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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五十一 慶曆四年(甲申,1044)
起仁宗慶曆四年七月盡是年八月
秋七月癸亥,詔以冬至有事于南郊,羣臣毋得上表請加尊號。
甲子,燕王宮火。
丙寅,降知石州、洛苑副使劉舜臣為禮賓副使,坐盜用公使酒醋,法當死,上以邊臣特寬之。
丁卯,詔廣西轉運安撫司出牓宜州,有獲區希範、正辭、蒙趕者,人賜袍帶,錢三十萬,鹽千斤。
戊辰,賜鄜延路部署王信等器幣有差。初,知延州龐籍於吴朝谷創石觜堡,而西賊嘗以兵二千餘人來寇,信等擊卻之。故有是賜。
辛未,命知制誥田況提舉河北便糴糧草。
梓州路轉運司言,瀘州教練使生南、招安將史愛誘降淯井監夷賊敖等,請並補三班差使殿侍、淯井監一路招安巡檢,從之。
壬申,殿中丞蔡挺管勾陝西、河東宣撫機密文字,范仲淹請之也。挺詭譎多計,人莫能得其情實,每持仲淹等機事,泄於呂夷簡以自售云。此據墨史附傳。
賜修水洛城禁軍及弓箭手緡錢。
癸酉,詔諸告本營結集逃叛而當遷擢者,自今徙隸別指揮。
先是,同判太常寺呂公綽言:「文王之妃曰文母,宋共公之妻曰共姜,詩稱莊姜、宣姜,皆以諡從夫也,然而古無先夫作諡之文。自漢、晉、隋、唐而降,歷舉后諡,多冠以帝號,不然則參同一字。惟聖朝循稽作諡之典,追合從夫之義,祖宗之后,共此成法。若僖祖諡有文獻,后曰文懿;順祖諡有惠元,后曰惠明;翼祖諡有簡恭,后曰簡穆;宣祖諡有昭武,后曰昭憲;太祖諡有大孝,后曰孝明、孝惠、孝章;太宗諡有聖德【一】,后曰懿德、明德、元德、淑德。先帝在御,特諡二后曰莊懷、莊穆。及上真宗文明武定章聖元孝之諡,而郭后升配,即當協參徽號而追正之,時無建請,莫復典章。迨夫奉慈尊名,繼循前失。況莊穆神主合祔本室,名無所屬,理固未安,宜列繫於丕稱,式增隆於大行,兼詳乾德禮例改諡昭憲皇后故事,伏請改上真宗皇后諡皆為章。」下兩制學士、太常禮院議,而翰林學士丁度等言:「公綽所引前代皇后皆從帝諡,然漢之帝諡,主于一字,與本朝名號不同。真宗五后祔廟日久,神道貴靜,難從改諡之禮。」既而公綽復言:「真宗五后尊諡,終未合典法,宜於郊禮前遣官先上寶冊,庶循先朝加上六后尊諡故事。」丙子,有詔恭依。禮院言:「乾德中,改上昭憲皇后諡,中書門下特請改題,是時禮官以為不可。及祥符中,增上六室帝諡,天聖初,又增上真宗武定之諡,止告廟,更不改題,實為得禮。」遂如故事。
戊寅,封武勝節度使、同平章事、馮翊郡公德文為東平郡王,寧江節度使允讓為汝南郡王,蘇王元偓子安化留後允弼為北海郡王,燕王元儼子鎮國留後允良為華原郡王,吴王德昭孫左屯衛大將軍、達州刺史從藹為潁國公,岐王德芳孫左屯衛大將軍、雅州刺史從煦為安國公,齊王元佐孫左千牛衛大將軍、池州團練使宗說為祁國公,昭成太子元僖孫右千牛衛大將軍宗保為建安郡王,華王元偁孫右千牛衛大將軍宗達為恩平郡王,邢王元傑孫右屯衛將軍宗望為清源郡公。上始用富弼議,次第封拜宗室,以德文屬尊且賢,方漢東平王蒼,故封東平。仍詔德文等十人,並列本班之上,少前。實錄云:燕王既薨,祖宗之後未有封王爵者,議者以為自三代以來,皆建宗戚,用自承助,請次第封拜之。按議者,即富弼河北守禦十二策之一也,今正言之。德文,秦王廷美子;允讓,潤王元份子,二人並已前見,更不表出。德文,皇叔;允讓及允弼,皆皇兄;允良,皇弟;從藹以下六人,皆姪:今皆削去,其得封初不緣服屬故也。又從藹,舒國公惟忠子;從煦,高平郡王惟敘子;宗說,密國公允言子,其得封自以祖故,不以父故,今亦不復言。
己卯,復四方館使、果州團練使張亢為引進使、并代副都部署、兼知代州兼河東緣邊安撫事。
壬午,降空名宣頭百道,下陝西、河東宣撫使范仲淹,以備賞功。
癸未,契丹遣延慶宮使耶律元衡來告將伐元昊,其書略曰:「元昊負中國當誅,故遣林牙耶律祥等問罪,而元昊頑獷不悛,載念前約,深以為媿。今議將兵臨賊,或元昊乞稱臣,幸無亟許。」其實納契丹降人,契丹討之,託中國為名也。
參知政事范仲淹言:「臣竊見契丹來書,志在邀功,勢將搆難,還答之際,尤宜慎重。一,書中言元昊名體未順,特為朝廷行征討,其邀功之意,又大於前。若許他此舉,將來何以禮報,此一難也。一,書中次言請朝廷絕元昊。竊觀元昊所上書,削號稱臣,名體頗順,雖未為誠信,苟遣人來納誓書,朝廷何辭以拒之?元昊昨來納款,尚不肯言契丹指縱,朝廷豈可言契丹之意以拒其和!如無名而拒,則我自失信而從契丹之請,此二難也。一,元昊於契丹,從來未聞有不臣之狀,或實於他邊界曾有相傷,況止是三二百戶,彼亦自可問罪,何故便要朝廷絕元昊進貢。若朝廷因而從之,苟元昊不日卻謝過於契丹,契丹又納其請,則與元昊依舊相連,我與元昊怨隙轉大。朝廷一失其守,長外國輕中國之心,此三難也。一,契丹今來逼朝廷絕元昊之欵,我若不敢違拒而遽從之,將來契丹卻稱元昊已謝過設盟,更不討伐,卻逼朝廷與元昊通和,是朝廷已失所守,豈能更抗契丹之辭!此四難也。一,朝廷若以契丹之故,阻絕元昊,大信一失,將來卻以何辭與他和約,縱巧能設辭【二】,元昊豈肯以前來所訴【三】,屈伏於朝廷?必乘我之失,大有呼索,此五難也。一,元昊或納誓書,既不可阻,今契丹所請,或即阻之,誠朝廷之所重也。然契丹、元昊,本來連謀,今日之情,未可憑信。臣請朝廷建捍禦之謀,以待二敵,不必求二敵真偽之情。邊事如此,恐誤大計。」
