立不悦而退。罢特立在绍熙元年。己未,诏德寿宫改为重华宫。 后又改慈福,又改慈寿。
二月壬戌,内降禅诏:皇太子可即皇帝位。宣诏讫,百官入班殿庭。百官称贺毕,孝宗移居重华宫。本末互见淳熙十六年。立妃李氏为皇后,后父道拜庆远军节度使,赠太尉,谥忠毅。先是,道为湖北帅,有九宫山张真牧至其第,道命诸女拜之,其中女慈懿后也。真牧见之,惊曰:『此天下人母,我奈何受其拜邪?』人皆以为狂,道心独喜。孝宗在潜邸,闻是语,即为上聘之。时庄文太子钱妃之妹同选入宫,中外皆心拟钱氏而后定选。隆兴二年,封荣国夫人。郊礼成,进封定国。乾道七年,王为皇太子,立为太子妃,至是正位号,卒如张真牧之言云。诏以生日为重明节。秘书郎兼权吏部郎官郑湜因转对,奏言:『民力之困,莫甚于此时。盖所取者,皆祖宗时所未尝有,而作俑于后来,所用者皆循习承平积弊,而不量今日之事力。愿先以清心寡欲、躬自节俭为本,然后明诏大臣,裁度经费,除奉宗庙、事两宫、给兵费之外,一切量事裁酌,惟正之供,滥恩横例,皆董正之,然后使版曹会一处之入,择诸路监司之爱民而晓财赋者,使之稽考调度,蠲其烦重,以宽民力。』疏既出,右丞相留正乃命中司、版曹、检正、都司置局,同共稽考。先是,寿皇创左藏封桩库,其法非奉亲、非军需不支。至淳熙末年,往往以犒军或造军器为名拨入内库或睿思殿,或御前库,或修内司,而有司不敢执也。是时湜为敕令所删定官,因转对,为寿圣言之。至是又以为言,然竟未闻有所施行云。左补阙薛叔似迁将作监,右拾遗许及之迁军器监。先是淳熙十五年,寿皇从林粟之请,复置遗、补官,以命叔似、及之。上即位,二人既迁,并与其官废之。
三月,秘书监丞沈清臣罢。上初即位,清臣自国子监丞迁秘书丞。罗点荐为言事官,不果用,俄而为范处义论罢之。初主管台州崇道观,继又降二官。清臣,临安人,淳熙十五年因转对,历诋时相者也。
五月,左丞相周必大罢。必大与留正并相,议论素不合。上受禅,必大已有罢意。时罗点以奉常兼修注,上密遣访可为言事官者,点荐叶适等八人,皆意向与必大类者,由是不果用。于是左谏议大夫谢谔迁御史中丞,权兵部侍郎何澹除右谏议大夫。澹初与必大厚,为司业二年不迁。正既相,白用澹为祭酒,故德正而怨必大,至是,首上疏攻必大。必大求去,再请而遂罢,以观文殿大学士判潭州。谔以不论列必大,改权工部尚书。会知滁州范处义除殿中侍御史,必大方恳辞除职典藩之命,澹又论之,处义亦助其说,于是以杂学士出守泉州。先是,吕颐浩创月桩钱,大为民害。高宗尝谕秦桧,令尽罢之,未果。乾、淳间始减广德、桂阳军万三千余缗。上登极,以月桩钱有敷额太重去处,令台谏、侍从同户部长贰详悉措画闻奏,当议斟酌施行,以宽民力。寻用吏部尚书颜师鲁等奏,再减江浙诸郡月桩钱十六万五千缗有奇云。
是年绍熙元年春二月,御史刘光祖取御史台格,摘其关于中外臣僚握兵将帅、后戚、内侍与夫礼乐讹杂、风俗奢借之事凡二十条,奏乞付下报行,令知谨恪。上从之。是春,右丞相留正因奏事,密以建储为请,上谦逊未皇也,于是皇子封嘉王矣。逾月,正复以为言,上曰:『少徐议之。』上之受禅也,姜特立、谯熙载皆以春坊旧人得幸,颇用事。自周必大罢。左揆久虚而亚参亦阙。时特立知阁门事,忽见右丞相留正。曰:『上以丞相在位久,欲迁左揆,而叶、张二尚书中择人一执政,二书熟先?』正不答。明日,以特立之语于上前奏之,且论其其招权纳贿之状,上大怒,罢特立阁职,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夏五月,御崇政殿,赐余复以下五百五十八人及第、出身有差。差进士廷射始于淳熙二年,寿皇尝谕大臣,欲令文士能射、武臣知《诗》《书》,于是寿皇特御射殿,引詹骙以下按射,翌日,引第五甲及特奏名皆具襕笏起居,易戍服以射,正奏召中的、中帖上垛者推恩有差,特奏名五等人射合格者与文学,其他例赐束帛,凡用绢三千匹云。是科,丞相留正奏言:『射以观德。既不合格而复赐帛,则似无谓。此例可削去,亦省费之一端也。』上从之。上受禅,推恩潜藩举人,其恭、荣二郡皆在蜀中。时京镗为蜀帅,乃命三举终场不改名人并特赴类省试。倍省额三十二人而取一人,一州共得二十六人。议者以为滥,因请廷试,入第四等以前者并赐第,余但文学出身云。殿中侍御史刘光祖出为潼川府路转运判官。先是,光祖自四川制置司参议官召对,除军器少监。何澹时以兵部侍郎出使,使还,除右谏议大夫。澹首劾左丞相周必大,罢之。光祖与澹旧在馆中,相厚善,尝过澹,澹曰:『近日之事,可谓犯不韪。』光祖曰:『周丞相岂无可论?第光祖有短见。近岁一宰相去位,所引之士斥遂殆尽,班列为之一空。周相之门多佳士,安得如许人代之?』时姜特立、谯熙载以春坊旧人颇用事,光祖屏人语澹曰:『曾、龙之事不可再也。』澹曰:『得非姜、谯之谓乎?』光祖曰:『然。』既而澹引光祖入便阁,有数客在焉。光祖顾视,则皆姜、谯之徒,始悔前言之轻发也。是春,澹同知贡举,而光祖有台官之除,首上学术邪正之章。及奏名,光祖被旨入院拆号,与澹坐席甫逼。澹曰:『近日风采一新。』光祖曰:『光祖非立异也,但常日为大谏所言者,今则自言之耳。』既出,同院谓光祖曰:『何公见公所上章,数日为之恍惚,日饵定志圆,他可知也。』未几,谢深甫除右正言。至是,光祖坐论吴端事忤旨而出,澹迁御史中丞,议论自此分矣。吴端者,旧以巫医为业。上在储邸,寿皇尝有疾,国医不能愈,端治疗有功,慈懿李后德之。上既受禅,擢阁门宣赞舍人,又迁带御器械。澹三上疏论之,不报。胡纮为给事中,亦封还录黄。上以御笔谕止之,澹、纮皆听命。光祖再上疏言:『小人逾分干请,而使给谏不得行其职,轻名器,亏纲纪,亵主权,是一日而三失也。』疏入,上命大臣令都司谕止之,光祖言益力,上不乐。先是,光祖监拆号,差误士人试卷,既举觉,放罪矣。至是乃用前事,徙光祖为太府卿,由是遂出。是夏,议者请令监司、州郡宽属县无名之取,以纾民力。时东南月桩钱岁为缗钱犹三百九十余万,又有版帐钱者,军兴后诸邑皆有之,而浙中为尤甚。于是知岳州刘俣会四县版帐之额为二万一千余缗,而无窠名者万一千余缗,乃与提点刑狱丁逢、转运判官薛叔似议,取凡无名者尽蠲之,举岳阳一郡而言,则其余可知矣。其余郡未减者如故。
秋七月,命县置推吏,给重禄。旧例,诸县不置推法司吏,受赇鬻狱,得以自肆。议者请万户已下县各置刑案推吏两名,五千户已下一名,专一承勘公事,不许差出及兼他案,仍免诸色科敷事件,月给视州推吏减三之一。委令佐选择有行止、无过犯、谙晓鞫勘人充,以一年为界。即因鞫勘受赇,并行重法。然诸县多不奉行。朝廷闻之,乃勒令请领重禄,如不受者勒停,所属不邦支者从例,受制书而违抵罪。
八月庚戌,命同判太史局刘孝荣改造新历。去年十一月,承节郎赵焕言:『《淳熙历》今岁冬至后天一辰。』诏礼部侍郎李巘、著作郎邓驿、秘书丞黄艾、校书郎王叔简同验视。至是乃有是命。孝荣乞与吴泽、荆大声同造焉。金人遣使来贺重明节。自渡江后,北使往来,皆传其国之御名、庙讳,而本朝止传帝名。至是,黄裳以王府翊善奉诏接伴,庚子至盱眙,裳问掌仪田愿:『高宗何以称帝名而不称庙讳?』愿云:『自祔庙后元未理会。』裳遂遣愿等持庙讳、御名三纸以往。北使副视之,云:『前无此例。』愿答云:『此乃二十七朔之外第一番讲礼,帝名、庙讳合有分别。』往返久之,北使副乃谓愿云:『为我谢使副,所言极是当理。非不晓得,止是来时不曾得朝省指挥,止依得册子上行,难以专辄,切望相谅。』裳乃已。既而北使引接,来传彼国名讳,自旻以下至其父允恭,称庙讳者凡六人。裳归,奏其事,乞后遣使人力议改正。盖隆兴更成之时,庙堂亟于弭兵,仅能正其大体,而交际之文或未暇议,盖不止一二也。旧南使入境,非遇置顿,不许下车。是后待南使礼益恭,或中顿稍远,使者则下马,就道傍民居煮茗或炙脯、温酒食之,北之掌事者必前仆其火,南使乃遣人传谕北都管以无礼之故,都管却马逊谢,又以柳条决其人。今馆中执事者多中原遗民,往往与三节人私语,惟见北人,则亟避去。
