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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史卷七十  列傳第五十八

 

  韓褒 趙肅子軌 張軌 李彥 郭彥 梁昕 皇甫璠子誕 辛慶之族子昂  王子直 杜杲 呂思禮 徐招 檀翥 孟信 宗懍 劉璠子祥 兄子行本 柳遐子莊

  韓褒字弘業,潁川潁陽人也。祖瑰,魏平涼郡守、安定郡公。父演,恒州刺史。

  褒少有志尚,好學而不守章句。其師怪問之,對曰:「文字之間,常奉訓誘,至於商較異同,請從所好。」師因此奇之。及長,涉獵經史,深沈有遠略。屬魏室喪亂,避地夏州。時周文帝為刺史,素聞其名,待以客禮。及賀拔岳為侯莫陳悅所害,諸將遣使迎周文。周文問以去留之計,褒曰:「此天授也,何可疑乎!」周文納焉。及為丞相,引為錄事參軍,賜姓侯呂陵氏。大統初,遷行臺左丞,賜爵三水縣伯、丞相府從事中郎,出鎮淅、酈。居二年,徵拜丞相府司馬,進爵為侯。

  出為北雍州刺史。州帶北山,多有盜賊。褒密訪之,並豪右所為也,而陽不之知,厚加禮遇,謂曰:「刺史起自書生,安知督盜?所賴卿等共分其憂耳。」乃悉召傑黠少年素為鄉里患者,置為主帥,分其地界,有盜發而不獲者,以故縱論。於是諸被署者莫不惶懼,皆首伏曰:「前盜發者,並某等為之。」所有徒侶,皆列其姓名,或亡命隱匿者,亦悉言其所在。褒乃取盜名簿藏之,因大牓州門曰:「自知行盜者,可急來首,即除其罪。盡今月不首者,顯戮其身,籍沒妻子,以賞前首者。」旬日之間,諸盜咸悉首盡。褒取名簿勘之,一無差異,並原其罪,許以自新。由是群盜屏息。入為給事黃門侍郎,遷侍中。

  除都督、西涼州刺史。羌胡之俗,輕貧弱,尚豪富。豪富之家,侵漁百姓,同於僕隸。故貧者日削,豪者益富。褒乃悉募貧人,以充兵士,優復其家,蠲免徭賦。又調富人財物以振給之。每西域商貨至,又先盡貧者市之。於是貧富漸均,戶口殷實。廢帝元年,為會州刺史。後以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公。

  累遷汾州刺史。先是,齊寇數入,人廢耕桑,前後刺史,莫能防扞。褒至,適會寇來,乃不下屬縣。人既不備,以故多被抄掠。齊人喜於不覺,以為州先未集兵,今還必不能追躡,由是益懈,不為營壘。褒已先勒精銳,伏北山中,分據險阻,邀其歸路。乘其眾怠,縱伏擊之,盡獲其眾。故事,獲生口者,並送京師,褒因是奏曰:「所獲賊眾,不足為多,俘而辱之,但益其忿耳。請一切放還,以德報怨。」有詔許焉。自此抄兵頗息。遷河州總管,仍轉鳳州刺史。尋以年老請致事,詔許之。天和五年,拜少保。

  褒歷事三帝,以忠厚見知。武帝深相敬重,常以師道處之,每入朝見,必有詔令坐,然始論政事。卒,贈涇、岐、燕三州刺史,諡曰貞。

  子繼伯嗣。仕隋,位終衛尉少卿。

  趙肅字慶雍,河南洛陽人也。世仕河西。及沮渠氏滅,曾祖武始歸於魏,賜爵金城侯。祖興,中書博士。父申侯,舉秀才,為後軍府主簿。

  肅早有操行,知名於時。孝昌中,起家殿中侍御史,累遷左將軍、太中大夫。東魏天平初,除新安郡守,秩滿還洛陽。大統三年,獨孤信東討,肅率宗人為鄉導。授司州別駕,監督糧儲,軍用不匱。周文帝聞之,謂人曰:「趙肅可謂洛陽主人也。」九年,行華山郡事。

  十三年,除廷尉少卿。〔一〕明年元日,當行朝禮,非有封爵者不得預焉。肅時未有茅土,左僕射長孫儉啟周文請之。周文乃召肅謂曰:「歲初行禮,豈得使卿不預!然何為不早言也?」於是令肅自選封名。肅曰:「河清乃太平之應,竊所願也。」於是封清河縣子。十六年,除廷尉卿,加征東將軍。肅久在理官,執心平允,凡所處斷,咸得其情。廉慎自居,不營產業,時人以此稱之。十七年,進位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散騎常侍,賜姓乙弗氏。

  先是,周文命肅撰法律,肅積思累年,遂感心疾。去職,卒於家。子軌。

  軌少好學,有行檢。周蔡王引為記室,以清苦聞。隋文帝受禪,為齊州別駕,有能名。其東鄰有桑,葚落其家,軌遣人悉拾還其主,戒其諸子曰:「吾非以此求名,意者非機杼物,不願侵人。汝等宜以為戒。」在州考績連最。持節使者郃陽公梁子恭上狀,文帝賜以米帛甚優,令入朝。父老將送者,各揮涕曰:「別駕在官,水火不與百姓交,是以不敢以盃酒相送。公清如水,請酌一盃水奉餞。」軌受飲之。至京,詔與牛弘撰定律令格式。

  時衛王爽為原州總管,召為司馬。在道夜行,其左右馬逸入田中,暴人禾。軌駐馬待明,訪知禾主,酬直而去。原州人吏聞之,莫不改操。後檢校硤州刺史,甚有恩惠。轉壽州總管長史。芍陂舊有五門堰,蕪穢不通。軌勸課吏人,更開三十六門,灌田五千餘頃,人賴其利。秩滿歸,卒于家。子弘安、弘智,並知名。

  張軌字元軌,濟北臨邑人也。父崇,高平令。軌少好學,志識開朗。初在洛陽,家貧,與樂安孫樹仁為莫逆之友,每易衣而出,以此見稱。軌常謂所親曰:「秦、雍之間,必有王者。」尒朱氏敗後,遂杖策入關。賀拔岳以軌為記室參軍,典機密。尋轉倉曹。時穀糴踊貴,或有請貸官倉者。軌曰:「以私害公,非吾宿志。濟人之難,詎得相違?」乃賣所服衣物,糴粟以振其乏。