又言:「契丹來書,稱朝廷曾請契丹止遏元昊,今聞名體未順,遂舉兵討伐,又請朝廷絕元昊進貢。契丹安肯為朝廷特舉大兵以討元昊?此不可信一也。若自與元昊有隙,必行討伐,其人使即合堅請阻絕元昊,何卻只問楊守素往來次第,是無必討伐之意。此不可信二也。余靖等言見北主親言須指揮夏州令楊守素入南朝勾當,必是動有關報。今來敵使卻言北朝並不知仔細,此不可信三也。萬一契丹必有深隙,須行討伐,必堅要阻絕元昊,豈暇問於南朝名體順與不順,顯是契丹虛稱為朝廷西征,駐重兵於雲朔,如元昊以誓書未立,入寇河東,亦足相為聲援,得志則享厚利。如元昊更不入寇,納誓書于朝廷,則契丹自為因行討伐【四】,使元昊入貢,以此為功,而駐兵雲朔,以邀重報。是契丹進退有利,而俱為我害也。臣謂朝廷今日答書則易,將來禮報必難,而專於致賂,欲滿敵志,則契丹大兵豈肯虛舉而善退?願朝廷熟慮此事,先且大議備邊之策,然後遣使往來,使敵知我有備,無必勝之理,則亦可以遏其邀功求報之心。縱背盟好,亦有以待之,少減生靈之禍。」
甲申,梓州路轉運使言夷賊復寇三江寨,淯井監指揮使、散直王用等領眾擊走之。
乙酉,降渭州西路巡檢、內殿崇班、閤門祗候劉滬為東頭供奉官,著作佐郎、新知確山縣董士廉罰銅八斤。朝廷雖使滬、士廉卒城水洛,仍以滬權水洛城主,終坐違本路帥命,故責及之。
丙戌,詔諸路轉運使副、提點刑獄察所部知州軍、知縣、縣令有治狀者以名聞,議旌擢之,或不如所舉,令御史臺劾奏,並坐上書不實之罪。從范仲淹奏請也。
先是,范仲淹言:
臣近日屢聞德音,以災異數見,畏天罪己,此實聖帝明王至仁之體也。昨日宰臣等再奉聖旨:「不須謝過,但自行事。」此又濟時責實之要也。臣等敢不惶恐,思竭誠志,以副宵旰之意。臣觀自古國家皆有災異,但盛德善政及於天下,人不敢怨叛,則雖有災異,而無禍變。如其德衰政暴,兆民怨叛,故災異之出,多成禍變。陛下今既畏天之戒,上憂宗社,下憂生靈,固已得堯、湯之心矣,如更行堯、湯之事,使天下受賜,其有災異,適足增陛下之盛德。臣待罪輔臣,經年無狀,四方多事,未敢引退,恐負君親擢用之意。臣竊觀自祥符年後,以至今日,火不炎上之災,已十數度,又累有地震之異,今夏蝗秋潦,人多妖言,雖陛下修德罪己,自可以動天地,感鬼神,而念及生民,若不遑處。臣請行此數事,少助陛下救生民之萬一,惟陛下裁擇。
一,委天下按察使省視官吏,老耄者罷之,貪濁者劾之,昏懦者逐之【五】。是能去謬吏而糾慢政也。至於激勸善政之術,即未著明。其官吏中,有畏上位之威,希意望進,或矯修廉節而爭為猛政。求集事之名者,務為暴斂;求盡公之稱者,專用深文。政尚虛聲,人受實弊,資產竭於科率,舉動觸於刑憲,生民困苦,善人嗟痛,此天下怨叛之本也。秦以天下怨叛而亡,漢以救秦之弊而興,臣請詔諸路按察官,除常程糾察舉薦外,於轄下知州軍、知縣、縣令中,別選潔己愛民、顯有善政,得百姓心如倚父母者,各具的實事狀,舉三兩人,特與改官再任,或升陟委用。如此,則天下官吏知陛下憂赤子之心,各務愛民求理,不為苛政,足以息生民之怨叛也。如所舉不實,仰御史臺彈糾,當議重行貶黜。今別進呈唐時選刺史、縣令條目,便乞約附施行。
一,天下官吏,明賢者絕少,愚暗者至多,民訟不能辨,吏姦不能防,聽斷十事,差失五六。轉運使、提點刑獄,但采其虛聲,豈能遍閱其實,故刑罰不中,日有枉濫。其奏按於朝廷者,千百事中一二事爾,其奏到案牘,下審刑、大理寺,又只據案文,不察情實,惟務盡法,豈恤非辜。或無正條,則引謬例,一斷之後,雖冤莫伸,或能理雪,百無一二。其間死生榮辱,傷人之情,實損和氣者多矣。古者一刑不當而三年大旱,著於史冊,以戒來代,非虛言也。況天下枉濫之法,寧不召災沴之應耶?臣請詔天下按察官,專切體量州縣長吏及刑獄法官,有用法枉曲侵害良善者,具事狀奏聞,候到朝廷,詳其情理,別行降黜。其審刑、大理寺,乞選輔臣一員兼領,以慎重天下之法,令檢尋自來斷案及舊例,削其謬誤,可存留者著為例冊。
一,今諸道常平倉,司農寺管轄,官小權輕,主張不逮,逐處提點刑獄多不舉職,盡被州府借出常平倉錢本使用,致不能及時聚糴,每有災沴及遣使安撫,雖民委溝壑,而倉廩空虛,無所賑發,徒有安撫之名,且無救恤之實。又國家養民之政,本在務農,因民之利而利之,則朝廷不勞心而民自養。臣請選輔臣一員兼領司農寺,力主天下常平倉,使時聚糴,以防災沴。并詔諸路提點刑獄,今後得替上殿,並先進呈本路常平倉斛數目,方得別奏公事。移任者亦須依此發奏後,方得起離。仰司農寺常切糾舉,及委輔臣等速定勸農賞罰條約,頒行天下。