冬十月,以左藏西上库改称封桩下库。初,绍兴休兵后,置御前桩管激赏库。孝宗受禅,改为左藏南库。淳熙末,始并归户部。已而言者谓南库不归户部今已二年,而库名尚存,官吏如故,乞并省。孝宗曰:『若尽废库名,出入必淆乱。可以左藏西上库为名。』至是改称封桩下库,仍隶户部焉。右谏议大夫何澹迁御史中丞。时王蔺为枢密使,右丞相留正甚惮之,虽上亦不乐也。澹初除中丞,或谕澹使击之,澹忻然上章,极其丑诋。诏降一官放罢。他日,上谕澹曰:『卿章疏犹未快,此人朕亦畏之。』是冬,追封三公主。上三女,长曰齐安郡主,次文安郡主,次政和郡主,皆早亡,及是乃追封焉。国朝荐举之目,自京职官至令录,其来远矣。元祐初,司马光始奏设文武十科以举士,其后又有举将帅廉吏所知,合旧升陟自代等科凡十有一。是冬,乃诏监司、帅守满秩造朝,陛对之际,许荐所部人才一二人,如无听阙,文武高下皆无所拘。其后三年间,在外被荐者八九百人,朝廷不能尽用,但令中书省籍记姓名而已。初,绍兴之行经界也,惟漳、泉、汀三州以何白旗作过之后,朝廷恐其重扰,止不行。是岁,朱熹守漳州,复以三州经界为请。熹初为同安簿,已知经界不行之害,及到任,会臣僚有奏请行于闽中者,诏监司条具利害以闻。监司下其事于州,适与熹初意合,即加访问讲求,纤悉毕至,以至方量算造之法,尽得其说。乃奏经界不行之利害一、经界详略之利害一,又得其所必可行之术三、将不得行之虑一,大略以为:『此法之行,贫民下户虽所深喜,而豪民猾吏皆所不乐。喜之者皆单弱困苦无能之人,故虽有恳诚,而不能以言自达;不乐者皆才力辨智有余之人,故其所怀,虽实私意,而善为说辞,以惑群听,恐胁上下,务以必济其私。而贤士大夫之喜安静厌纷扰者,又或不能深察其情而望风沮怯,则为不可行之说以助其势,此则诚不能无将不得行之虑也。』是冬得旨:本州先行经界。南方春早,事已无及,熹益讲究,冀嗣岁可行,而寓公豪右、占田隐税、侵渔贫弱者所不便,为异论以摇之,后遂有进状言经界不便者,诏寝其事,而三州经界不行,卒如所料云。保任京官犯赃连坐,旧制也。是岁,赵雄所举以赃抵罪,用故事当削三秩。雄时为使相,若降三秩,则应落率锐为银青光禄大夫,朝廷难之,于是自卫国公降封益川郡公,削其食邑二千而已。其后周必大连坐,亦自益国公降封荥阳郡公,盖用雄例云。湖北直便会子者,隆兴初总领王珏所创也。初造七百万缗,乾道兑换后,止余四百万,淳熙十一年,始通行于京西路。是岁,梁总为荊湖总领,会其已出应换之数,得五百六十二万缗,遂亦造两界焉,每界各二百七十万缗。绍熙初,诏广南西路监司约束,毋得科挂丁钱。广西郡县贫薄,凡民间父祖年六十以上而身丁未成者,亦行科纳,谓之挂丁钱,民甚病之。至是禁止。明年郊赦,又申明之。
李心传曰:余尝谓唐之庸钱,杨炎已均入二税,而后世差役复不免焉,是力役之征既取其二矣。本朝王安石令民输钱以免役,而绍兴以后,所谓耆户长、保正雇钱复不给焉,是取其三也。丁钱多伪国所创,因而不除,是力役之征盖取其四也。而一有边事,则免夫之令又不得免焉,是取其五也。孟子曰:『有布缕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用其一,缓其二。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离。』今布缕之征有折税,有和预买,川路有激赏而东南有丁绢,是布缕之征三也。谷粟之征有税米,有义仓,有和籴,而斛面加耗之输不与,是谷粟之征亦三也。通力役之征而论之。盖用其十??矣,民安得不困平愚恶?夫世俗之吏,不知财赋本末源流,顾以趣办为能,而拔其本也。是故论而述之,以待上问焉。
辛亥绍熙二年春正月甲寅,同判太史局刘孝荣、吴泽、荆大声所造新历成,上之。诏以『会元』为名办。辛未,诏修《绍熙会计录》。先是,秘书郎郑湜转对,为上言:『今黄老之宫,卫卒动以百数;外戚家庙,防护之兵多于太庙;额外将校之奉钱半于正额;外廷百执之费不足当阁门医职近侍之半。请明诏大臣裁定经费。上自乘舆,下至庶府,除奉宗庙、事两宫、给兵费之外,一切量事裁酌,罢其不急,损其太过。』户部亦请稽考内外财赋,置《绍兴会计录》[2],俟见大概之后,命户部宰属同共详议,而一二大臣公心叶意,为之斟酌,以其所减,捐以予民。至是,命户部尚书叶翥、御史何澹等同为之。未几,澹丁内艰去官,后亦未闻有所减也。
二月庚寅,前利州路转运判官致仕孙松寿除直秘阁。松寿郫县人[3],力学,登绍兴五年进士第,至乾道初,犹未改秩。刚方廉洁,不求人知,环堵萧然,衣食仅给,澹如也。居官决事,多用经术。尝守汉、嘉,甚有惠爱。年六十六,即引疾乞致仕,不许。范成大入蜀,引上皇庆寿赦,与樊汉广同荐于朝,召赴行在,固辞不起,蜀人高之。赵雄时在枢府,因为上言其贤。四年,诏特转一官,赐三品服,依旧宫观。松寿复告老,许之。赵汝愚入蜀,复奏松寿挂冠勇退几二十年,内行素饬,终始不渝,乞赐褒表,以厉风俗,故有是命。松寿素清约,晚而弥壮,然亦喜从释氏游,日拜佛以百数,未尝少倦。年九十余乃卒,蜀人号为牧斋先生。是春,议者谓滥予横赐,无以撙节,请自今内诸司所给赐、所营造、所收索,悉从有司,定为中制。惟正之供,滥恩横例,皆厘正之。国朝有合同凭由司者,宫禁所由取索也,岁取金银钱帛率以百万计,版曹但照数除破耳,虽有岁终比部驱磨之令,然郎官第赴内东门司,终日巍座,而数滥自为会稽,郎官不得过而问焉。毕事则卷牍尾,俾之书名而已,由是议者以为请。诏叶翥、赵彦逾、何澹同稽考,其后亦不果裁节焉。
夏四月,初命铨试中选人帘试。国朝铨试之法,凡任子若同进士出身之人皆赴。建炎兵火后权停。绍兴三年,复举行之。去年,国子司业计衡又奏,乞中选人就吏部长贰厅前帘试小经义一道,或小赋,或省题诗一首,试中然后许参选。至是,吏部条具如所奏,内同进士
出身并恩科人更不帘试,仍下四川制置司一体施行。从之。考功郎官黄由建言:『今已增试律义,自不须更帘试。』上曰:『帘试以革代笔之弊,正当加严,岂可废也?』明年八月,谢深甫又言:『铨试不中四十以上注残零阙人,乞令郎官就长贰厅写律一条,俾之解释,如或不通,未得参注。』从之。
五月癸丑,置详定敕令局,差详定官一员、删修官三员。先是,工部侍郎潘景珪言:『法令一书久不删润,乞差官置局领其事。』上从之,然未有所进也。庚戌,命六院官始复入杂压。旧制,六院恩数略视职事官而不入杂压,乾道以后,浸重其选,号为察官之储。淳熙初,龚茂良秉政,以六院官班寺监丞之上,其内弟林宓用是始封赠父母。茂良南窜,遂罢。至是,始复入杂压,在九寺簿之下焉。淳熙末,寿皇复置补阙、拾遗官,上即位,罢之。御史中丞谢谔言其不可,旋亦罢去,自是近臣罕进言者。是月,太学生余古上书曰:『恭惟皇帝陛下春秋鼎盛,自即位以来,星见再周,当思付托之重,朝夕勉惟求治之道为急。乃或不然,间者侧闻宴游无度,声乐无绝,昼日不足,继之以夜,宫女进献不时,伶人出入无节,宦官侵夺权政,随加宠赐,或至超迁。内中宫殿,已历三朝,何陋之有?奚用更建楼台,接于云汉,月榭风亭,不辄兴作。深为陛下不取也。甚者奏胡戎乐,习斋郎舞,乃使幸臣嬖妾杂以优人,聚之数十,饰以怪巾,拖之异服,备极丑恶,以致戏笑,至亡谓也。自古宦官败国,备载方册。臣观宦者之盛,莫如方今。上而三省,下而百司,皆在此曹号令之下。盖自副将而至殿步帅,各为高价,不问劳绩过犯、骁勇怯弱,但如价纳贿,则特旨专除,故将帅率皆贪刻,军士不无饥寒,兵器朽钝,士马羸瘠,未尝过而问焉,设有缓急,计将安出?此为害之大者。良由公卿持禄保位,备员全身,如汉之石庆、唐之苏味道,满朝皆小人也,求海内不盗贼,民生不涂炭,日月不食,水旱不作,可得乎?臣愿陛下以汉文帝为法,唐庄宗为戒,问安侍膳之余,宫庭燕闲,讲读经史,无为南面,或鼓琴、投壶、习射以颐养神性,享名教不穷之乐,固嵩岳无涯之寿,岂不休哉?』上览书震怒,始议特旨编管,言者救之,乃送秀州听读。是夏,左丞相留正复以建储为请,上曰:『俟过宫与寿皇议之。』既而谕云:『寿皇之意,亦欲少缓之。』