  及岳被害,周文帝以軌為都督,從征侯莫陳悅。悅平,使於洛陽,見領軍斛斯椿。椿曰:「高歡逆謀,已傳行路,人情西望,以日為年。未知宇文何如賀拔也?」軌曰:「宇文公文足經國,武足定亂,至於高識遠度,非愚管所測。」椿曰:「誠如卿言,真可恃也。」周文為行臺,授軌郎中。孝武西遷,除中書舍人,封壽張縣子,兼著作佐郎,修起居注。遷給事黃門侍郎,兼吏部郎中。出為河北郡守。在郡三年,聲績甚著,臨人政術,有循吏之美。大統間言宰人者,多推尚之。入為丞相府從事中郎,行武功郡事。章武公導出鎮秦州,以軌為長史。廢帝元年,進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散騎常侍。二年,賜姓宇文氏,行南秦州事。恭帝二年,徵拜度支尚書,復除隴右府長史。卒於位,諡曰質。

  軌性清素,臨終之日,家無餘財,唯有書數百卷。

  子肅,周明帝初為宣納上士,轉中外府記室參軍、中山公訓侍讀。早有才名,性頗輕猾,時人比之魏諷。卒以罪考竟終。

  李彥字彥士,梁郡下邑人也。祖光之,魏淮南郡守。父靜,南青州刺史。

  彥少有節操,好學慕古。孝昌中,解褐奉朝請。孝武入關,兼著作佐郎,修起居注。大統初,除通直散騎侍郎,累遷左戶郎中。十二年,省三十六曹為十二部,改授戶部郎中,封平陽縣子。廢帝初,拜尚書右丞,轉左丞。

  彥在尚書十有五載,屬軍國草創,庶務殷繁,留心省閣,未嘗懈怠。斷決如流,略無疑滯。臺閣莫不歎其公勤,服其明察。遷給事黃門侍郎,仍左丞。賜姓宇文氏。出為鄜州刺史。彥以東夏未平,固辭州任,詔許之。拜兵部尚書,加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仍兼著作。六官建,改授軍司馬,進爵為伯。

  彥性謙恭,有禮節,雖居顯要,於親黨之間恂恂如也。輕財重義,好施愛士,時論以此稱之。然素多疾,而勤於蒞職,雖沈頓枕席,猶理務不輟,遂至於卒。諡曰敬。

  彥臨終遺誡其子等曰:「昔人以窾木為櫝,葛纍為緘,下不亂泉,上不泄臭,實吾平生之志也。但事既矯枉,恐為世士所譏。今可歛以時服,葬於磽〈石脊〉之地,勿用明器、芻塗及儀衛等。爾其念哉。」朝廷嘉焉,不奪其志。

  子昇明嗣。少歷顯職。大象末,太府中大夫、儀同大將軍。仕隋,終於齊州刺史。

  子仁政,長安縣長。義軍至,以罪誅。

  郭彥,太原陽曲人也。其先從官關右,遂居馮翊。父胤,靈武令。

  彥少知名,周文帝臨雍州,辟為西曹書佐。累遷虞部郎中。大統十二年,初選當州首望,統領鄉兵,除帥都督。以居郎官著稱,封龍門縣子,進大都督。恭帝元年,除兵部尚書,仍以本兵從柱國于謹南伐江陵。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伯。六官建,拜戶部中大夫。

  周孝閔帝踐祚,出為澧州刺史。蠻左生梗,不營農業。彥勸以耕稼,人皆務本,亡命之徒,咸從賦役。先是,以澧州糧儲乏少,每令荊州遞送。自彥蒞職,倉庾充實,無復轉輸之勞。齊南安城主馮顯密遣使歸降,其眾未之知也。柱國宇文貴令彥率兵應接。時齊人先令顯率所部送糧南下,彥懼其眾不從命,乃於路邀之,顯因得自拔。其眾果拒戰,彥縱兵奮擊,並虜獲之。以南安無備,即引軍掩襲,遂有其城。晉公護嘉之,進爵懷德縣公。入為工部中大夫。

  保定四年,晉公護東討,彥從尉遲迥攻洛陽,迥復令彥與權景宣出汝南。及軍次豫州,使彥鎮之。天和中,為隴右總管府長史。〔二〕卒於官。贈小司空、宜鄜丹三州刺史。

  梁昕字元明,安定烏氏人也。世為關中著姓。其先因官,徙居京兆之盩厔。祖重耳,漳縣令。父勸儒,中散大夫,贈涇州刺史。

  昕少溫恭,見稱州里。從尒朱天光征討,拜右將軍、太中大夫。周文帝迎魏孝武,軍次雍州,昕以三輔望族上謁。周文見昕容貌瑰偉,深賞異之,即授右府長流參軍。累遷丞相府主簿。大統十二年,除河南郡守,遷東荊州刺史。昕撫以仁惠,蠻夷悅之。封安定縣子。周孝閔帝踐祚,進位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明帝初,進爵胡城縣伯。天和初,拜工部中大夫,出為陝州總管府長史。

  昕性溫裕,有幹能,歷官內外,咸著聲稱。尋卒官。贈大將軍,諡曰貞。

  昕弟榮,位計部下大夫、開府儀同三司、朝那縣伯。贈涇、寧、豳三州刺史,諡曰靜。

  子巘,仕隋,為給事郎。貞觀中,終於鄭州刺史。

  皇甫璠字景瑜,安定三水人也。世為西州著姓,後徙居京兆。父和,本州中從事。大統末,追贈散騎常侍、儀同三司、涇州刺史。

  璠少忠謹,有幹略。永安中,辟州都督。周文帝為牧,補主簿,以勤事被知。大統四年,引為丞相府行參軍。周孝閔帝踐祚,為守廟下大夫、長樂縣子。保定中,為鴻州刺史,入為小納言。累遷蕃部中大夫,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璠性平和,小心奉法,安貞守志,恒以清白自處,當時稱為善人。建德三年,為隨州刺史,政存簡惠,百姓安之。卒官,贈交、渭二州刺史,諡曰恭。

  子諒,少知名。大象中,位吏部下大夫。諒弟誕。

  誕字玄慮,少剛毅,有器局。開皇中,累遷治書侍御史,朝臣無不肅憚焉。後為尚書左丞。時漢王諒為并州總管,朝廷盛選僚佐,拜誕并州總管司馬,總府政事,一以諮之。諒甚敬焉。及煬帝即位,諒用諮議王頍謀,發兵作亂。誕數諫止,諒不納。誕因流涕,以死固請。諒怒囚之。及楊素將至,諒屯清源以拒之。〔三〕諒主簿豆盧毓出誕於獄,協謀閉城拒諒。諒襲擊破之,〔四〕並抗節遇害。帝以誕亡身殉國,嘉悼者久之。詔贈柱國,封弘義公,諡曰明。