一,天下茶鹽出於山海【六】,是天地之利以養萬民也【七】。近古以來,官禁其源,人多犯法。今又絕商旅之路,官自行販,困于運置。其民庶私販者徒流,兵稍盜取者絞配【八】,歲有千萬人罹此刑禍。是有司與民爭利,作為此制,皆非先王之法也。及以官販之利,較其商旅,則增息非多,而固護其弊未能革者,俟陛下之睿斷爾。臣請詔天下茶鹽之法,盡使行商,以去苛刻之刑,以息運置之勞,以取長久之利,此亦助陛下修德省刑之萬一也。仲淹四事,因監司擇守令附見。其二其三,請大臣兼領刑法、司農,八月辛卯奏可。考茶鹽通商,訖未施行。三年六月甲辰,已有詔議茶鹽利害。
戊子,徙知瀘州左侍禁、閤門祗候李康伯同提點淮南路刑獄,右侍禁劉繼英、三班奉職王齊雄並遷一官。康伯等皆捕擊夷賊有勞也。
八月辛卯,命參知政事賈昌朝領天下農田,范仲淹領刑法,事有利害,其悉條上。
初,仲淹建議:「周制,三公分兼六官之職,漢以三公分部六卿,唐以宰相分判六曹。今中書,古天官冢宰也;樞密院,古夏官司馬也。四官散於羣有司,無三公兼領之重,而二府惟進擢差除循資級,議賞罰檢用條例而已。上不專三公論道之任,下不專六卿佐王之職,非法治也。臣請倣前代,以三司、司農、審官、流內銓、三班院、國子監、太常、刑部、審刑、大理、羣牧、殿前馬步軍司,各委輔臣兼判其事。凡創置新規,更改前弊,官吏黜陟、刑法輕重、事有利害者,並從輔臣予奪。其事體大者,二府僉議奏裁。臣願自領兵賦之職,如其無輔,請先黜降。」章得象等皆以為不可,久之乃降是命,然卒不果行。八月庚寅朔。
諫官余靖言:「近者封建宗室,藩屏皇家,舉前王之令猷,補當朝之闕典,本支百世之盛美也。風聞諸王宮皆封長孫,惟吴王宮誤封次孫,已有爭訴者。臣愚以為宗室至親,封建大事,固宜詳審,猶如此差錯,則知天下疏遠之務,誤者多矣。宗室紛爭,不可傳聞四方,臣曾為禮官,頗知屬籍間事。吴王德昭五子,第二子惟吉,追封冀王。今聞冀王之子守巽,最是諸孫之長,有司便以冀王別為一院,即推從藹為本宮之長而授封爵。今若奪從藹之爵,以與守巽,則事同兒戲,書之史冊,傳之外方,謬誤之譏,取笑于後。臣之愚計,欲乞朝廷勘會詣實,若從藹于今實吴王宮長孫,則因而推恩,不形過舉。別以公爵授冀王之子守巽,庶幾聖德無所虧損。」從之。守巽,惟吉第三子,自言於今為最長故也。
壬辰,更封洺州團練使守巽為潁國公。
甲午,樞密副使富弼為河北宣撫使。
先是,輔臣奏事垂拱殿,帝面諭之曰:「北敵受禮雲州,恐遂襲我河東,兩府宜設備。」弼退而上言:
臣誤荷獎擢,無所施設,致此外患,上煩聖慮,聞命震驚,不遑啟處。然退自思念,僅得粗略,竊謂契丹必不襲河東,其事有九:無名,一也;動稱王師,不肯竊發,二也;河北平坦,可以長驅,必不由河東險阻而來,易入難出,三也;河北富實,河東空乏,必不肯擊虛乏,而驚我備富實之地,四也;河北無備,河東有備,以北敵萌南下之心久矣,臨事必不肯捨無備而攻有備,五也;若欲乘我不測而入,當行詭道,出於倉卒,必不肯先報雲州受禮,六也;契丹始與元昊相約,以困中國,前年契丹背約,與中國復和,元昊怒契丹坐受中國所益之幣,因此有隙,屢出怨辭。契丹恐其侵軼,於是壓元昊境築威塞州以備之。而呆兒族累殺威塞役兵,契丹又疑元昊使來,遂舉兵西伐,驗之非詐,今必無會合入寇之理【九】,七也;契丹惜燕地,如人惜心腹,若襲河東,豈不防攻燕為牽制之術?于今不聞備燕,八也;契丹自得燕、薊,不復由河東侵逼,九也。臣驗此九事,故知契丹不襲河東必矣。今臣但論目下不為河東之患,過此以往,則非臣所知。
臣謂契丹異日之禍,獨在河朔,河東只可為牽制之地。所以臣近奏河北守禦之策,因乞守一要郡【一○】,自行其事。下二府議之未合【一一】,只欲且令田況往彼按臣所說,此乃平時悠悠所為,非今來確乎至急之意也。河朔一二年來,雖名為設備,其實未堪禦寇。乃是張備豫之虛聲,適足重敵人之姦計,為患愈大,不可不思。臣前歲奉使契丹,理當無所增賂,蓋為朝廷方盡力西鄙,未遑北事,於是忍羞自屈,歲益所入,聊以款兵緩禍,而望雪恥於後也。臣今所乞,必願俞允,不惟訓兵備敵,以安元元,至於身羞國恥,庶幾可刷。
於是命弼宣撫河北,其實弼不自安於朝,欲出避讒謗也。此月庚子,田況往河北,在弼宣撫後七日,不知弼何以先言之?蓋當時已議定遣況,而弼又乞自行也。
保州、廣信安肅軍,自五代以來,別領兵萬人,號緣邊都巡檢司,亦曰天策先鋒【一二】。以知州軍為使,置副二人,析所領卒為三部,使援鄰道。太祖常用之有功,詔每出巡,別給錢糧以優之。其後州將不復出,內侍為副,數出巡,部卒偏得廩賜,軍中以為不均。通判保州秘書丞新昌石待舉獻計於都轉運使張昷之,仍請合三部兵更出入,季一出,即別給錢糧,餘悉罷,仍請以武臣代內侍。時楊懷敏方任邊事,尤不悅巡檢司。雲翼卒揚言為亂,知州、如京使、興州刺史劉繼宗心不自安,乃悉令納私所置教閱器仗。會都監韋貴與待舉彎弓賭酒而眾辱之,貴憑酒慢罵曰:「徒能以減削兵糧為己功。」因激其眾【一三】,是日給軍衣,眾遂劫持刀兵入牙門,待舉挈家上城,出東門,入無敵營。會繼宗亦挈家至,與待舉列無敵兵守關城,率神衛招收兵卻入東門,以拒亂兵。既而轉鬥不敵,繼宗、待舉復上城避之,遂自下城,繼宗渡城濠,溺水死,待舉藏鹿角中,為亂卒所害。眾怨待舉甚,揭其首,眾射之。又疑走馬承受劉宗言與待舉同議,亦害之。始迫緣邊巡檢都監王守一為首,守一不從而死,乃擁韋貴據城以叛。禮賓副使、兼閤門通事舍人、知廣信軍劉貽孫與走馬承受宋有言臨城諭叛兵,有欲降者,計未決,而諸路各進軍來討,遂復固守拒命。按保州兵亂,乃八月初五日,朝廷於初九日始知。富弼使河北,實初五日受命,此時朝廷未知保州兵亂也。弼使河北,但欲修飭邊備,未行而保州亂作,朝廷就委弼措置。弼緣此遂行,實非始謀也。其後,弼有辨讒謗劄子卻云因保州亂,堅乞得河北宣撫,蓋小誤。然事適同日,不妨便文。而范純仁行狀、蘇軾神道碑及朱、墨史附傳並云弼因保州賊平乞出,則誤甚矣,今不取。