秋九月丁卯,蒋介除阁门舍人,免召试。先是,乾道间,寿皇仿儒臣之制,增置阁门舍人,以待武举之入官者,先召试而后命,又许转对如职事官,供职满三年,与边郡,遂为戎帅、部刺史之选云。至是,介有召试之命。丞相葛邲言介武举第一人,乞免试。上从之。四川制置使京镗以京官知县阙入为辞,奏乞增放散员数,朝廷难之,然自是以后,或非时覃恩,或制司奏请,往往递趱一年。开禧三年,吴猎宣谕四川,又请待班人不俟改官,一面注拟,从之。其后议者以为不然,遂复旧制。是秋,蠲减广东盐额。先是淳熙末,寿皇以广西钞盐事窜詹仪之,命除高、雷、化、钦、廉五州卖二分盐外,令官般官卖如故,余盐令广东岁卖七万五千箩。去冬,上用广西提刑吴宗旦之请,颇损五州盐直及所卖之数,又用广东提举刘坦之之清,减钞盐一万箩。户部奏:如是则岁失经费六万三千余缗。上不之靳也。至是,广东复言六万五千箩犹有未售者,又命减五十箩焉。盖潮、惠、南恩州既自产盐,而官复般卖,往往计口而抑售于民,是后朝廷暗损经费十万缗,而科抑少减矣。御史中丞何澹以所生继母之丧,请解官持服矣,既又上疏言不逮事,请下台谏给舍议之。于是太学生乔嘉、朱九成、黄会卿移书责之,其略曰:『窃谓人之大伦,莫重于父母。《礼》有出继其服,虽异而锺于天性者,未尝不同也。故所承父母则三年终丧,而所生父母,则心丧三年。阁下自长成均而更长台谏,此三纲五常之所系者也。今闻阁下有所生继母之丧,初请于朝欲解官持丧,太学诸生莫不义之。继闻上疏称解逮事不逮事之异,中外哄然,虽愚者亦以为骇。夫《礼》经所谓『逮事父母,则讳王父母,不逮事父母,则不讳王父母』,非谓无恩于先祖也,盖逮事父母,则亲闻父母之言所尝讳其祖;不逮事父母,则不闻父母之言所尝讳其祖,是以子莫知其所讳也。故本朝方悫解此一节,以谓特庶人之礼耳。若学士大夫,则知尊祖矣,何逮事不逮事之拘乎?今闻阁下引此欲不持丧,恐与《礼》经相反,何者?《礼》经谓逮事父母,则从父母之言。今阁下所生之父果以继室为正乎?若所生之父果以继室为正,则阁下亦当从而为正,不得黜之也。今四十余年,以所生继母事之,及其终也,反以为生不逮事而不持心丧,可乎?夫阁下之意,必谓所生继母无生我之恩,则不当为所生之母服,抑不思黜其所生之继母,是贱其所生之父也,为人子者,尚忍言哉?不然,必以生我者为正而继之者为不正,是闾巷小人知有母而不知有父者,非天理之公也,非人伦之正也。阁下为天子耳目之官,将以厚人伦,移风俗,正宜致辨于此时。』澹方待命六和塔,得书,遂去官焉。
冬十一月壬申,日南至,合祭天地于南郊,大赦天下。上之在斋宫也,闻贵妃黄氏薨,始得疑疾。郊之日风雨大至,上震惧,始不怿,自是宗戚大臣以薨卒,闻者多不信矣。
壬子绍熙三年春,上昉御内朝而疾未尽去,是后重华温清之礼以及诞辰节序,屡以寿皇传旨而免。既而上神思浸清,宰辅、百官下至韦布之士以过宫为请者甚众,至有扣额引裾号泣而谏者。圣情开悟,屡有翻然夙驾之意而不果行,都人甚忧之。
三月己亥,伶人胡永年积官至武功大夫,以该遇去年郊恩乞任子。吏部尚书赵汝愚奏:『永年以乐艺出身,难以任子。望立为定法,今后似此杂艺补授之人,不许奏补。』从之。
夏四月,从事郎吴纲年九岁,能诵六经、《语》、《孟》,特改承务郎。纲,寿圣皇太后亲侄孙也。绍熙间,童子求试者十有七人,无补官者。皇伯嗣秀王伯圭拜太师。初,秀安僖王子偁者,太祖少子,秦康惠王之五世孙也。子偁长子,伯圭也,其次普安郡王,是为寿皇。绍兴十三年,子偁薨于秀州,赠太子少师。寿皇为皇太子,加赠太师,追封秀王,谥安僖。上即位,始诏即园立庙,如濮王例。伯圭初以国荫出官,淳熙庆寿礼成,拜安德军节度使,九年,迁少保,封荥阳郡王。十五年,迁少傅。十六年,迁少师,始称皇伯。绍熙改元,迁太保,封嗣秀王。是夏,有太师之命。本朝前此,亲王生拜太师者五人:真宗朝楚王元佐,仁宗朝燕王元俨,哲宗朝吴王颢,钦宗朝燕王俣、越王偲,皆以父兄行乃得之。伯圭以宗室拜太师,盖王于上为亲伯父,用优礼也。蜀盐自祖宗以来,皆民间自煮之,岁输课利钱银绢而已。绍兴二年,赵开总计,始变盐法尽榷之[4],置合同场以几其出入。引法初行,每百斤为一担,又增十斤勿算以优之,令商人入钱请引。井户但如额煮盐,赴官输土产税。然碱脉盈缩不长,久之,井户月额不登,则官司但以虚钞付之,而收其算,引法由是坏。井户既为商人所要,因增其斤重以予之,每担有增至百六十斤者。是夏,吏部尚书赵汝愚奏言:『赵开盐法最为精密,今井户多凿私井,务以斤重多寡相高,故盐日多,价日贱,而其法大坏。乞行下总领所,参照旧例施行。』从之。于是四川总领杨辅遣官核去虚额,划开助筒二千有奇,申严合同场旧法,禁斤两之逾格者,而重私贩之罚,盐直由是顿昂焉。乾道初,寿皇初令户部印造两淮交子不得过江南。八年,以交子易坏,出行在会子收兑。是夏,议者以淮上铁钱多,欲革其弊,吏部尚书赵汝愚与从官陈骙、罗点、谢深甫合奏,乞印造两淮会子三百万贯付两路,每贯准铁钱七百七十,淮东二分,淮西一分,依湖北例三年一兑。事下两省、台谏议,尤袤等以为可,遂施行之,仍分一贯、五百、二百者凡三等,始许流转至江、池、太平、常州、建康、镇江府、兴国、江阴军界行用,应两淮上供及户部钱物并权发见钱三年,令淮南漕司桩管,而沿江八州军合发上供一半会子,则许用交子通融起发,于江淮东西总领所桩管焉。
秋七月壬午,泸州骑射卒张信等作乱。骑射营者,本州禁兵也。淳熙末,起居舍人王卿月知泸州,赐予诸军甚厚,军士浸骄。张孝芳代为帅,欲矫其弊,训练五日,又多役使之,廪赐或有不时给者。是日信等作乱,晨入帅府,杀孝芳及其家,又杀节度推官杜羑、驻泊兵马监押安彦斌、训练官雷世明、军校张明等,擐甲坐阅武堂,召通判州事张恂、安抚司属官郭仲傅,使作奏言孝芳罪状。于是信自称第一将,衣金紫出谢城中,以术人黄叔豹为计议官,分其兵为五十二队,同谋者五十二人为队长,皆有爵秩。叔豹又为黄旗,大书曰『不叛圣主,不杀良民』。时张明之子昌勇艺为诸军冠,与军士卞进阴谋讨之。癸未夜,密以告恂。甲申,信即球场大飨诸军,恂等皆与。酒初行,昌进击,杀信于坐,会者皆兽散。进大呼曰:『不叛者从我!』诸军唯唯从之,因执杀造逆者二十余人,逆徒皆捕获。制置使京镗闻变,调西兵千人讨之,未行而信已诛,乃遣钤辖司属官陈缵往泸州措置。缵至州十里,留不行,乃械系逆党孙成,凌迟于午门之外,黄叔豹等三十三人皆就戮,聚其首以为京观,设孝芳位于午门之右,割孙成心腑以祭之。事已平,镗奏孝芳死状,且上恂等功。未报,丘崇复以为言,诏赠孝芳三官,录其子孙二人,令总领所、制置司应办葬事。张信之乱也,京镗帅蜀,调潼川所屯御前后军数百往讨之。兴元都统制吴挺者,璘之子也,劾制司擅发兵,于是枢密葛邲、陈骙等进呈,得旨令制司具析。命下而镗已赴召。丘崇入蜀,即奏言:『三屯远在西北,兵权节制,必寄之宣制司,朝廷事计当然。今军帅狃于陵夷,反谓制司擅兴违戾至此,岂不大失本意?乞下戎司具析,仍责令遵守旧制。』从之。由是三屯颇知严惮。崇所谓『狃于陵夷』者,盖专指挺也。四川经总制钱额理四百五十余万缗。其一百三十一万缗赡军,一百三十四万缗应副湖广总领所,一百六十九万缗上供,余六万缗诸郡支用。上即位,因刘光祖之请,捐湖广三年钱四百六万八千缗,对减盐酒重额钱,即此四川经总制钱也。然四路宪司岁拨湖广钱实止六十万而已,又以买发物价计之,折阅中半,仅为三十万缗。是岁杨辅总蜀计,又撙节三十万缗以益之。是岁,皇后李氏归谒家庙,推恩使臣邓从训等一百八十人。给事中尤袤言其太滥,时议者亦以为外戚家庙防护之兵多于太庙,请厘正之。
癸丑绍熙四年春正月乙酉,诏江上诸军升差统制至准备将者,令主帅解发三人赴总领所,选择一名。事既行,诸将皆不以为便焉。命吏部尚书赵汝愚知贡举。自熙、丰以来,宗室不差充考试官。淳熙六年,吏部尚书周必大始请宗室充学官,并考试。八年正月,遂命汝愚为省试别院考试官,至是有知举之命。然外郡至今未有差宗室校试者,盖漕吏知守旧法,而不知新旨也。
三月,吏部尚书赵汝愚同知枢密院事。先是,高宗尝谕赵鼎曰:『唐用宗室为宰相,本朝虽有贤才,不过侍从而止,乃所以安全之也。』久之,因执政进拟,又谕秦桧曰:『宗室贤者,如寺监、秘书省,皆可以处之。祖宗不用宗室为宰执,其虑甚远也。』然是时宗室至侍从者,亦未有卓然可称者也。乾道初,汝愚以廷策冠天下,已而赵彦中复以宏博中选,一时皇族尤号得人。至是枢府有阙,寿皇欲用汝愚。既出命矣,监察御史汪义端言:『高宗圣训,不用宗室为宰执。』疏留中不出。汝愚家居力辞,疏至十上,上为徙义端军器监。给事中黄黼言:『汝愚事亲孝,事君忠,居官廉,忧国爱民,至诚恳恳,出于天性,所谓青天白日,奴隶亦知其清明者。义端识见,奴隶之不如,不可以备朝。』义端由此补郡。汝愚犹不拜。上谋于寿皇,遂命宰执召当笔学士申谕圣意,谓高宗圣训本以折秦桧之奸谋,故答诏有『乃若绍兴之故,实盖有为而言。况我寿皇之畴,咨欲播告于众。』盖为是也。汝愚乃受命。是时大臣恭谢者多不得见,寿皇欲见汝愚,乃因葛邲、陈骙等入谢,相继宣引。汝愚入谢,寿皇曰:『卿以宗室之贤为执政,乃国家盛事。卿在蜀时所进奏议甚善,朕尝观此书,可与《资治通鉴》并行。』其被圣眷如此。初,赵汝愚为蜀帅,建言:『旧法听三考荐举改官者,皆以三考为一任,举其成数而言。今于三考之内未罢奇零日分,辄敢并旁干请,已非法意。今又该遇覃霈,尽行补转,若一并许于二考之外听举改官,窃恐干进之徒与夫势要皆豫得为他日计,而孤寒安分、廉耻自将者欲脱选调,愈不可得。欲望将选人一例,许于第二任方得荐举改官,庶几仕进公平,不妨寒畯之路。』不报。至是汝愚入政府,乃举行之。又诏未成考入不以罪去者,许于后任凑成三考,听举改官;初任未成考者勿听,著为令。