  子無逸嗣。尋為淯陽太守,甚有聲稱。大業初,令行,舊爵例除。〔五〕以無逸誠義之後,賜爵平輿侯。入為刑部侍郎,守右武衛將軍。

  初,漢王諒之反,州縣莫不響應。有嵐州司馬陶世模、繁畤令敬釗,並抗節不從。

  世模,京兆人。性明敏,有器幹。仁壽初,為嵐州司馬。諒反,刺史喬鍾葵將赴之,世模以義拒之。臨之以兵,辭氣不撓,鍾葵義而釋之。軍吏請斬之,於是被囚。及諒平,拜開府,授大興令。從衛玄擊楊玄感,以功進位銀青光祿大夫。

  釗字積善,河東蒲阪人。父元約,周布憲中大夫。釗,仁壽中為繁畤令,甚有能名。漢王諒反,師陷其城,賊帥墨弼執送偽將喬鍾葵,署為代州總管司馬。釗正色拒之,誓之以死。會鍾葵敗,釗遂免。卒於朝邑令。

  辛慶之字餘慶,隴西狄道人也。世為隴右著姓。父顯宗,馮翊郡守,贈雍州刺史。

  慶之少以文學徵詣洛陽,對策第一,除祕書郎。屬尒朱氏作亂,魏孝莊帝令司空楊津為北道行臺,節度山東諸軍以討之。津啟慶之為行臺左丞,與參謀議。至鄴,聞孝莊帝崩,遂出兗、冀間,謀結義徒,以赴國難。尋而節閔帝立,乃還洛陽。及賀拔岳為行臺,復啟慶之為行臺吏部郎。大統初,從周文帝東討,為行臺左丞。六年,行河東郡事。九年,入為丞相府右長史,兼給事黃門侍郎,除度支尚書,復行河東郡事。遷南荊州刺史,加儀同三司。

  慶之位遇雖隆,而率性儉素,車馬衣服亦不尚華侈。志量淹和,有儒者風度,特為當時所重。又以其經明行修,令與盧誕等教授諸王。廢帝二年,拜祕書監。卒官。子加陵,王寢上士。慶之族子昂。

  昂字進君。數歲便有成人志行。有善相人者,謂其父仲略曰:「公家雖世載冠冕,然名德富貴,莫有及此兒者。」仲略亦重昂志氣,深以為然。年十八,侯景辟為行臺郎中。景後來附,昂遂入朝,除丞相府行參軍。後追論歸朝勳,封襄城縣男。

  及尉遲迥伐蜀,昂占募從軍。蜀平,迥表昂為龍州長史,領龍安郡事。州帶山谷,舊俗生梗。昂威惠洽著,吏人畏而愛之。成都一方之會,風俗舛雜,迥以昂達於從政,復表昂行成都令。昂到縣,便與諸生祭文翁學堂,因共歡宴,謂諸生曰:「子孝臣忠,師嚴友信,立身之要,如斯而已。若不事斯語,何以成名?各宜自勉,克成令譽。」昂言切理至,諸生等並深感悟,歸而告其父老曰:「辛君教誡如此,不可違之。」於是井邑肅然,咸從其化。遷梓潼郡守。六官建,入為司隸上士,襲爵繁昌縣公。

  保定二年,為小吏部。時益州殷阜,軍國所資,經塗艱險,每苦劫盜。詔昂使於益、梁,軍人之務皆委決焉。昂撫導荒梗,頗得寧靜。天和初,陸騰討信州蠻,詔昂便於通、渠等州運糧饋之。時臨、信、楚、合等諸州人庶多從逆,昂諭以禍福,赴者如歸。乃令老弱負糧,壯夫拒戰,莫有怨者。使還,屬巴州萬榮郡人反叛,圍郡城,昂於是遂募通、開二州,得三千人,倍道兼行,出其不意。又令其眾皆作中國歌,直趣賊壘。謂有大軍赴救,望風瓦解。朝廷嘉其權以濟事,詔梁州總管、杞國公亮即於軍中賞昂奴婢二十口,繒綵四百疋。又以昂威信布於宕渠,遂表為渠州刺史。轉通州。推誠布信,甚得夷獠歡心。秩滿還京,首領皆隨昂詣闕朝覲。以昂化洽夷落,進位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時晉公護執政,昂稍被護親待,武帝頗銜之。及誅護,加之捶楚,因此遂卒。

  昂族人仲景,好學,有雅量。其高祖欽,後趙吏部尚書、雍州刺史,子孫因家焉。父歡,魏隴州刺史、朱陽公。仲景年十八,舉文學,對策高第。拜司空府主簿。建德中,位內史下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卒于家。子衡。

  王子直字孝正,京兆杜陵人也。世為郡右族。父琳,州主簿、東雍州長史。

  子直性節儉,有幹能。魏正光中,州辟主簿,起家奉朝請。永安初,拜鴻臚少卿。孝武西遷,封山北縣男。大統初,漢熾屠各阻兵於南山,與隴東屠各共為脣齒。周文帝令子直率涇州步騎五千討破之。賜書勞問,除尚書左外兵郎中,兼中書舍人。從解洛陽圍,經河橋戰。兼尚書左丞,出為秦州總管府司馬。時涼州刺史宇文仲和據州逆命,子直從隴右大都督獨孤信討平之。復入為大行臺郎中,兼丞相府記室,除太子中庶子,領齊王友。尋行馮翊郡事。廢帝元年,拜使持節、大都督,行瓜州事。務以德政化人,西土悅附。恭帝初,徵拜黃門侍郎。卒官。

  子宣禮,柱國府參軍。

  杜杲字子暉,京兆杜陵人也。祖建,魏輔國將軍,贈蒙州刺史。父皎,儀同三司、武都郡守。

  杲學涉經史,有當世幹略。其族父攢,清貞有識鑒,深器重之,常曰:「吾家千里駒也。」攢時仕魏,為黃門侍郎,兼度支尚書、衛大將軍、西道大行臺,尚孝武妹新豐公主,因薦之朝廷。永熙三年,起家奉朝請。周明帝初,為脩城郡守。屬鳳州人仇周貢等構亂,攻逼脩城,杲信洽於人,部內遂無叛者。尋率郡兵與開府趙昶合勢,並破平之。入為司會上士。