乙未,翰林學士承旨丁度、學士王堯臣、吴育、宋祁,知制誥孫抃、張方平、歐陽修,權御史中丞王拱辰、侍御史知雜事沈邈等言:「中書、樞密院聚廳召臣等宣示契丹來書并朝廷答書,臣等竊謂契丹、元昊相攻,虛實未可知,今來書大意,且言以元昊不順朝廷之故,遂成釁興兵,恐深入討伐之後,元昊卻歸朝廷,乞拒而不納。今答書便云於元昊理難拒絕,則是不從北鄙之請,堅納西人之盟,得新附之小羌,違久和之彊敵。如聞契丹見屯兵甲,近在邊陲,萬一得書,違情生忿,回戈戎境,有以為名。夫患有遲速,事有重輕,此朝廷不可不審度也。若阻契丹而納元昊,則未有素備之策,絕元昊而從契丹,又失綏懷之信,莫若以大義而兩存之。臣等謂宜降詔與元昊,言昨許再盟,蓋因契丹有書來言彼是甥舅之親,朝廷久與契丹結和,不欲傷鄰國之意,遂議開納。今卻知國中招誘契丹邊戶,虧甥舅事大之禮,違朝廷納欵之本意,當須復順契丹,早除嫌隙,則誓書封冊,便可施行。仍乞於契丹回書中言已降詔與元昊,若其悔過歸順貴國,則本朝許其欵附;若執迷不復,則議絕未晚。如此,則於西人無陡絕之曲,於北鄙無結怨之端,從容得中,不失大義,惟陛下裁擇。」
先是,育獨奏疏言:「契丹被朝廷恩腴,為日已久,不可納一叛羌,失繼世兄弟之懽。今二蕃自鬥,鬥久不解,可觀形便,乘機立功。萬一過計,亟納賊昊,臣恐契丹窺兵趙、魏,朝廷未得元昊毫髮之助,而太行東西先有煙塵之警,此不可不察也。為今之策,宜使人諭元昊曰:『契丹汝世姻,一旦自絕,力屈而歸我,我所疑也。若無他者,當順契丹如故,然後許汝歸欵。』告契丹曰:『已詔元昊,如能委謝轅門,即聽內附,若猶固拒,當為加伐。』如此,則二敵不能歸尤朝廷。」及聚議,方平實當筆,皆不能易育初議焉。張方平墓誌銘載此議出於方平,方平集有此兩篇。後一篇注云議與宋祁同上。墓誌亦云仁宗以書示方平及宋祁,然方平此時但為知制誥,未入翰林也。蓋輔臣召兩制示以書,方平即同祁等上議。議實方平所作,而吴育議獨最先上,及是又與兩制同之,今并收育議附見。實錄又不載知制誥姓名,蓋脫誤也。
丙申,詔在京犯罪配隸外州軍者,不得因差役上京,在京諸司亦不得指名抽差。時內東門吏犯贓配黃州,其親戚多內臣,求駕綱上京,而作坊射為甲匠。權度支判官李參奏恐無以懲姦,故禁之。
丁酉,陝西、河東宣撫使范仲淹言,知延州日,見進士張挺有武力膽略,乞補三班差使殿侍,為隨行指使,從之。張挺,不知本末何如?若竟無聞,當削去。
戊戌,右正言、集賢校理、同修起居注余靖假右諫議大夫、史館修撰,為回謝契丹使。
先是,靖言:
伏聞契丹耶律元衡來聘,道路傳言,專報西征之事。臣雖愚陋,竊用憂之。且敵人當無事之時,尚可窮巧極詐,乘我之怯,以恣無厭之求,況今用兵之際,豈得默而無請?臣竊料敵人之意,不出數策:一曰借兵於我,同力剪除;二曰見乏資糧,欲假邊粟;三曰軍興費廣,先借數年之資;四曰元昊與賊連謀,不宜更通和好。其他狡計,不可詳知,此皆目前所宜預備者也。
敵人背約,妄起事端,不當但務偷安,每事輕許。我守盟誓,拒之有詞。若只有借兵之言,最可理奪。伏緣景德之誓,共約休兵,只如元昊負恩,擾我邊鄙,本朝調發卒乘,數年于茲,未嘗假北敵之兵議誅討。今若夾山部落亡入我境,則當竭力,同共驅除,境外之師,無名可出,此則借兵之謀不可許也。若以資糧為詞,亦當堅拒。伏緣國家封疆至廣,軍馬至多,內有朝廷百官之奉,外有賓客四方之事,賦入有常度。但緣愛惜生靈,不忍爭戰,故割自奉之金帛,以資兄弟之國。一國之財而供二國之用,固無餘羡以副非意之求,此又借糧之議不可許也。若云先借歲聘之數,尤當阻之。伏緣契丹每言此來再結盟好,不同向前,固宜謹守誠信,以敦萬世之約。況近歲新添金帛,割剝已深,山澤之利,歲計猶有不足;桑蠶所產,民力固亦無餘。比要兩國安寧,是用不惜所有,今伐一小族,便此過求,若更有大事,如何應副?侵凌之勢,無時暫已,國家之物有限,強敵之求無厭,欲望不危,必不可得,此又預借歲物不可許也。若云元昊懷貳,與賊通謀,同盟之國,所宜共嫉,惟此一事,最難處置。從之則權在敵人,不從則強兵在境,酌今之勢,不能不從。伏緣北敵,本參和議,彼既有隙【一四】,勢難兩交。若謂元昊已有好意,不可拒絕,臣恐納元昊而疏耶律,則敵人移兵於我矣。臣愚以謂元昊之論未定,猶可緩之以順北敵之請,其餘不可從也。
臣伏讀唐史,竊見回鶻於唐朝有收復兩京之功,每歲止賜絹三萬匹。今來契丹歲取我物五十萬,其害深矣。伏乞朝廷密敕邊臣,嚴設武備,儻或敵人過分求索,不宜輕許,以重取國辱。廟堂之上,固有謀猷諫諍之官,惟憂闕失,望朝廷裁之。