夏五月,亲试举人,赐陈亮以下三百九十六人及第、出身有差。李侨年五十四调成都府司户参军,自以禄不及养,乞以一官回赠父母。上嘉其志,特诏以本官致仕,父母皆予初品官封,盖异数也。左丞相留正以论姜特立不行,待罪于六和塔。特立丽水人,以父死事得官,颇能诗,士大夫或称之。淳熙中,赵汝愚为福建安抚使,特立为本路兵马副都监。时海贼犯闽中,特立以一舟先进,遂获之,寿皇以为才,召为阁门舍人,未几,司春坊事。上即位,除知阁门事。正为右丞相,论其招权纳贿之状,诏与外祠。是月丙戌,除浙东马步军副总管,又召赴阙,赐装钱二千缗。正上疏言:『唐宪宗将用李绛,先出吐突承璀为淮南监军。及召承璀还,先罢绛相。本朝名臣范祖禹作《唐鉴》,言二人不可并立于朝。此书屡经圣览。今特立召用,臣合罢相,与李绛一同。』不报。正出国门,待罪于六和塔。给事中谢深甫复缴召还特立之命。上批:『朕闵其旧臣,无辜而去,特与书行。』同知枢密院事赵汝愚亦以为言,上不听。六月己巳,正又言:『臣与特立理难并立于朝,乞早赐处分。』上批:『成命已行,朕无反汗,卿宜自处。』时正己待罪,上亦不复宣召也。
六月,除陈源内侍省押班。初,源以得罪寿皇,贬建宁府居住,籍其资以进德寿宫,又移郴州。上即位,复召还,至是,乃有是命。时上已病,不能过宫,源数离间焉。是夏,嘉王府翊善黄裳除兵部侍郎,去翊善坐论郑汝谐事也。先是,淳熙末,用丞相留正荐,裳自秘书郎除翊善,其后迁起居舍人,历中书舍人、给事中,皆兼翊善。至是裳辞兵侍不拜,嘉王为之请,后月余,改宝谟阁待制,仍兼翊善,盖终始六年云。
秋,孔文远袭封衍圣公。绍兴中,文远之祖玠避难渡江,高宗以衢州田五顷赐之。玠卒,以其子缙为右承务郎,袭爵奉祠事。淳熙中入侍祠,擢知建昌军。久之,坐妄用库金贬秩,遂不复用焉。绍熙初,累迁至朝散大夫。至是缙卒,诏以其子文远为承奉郎,袭封衍圣公云。
冬十月乙未,同知枢密院事赵汝愚以乾道间所置军期急速文字牌及淳熙间所置紧急文字牌率与常递混淆,故行移稽缓,乃改作黑漆红字牌,奏委逐路提举官催督,岁终,核其迟速之甚者以议赏罚。从之。是后,尚书省亦踵行之,仍命逐州通判具出入界日时状申省。久之,稽缓复如故。绍熙末,丘崇为蜀帅,始创摆铺,以健步四十人为之,岁增给钱八千余缗,月以初三、十八两遣平安报至行在,率一月而达。蜀去朝廷远,始时四川事,朝廷多不尽知,自创摆递以来,蜀中动息,靡所不闻,凡崇劾疏中所言,皆摆递之报也。
十一月戊寅,上朝重华宫。辛巳,左丞相留正复入都堂视事。先是,正以论姜特立事不行,待罪于六和塔,复缴还上前后所赉及出身以来告敕,且上奏自叙尝陪侍储邸及翌辅初政,乞保全终始,词指甚哀,不报。正累不得命,乃复待罪于范村之佛寺,奏乞归田里,不许。又请住给廪禄,诏权行住支。顷之,百官启逢重明节于明庆寺,正请就范村,诏从其请。九月丁卯,百官上寿紫宸殿,诏以右丞相葛邲为班首,而正自请立少保班上寿,班退,复还范村待罪。始正之出国门也,谏官章颖以札子留之,起居郎陈傅良请直前奏事,上谕阁门止勿进。时上以疾,不过重华宫者已数月,从官数以为言。至是过宫,礼毕,特遣右司郎官徐谊召正于城外,正始入朝,赴都堂视事,命特立仍为浙东路总管,遂竟不召焉。正待罪凡百四十余日。特立有诗数千篇,号《梅山集》,杨万里为之序云。
十二月甲午朔,草泽王孝礼言:『今年冬至,日影表当在十九日壬午,而《会元历》乃在二十日癸未,系差一日。盖陈得一、刘孝荣所造四历皆未尝测影,只是写拟分数,所以后天。乞将修内司所掌铜表圭面降付太史局测验。』从之。绍熙初,命帅守、监司荐所部人才,既而滥荐者多。是冬,言者谓:『今被荐者猥众,朝廷疑其私而不信,病其众而难从,其间纵有贤才,不免与侥幸者并弃。请条约之。』乃诏帅守、监司今后毋得独员荐士。是冬,使人自金国回者言:金人问朱先生安在?答以见已擢用,回白庙堂,遂除朱熹为荆湖南路安抚使、知潭州。先是,已除熹帅广西,熹不就,于是以辞远就近不为无嫌,力辞新命,朝廷不许。
甲寅绍熙五年春三月,寿皇不豫。
夏四月,朱熹始拜命赴潭州,
五月至镇。寿皇疾浸棘,上不能过宫视疾,人情益惧。戊寅,以寿皇服药故赦天下。先是,嘉王府赞读黄由乞令嘉王过宫问疾,辛巳,上奏未报,讲官彭龟年、沈有开继以为请。甲申,省札下,许之。内侍都监王德谦坚请覆奏,王斥其说,遂行至重华宫,寿皇为之感动。
六月丁酉夜,寿皇崩于重华宫,上犹未能出,嘉王数入禁中泣请未遂,中外讹言,靡所不至。戊戌,宰执奏事退,太皇太后御札付宰执:日下昃,宰执率百官诣重华宫发丧。辛丑,左丞相留正、知枢密院事赵汝愚、参知政事陈骙、同知枢密院事余端礼率百官诣文德殿,拜表毕,退,就重华殿庐议成服典故。端礼引唐肃宗朝群臣发哀太极殿故事,附中使王公昌入奏。是日,太皇太后有旨:『皇帝以疾,听就内中成服。』壬寅,正、汝愚请太皇太后垂帘奏事,不许。丁未,宰执札子奏:『皇子嘉王仁孝夙成,学问日进,宜早正储位,以安人心。』癸丑,再入札子,御批云:『甚好。』乙卯,再拟指挥进入,乞付学士院。是晚,批出八字云:『历事岁久,念欲退闲。』左丞相留正得之大惧,不以示同列,汝愚逼之,乃以告焉。丙辰,再拟入,御批:『可只今施行。』己未,宰执再奏,乞面奉处分。是晚付出,封题稍异,正不启封,付之内降房。是夏,御前诸军都统制兼知兴州、充利州西路安抚使吴挺卒。先是,虞丞相允文既没,朝廷复命挺充利西帅,凡十九年而卒于军,于是四川总领杨辅先事白朝廷,乞择重臣镇蜀,乃以丘崇为制置使。崇未入蜀而闻挺病,甚恐其军五六万人缓急无所属,乃见大臣筹之。故事,帅臣阙,以转运使权。时杨虞仲为利路转运使,崇欲重其事,乃奏乞令辅往兴州摄帅,上许焉。辅以为朝臣出使,非制阃所当令,不欲行。而崇以圣旨移文辅,重伤其意,即请虞仲权知兴州事,而己遥领安抚使,未几,并以印送虞仲就权,人以为得体。先是,挺之季岁,关外群盗纵横,皆纵而不治。虞仲至未久,遂捕其尤者悉诛之,边人詟服。挺之死也,上已属疾,不之信。赵汝愚在枢府,用崇、辅二人之议,更遣张诏代之,盖不欲吴氏世袭,以销未然之患也。是夏,始厘正东、西两川牒试之滥。牒试者,旧制,以守倅、门客皆引嫌赴本路转运司别试,若部使臣及帅臣亲属、门客,则赴邻路试,率以七人而取一人。绍兴后牒试尤多,东、西两川尤甚,议者以为滥,于是令成都府路以八十三人、潼川府路以八十人为额。至是,王溉自成都府路转运判官召还,入见,极言两路冒亲诡贯之弊,乞各存十人外,均与本路诸州,从之。仍各以二十人为额。丘崇为制置使,复请每路止存十二人,若就试者少,则以二十人而取一人,奏可。旧例,避亲举人与命官锁应者同试。王溉为成都漕,始令分场,以革假手之弊,于是四蜀皆一等施行焉。
秋七月庚申朔,前一日,付出宰执所奏事,左丞相留正不肯启封。是日,知枢密院事赵汝愚趣之,乃启封。正视牍尾,忧形于色,始密为去计矣。辛酉,上正临朝,仆于地,都人闻之大骇。是日,工部尚书赵彦逾见汝愚白事,相与泣下。汝愚微以翼戴之事讽之,彦逾力赞之。汝愚遣中郎将范仲壬告殿帅郭杲。仲壬初以时事艰难告之,不应,又以忠义动之,又不应。仲壬不得已,屏人起立,具以汝愚意达之,又不应。仲壬乃还。汝愚知不可,遂请彦逾往见杲谕旨。彦逾谓杲曰:『彦逾与枢密第能谋之耳。太尉为国虎臣,此事专在太尉。』杲未及言,彦逾变色责之曰:『太尉所虑者,百口之家耳。彦逾尽诚以相告,而太尉了不见答,即西府有问,何以复之耶?』杲徐曰:『致意枢密,领钧旨,事然后定。』壬戌,大祥,左丞相留正以五更入奏,致其仕,易肩舆,出城而去,人情益惧。正之未达也,有善轨革者推其行年,至甲寅,乃为兔伏草、鸡自焚之象,殆莫可,时殊怪之。及是深以为忧,私谓所亲曰:『主上卯生,吾酉生。伏草自焚,其兆已见矣。』遂定逃归之计。时左丞相赵汝愚知太皇太后深以宗社为忧,将白事焉而难其人。有知阁门事韩侂冑者,太后女弟之子也,素善慈福宫内寺张宋尹,而与永嘉人蔡必胜同在阁门,必胜因其同郡人左司郎官徐谊、吏部员外郎叶适言于汝愚,遂令侂胄以内禅事付宗尹入奏。太皇素简严,无他语,第令谕汝愚耐烦而已。癸亥,侂冑再往,不获命,逡巡欲退。重华宫内侍关礼问知其谋,入白太后,言与泪俱。太皇蹙额久之,曰:『事顺则可,更切子细。』礼遂简侂冑,以来日寿皇梓宫前垂帘引执政,时日已过午矣。汝愚乃以谕参知政事陈骙、同知枢密院事余端礼,关礼又使所亲阁门宣赞舍人傅昌期密制黄袍。时嘉王在邸,殊不知,且方以疾在告。汝愚简官僚彭龟年云:『禫祭重事,王不可不入。』甲子,禫祭,殿帅郭杲与步帅阎仲先分兵卫内,比内,太皇太后垂帘,命关礼引嘉王先入。