  初,陳文帝弟安成王頊為質於梁,及江陵平,頊隨例遷長安。陳人請之,周文帝許而未遣。至是,帝欲歸之,命杲使焉。陳文帝大悅,即遣使報聘,并賂黔中數州地,仍請畫野分疆,永敦鄰好。以杲奉使稱旨,進授都督,行小御伯,更往分界。陳於是歸魯山郡。帝乃拜頊柱國大將軍,詔杲送之還國。陳文帝謂杲曰:「家弟今蒙禮遣,實是周朝之惠。然不還魯山,亦恐未能及此。」杲答曰:「安成之在關中,乃咸陽一布衣耳。然是陳之介弟,其價豈止一城?本朝親睦九族,恕己及物,上遵太祖遺旨,下思繼好之義,所以發德音者,蓋為此也。若知止侔魯山,固當不貪一鎮。況魯山梁之舊地,梁即本朝藩臣,若以始末言之,魯山自合歸國。云以尋常之土,易己骨肉之親,使臣猶謂不可,何以聞諸朝廷!」陳文帝慚恧久之,乃曰:「前言戲之耳!」自是接遇有加常禮。及還,引升殿,親降御座,執手以別。朝廷嘉之,授大都督、小載師下大夫,行小納言,復聘於陳。

  及華皎來附,詔令衛公直、都督元定等援之。定等並沒。自是連兵不息,東南搔動。武帝授杲御正中大夫,使陳,論保境息人之意。陳宣帝遣其黃門侍郎徐陵謂杲曰:「兩國通好,彼朝受我叛人,何也?」杲曰:「陳主昔在本朝,非慕義而至,主上授以柱國,位極人臣,子女玉帛,備禮將送,今主社稷,孰謂非恩?郝烈之徒,邊人狂狡,曾未報德,而先納之。今受華氏,正是相報。過自彼始,豈在本朝!」陵曰:「彼納華皎,志圖吞噬。此受郝烈,容之而已。且華皎方州列將,竊邑叛亡。郝烈一百許戶,脫身逃竄。大小有異,豈得同年而語乎?」杲曰:「大小雖殊,受降一也。若論先後,本朝無失。」陵曰:「周朝送主上還國,既以為恩,衛公共元定度江,孰云非怨?計恩與怨,亦足相埒。」杲曰:「元定等軍敗身囚,其怨已滅。陳主負扆馮玉,其恩猶在。且怨由彼國,恩起本朝,以怨酬恩,未之聞也。」陵笑而不答。杲因陳和通之便,陵具以聞。陳宣許之,遂遣使來聘。

  建德初,授司城中大夫,仍使於陳。宣帝謂杲曰:「長湖公軍人等雖築館處之,然恐不能無北風之戀。王褒、庾信之徒既羈旅關中,亦當有南枝之思耳。」杲揣陳宣意欲以元定軍將士易王褒等,乃答之曰:「長湖總戎失律,臨難苟免,既不死節,安用此為!且猶牛之一毛,何能損益。本朝之議,初未及此。」陳宣帝乃止。及杲還,至石頭,又遣謂之曰:「若欲合從,共圖齊氏,能以樊、鄧見與,方可表信。」杲答曰:「合從圖齊,豈唯弊邑之利?必須城鎮,宜待得之於齊。先索漢南,使臣不敢聞命。」還,除司倉中大夫,又使於陳。

  杲有辭辯,閑於占對,前後將命,陳人不能屈,陳宣帝甚敬異之。時元定已卒,乃禮送開府賀拔華及定棺柩,杲受之以歸。除河東郡守,遷溫州刺史,賜爵義興縣伯。大象元年,徵拜御正中大夫,復使陳。二年,除申州刺史,加開府儀同大將軍,進爵為侯。除同州刺史。

  隋開皇元年,以杲為同州總管,〔六〕進爵為公。俄遷工部尚書。二年,除西南道行臺兵部尚書。尋以疾卒。

  子運,大象末,宣納上士。

  杲兄長暉,位儀同三司。

  呂思禮,東平壽張人也。性溫潤,不雜交遊。年十四,受學於徐遵明,長於論難,諸生為之語曰:「講書論易鋒難敵。」十九,舉秀才,對策高第,除相州功曹參軍。葛榮圍鄴,思禮有守禦勳,賜爵平陸縣伯,除欒城令。

  普泰中,僕射司馬子如薦為尚書二千石郎中。尋以地寒被出,兼國子博士。乃求為關西大行臺郎中,與姚幼瑜、茹文就俱入關。為行臺賀拔岳所重,專掌機密,甚得時譽。岳為侯莫陳悅所害,趙貴等議遣赫連達迎周文帝,思禮預其謀。乃周文為關西大都督,以思禮為府長史,尋除行臺右丞。以迎魏孝武功,封汶陽縣子,加冠軍將軍,拜黃門侍郎。魏文帝即位,〔七〕領著作郎,除安東將軍、都官尚書,兼七兵、殿中二曹事。從禽竇泰,進爵為侯。大統四年,以謗訕朝政賜死。

  思禮好學有才,雖務兼軍國,而手不釋卷。晝理政事,夜即讀書,令蒼頭執燭,燭燼夜有數升。沙苑之捷,命為露布,食頃便成,周文歎其工而且速。所為碑誄表頌,並傳於世。七年,追贈車騎將軍、定州刺史。

  子亶嗣。大象中,位至駕部下大夫。

  時有博陵崔騰,早有名譽,歷職清顯,為丞相府長史,亦以投書謗議賜死。

  除招字思賢,高平金鄉人也。〔八〕世為著姓。招少好法律及朝廷舊事,發言措筆,常欲辯析秋毫。初入洛陽,雖未登仕,已為時知,朝廷疑事多預議焉。廷昌中,從征浮山堰有功,賜爵高廣男。乃廣陽王深北討鮮于脩禮,啟為員外散騎侍郎、深府長流參軍。招陳策請離間之,葛榮竟殺脩理,自為魁帥。以功進爵為侯。永安初,射策甲科,除員外散騎常侍,領尚書儀曹郎中。招少習吏事,未能精究朝儀,常恨才達,恐名跡不立。久之,方轉二千石郎中。