又言:
伏睹耶律元衡已朝見訖,中外臣僚,但聞報西征事,又知河東邊奏警急,並無不憂懼。雖北邊事宜,云征夾山部落,且夾山小族,而契丹舉國征之,事勢甚大,恐似別有謀者。臣竊思之,朝廷於西北大事,前後處置失錯,所以敵人乘釁,肆其憑陵,今者使來,必此之故。切緣元昊累世稱藩,一日僭叛,招攜出討,當自圖之,而乃屈中國之威,假契丹之援,借人之勢,權在他人,此謀始之失也。臣去年在敵中,敵主親與臣言梁適去時,云河西事了,遣人來謝。及以元昊表示臣,俾知元昊畏伏之意。又與臣言候乾元節信使碽日,請仔細報來。及臣歸朝,首言此事,只緣夷簡病退,梁適差出,便乃隱諱,云無此言。暨乾元節信使蕭孝忠來,屢問館伴張錫,錫終不與言元昊商量次第。朝廷當元昊叛時,則遣使告之,及其和約欲就,則問而不對,必疑朝廷有異議矣。此始末不同之失也。
臣曾具奏陳,擬其所謀四事:一曰借邊兵,二曰借邊粟,三曰假數年之物,四曰絕元昊之和。遙度敵情,在此而已。必若假借財物,拒之有詞,惟與元昊絕和,最難處置。臣竊計之,遜詞以謝北敵,緩詞以欵西戎,苟紓歲月之禍,誠當今可施之策也。然臣愚慮兵禍自此起,不宜處置更有失錯。今若徇北敵而絕西戎,亦有兵禍,納西戎而違北敵,亦有兵禍。二敵連謀共為矛楯之勢,北人才去,西人必來,拒納之間,動皆有礙。擇禍就輕,守之以信,使曲不在我,即其要矣。
必若棄元昊以為外虞,堅絕其約,使北人不能反覆而邀功,此最久安之策,恐謀者不能終之。且元昊所有抗中國者,僭尊號,改年名,不稱臣,不奉表,此其倔強之勢也,今皆捨去而歸我矣,三年謀之,而一朝絕之,及其既去,北敵使至,將又招之,倔強之性,豈不懷忿?此起兵之禍也。契丹所以取重於中國者,亦欲成和好之事,專與奪之權也。今西戎偃蹇而不從,朝廷沉吟而不報,及其使我絕之,而遽即成之【一五】,桀驁之氣,豈不懷怒?此亦起兵之禍也。然而彼欲舉兵,而使我絕約,皆北人之狡謀耳。
臣竊料北人因弋獵之勢,為舉兵之名,欲邀成功,以德於我。若報之曰:「天下之民一也,本朝之兵,尚不忍令其戰鬥,以趨死傷之禍,況鄰國之兵,冒白刃而不憂其傷,非所以為心也。寧失一小蕃,不可煩兄弟之國。蕭使碽日,曾達此誠,且未嘗乞師,無煩大舉。若元昊自有釁隙,違忤北朝,今之出師,非復預議。又元昊使來每稱北朝之意,早緣名體未順,難以從之。近者稱本朝正朔,去羌人僭偽之號而稱臣矣。只以事要久遠,故須往覆商量。今若事體準前,固當拒絕,但業已許其每事恭順,則受其來歸,若來而拒之,則似失信。且中國以信自守,故能與四海會同,儻失信於人【一六】,誰復信其盟約?若北朝怒其叛而伐之,南朝因其服而捨之,共成德美,亦春秋之義也。」敵雖強悍,固當聞此而悛心矣。惟重幣輕使以給之,使其有邀功之心,則必緩圖我之患也。
臣又聞前歲北人解甲後,幽州亦遭掠奪財物,迫奪婦人,發掘墳墓,燕人苦之。今河東近邊恐有衝突,須作隄備,以戒不虞。臣常觀北朝氣陵中國,捃拾事緒,以起釁端,歸於強弩相射,利劍相擊而後已,不可不早備也,惟陛下圖之。
朝廷以靖言為然,於是遣靖回謝。其復書略曰:「若以元昊於北朝失事大之體,則自宜問罪,或謂元昊於本朝稽效順之故,則無煩出師。矧延州昨奏元昊已遣楊守素將誓文入界,儻不依初約,猶可沮還,如盡遵承,則亦難卻也。」
樞密院言保州兵亂,詔遣入內供奉官劉保信馳往視之。諫官孫甫力言前有告變者,樞密使杜衍不時發之,當得罪。甫本衍所舉用,其不阿如此。
庚子,命知制誥田況往保州城下【一七】相度處置叛軍,仍聽便宜從事。
辛丑,知青州陳執中言:「奉詔權罷修州城,契丹雖遣使再盟,然未保情虛實,恐未可遽廢防守之備。況秋稼大成,人心樂于集事,舊城比已興工剗削,高下可窺,若遂中輟,它日不免重困於民,乞遂乘時完緝。」奏可。先是,有言執中率民錢修州城,民甚苦之。故有詔罷其役也。記聞云:集賢校理李昭遘言執中之短,詔以昭遘疏示執中,執中臱恚,上疏乞江淮小郡,不許。按昭遘三年七月罷陝州,入判理欠憑由。今年八月為度支判官,不知奏執中時,是何職任,當考。
賜保州投來人員、兵士特支錢。
壬寅,降敕牓招安保州叛軍。
詔知雄州王德基諜報北界,以保州兵亂,本路方領兵捉殺,恐緣邊人戶驚疑也。
癸卯,右正言、知制誥田況為龍圖閣直學士、知成德軍,充真定府、定州路安撫使。況言保州緣邊人戶多扇言軍賊作亂,將引契丹兵馬入界,以臣所料,必有姦人因欲搖動邊民,乞下緣邊安撫使密令捕緝,法外施行。從之。
右正言、知制誥歐陽修為龍圖閣直學士、河北都轉運按察使。上面諭修曰:「勿為久居計,有事第言之。」修對以諫官乃得風聞,今在外使事有指【一八】,越職罪也。上曰:「事苟宜聞,不可以中外為辭。」諫官蔡襄、孫甫奏留修,不許。此據修附傳及晏殊正傳。
右正言、集賢校理、同修起居注余靖知制誥,仍知諫院。