执政奏事,太后曰:『皇帝已有成命,相公当奉行。』汝愚出所拟太皇太后圣旨云:『皇帝以疾,至今未能执丧,曾有亲笔,自欲退闲。皇子嘉王可即皇帝位。尊皇帝为太上皇帝,皇后为太上皇后。』太皇太后览毕云:『甚好。』遂劝王即位。王固辞,且顾汝愚曰:『某无罪,恐负不孝之名。』关礼等以黄袍进,王拒却不受,汝愚等固以请,而端礼之言尤力,王挥涕勉受,遂即皇帝位。汝愚等再拜贺,上犹答拜。汝愚等又固请,上乃衰服出见百官于重华殿东廊之素幄,次诣几筵殿行禫祭礼,都人闻之,始奠枕矣。是晚,沈有开、彭龟年乞奏事,上惨然久之,曰:『前日闻大臣有建储之议,此亦可以息浮言,安人心。今匆遽乃尔,早泣告慈福不允,至今悸动。』是日,诏建泰安宫,以奉太上皇帝、太上皇后,命泰安宫提举杨舜卿往南内请八宝。遣内侍二员,分水陆路宣押留正赴都堂治事,从赵汝愚之奏也。乙丑,太皇太后有旨:崇国夫人韩氏可立为皇后。丙寅,赦天下,常赦所不原者皆除之。百官进秩二等,赏诸军。赦文有曰:『冲怀每念于退闲,亲翰尝颁于近辅。』用太上皇帝御札八字意也。其后命缴御札八字付史馆,从李璧之请也。先是,京口诸军讹言汹汹,襄阳归正人陈应祥亦谋为变,举事前一日登极,赦书至,遂败。时赵汝愚为政首,裁抑侥幸,以故人多怨者。自祖宗以来,人主登极,凡列郡守臣,率得任子恩,间有阙守臣而以幕职班行摄之者,亦官之如例。英宗即位,司马公时知谏院,尝以为言,不听。上受禅肆眚,汝愚因进熟,始命监司、郡守许上表进贡推恩,内守臣系权官者免进贡,其表听附递以闻。诏车驾五日一朝泰安宫,百官月两朝。以即位,告于天地、宗庙、社稷。丁卯,侍御史张叔椿劾留正擅去相位。诏以叔椿为吏部侍郎。诏命起居郎兼权中书舍人陈傅良还故宫。戊辰,诏曰:『朕猥以冲人,肆膺大宝,涉道尚浅,何以周知群下之情?烛理未明,何以裁决万几之务?思欲图乂,莫先求言。惟祖宗二百年之基既艰于负荷,矧中外亿兆人之众尤重于抚绥。聿怀置器之安,深切履冰之惧,固当咨询故老,梦想幽人,罔间迩遐,咸当播告,胸臆结约,尔其无爱于肆言;利害罢行,朕欲深求于成败。事关朝政,虑及边防,应天之实何先,安民之务何急?毋惮大吏,毋讳眇躬。倘有补于国家,当优加于赏赉。导人使谏,方倾听于嘉谋;事君以忠,宜大伸于直道。咨尔多士,体予至怀。』左司谏章颖为侍御史,右正言黄艾为左司谏。大理少卿郑湜为金主报登位使,左骁卫郎将范仲壬副之。己巳,知枢密院事赵汝愚兼参知政事。庚午,召秘阁修撰、知潭州朱熹赴行在奏事。上在嘉邸,闻熹名德,每恨不得为本宫讲官,至是首加召用。先是,黄裳为嘉王府翊善,善讲说开导,上学顿进。一日,上皇宣谕曰:『嘉王进学,皆卿之功。』裳再拜谢,因进曰:『若欲进德修业,追踪古先哲王,则须寻天下第一等人乃可。』上皇问为谁,裳以熹对。彭龟年继为官僚,因讲鲁庄公不能制其母,云:『母不可制,当制其侍御仆从。』上问曰:『此谁之说?』对曰:『朱熹之说。』自后每讲,必问熹之说如何,盖倾心已久,故即位首加迅召,皆出上意也。辛未,显谟阁待制兼侍讲黄裳为给事中,起居郎兼权中书舍人彭龟年并为中书舍人,将作监黄由为起居郎,秘书省著作郎沈有开为起居舍人。乙亥,赵汝愚为右丞相,参知政事陈骙知枢密院事,同知枢密院事余端礼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汝愚辞不拜。赐前宰执、侍从诏访以得失。丙子,大风。戊寅,诏以时方秋暑,宜用唐武德、贞观故事,太上皇帝未须移御,其即以寝殿为泰安宫。殿前副都指挥使郭杲为武康军节度使。上之立也,知阁门事韩侂胄有力焉。侂冑者,魏王琦之曾孙,神宗女齐国长公主孙也。赵汝愚推恩定策功,曰:『我与赵尚书皆宗臣,而韩知阁乃右戚,各不言功,惟爪牙之臣所当推赏。』由是杲建节焉。于是侂冑与赵彦逾咸有怨于汝愚矣。庚辰,上率群臣拜表于泰安宫。辛巳,改命少保、保大军节度使郭师禹为攒宫总护使。赵汝愚力辞右丞相,诏以为枢密使。翰林学士李巘草麻,有『太尉本兵柄』之语,汝愚以为侮己,衔之。未几,巘转承旨,黄由时以左史兼中书舍人,驳之,乃除宝文阁学士、知婺州。先是,寿皇将倦勤,并命周必大、留正为相,巘草二制,而于必大制中多所训饬,至有『患失容身』之语,必大不自安,三上章力辞,又四章求去,其辞免第二札子有『中外臣庶,明知两相制出,抑扬不同,在于人情,宁免观望?』奏入,寿皇召巘入对,令贴麻改定。必大复以非材求去,寿皇曰:『朕何尝令如此措辞?』遂批出:李巘与郡。明日将上,乞除职名,寿皇不许。盖巘两在禁林,皆由草制而去位,自是不复起矣。壬午,侍御史章颖等劾内侍林亿年、陈源、杨舜卿与在京宫观。知阁门事韩侂胄落阶官,为汝州防御使。癸未,余端礼辞兼同知枢密院事。甲申,兵部尚书罗点签书枢密院事。诏两省官看详应诏封事,具要切者以闻。戊子,诏百官日轮一员面对。
《讲义》曰:轮对,国家之令典也。朝廷之上,有如宰执、侍从、台谏得以无时不言。至若在下庶僚,未及偕玉阶而面天表者,且有轮对之制焉。诚如是,則小大诸臣,悉能展尽底蕴于冕旒之前矣。此真治世之气象欤!罢杨舜卿在京宫观,林亿年常州居住,陈源抚州居住。
八月己丑朔,安定郡王子涛薨。辛卯,初御行宫便殿听政。癸巳,朱熹为焕章阁待制兼侍讲,告词云:『朕初承大统,未暇他图,首辟经闱,详延学士。眷儒宗之在外,须召节以趣归。径登从班,以重吾道。尔发六经之蕴,穷百氏之源,其在两朝,未为不用,至今四海,犹谓多奇。擢之次对之班,处以迩奥之列,若程颐之在元祐,若尹焞之在绍兴,副吾尊德乐义之诚,究尔正心诚意之说。岂惟慰满于士论,直将增益于朕躬。非不知政化方行,师垣有赖。试望之于冯翊,不如置之本朝。召贾傅于长沙,自当接以前席。』黄由之词也。
《讲义》曰:道丧千载,圣远言湮,不有先觉,孰开我人?皇宋火德当天,离明兴治,列圣相承,真儒辈出,求其续洙泗之道统者,始则伊洛之学,继是则朱文公焉。讲席而得若人,真吾国之光华也。所以哲宗元祐元年,即命伊川以通直郎充崇政殿说书。宁宗绍熙五年,即命文公以焕章阁待制兼侍讲。二圣所以拳拳于大儒者无他,盖将发明乎《申庸》、《大学》之正传,推而为治国平天下之事业焉耳,岂徒曰诵说云乎哉?熹发潭州,且行且辞,大略谓:『陛下即位之初,方将一新庶政,所宜爱惜名器。若使幸门一开,其弊不可复塞。至于博延儒臣,专意讲学,盖将求以深得亲欢者,为建极导民之本,思所以大振朝纲者,为防微虑远之图。』盖熹在道,闻泰安朝礼尚缺,近习已有用事者,故以为言。
甲午,增置讲读官,以黄裳、陈傅良、彭龟年等为之。丁酉,以生日为天祐节。辛丑,诏曰:『朕惟廉吏民之表,而为国之蠹、民之病者,莫污吏若也,不有诛赏,畴示劝惩。继自今诸道司刺举之官,于郡邑文武任职之臣,廉必闻,污必纠,毋惮大吏,毋纵私昵,赏不尔靳,罚不尔私。其令吏称民安,副朕意焉。』己亥,上率群臣朝泰安宫。壬寅,赐讲读官,诏戒以开陈经旨,救正阙失。皇弟许国公抦进封徐国公。抦,寿皇之孙也。寿皇三子五孙,庄文太子下曰豫国公挻,魏惠宪王下曰左千牛卫大将军摅,次即抦也。光宗下曰保宁军节度使挺,次即上也。挻、摅、挺皆蚤卒,抦后封吴兴郡王。癸卯,少傅、嗣濮王士歆为少师,郭师禹为少傅,奉国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夏执中为少保。乙巳,诏晚讲官坐讲。礼部侍郎许及之等请祧宣祖庙,祔大行至尊寿圣皇帝。诏侍从礼官集议。丁未,复罢经筵坐讲。以诸路郡县水旱,命三省条画赈恤。
《讲义》曰:晁错说汉文帝曰:『尧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无捐瘠者,以蓄积多而备先具也。』益天灾流行,国家代有圣如尧汤,且不能免水旱之忧,所恃者有豫备之素焉耳。国家列圣相承,留心荒政,既有义仓,又有常平仓,既有惠民仓,又有广惠仓,诸仓诸藏,所在充轫,加以先正名臣位官郡邑,又能推上德意而宣布之,有如富郑公之在青州,赵清献公之在会稽,赈救有方,野无饿莩,载在国史,班班可核也。后之为国者则不然,官之与民,恝然如秦越之相亲,常平义仓,仅存其名。平居暇日,往往为贪利移用之资。脱遏凶饥,抟手无策,赤子嗷嗷,惟有挤死沟壑而已。重磬之室,隐雷之腹,谁能轸念及此邪?绍熙末年,以诸路郡县水旱,命三省条画赈恤。愚谓遇灾而赈恤诚是也,然必仓廪无移用之弊,郡邑有奉行之人,则旱干水潦不足为虑。苟或不然,愚恐庙堂虽条画于上,而惠泽将壅遏于下,朝廷号令不过为墙壁之虚文耳,果何益哉?