  尒朱榮死,尒朱世隆屯兵河橋,莊帝以招為行臺左丞,自武牢北度,引馬場、河內之眾以抗世隆。後尒朱兆得招,鎖送洛陽,仲遠數招罪,將斬之。招曰:「不虧君命,得死為幸。」仲遠重之,曰:「凡人受命,理各為主。今若為戮,何以勸人臣?」乃釋之,用為行臺右丞。及仲遠南奔,招獨還洛。

  永熙末,從孝武入關中,拜給事黃門侍郎,兼尚書右丞。時朝廷播遷,典章遺闕,至於臺省法式,皆招所記,論者多焉。大統三年,拜驃騎將軍、侍中。時文帝舅子王起化犯罪死,有詔追贈,招執奏正之。後卒於度支尚書。子山雲嗣。

  檀翥字鳳翔,高平金鄉人也。六世祖毓,晉步兵校尉。父江,始還北,仕至太常少卿,贈兗州刺史。

  翥十歲喪父,還京師宅,與營人雜居。雖幼孤寒,不與鄰人來往。好讀書,解屬文,能鼓琴,早為琅邪王誦所知。年十九,以名家子為魏明帝挽郎。後客遊三輔。時毛遐為行臺,鎮北雍,〔九〕表翥為行臺郎中。莊帝既誅尒朱榮,遐使翥詣京師,因除著作佐郎,郎中如故。

  後孝武帝西幸,除兼中書舍人,修國史。大統初,又兼著作佐郎。以守關迎駕勳,封高唐子。〔一0〕後坐談論輕躁,為黃門侍郎徐招所糾,死於廷尉獄。

  孟信字脩仁,廣川索盧人也。家世貧寒,頗傳學業。信常曰:「窮則變,變則通。吾家世傳儒學,而未有通官,當由儒非世務也。」遂感激,棄書從軍。永熙末,〔一一〕除奉朝請。

  從孝武帝入關,封東州子,〔一二〕趙平太守。政尚寬和,權豪無犯。山中老人曾以〈犭屯〉酒饋之,信和顏接引,慇懃勞問。乃自出酒,以鐵鐺溫之,素木盤盛蕪菁葅,唯此而已。又以一鐺借老人,但執一盃,各自斟酌,申酬酢之意。謂老人曰:「吾至郡來,無人以一物見遺,今卿獨有此餉。且食菜已久,欲為卿受一〈犭屯〉髆耳。酒既自有,不能相費。」老人大悅,再拜,擘〈犭屯〉進之。酒盡方別。

  及去官,居貧無食。唯有一老牛,其兄子賣之,擬供薪米。券契已訖,市法應知牛主住在所。信適從外來,見買牛人,方知其賣也。因告之曰:「此牛先來有病,小用便發,君不須也。」杖其兄子二十。買牛人嗟異良久,呼信曰:「孟公,但見與牛,未必須其力也。」苦請不得,乃罷。買牛者,周文帝帳下人,周文深歎異焉。

  未幾,舉為太子少師,後遷太子太傅,儒者榮之。特加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散騎常侍。辭老請退,周文不奪其志,賜車馬、几杖、衣服、床帳。卒於家。贈冀州刺史,諡曰戴。子儒。

  宗懍字元懍,南陽涅陽人也。八世祖承,永嘉亂,討陳敏有功,封柴桑縣侯,除宜都郡守。卒官。子孫因居江陵。父高之,梁山陰令。

  懍少聰敏,好讀書,晝夜不倦,語輒引古事,鄉里呼為「小兒學士」。梁大同六年,舉秀才。〔一三〕以不及二宮元會,例不對策。及梁元帝鎮荊州,謂長史劉之遴曰:「貴鄉多士,為舉一有意少年。」之遴以懍應命,即日引見,令兼記室。嘗夕被召宿省,使製龍川廟碑,一夜便就。詰朝呈上,梁元帝歎美之。後歷臨汝、建城、廣晉三縣令。遭母憂去職,哭輒歐血,兩旬之內,絕而復蘇者三。每旦有群烏數千集于廬舍,候哭而來,哭止而去,時論以為孝感所致。

  梁元帝即位,擢為尚書侍郎,封信安縣侯,累遷吏部尚書。懍父高之先為南臺書侍御史,犯憲。懍願父釋罪,當終身菜食。高之理雪,故懍菜食,鄉里稱之。在元帝府,府中多言其矯。至是,大進魚肉,國子祭酒沛國劉瑴讓之曰:「本知卿不忠,猶謂卿孝。今日便是忠孝並無。」懍不能對。懍博學有才藻,口未嘗譽人,朋友以此少之。

  初,侯景平後,梁元帝議還建鄴,唯懍勸都渚宮,以鄉在荊州故也。及江陵平,與王褒等入關。周文帝以懍名重南土,甚禮之。周孝閔帝踐祚,拜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明帝即位,又與王褒等在麟趾刊定群書,數蒙宴賜。保定中,卒。有集二十卷行於世。

  劉璠字寶義,沛人也。六世祖敏,以永嘉亂,徙居廣陵。父臧,性方正,篤志好學,居家以孝聞。仕梁,為著作郎。

  璠九歲而孤,居喪合禮。少好讀書,兼善文筆。十七,為上黃侯蕭曄所器重。范陽張綰,梁之外戚,才高口辯,見推於世。以曄懿貴,亦假借之。璠年少未仕,而負才使氣,不為之屈。綰嘗於新渝侯宅,因酒後詬京兆杜杲曰:〔一四〕「寒士不遜。」璠厲色曰:「此坐誰非寒士?」璠本意在綰,而曄以為屬己,辭色不平。璠曰:「何王之門不可曳長裾也!」遂拂衣而去。曄謝之,乃止。後隨曄在淮南,璠母在建康遘疾,璠弗之知。嘗忽一日舉身楚痛,尋而家信至,云其母病。璠即號泣戒道,絕而又蘇。當身痛之辰,即母死之日。居喪毀瘠,遂感風氣,服闋後一年,猶杖而後起。及曄終於毗陵,故吏多分散,璠獨奉曄喪還都,墳成乃退。梁簡文時在東宮,〔一五〕遇曄素重,諸不送者多被劾責,唯璠獨被優賞。解褐王國常侍,非其好也。〔一六〕