右正言、直集賢院、知晉州尹洙為起居舍人、直龍圖閣、知潞州。舊制,諫官、御史補外無待闕者,洙自慶移晉,會前守未滿歲,有旨令洙待闕。洙心疑鄭戩譖己,因奏乞與戩俱下御史獄,辨水洛城事。且言戩交結走馬承受麥知微。於是遷秩改命,而所乞竟不從。鄭戩結交中官,本傳都不載,此據尹洙奏狀。又碧雲騢載【一九】:戩結中官黃元吉而進用,一日,元吉左遷,同列戲之曰:「天休走卻爺矣。」戩笑曰:「君知我更有一爺在。」恐戩亦不至此。碧雲騢託名梅堯臣,然非也。元吉事當考。
秘書丞、館閣校勘、知諫院蔡襄為直史館、同修起居注。是日,襄言:「保州軍士閉城作亂,殺黨中懦弱十餘人,指為首惡,以要朝廷招安。臣與臣修、臣甫已有論列,欲令知定州王果引兵隨牓入城,盡行誅戮。不聞施行。竊以天下內外之兵百有餘萬,苟無誅殺決行之令,必開驕慢叛亂之源。今州兵殺官吏,閉城門,從而招之,使傳於四方,明朝廷有畏眾不殺之恩【二○】,官吏有觸事可持之勢,何憚而不為!議者若謂今日北敵妄生釁端,不可便於極邊之地張皇其事,為敵人所窺,是不知制兵之權,而昧威戎之略也【二一】。夫中國為北敵所輕者,本由朝廷威令不行,今以勁兵入城誅三千叛卒,以絕天下禍亂之萌,而敵人咫尺,必將悚動,安慮其窺乎!況事機不可失,惟陛下特發睿斷而行之。」
甲辰,資政殿大學士、吏部侍郎石中立為太子少傅致仕。
河北宣撫使富弼奏請殿中丞劉牧掌隨行機密文字,從之。牧,西安人也。
賜保州城下諸軍將校特支錢。
乙巳,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衛州防禦使郭承祐為宣州觀察使,罷軍職。樞密使杜衍惡承祐驕恣,奏罷之。
秦州刺史、權并代部署狄青為惠州團練使、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涇原部署。青任涇原權并代,當在六月十三日以後,朝廷不欲令青沮劉滬也。但,實錄不詳爾【二二】。水洛既城,劉滬又責官,涇原已別命帥,則青可復還。特書此,亦足見朝廷委曲用人之意云。
陝西、河東宣撫使范仲淹請以涇原路參謀郭固隨行,教習軍陣,從之。歐陽修杜衍墓銘,云范仲淹宣撫河東、陝西,欲以兵從,衍爭不可。今觀仲淹辟郭固隨行教習軍陣,則仲淹固以兵從,是衍不果爭也。按富弼奏議、韓琦家傳,則衍所爭乃仲淹欲益發兵爾,非為宣撫使不可以兵從也。恐歐陽或誤。
丙午,武勝節度使、同平章事、東平郡王德文為忠武節度使、兼侍中,寧江節度使、汝南郡王允讓同平章事。德文等十人既封拜,又以宗室久不遷官,於是遞進一等,凡遷者三百二十一人。
戊申,陝西都轉運按察使、天章閣待制程戡言:「昨遣三司鹽鐵副使魚周詢、宮苑使周惟德與臣同體量修水洛城。臣等昨離永興軍日,涇原部署狄青已部領軍馬至德順軍,仍令閣門祗候崔宣、指揮使謝能等領軍馬就水洛城收捉劉滬、董士廉,欲誣以違節制斬之,賴滬等不敢抗對,由是止械送司理院。初令本軍監酒周頌就劾,又差平涼知縣李元規代頌面授其意,不謂朝廷遣周詢、惟德來,滬等生得出獄。自後臣雖奉旨帶劉滬、董士廉再往興築【二三】,臣以蕃部疑變及慮狄青、尹洙等破壞此城,無以就功。累聞朝廷續差內殿崇班陳惟信,令臣與狄青應副興修,今幸滬等城水洛已就,而蕃部帖然。其初,本路兵馬鈐轄高繼元、著作郎石輅、大理寺丞李仲昌等,皆實贊狄青【二四】,以謂水洛不便。今既共事,其如一黨之人自懷疑忌,兼聞既城之後,猶欲力遂前非。石輅雖已離此,繼元、仲昌多陰獻計畫,務在間諜。今除王素知渭州,未必不為鬥亂。雖水洛城不足惜,柰何扇動蕃部棄去漢土,不惟為異類報仇,兼欲將微臣稔過,臣所操心,粗能知分,雖城百水洛,固非臣邀功掠美之地,乞候王素過京師,特賜宣諭此事,庶到邊不為羣小所惑。其高繼元、李仲昌,仍乞早移別路一差遣,不爾,沮撓邊事,必起後虞。
宦者閻士良以供備庫副使為蔡州都監,頗挾勢驕倨,承前貴人多優容之。及司勳員外郎陳述古知蔡州,獨不加禮,士良恚恨。會去冬雨木冰,述古言:「是所謂木稼,亦木介也。木有稼,達官怕。木介,革兵之象,其占在國家。」士良擿其語聞上。述古因發士良陰事,既劾置許州【二五】,而士良不伏,乃命監察御史劉湜再往鞫之。己酉,士良坐受所監臨贓,奪二官。述古亦坐所言不實,罰銅七斤,罷。述古,堯佐子也。
司勳郎中張可久責授保信節度副使。坐前為淮南轉運使,販私鹽萬餘斤在部中也。監察御史包拯乞不以見獲斤兩定罪,特於法外重行遠地編置,以警贓吏,故有是命。
辛亥,贈太子太保、諡忠憲韓億卒。
壬子,右正言、祕閣校理孫甫為契丹國母生辰使,如京使夏防副之;太常少卿、直史館劉夔為契丹生辰使,崇儀使楊宗讓副之;鹽鐵判官、祠部員外郎、秘閣校理張瓌為契丹國母正旦使,內園副使焦從約副之;開封府推官、監察御史劉湜為契丹正旦使,東頭供奉官、閤門祗候李士勳副之。
錄故德順軍得勝寨主、右班殿直、閤門祗候裴大雅子得象為三班奉職,得一為借職,以大雅與西賊戰沒也。
甲寅,詔宗室大功以上親之婦不許改嫁,自餘夫亡而無子者,服除聽還其家。
朝議以諸道兵集保州城下,未有統領,因詔宣撫使富弼促行,往節制之。再降敕牓招安,仍令田況等且退兵,選人齎敕入城,若遂開門,即一切撫存之。如尚拒命,則益進攻【二六】,其在營同居骨肉,無老幼皆戮之。