辛亥,赵汝愚请于近畿卜地,营建至尊寿皇圣帝攒宫。诏侍从、台谏、礼官集议[5]。乙卯,安南国王李龙翰加号思忠功臣。诏广西盐额岁减十万缗。侍御史章颖罢为兵部侍郎,左司谏黄艾罢为工部侍郎[6]。新除焕章阁待制、知建康府谢深甫为御史中丞。深甫,韩侂胄之党也。侂胄以定策功,意望建节,恨赵汝愚抑之,有怨言,签书枢密院事罗点慰解之。知临安府徐谊劝汝愚以节度使授之,汝帅悟,遣人谕意于侂冑,侂冑答语不逊,遂日夜谋引其党为台谏官以摈汝愚,汝愚疏直,不虞其奸,会汝愚方奏除刘光祖为侍御史,方进呈,知枢密院事陈骙忽奏曰:『刘光祖与臣有嫌,今光祖入台,愿先避位。』汝愚愕然而止,侂冑遂以内批除深甫为御史中丞,盖侂胄与骙合谋已久,特汝愚未之觉尔。监察御史黄度为右正言。丙辰,左丞相留正罢。时朱熹被召,行至信州,闻以内批逐首相,有忧色。学者问其故,熹曰:『大臣进退,亦当存其体貌。』或曰:『此盖庙堂之意。』熹曰:『何不风其请去而后许之?上新立,岂可导之轻逐大臣耶?』至六和塔,永嘉诸贤各陈所欲施行之策。熹曰:『彼方为杌,我方为肉,何暇议及此哉!』是时近习用事,御笔指挥皆有其渐,故熹深忧之。赵汝愚为右丞相。丁巳,诏侍从、两省、台谏各举通亮公清不植党与曾任知县者二人。
九月辛酉。司农少卿刘光祖为起居舍人。丁卯,大理寺主簿刘德秀为监察御史。时赵汝愚奏乞令近臣举御史,许之,始议除二人。众举吴猎者最多,而游仲鸿次之。德秀与韩侂胄深交,侂冑乃谕中司,令荐德秀,因以内批,令兼用中司所举者一人,德秀遂与吴猎并除,其党以次而进,言路遂皆侂胄之人,一时善类排斥无余,党祸自此起矣。己巳,命赵汝愚朝献景灵宫。庚午,命嗣秀王伯圭朝飨太庙,上以孝宗之丧故也。是日,罗点薨。辛未,合祭天地于明堂,赦天下,诏徒流罪人经登极赦免罪而再犯者,不以明堂赦恩原免。是岁,孝宗大渐,尝肆赦,上登极又赦,至是明堂肆眚,尚书省契勘一岁之间三行放赦,恐有凶恶累犯之人指恩作过,故降此指挥。其指挥与赦又同降,但以白纸连书于黄牒前云。壬申,刑部尚书京镗签书枢密院事。镗亦韩侂胄之党也,故擢用之。群憸附和,视正士如仇雠,于是陈傅良、吴猎、刘光祖等咸先后斥去矣。甲戌,下诏抚谕诸将。改天佑节为瑞庆节。己卯,嗣秀王伯圭为安德崇信军节度使。壬午,礼部尚书黄裳卒。甲申,韩侂冑为宣州观察使。诏侂冑历事三朝,备宣忠力,可特迁二官,盖将以为承宣使也。侂胄自负有定策功,觊觎节钺,意不满,上疏力辞,乃止迁一官,于是怨赵汝愚益深矣。
冬十月己丑,右谏议大夫张叔椿再劾留正擅去相位,诏落正观文殿大学士。庚寅,改泰
安宫为寿康宫。辛卯,命四川待置司铨量诸州守臣。故事,诸道守臣皆临遣,淳熙末,孝宗以岭蜀道远,始诏川广知州军见居川广,合阙到半年前奏事人及系见阙去处,并令诣本路转运司禀事,仰漕臣精加铨量人才,委堪任使,非昏缪老病之人结罪保明,申尚书省。然诸道罕尝举行。至是,言者论:『漕司之权比制司为轻,而其责亦不若制司之重,权轻则不敢多有所废黜,责轻则不暇详于顾计,州县不治,职此之由。请一付之制司,权重则虽废黜之多而有所不惮,责重则顾计利害之深而不敢苟且。如此,则昏老病疾之人不得冒居,而州县无不治矣。』赵汝愚为政,遂白行之。是日,朱熹奏事行宫便殿,其一曰:『天下之事,有常有变,而其所以处事之术有经有权。当事之常而守其经,虽圣贤不外乎此,而众人亦可能焉。至于遭事之变而处之以权,则惟大圣大贤为能不失其正,而非众人之所及也。乃者天运艰难,国有大咎,天变为之见于上,地变为之作于下,人情为之哀恫怫郁,而皆有离畔散乱之心,是则所谓天下之大变而不可以常理处焉者也。是以太皇太后躬定大策,皇帝陛下寅绍丕图,而乡之危者安,离者合,天下之势翕然而大定,此亦谓处之以权而不失其正矣。然至今三月而天变未尽销,地变未尽弭,君亲之心未尽欢,学士大夫、群黎百姓或反不能无疑于逆顺名实之际。犹有可诿者,亦曰:陛下之心,前日未尝有求位之计,今日未尝忘思亲之怀而已。此则所谓道心微妙之全体,天理发用之本然,而所以行权而不失其正之根本。诚能充吾未尝求位之心,则可以尽吾负罪引慝之诚,充吾未尝忘亲之心,则可以致吾温清定省之礼,终始不越乎此,而大伦可正,大本可立矣。至于问安视膳之行,十日一至而不得见则继以五日,五日一至而不得见则继之以三日,三日而不得见则二日而一至,以至于一日而无不至焉,俯伏寝门,怨慕号泣,虽劳且辱:所不惮,然而亲心犹未底豫,慈爱犹未复初,逆顺名实之际不涣然而冰释,则臣不信也。』其二言帝王之学,其三言湖南财计,其四言湖北徭人侵扰事。乙未,诏曰:『朕以不德,嗣承大宝,夙夜祗畏,不遑宁处。乃者阴阳缪籃,雷震非时,淫雨为灾,朕心甚惧。推寻厥咎,未知其繇。凡朕躬有过失,朝政有阙违,其令台谏、侍从各条数以闻,无有所隐。』庚子,以久雨,命大理,三衙、临安府、两浙州县决系囚,释杖以下。辛丑,减两浙、江东西路和买折帛钱,蠲两浙路丁盐身丁钱一年。雅州严道县沙子徼外夷与碉门寨才隔一水,而寨在州西八十里。沙平凡六族,其地有胡卢里。岁输税米百二十斛于碉门。乾道间,夷人高奴吉作乱,焚碉门,宣抚使王公明出榜碉门抚谕,夷人听命,自是捐胡卢里之税与之,而沙平悉为夷人有矣。至是,兀岭夷人因沙平以叛,土丁以神臂弓射退之。制置司命闭禁门者月余,夷人粮尽,乃就降。是日,命朱熹讲《大学》。熹奏云:『臣伏见近制,每遇只日,早晚进讲,及至当日忽值假故,即行权罢。又按故事,将来大寒大暑,亦系罢讲月分。陛下天性好学,晨夕孜孜,虽处深宫,必不暇逸。欲乞今后除朔望旬休及过宫日外,不以寒暑、双只、日月诸色假故,并令遂日早晚进讲。内有朝殿日分,恐圣躬久坐,不无少劳,却乞权住当日早讲一次。』从之。熹每进讲,务积诚意以感格上心,以平日所论著者敷陈开析,坦然明白,可举而行。讲毕,有可以开益上德者,罄竭无隐,上亦虚心嘉纳焉。甲辰,趣后省看详应诏封事。翌日,朱熹奏云:『臣前日面奏,恭奉诏旨,以雷雨之异,许陈阙失,仰见陛下畏天省己之意。切见陛下登极之初,已下明诏,来献言者甚众,未闻一有施行。今复求言,殆成虚语。乞令后省官锁宿看详,择其善者条上取旨,以次施行,庶几闻者知劝,直言日闻。』诏差沈有开、刘光祖看详,限十日闻奏。乙巳,上大行至尊寿皇圣帝谥曰哲文神武成孝皇帝,庙号孝宗。诏以永思陵之东南为至尊寿皇圣帝攒宫。绍兴初,六飞驻越,昭慈圣献皇后上宾,因卜地权攒于会稽上皇村,盖便于修奉也。及卜祜陵,遂就其侧,并举显肃、宪节二后祔焉。显仁、高宗继从其兆,则迫隘已甚矣。高宗之葬也,赵汝愚时守蜀,手疏论会稽攒宫浅薄,可为深忧,宜复祖宗山陵之制。朝论不从,于是自昭慈之西连用五穴,山势渐远,其地愈卑矣。孝宗将攒,汝愚为枢密使,建议以『攒宫本非永制,实居浅土,蔽以上宫。初期克复神京,奉迁神驾,虽其志甚美,而其事实难。且死者无终极,国家有废兴,岂宜徒徇虚名,以基实祸?』识者深以为然。时日官荆大声已卜地思陵之傍,开深五尺,下有泉石,按行使赵彦逾以为土肉浅薄不可用,汝愚乞改卜,意欲以中军寨为之,而宰相留正以为不然,于是彦逾与覆按使谢深甫附其说,乃命大声改卜于新穴之东,视新穴才高一尺一寸五分而已。孙逢吉为覆按使,还言:『当少宽时日,别求吉兆。』而内庭左右以久居丧次,内外不便,皆主速葬之说。乃诏侍从、台谏限三日进议。议者皆言:『神穴未安,自合展期改卜。况朝廷礼文,何尝尽循古制?岂必拘七貝之期?』奏,刘光祖所草也。朱熹时在经筵,复上议状云:『切惟至尊寿皇圣帝圣德神功,覆冒寰宇,深仁厚泽,浸润生民。厌世上宾,率土哀慕。宜得吉土,以奉衣冠之藏,垂裕后昆,永永无极。