  璠少慷慨,好功名,志欲立事邊城,不樂隨牒平進。會宜豐侯蕭脩出為北徐州刺史,即請為其輕車府主簿,兼記室參軍。脩為梁州,又板為中記室,補華陽太守。屬侯景度江,梁室大亂,脩以璠有才略,甚親委之。時寇難繁興,未有所定,璠乃喟然賦詩以見志。其末章曰:「隨會平王室,夷吾匡霸功。虛薄無時用,徒然慕昔風。」脩開府,置佐史,以璠為諮議參軍,仍領記室。梁元帝承制,授樹功將軍、鎮西府諮議參軍,賜書曰:「鄧禹文學,尚或執戈;葛洪書生,且云破賊。前修無遠,屬望良深。」元帝尋以脩紹鄱陽之封,且為雍州刺史,復以璠為脩平北府司馬。

  及武陵王紀稱制於蜀,以璠為中書侍郎。遣召璠,使者八反,乃至蜀。又以為黃門侍郎,令長史劉孝勝深布心腹,使工畫陳平度河歸漢圖以遺之。璠苦求還,中記室韋登私曰:「殿下忍而蓄憾,足下不留,將致大禍。脫使盜遮於葭萌,則卿殆矣。孰若共構大廈,使身名俱美哉!」璠正色曰:「卿欲緩頰於我邪?我與府侯分義已定,豈以寵辱夷險易其心乎!丈夫立志,當死生以之耳。殿下方布大義於天下,終不逞志於一人。」紀知不為己用,乃厚贈而遣之。臨別,紀又解其佩刀贈璠曰:「想見物思人。」璠曰:「敢不奉揚威靈,剋翦姦宄。」紀於是遣使拜脩為益州刺史,封隨郡王,以璠為府長史,加蜀郡太守。

  還至白馬西,屬達奚武軍已至南鄭,璠不得入城,遂降武。周文帝素聞其名,先戒武曰:「勿使劉璠死。」故武先令璠赴闕。周文見之如舊,謂僕射申徽曰:「劉璠佳士,古人何以過之!」徽曰:「晉人滅吳,利在二陸。明公今平梁漢,得劉璠也。」時南鄭尚拒守,達奚武請屠之,周文將許焉,唯令全脩一家而已。〔一七〕璠乃請之於朝,周文怒而不許也。璠泣而固請,移時不退。柳仲禮侍側,曰:「此烈士也。」〔一八〕

  周文既納蕭脩降,又許其反國。脩至長安累月,未之遣也。璠因侍宴,周文曰:「我於古誰比?」曰:「常以公命世英主,湯、武莫逮。今日所見,曾是齊桓、晉文之不若。」周文曰:「我不得比湯、武,望與伊、周為匹,何桓、文之不若乎?」對曰:「齊桓存三亡國,晉文不失信於伐原。」語未終,周文撫掌曰:「我解爾意,欲激我耳。」即命遣脩。脩請與璠俱還,周文不許。以璠為中外府記室,遷黃門侍郎、儀同三司。嘗臥疾居家,對雪興感,乃作雪賦以遂志焉。初,蕭脩在漢中與蕭紀牋,及答西魏書、移襄陽文,皆璠辭也。

  周明帝初,授內史中大夫,掌綸誥。尋封平陽縣子。在職清白簡亮,不合於時,左遷同和郡守。璠善於撫御,蒞職未期,生羌降附者五百餘家。前後郡守多經營以致貲產,唯璠秋毫無所取。妻子並隨羌俗,食麥衣皮,始終不改。洮陽、洪和二郡羌常越境詣璠訟理。蔡公廣時鎮隴右,嘉其善政。及遷鎮陝州,欲啟璠自隨,羌人樂從者七百人,聞者莫不歎異。陳公純作鎮隴右,引為總管府司錄,甚禮敬之。卒於官。著梁典三十卷,有集二十卷,行於世。子祥。

  祥字休徵。幼聰慧,賓客見者皆號神童。事嫡母以至孝聞。其伯父黃門郎璆,有名江左,在嶺南,聞而奇之,乃令名祥字休徵。後以字行於世。十歲能屬文,十二通五經。仕梁,為宜豐侯記室參軍。江陵平,隨例入關中。齊公憲召為記室,府中書記皆令掌之。封漢安縣子。憲進爵為王,以休徵為王友。俄除內史上士。武帝東征,休徵陪侍帷幄,平齊露布即休徵文也。累遷車騎大將軍、儀同大將軍。歷長安、萬年二縣令,頗獲時譽。卒於官。

  初,璠所撰梁典始就,未及刊定而卒,臨終謂休徵曰:「能成我志,其在此書乎!」休徵修定繕寫,勒成一家,行於世。

  行本,璠兄子也。父瑰,仕梁,歷職清顯。行本起家梁武陵王國常侍。遇蕭脩以梁州北附,遂與叔父璠歸周,寓居新豐。每以諷讀為事,精力忘疲,雖衣食乏絕,晏如也。性剛烈,有不可奪之志。周大冢宰宇文護引為中外府記室。武帝親總萬機,轉御正中士,兼領起居注。

  累遷掌朝下大夫。周代故事,天子臨軒,掌朝典筆硯,持至御坐,則承御大夫取進之。及行本為掌朝,將進筆於帝,承御復欲取之。行本抗聲曰:「筆不可得。」帝驚視問之,行本曰:「臣聞設官分職,各有司存。臣既不得佩承御刀,承御亦焉得取臣筆。」帝曰:「然。」因令二司各行所職。

  及宣帝嗣位,多失德,行本切諫忤旨,出為河內太守。及尉遲迥作亂,攻懷州,行本率吏人拒之,拜儀同,賜爵文安縣子。

  隋文帝踐祚,拜諫議大夫,檢校中書侍郎。上嘗怒一郎,於殿前笞之。行本進曰:「此人素清,其過又小。」上不顧。行本正當上前曰:「陛下不以臣不肖,令臣在左右。臣言若是,陛下安得不聽?臣言若非,當致之於理,安得輕臣而不顧?臣所言非私!」因置笏於地而退,上歛容謝之,遂原所笞者。

  時天下大同,四夷內附,行本以党項羌密邇封域,最為後服,上表劾其使者曰;「臣聞南蠻遵校尉之統,西域仰都護之威。比見西羌,鼠竊狗盜,不父不子,無君無臣,異類殊方,於斯為下。不悟羈縻之惠,詎知含養之恩,狼戾為心,獨乖正朔。使人近至,請付推科。」上奇其志。雍州別駕元肇言於上曰:「有一州吏,受人餽錢二百文,律令杖一百。然臣下車之始,與其為約。此吏故違,請加徒一年。」行本駁之曰:「律令之行,蓋發明詔。今肇乃敢重其教命,輕忽憲章,虧法取威,非人臣之禮。」上嘉之,賜絹百匹。