先是,知定州王果率兵趨保州,攻城甚急,會有詔招安,賊不肯降,乘陴呼曰:「得李步軍來,我降矣。」李步軍,謂昭亮也。詔遣昭亮。是日,昭亮至,與田況同諭賊,賊終未信。右侍禁郭逵徑踰壕詣城下,謂賊曰:「我班行也,汝下索,我就汝語。」賊乃下索,即援之登城,謂賊曰:「我班行也,豈不自愛,苟非誠信,肯至此乎!朝廷知汝非樂為亂,由官吏遇汝不以理,使汝至此,今赦汝罪,又以祿秩賞汝,使兩制大臣奉詔書來諭汝,汝尚疑之,豈有詔書而不信耶,兩制大臣而為妄誕耶?」詞氣雄辨,賊皆相顧動色。曰:「果如此,更使一二人登城。」即復下索,召其所知數人登城,賊信之。爭投兵下城,降者二千餘人,遂開門納官軍。其造逆者四百二十九人,況具得其姓名,令楊懷敏率兵入城,悉阬殺之。逵本傳云范貴、史克順、侍其臻據保州叛。按此時但有韋貴,無范貴。又云臻、貴自剄,按臻亦未嘗死,不知本傳何所據也,當考。今止用記聞所載事跡。李昭亮傳云:昭亮從數十人叩城扉,袒示城上,不以甲楯自蔽,為曉譬禍福,賊遂降。蓋飾說,今從記聞。按會要亦云遣郭逵入城諭賊,昭亮不當專此功也。
降卒二千餘人,悉分隸諸州。宣撫使富弼恐復生變,與都轉運使歐陽修相遇於內黃,夜半屏人謀,欲使諸州同日誅之。修曰:「禍莫大於殺已降,況脅從乎!既非朝命,諸州有一不從,為變不細。」弼悟,乃止。朱史附傳誤以富弼為夏竦,今從蘇轍所作歐陽修傳。
工部郎中、直昭文館、知滄州劉渙為吉州刺史、知保州。渙至踰月,雲翼軍士又謀反,居人惶急,渙以單騎至,械其首惡誅之,一軍帖然。此據渙本傳,按雲翼軍叛,既誅之矣,渙至又復叛,不知果否。渙不踰年,亦徙登州。當考。渙知保州,乃此月癸丑。
乙卯,上謂輔臣曰:「如聞諸路轉運、按察、提點刑獄司,發擿所部官吏細過,務為苛刻,使下無所措手足,可降敕約束之。」先是,監察御史劉湜言,轉運使掎摭州縣,苛束官吏,人不得騁其材,宜稍寬假,恬不為改,乃加繩治。此據湜傳,按湜三年六月為察官,四年十月遷殿院,傳載此言在為殿院後,恐非也。因詔書約束轉運使,即附見此。
包拯言:「諸道轉運使自兼按察及置判官以來,并提點刑獄等,體量部下官吏,頗傷煩碎。兼審刑院、大理寺奏案倍於往年,況無大段罪名,並是掎摭微累,不辨虛實,一例論奏。此蓋苟圖振舉之名,以希進用之速爾,遂使天下官吏各懷危懼。其廉謹自守者,則以為不才,酷虐非法者,則以為幹事。人人相效,惟恐不逮,民罹此患,無所訴告。非陛下委任之本意也。其被體量之事,或智慮所不及,或人情偶不免,若非切害,亦可矜閔,雖欲潔己改過,其路亡繇,豈不痛惜哉。」
又言:「天下茶鹽酒稅,逐處長吏曲徇轉運使之意【二七】,以求課額羡溢【二八】,編民則例遭配買,商族則倍行誅剝,為國斂怨,無甚於此。且朝廷設按察、提刑之職,蓋欲去貪殘之吏,撫疲瘵之俗,今乃惟務苛細,人不聊生,竊恐未為國家之福也。比幸屬郊禋盛禮,大霈慶澤,欲乞于赦書內特行約束,凡官吏先被體量者【二九】,情非故犯,咸許自新,不悛必寘於法。庶使悔過之人,免資終身之累。其諸處茶鹽稅,亦乞除元額外,不得擅增課利,搔撓人戶。應係自來諸般調率,且乞權罷,以安海內生靈之心。伏望聖慈,少賜省察。」
朝廷既降敕約束諸路按察使,備載臺官所上之言,歐陽修奏曰:「臺官意謂按察使等所奏之人多不實,或因迎送文移之間有所闕失,挾其私怒,枉奏平人,朝廷都不深思,輕信其說。臣自聞降此約束,日夕憂嗟【三○】,竊思國家方此多事難了之時,正當責人展效之際,獎之猶恐不竭力,疑之誰肯盡其心!昨大選諸路按察之初,兩府聚廳數日,盡破常例,不次用人,中外翕然,皆為一時之極選。凡被選之人,亦各負材業,久無人知,常患無所施為。一旦忽蒙擢用,各思宣力,爭奮所長,不惟欲報朝廷,寧不更希進用,豈可頓為欺罔,便徇私情,料其心必未至此。苟或如臺官所說,則是兩府聚廳數日,選得不公之人。或其不至如斯,何必更加約束。竊以任人之術,自古所難,能力主張,猶或有沮者,何況過生疑異,使其各自心闌,如此用人,安能集事!況按察之任,人所難能,或大臣薦引之人,或權勢僥倖之子,彼按察使下當怨怒,上迕權勢,而不敢避者,只賴朝廷主張而已。今按察者所奏,則未能與行,沮毀者一言,則便加輕信,皆由朝廷未知官吏為州縣大患,而按察可以利民,委任之意不堅,故毀謗之言已入也。所可惜者,自差諸路按察,今雖未有大效,而老病昏昧之人,望風知懼,近日致仕者漸多,州縣方欲澄清,而朝廷自沮其事。臣欲乞聖慈令兩府召臺官上言者至中書,問其何路按察之人因挾私怒,苟有跡狀,乞下所司辨明,若實無人,乃是妄說。其近降劄子,乞賜抽還,不使四方見朝廷自沮按察之權,而為貪贓老謬之吏所快。
戊午,詔自今除臺諫官,毋得用見任輔臣所薦之人。此詔恐與丁度指孫甫為杜衍門人相關,然衍九月二十六日始拜相,此詔決不為衍發也。
富弼言:「近見元昊所上誓書及表奏,辭禮恭順,一遵朝廷所約。只是榷場上微有商量,候楊守素到闕日,乞與婉順商議,示以必和之意,使之深信。不可為其恭順,卻於元約事外,別有詰難邀勒,所宜多方容納,令無備我之意,則必盡力與契丹相持。若二寇自相殺伐,兩有所損,此朝廷之福,天所假也。苟議絕和約,或大段拖延不成,則元昊必復與契丹合,而為患如故,此必然之理也。臣料契丹必未肯與朝廷絕好,余靖此去,保無他虞。將來若遣謝使,所齎謝物,不可過數,苟多無益,更乞深加詳察。」