而议论纷纭,迄无定说,皆缘专信台史,而不广求术士,必取国音坐丙向壬之说,而不博求名山。以礼而言,则《记》曰:『死者北首,生者南向,皆从其朔。』又曰:『葬于北方北首,三代之达礼也。』则是古之葬者,必坐北而向南。孝子之心,不忍死其亲,虽葬于墓,犹欲其负阴而抱阳也,岂有坐南向北,反背阳而向阴乎?若以术言,则凡择地,必先论其主势之强弱、风气之聚散、水土之浅深、穴道之偏正、力量之全否,政使实有国音之说,亦必先此五者,然后其术可得而推。今乃信其庸妄之偏说,但以五音尽类群姓,而谓冢宅向背各有所宜,乃不经之甚者,不惟先儒已力辨之,而近世民间亦多不用。今以为祖宗以来世守此法,顺之则吉,逆之则凶,然自永安迁奉以来遵用此法,而九世之间,国统再绝;靖康之变,宗社为墟。若曰其法果验,则洛、越诸陵无不坐南而向北,固已合于国音矣,又何吉之少而凶之多耶?台史之言,进退无据,类皆如此。』又言:『今穴视前穴高一尺一寸五分,则是开至六尺一寸五分,即与旧穴五尺之下有水石处高低齐等,如何却开至九尺,而其下二尺八寸五分者无水石耶?臣自南来,经由严州府富阳县,其江山之胜,雄伟非常。说者又言:临安县乃钱氏故乡,山川形势宽平邃密。此必有佳处可用,而臣未之见也。切见近年地理,出于江西、福建为尤盛,望下两路帅臣、监司疾速搜访,量给路费,多差人兵、轿马津遣赴阙,今于近甸广行相视,择一最吉之处,以奉神灵万世之安。其孙逢吉所谓『少宽日月,别求吉兆为上』,此十字者,实为至论。臣非敢妄以淫巫瞽史之言眩惑圣听,诚不忍以寿皇圣体之重,委之水泉沙砾之中,残破浮浅之地,是以痛愤激切,一为陛下言之。』疏入,不报,其后卒定永阜陵于会稽焉。丙午,却瑞庆节贺表,从朱熹之请也。前一日晚关报来日,百官上表称贺,熹欲不出,不可,乃草札子,明日立班投进,略云:『寿皇梓宫在殡,陛下追慕方新,乃以此时讲行贺礼,睹此阙失,心实未安。欲望圣慈速赐传旨,便令权免其表,亦不收接,庶几上广孝治,益隆圣德。风示四表,垂法万世。』有旨却贺表不受。熹寻奏:『前日贺表虽降出而未降指挥。今后合称贺事,三年之内,并与权免。其节序变迁,百官并合进名奉慰。』庚戌,改上安穆皇后谥曰成穆皇后,安恭皇后谥曰成恭皇后。壬子,遣太常少卿曾三复贺金主正旦。丙辰,上孝宗哲文神武成孝皇帝册宝于重华殿,成穆皇后、成恭皇后册宝于本室。是月,诏修葺旧东宫为福宁殿,以备移御。朱熹、彭龟年等请罢之。
闰月戊午朔,朱熹进讲《大学》,至『盘铭日新』,因论:『成汤有盘铭,武王有丹书,皆人主忧勤警戒之意。』丹书盖出《大戴礼·武王践阼篇》。上曰:『近有人进入此书。』因命小黄门取示,盖黄庭坚所书墨迹云。庚申,吏部尚书郑侨等请并祧僖、宣二祖,正太祖东向之位。诏从之。国朝自太祖追王僖、顺、翼、宣四祖以来,每遇禘祫,祖宗以昭穆相对,而虚东向之位。王安石为政,建议僖祖以上世次不可知,则僖祖之有庙,与后稷疑无以异。当时诸儒如韩绛辈辨之,不从。熙宁八年夏,禘于太庙,以僖祖东乡,自是无敢议者。南渡后,董弅、王普、尤袤俱请正太祖东乡之位,未克行。先是,英宗祔庙,已祧顺祖;钦宗祔庙,又祧翼祖及高宗升祔,遂为九世十二室。至是孝宗将升祔,赵汝愚当国,议欲并祧僖祖三祖,于是侨等上此议,又奏请立僖祖别庙,以顺、翼,宣三祖神主祔藏。时朱熹在讲筵,独入议状,条其不可者四条。上召对,仍于榻后取文书一卷曰:『此卿所奏庙议也,可细陈其说。』熹先以所论画为图本,贴说详尽,至是出以奏陈。久之,上再三称善,且曰:『僖祖自不当祧。高宗即位时不曾祧,寿皇即位亦不曾祧,太上即位时又不曾祧,今日岂可容易?可于榻前撰数语,俟径批出施行。』熹方惩内批之弊,因乞降出札子,再令臣僚集议,上亦然之。既退,即进拟诏,意以上意谕庙堂,则闻已毁四祖庙而迁之矣。时汝愚既以王安石之论为非,异议之徒惧其轧已,籍以求胜,事竟不行。于是熹遗汝愚书曰:『相公以宗支入辅王室,而无故轻纳鄙人之妄议,毁拆祖宗之庙以快其私,其不祥亦甚矣!欲望神灵降歆,垂休锡羡,以永国祚于无穷,其可得乎?』时太庙殿已为十二室,故孝宗既升祔而东室尚虚。熹以为非所以祝延寿康之意,深不然之,因自劾不堪言语侍从之选,乞追夺待制。章再上,诏次对之职除授已久,与庙议初不相关,不许。及光宗祔庙,遂复为九世十二室云。盖自昌陵祔庙,逾二百年而后正太祖之位,自是年冬始,而别建一殿,以奉祧主于大殿之西隅,岁命礼官荐献焉,今谓四祖殿者是也。
《讲义》曰:按,朱文公《庙议》曰:『僖祖祧主,迁于治平,不过数年,神宗皇帝复奉以为始祖,已为得礼之正而合于人心,所谓有其举之而莫敢废者也。』又拟为庙制以辨。议者一旦并迁僖、宣二祖,析太祖、太宗为二之失,复引元祐大儒程颐之说,以为『物岂有无本而生者?今日天下基本盖出僖祖,安得为无功业?』议状既上,庙堂持之不以闻,即毁撒僖、宣庙室,更造别庙,以奉四祖。宰相既有所偏主,而楼钥、陈傅良又复牵合辈缀,以附其说。然经生学士知礼者,皆是先生焉。
辛酉晚讲,侍讲朱熹因奏曰:『臣所进讲《大学口义》,不审曾经圣览否?』上曰:『宫中无事常看。』又奏:『陛下于臣妄说有所疑否?』上曰:『说得甚好,无可疑。』又奏:『万几事烦,恐讲义卷轴大,难于披览,欲写成册子进入,以便反覆观考。』上欣然曰:『正欲与卿说作册子来,可速进入。』久之未敢上,因入讲,上忽宣谕曰:『向日令卿写讲义册子,何久不进入?』奏曰:『未奉进止,未敢遽上。』上曰:『速进来。』初,熹既写成册子,欲点句读而未敢启。上忽曰:『可一就点成句来。』奏曰:『容遵禀进入。』既进上,一日讲毕,奏曰:『臣所进入讲义册子必经圣览?』上颔之。又奏:『不知于圣意如何?』上欣然曰:『看来紧要处,只在求放心耳。』熹顿首曰:『圣学高明,宣谕极是。老师宿儒穷日竟月,不曾见得此意,说得此语,陛下天纵生知,拈出此求放心语,正是圣学要领。愿推之以见于实行,不患不为尧舜之君也。』他日,熹又奏疏言:『愿陛下日用之间,语默动静,必求放心以为之本,而于玩经观定已用力处,益用力焉。数召大臣,如仁宗开天章阁故事。至于群臣进对,亦赐温颜,反覆询访,以求政事之得失、民情之休戚,而又因以察其人才之邪正短长,庶几于天下之事各当其理矣。』乙丑,右司员外郎林季友为金国报谢使,左领军卫将军郭正己副之。戊辰,金主遣使来吊祭。辛未,遣职事官二员核实镇江府、建康、池、鄂、江州椿管钱米。乙亥,工部尚书赵彦逾为端明殿学士、知建康府。赵汝愚之定大计也,遣彦逾达意于殿帅郭杲,事既定,彦逾冀汝愚引己同升,已而外除,彦逾怨之,遂与韩侂冑合。未几,改除四川制置使,彦逾愈恨,入辞,疏廷臣姓名于上,指为汝愚之党,曰:『老奴今去,不惜为陛下言之。』于是上亦有疑汝愚意矣。赐史浩谥曰文惠。戊寅,侍讲朱熹以上疏忤韩侂冑罢。御批云:『朕悯卿耆艾,方此隆冬,恐难立讲,已除卿宫观,可知悉。』赵汝愚独袖内批还上,且谏且拜。侂冑必欲出之。汝愚退求去,不许。侂胄使中使王德谦封内批以授熹,熹即附奏谢,遂行。给事中楼钥封还录黄,舍人邓驿面奏乞留熹,上许除京祠,已而不下,起居郎刘光祖又言之,中书舍人陈傅良再封还录黄。有旨除熹宝文阁待制与郡。刘光祖再上疏留行,不报。楼钥再封还录黄,有旨依已降指挥。傅良疏中独有『朱熹论事顿繁迂阔』之语,盖侂胄尝言:『陛下千乘万骑,而熹乃欲令一日一朝,岂非迂阔?』故时议谓傅良因庙议不合,阴肆中伤云。工部侍郎兼侍讲黄艾因讲,问逐熹之骤,上曰:『始除熹经筵耳,今乃事事欲与?』艾悃请再三不已。吏部侍郎兼侍讲孙逢吉上疏留熹,又因讲《权与》之诗反覆以讽,上曰:『朱熹所言多不可用。』时侂冑欲用优人王喜为阁门祗候,逢吉诵言将入谏,乃止。盖侂冑尝令喜于禁中效熹容止力戏,荧惑圣听者故也。监察御史吴猎入札子乞留熹,不报。登闻鼓院游仲鸿上言:『朱熹海内名儒,首蒙收召,四方传诵,以为天下大老归之,才四十余日,复有宫祠之命,远近相吊,以为天下大老去之,则人谁不欲去者?若正人尽去,陛下何以为国?愿亟还朱熹,无使小人得志,养成乱阶。』时侂冑势方盛,人皆为仲鸿危之。熹以十月辛卯入见,中间进讲者七,内引留身奏事者再,面对、赐食各一,在朝甫四十有六日。