  拜太子左庶子,領書侍御史如故。皇太子虛襟敬憚。時唐令則為左庶子,〔一九〕太子昵狎之,每令以弦歌教內人。行本責之曰:「庶子當匡太子以正道,何嬖昵房帷之間哉!」令則甚慚而不能改。時沛國劉臻、平原明克讓、河南陸爽等並以文學為太子所親。行本怒其不能調護,每謂三人曰:「卿等正解讀書耳。」時左衛率長史夏侯福為太子所昵,嘗於閤內與太子戲。福大笑,聲聞於外。行本時在閤下聞之,待其出,數之曰:「汝何小人,〔二0〕敢為褻慢!」因付執法者推之。太子為請,乃釋之。太子嘗得良馬,令福乘而觀之。太子甚悅,因欲令行本復乘。行本正色曰:「至尊置臣於庶子位,欲輔導殿下以正道,非為殿下作弄臣。」太子慚而止。

  復以本官領大興令,權貴憚其方正,無敢至其門者。由是請託路絕,吏人懷之。未幾,卒于官,上甚傷惜之。及太子廢,上曰:「嗟乎!若使劉行本在,勇當不及此乎!」行本無子。

  柳遐字子昇,河東解人,宋太尉元景從孫也。祖叔珍,義陽內史,事見南史。父季遠,梁宜都太守。

  遐幼而爽邁,神彩嶷然,髫歲便有成人之量。篤好文學,動合規矩。其世父慶遠特器異之,謂曰:「吾昔逮事伯父太尉公,嘗謂吾云:『我昨夢汝登一樓,甚峻麗,吾以坐席與汝。汝後名宦必達,恨吾不及見耳。』吾向聊復晝寢,又夢將昔時坐席還以賜汝,汝之官位當復及吾。特宜勉勵,以應嘉祥也。」梁西昌侯藻鎮雍州,〔二一〕遐時年十二,以百姓禮修謁,風儀端肅,進止詳雅。藻羨之,試遣左右踐遐衣裾,欲觀其舉措。遐徐步稍前,曾不顧盻。仕梁稍遷尚書功論郎。陳郡謝舉時為僕射,引遐與語,甚嘉之,顧謂人曰:「江漢英靈見於此矣。」

  岳陽王蕭察於襄陽承制,授遐吏部郎,賜爵聞喜公。尋進位持節、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及察踐帝位於江陵,以襄陽來歸,辭察曰:「陛下中興鼎業,龍飛舊楚。臣昔因幸會,早奉名節,理當以身許國,期之始終。自晉氏南遷,臣宗族蓋寡,從祖太尉、世父儀同、從父司空,並以位望隆重,遂家于金陵;唯留先臣獨守墳柏,嘗誡臣等,使不違此志。今襄陽既入北朝,臣若陪隨鑾蹕,進則無益塵露,退則有虧先旨。」察重違其志,遂許之。因留鄉里,以經籍自娛。

  周文帝、明帝頻徵,固辭以疾。及察殂,遐舉哀,行舊臣之服。保定中,又徵之,遐始入朝,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霍州刺史。遐導人務先以德,再三不用命者,乃微加貶異,示恥而已。其下感而化之,不復為過,咸曰:「我君仁惠如此,其可欺乎!」卒,贈金、安二州刺史。

  遐有至行。初為州主簿,其父卒於揚州,遐自襄陽奔赴,六日而至,哀感行路,毀悴不可識。後奉喪西歸,中流風起,舟中人相顧失色。遐抱棺號慟,愬天求哀,俄頃風止浪息。其母嘗乳間發疽,醫云:「此疾無可救理,唯得人吮膿,或望微止其痛。」遐應聲即吮,旬日遂瘳。咸以為孝感所致。性又溫裕,略無喜慍之容。弘獎名教,未嘗論人之短。尤尚施與,家無餘財。臨終遺誡薄葬,其子等並奉行之。有十子,靖、莊最知名。

  靖字思休,少方雅,博覽墳籍。仕梁,正員郎。隨遐入周,授大都督,歷河南、德廣二郡守。所居皆有政術,吏人畏而愛之。然性愛閑素,其於名利澹如也。及秩滿還鄉,便有終焉之志。隋文帝踐極,特詔徵之,以疾固辭。優游不仕,閉門自守,所對唯琴書而已。足不歷園庭,殆將十載。子弟奉之若嚴君焉。其有過者,靖必下帷自責,於是長幼相率拜謝於庭,靖然後見之,勗以禮法。鄉里亦慕而化之,或有不善者,皆曰:「唯恐柳德廣知也。」時論方之王烈。前後總管到官,皆親至靖家問疾,遂以為故事。秦王俊臨州,賚以几杖,并致衣物。靖唯受几杖,餘並固辭。其為當時所重如此。開皇中,壽終。

  莊字思敬,少有器量,博覽墳籍,兼善辭令。濟陽蔡大寶有重名於江左,時為岳陽王蕭察諮議,見莊,歎曰:「襄陽水鏡,復在於茲!」大寶遂以其女妻之。俄而察辟為參軍。及察稱帝,累遷鴻臚卿。

  及隋文帝輔政,蕭巋令莊奉書入關。時三方構難,文帝懼巋有異志,及莊還,謂曰:「孤昔以開府從役江陵,深蒙梁主殊眷。今主幼時艱,猥蒙顧託。梁主弈業重光,委誠朝廷,而今已後,方見松筠之節。君還申孤此意於梁主也。」遂執莊手而別。時梁之將帥咸請與尉遲迥連衡,進可盡節於周氏,退可席卷山南,唯巋疑不可。會莊至自長安,申文帝結託之意,遂言於巋曰:「今尉遲迥雖曰舊將,昏耄已甚。消難、王謙常人之下者,非有匡合之才。況山東、庸蜀從化日近,周室之恩未洽於朝廷。臣料之,迥等終當覆滅,隨公必移周國〔二二〕,未若保境息人,以觀其變。」巋深以為然。未幾,消難奔陳,迥及謙相次就戮。巋謂莊曰:「近若從眾言,社稷已不守矣。」