范仲淹言:「臣竊觀史籍,見前代帝王與戎狄結和通好,禮意甚重,非志不高而力不足也,蓋懼邊事不息,困耗生民,用兵久之,必生他變,而為社稷之憂。如漢高帝、唐太宗身經百戰,大勝天下,不敢黷武而屈事戎狄者,正為此也。及其國力強盛,將帥得人,則長驅破虜,以雪天下之恥。今北敵西戎,合謀并力,夾困中原,西兵數年未能平定,近方遣使往復,以議通順,而延州塞門并河東豐州之地,舊有屬戶居之,則為我利,自元昊驅掠西去,遂為隙地,中國利害,不繫於此。今眾議須欲復得塞門,以全疆土。借如祖宗朝北陷易州,西失靈、夏,及其和好,皆略而不言,恥以前失之醜【三一】,而求無用之地也。今西戎驕恡,不足與爭,但名體已順,餘可假借,以成和好。然後重議邊事,退移兵馬,減省糧草,蘇我生民,勤我稼穡,選將練士,使國富民強【三二】,以待四夷之變。此帝王有道之術,社稷無窮之福也。如欲與敵人理曲直、決勝負,以耗兆民,以危天下,語之則易,行之實難。臣備位二府,當思安危大計,不敢避人謗議,上下其說,累陛下包荒之德,以重增宵旰之憂。」十月己丑,頒誓詔。
注 釋
【一】太宗諡有聖德「有」字原脫,據宋本、宋撮要本補。
【二】巧能設辭「設」原作「飾」,據宋本,宋撮要本及范文正公集奏議卷下奏乞契丹所請絕元昊和約改。
【三】所訴同上范文正公集作「所許」。
【四】則契丹自為因行討伐「因」原作「應」,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范文正公集奏議卷下奏為契丹請絕元昊進貢利害改。
【五】昏懦者逐之「昏」字原脫,據宋本、宋撮要本及范文正公集奏議卷上奏災異後合行四事補。
【六】一天下茶鹽出於山海「一天下」三字原脫,據同上書補。
【七】是天地之利以養萬民也「天」原作「因」,「也」字原脫,據同上書改補。
【八】兵稍盜取者絞配「盜」原作「監」,據同上書改。
【九】今必無會合入寇之理「入寇」原作「同謀」,據宋本、宋撮要本及治蹟統類卷八仁宗經制契丹要略改。
【一○】因乞守一要郡「一」原作「二」,據宋本、宋撮要本及本書卷一五○「典河朔一要郡」之文改。
【一一】下二府議之未合此句上,宋本、宋撮要本都有「事」字。
【一二】天策先鋒「天」字原無,據長編紀事本末卷四九保州兵亂、治蹟統類卷九仁宗平保州亂軍補。
【一三】因激其眾「激」原作「邀」,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太平治蹟統類卷九、長編紀事本末卷四九改。
【一四】彼既有隙「既」原作「此」,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改。
【一五】而遽即成之「遽」原作「據」,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改。
【一六】儻失信於人本句原作「儻失與西人」,據宋本、宋撮要本改。
【一七】往保州城下「往」字原無,據長編紀事本末卷四九保州兵亂、宋會要兵一○之一五補。
【一八】今在外使事有指「使」原作「條」,據宋本、宋撮要本及宋史全文卷八下、編年綱目卷一二改。
【一九】又碧雲騢載「又」原作「及」,據閣本改。
【二○】有畏眾不殺之恩「有」字原無,據治蹟統類卷九仁宗平保州亂軍及下句例補。
【二一】而昧威戎之略也「戎」原作「武」,據宋本、宋撮要本改。
【二二】實錄不詳爾「實」原作「寶」,據閣本、活字本改。
【二三】帶劉滬董士廉再往興築「帶」字原無,據長編紀事本末卷四六修水洛城補。
【二四】皆實贊狄青「贊」原作「謀」,據同上長編紀事本末改。
【二五】劾置許州「劾」、「置」二字原互倒,據宋會要職官六四之四七乙正。
【二六】則益進攻「益」下原有「兵」字,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治蹟統類卷九仁宗平保州軍亂刪。
【二七】長吏曲徇轉運使之意「意」原作「急」,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改。
【二八】以求課額羡溢「羡」原作「之」,據同上諸本改。
【二九】凡官吏先被體量者「先」字原脫,據宋本、宋撮要本補。
【三○】日夕憂嗟「夕」原作「多」,據宋本、宋撮要本及宋史全文卷八下、歐陽文忠公文集卷一○七論臺官上言按察使狀改。
【三一】恥以前失之醜「以」原作「其」,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范文正公集奏議卷下奏元昊求和所爭疆界乞更不問改。
【三二】使國富民強同上范文正公集同。宋本、宋撮要本作「富民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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