《讲义》曰:甚矣君子之道难行,而小人之奸易售也!昔哲宗初年,伊川先生入在讲筵,未几,群吠纷纭,遂有西监之除。今宁宗新政,晦庵先生入侍经幄,未几,权幸妒嫉,遽有宫观之命。呜呼!此小人排摈道学之渐欤?自是而后,台谏挥弹,一则曰伪学,二则曰伪党,已酝酿于此时矣。熹被召之初,奏事行宫便殿,有曰:『发号施令,无一不出乎朝廷;进退人才,无一不合乎公论。不为偏听以启私门,则孽蘖之萌不得作矣。今日之计,莫大于此。』又再三面言之,又约吏部侍郎彭龟年同讲对,因发侂胄之奸。适龟年出护使客,侂冑益得为计。熹累曰汝愚当以厚赏酬其劳,勿使预朝政,且有『分界限、立纪纲,防微杜渐,谨不可忽』之语。汝愚方谓其易制,不之虞。仲鸿,汝愚客也。力谏不听,而所倚为腹心谋事者,又皆持禄苟安,无复远虑。右正言黄度欲论侂冑,谋泄,以内批斥去,熹不胜愤,遂因讲毕奏疏,极言四事,其一略曰:『闻有旨修葺旧日东宫,为屋三数百间。外议皆谓陛下意欲速成,早遂移跸,以为便安之计。臣恐不惟上帝震怒,灾异数出,正当恐惧修省之时,不惟兴此大役以咈谴告整动之意,亦恐畿甸百姓饥饿流离、阽于死亡之际,忽见朝廷大兴土木,修造宫室,但以适已自奉为事,而无矜恻悯怜之心,或恐怨望忿切,以生他变。不惟无以感格太上皇帝之心,以致未有进见之期,亦恐寿皇在殡,因山未卜,几筵之奉,不容少弛;太皇太后、皇太后晨昏之养,尤不可缺,而四方之人但见陛下大治宫室,速得成就,一旦翩然委而去之,六军万民之心,必有扼腕而不平者矣,此臣之所大惧也。』其二略曰:『寿康定省之礼迩日一再过宫,亦未得见,泛然而往,泛然而归。太上皇帝闻之,必以为此徒备礼而来,实无必求见我之意,其深闭固拒而不肯见,固亦宜矣。又闻太上皇后惧忤太上皇帝之意,不欲其闻太上之称,又不欲其闻内禅之说。若但一向如此,则父子之间,上怨怒而下忧惧,将何时而已乎?此又臣之所大惧也。』其三略曰:『朝廷纪纲,尤所当严。今陛下即位未能旬月,而进退宰执、移易台谏皆出于陛下之独断,大臣不与谋,给舍不及议。正使实出于陛下之独断,其事悉当于理,亦非为治之体,况中外传闻,皆谓左右或窃其柄,而其所行,又未能尽允于公议。此弊不革,臣恐名为独断,而主威不免于下移,欲以求治,而反不免于致乱,盖自隆兴以来,已有此失,臣尝再三深为寿皇论之,尚赖寿皇圣性聪明,更练世事,故于此辈虽以驱使之故稍有假借,实亦阴有以制之,未至全堕其计。然积习成风,贻患于后,其害已有不可胜言者。如陈源、袁佐之流,皆陛下所亲见,奈何又欲袭其迹而蹈之乎?此又臣之所大惧也。』其四略曰:『殡宫之卜,偏信台史之言,而不复广询术人,以求吉地。既不为寿皇体魄安宁之虑,又不为宗社血食久远之图。夫以寿皇之丰功伟烈,百世不忘,而所以葬之如此其草草也,岂不大咈天人之心,以致变异之频仍,而贻患于无穷乎?此又臣之所大惧也。臣老病之余,寒斋独宿,终夜不寐,忧虑万端,至于孤危之踪,不敢自保,切恐自今以往,不获久侍清闲之燕矣。』疏入,侂胄大怒,阴与其党谋去其为首者,则其余去之易耳。所谓首者,盖指熹也。熹时急于致君,知无不言,言无不切,亦颇见严惮,于是侂胄之计遂行。及熹讲筵留身,再乞施行前疏,退则内批径下矣。未几,除知江陵府、湖北安抚。熹辞不拜,乃除提举南京鸿庆宫。诏两省、台谏、侍从各举宗室有文学器识者二人。
壬午,诏曰:『亲君子,远小人,庆历、元祐之所以惠天下也。朕幸业承祖武,而敢一日忘此乎?掇取羡号,于以纪元。其以明年为庆元元年。』
十一月甲午,安南国王李龙翰加济美功臣。丙午,车驾自重华宫还大内。庚戌,韩侂胄兼枢密都承旨。辛亥,雨木冰。戊申,诏均内外任。时赵汝愚当国,言者以为:『今贤士大夫往往不乐为外官,盖外权太轻,虽欲有所施设,而不得聘故也。今日之势,莫若稍重外。重外之术,必使帅、漕、总领可以驯致于从官而后可久任,可久任而后可以责事功。』诏可。未几,汝愚去位,亦不克行。诏曰:『三年之丧,古有彝制。朕勉承为后,寅绍邦图,仰孝宗之家法具存,宜眇躬惟古道是复,以尽厚终之义,以昭尊祖之诚。朕当遵用三年之制,其令礼官条具典礼以闻。』初,高宗之丧,孝宗为三年服。及孝宗之丧,有司请于易月之外,用漆纱浅黄之制,盖循绍兴以前之旧。朱熹之在讲筵也,不以为然,奏言:『今已往之失不及追改,惟有将来启??发引,礼当复用初丧之服,则其变除之节尚有可议。望明诏礼官稽考礼律,豫行指定,其官吏军民方丧之服,亦宜稍为之制,勿使肆为华靡。』其后诏中外百官皆以凉衫视事,盖用此也。初,熹上议时,门人有疑者,熹未有以折之。后读《札记正义·丧服小记》『为祖后者』条,见其所引郑志有『诸侯父有废疾,不任国政,不任丧事』之问,而郑答以『天子诸侯之服皆斩』之文,乃知经文有所未备,而待于传注者如此,因自识于本议之后云。升明州为庆元府。乙卯,孝宗皇帝权??于永阜陵。
十二月丁巳朔,禁民间妄言宫禁事。已未,淑妃张氏薨。乙丑,吏部侍郎彭龟年上疏言:『韩侂冑假托声势,窃弄威福,乞黜以解天下之疑。』读札子毕,又奏:『只缘陛下近日逐得朱熹太暴,故欲陛下亦亟去此小人,毋使天下人谓陛下去君子如此之易,去小人如此之难。』上初欲两罢之,汝愚开陈,欲两留之,既而内批彭龟年与郡。节度使吴琚尝言:『时上无坚留侂胄意,使有一人继之,则去之必矣。』侂胄既留,势益张,因欲并逐汝愚而难其名。或教之曰:『彼宗姓,诬以谋危社稷,则一网尽矣。』侂冑然之。戊辰,以陈康伯配享孝宗庙庭。
李心传曰:光尧之祔庙也,杨廷秀独谓张魏公有复辟功,不与配食为非。宜与洪景卢争之不能得,固乞补外。洎孝宗祔庙,议者复推陈鲁公,而魏公终不得预,盖但以富平、淮西、符高三败之故,而不考曹彬岐沟之役,其丧师蹙国,亦不下于富平与符离。今以一眚揜其大德,盖景卢兄弟皆汤思退旧客,夙有憾于魏公,故以复辟之勋归之吕元直也。
已巳,陈骙罢。庚午,余端礼知枢密院事,京镗参知政事,吏部尚书郑侨同知枢密院事。彭龟年罢。韩侂胄进一官,与在京宫观。赵汝愚请留龟年,不听。辛未,刘德秀劾刘光祖罢。癸酉,金主遣使来贺登位。名孝宗庙乐曰《大伦之舞》。甲戌,祔孝宗神主于太庙。丁丑,德音:降临安、绍兴府死罪以下囚,释杖以下。民缘攒宫役者蠲其赋。癸未,金主遣使来贺明年正旦。是岁,两浙、淮南、江东西路水旱,蠲其赋赈之。
校勘记
[1]十六年 原作『二十六年』,『二』字衍,据《续编两朝纲目备要》(本书校记中再引此书,简称《两朝纲目》)卷一删。
[2]会计 原作『会稽』,据《两朝纲目》卷一改。
[3]郫县 原作『郸县』,误。按,宋无郸县,今据《宋文·地理志》四改。(虚和按:『宋文』,应为『宋史』之误。)
[4]榷之 原作『权之』,据《两朝纲目》卷二改。
[5]集议 原作『集议翰』,『翰』字衍,据文意删。
[6]黄艾 原作『黄受』,据《两朝纲目》卷三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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