  文帝踐祚,莊又入朝,帝深慰勉之。及為晉王廣納妃于梁,莊因是往來四五反,前後賜物數千段。梁國廢,授開府儀同三司,除給事黃門侍郎。

  莊明習舊章,雅達政事,凡所駁正,帝莫不稱善。蘇威為納言,重莊器識,常奏帝云:「江南人有學業者,多不習世務;習世務者,又無學業。能兼之者,不過柳莊。」高熲亦與莊甚厚。

  莊與陳茂同官,不能降意。茂見上及朝臣多屬意於莊,心每不平。帝與茂有舊,譖愬頗行。尚書省嘗奏犯罪人,依法合流,而上處以大辟。莊據法執之,帝不從,由是忤旨。俄屬尚藥進丸藥不稱旨,茂因奏莊不親監,帝怒。十一年,徐璒等反於江南,詔莊以行軍總管長史隨軍討之。璒平,即授饒州刺史,甚有能名。卒於官。

  論曰:韓褒奉事三帝,以忠厚知名。趙肅平允當官,張軌循良播美,李彥譽流省閣,郭彥信著蠻貊,歷官出納,〔二三〕並當時之選也。梁昕、皇甫璠、辛慶之、王子直、杜杲之徒,並關右之舊族。或紆組登朝,獲當官之譽,或張旃出境,有專對之才,既茂國猷,克隆家業,美矣!魏文帝云:「文人不護細行。」其呂思禮之謂乎!徐招、檀翥、孟信各以才學自業,又加之以清介,並志能之士也。宗懍才辭幹局,見重梁元,逮乎播越秦中,不預政事,豈亡國俘虜不與圖存者乎?梁氏據有江東五十餘載,挾策紀事,蓋亦多人。劉璠學思通博,有著述之譽,雖傳疑傳信,頗有詳略,而屬辭比事,為一家之言。行本正色抗言,具存乎骨鯁。柳遐立身之道,進退有節,觀其眷戀墳隴,其孝可移於朝廷;盡禮舊主,其忠可事於新君。夫能推此類以求賢,則知人幾於易矣。莊亮直之風,不殞門表,忠而獲謗,蓋亦自古有之。

  校勘記

  〔一〕 十三年除廷尉少卿 諸本無「少」字,周書卷三七、通志卷一五九趙肅傳有。按下文「十六年,除廷尉卿」,即自少卿升任。今據補。

  〔二〕 為隴右總管府長史 諸本「隴右」下衍「府」字,據周書卷三七郭彥傳刪。

  〔三〕 諒屯清源以拒之 諸本「源」訛作「涼」,據隋書卷七一皇甫誕傳改。隋書地理志中太原郡晉陽縣注云:「開皇十六年,又置清源縣,大業初省。」

  〔四〕 諒襲擊破之 諸本脫「諒」字,據隋書及通志卷一六一皇甫誕傳補。

  〔五〕 大業初令行舊爵例除 隋書無「初」字,是。「大業令」指煬帝大業三年改定之官品令。見隋書百官志下。

  〔六〕 除同州刺史隋開皇元年以杲為同州總管 周書(百衲本)卷三九杜杲傳「刺史」作「司會」,「總管」作「總監」。按周有同州司會,見卷三六令狐整傳。隋有同州總監,見隋書百官志下。蓋隋改同州司會為總監,杜杲仍任原職。此「刺史」及「總管」疑是後人妄改。參周書卷三九杜杲傳校記。

  〔七〕 魏文帝即位 諸本脫「魏」字,與上文「周文帝」混,今從周書卷三八、通志卷一五九呂思禮傳補。

  〔八〕 高平金鄉人也 諸本無「金」字,通志卷一五九徐招傳有。按魏書地形志中兗州高平郡有金鄉縣。今據補。

  〔九〕 時毛遐為行臺鎮北雍 諸本「雍」作「維」,周書卷三八李昶附檀翥傳作「雍」。按本書卷四九毛鴻賓傳云:「明帝以鴻賓(即遐弟)兄弟所定處多,乃改北地郡為北雍州,鴻賓為刺史。」又見隋書地理志上京兆郡華原縣條。作「維」誤,今據改。

  〔一0〕封高唐子 諸本「唐」作「堂」,周書作「唐」。按魏書地形志無高堂縣。高唐見地形志中齊州東平原郡。今據改。

  〔一一〕永熙末 諸本「熙」作「業」,通志卷一五九孟信傳作「熙」。按北魏年號無「永業」,「永熙」乃孝武年號,今據改。

  〔一二〕封東州子 張森楷云:「『東』疑當作『束』。」按束州見魏書地形志上瀛州章武郡。「東州」,無此縣名。

  〔一三〕梁大同六年舉秀才 周書卷四二宗懍傳「大同」作「普通」。按周書言懍「保定中卒,年六十四」,若死在五年(五六五),逆推六四歲,當生於南齊永元三年(五0一),則至普通六年(五二五),懍年二十五歲,尚可謂之少年;若至大同六年(五三九),懍已三十九歲,不可謂之少年。疑北史誤。

  〔一四〕因酒後詬京兆杜杲曰 周書卷四二劉璠傳「杲」作「騫」。錢氏攷異卷四0云:「杜杲祖父世仕魏朝,杲又未嘗流竄江左,何緣在梁新渝侯宅乎?周書作杜騫,當從之。」

  〔一五〕梁簡文時在東宮 諸本脫「在」字,據周書卷四二、通志卷一五九劉璠傳補。

  〔一六〕非其好也 諸本脫「其」字,據周書、通志補。

  〔一七〕唯令全脩一家而已 周書「脩」作「璠」。按劉璠已降,故令全其家,疑作「璠」是。

  〔一八〕此烈士也 周書、通志此下有「太祖(通志作文帝)曰:『事人當如此。』遂許之,城竟獲全,璠之力也」十九字。這裏敘事未完,疑有脫文。

  〔一九〕時唐令則為左庶子 隋書卷六二、通志卷一六三劉行本傳「為」上有「亦」字。按隋書百官志下,太子門下坊置左庶子二人,典書坊置右庶子二人。蓋劉行本與唐令則並為左庶子,有「亦」字是。

  〔二0〕汝何小人 隋書、通志「何」下有「物」字。按「何物」是當時人習慣用語(參本書卷三四宋遊道傳)。疑此脫文。

  〔二一〕梁西昌侯藻鎮雍州 周書卷四二柳霞傳作「深藻」。按本名「淵藻」,周書避唐諱,改「淵」為「深」。北史省「淵」字。

  〔二二〕隋公必移周國 「移」,諸本訛作「私」,據周書卷六六、通志卷一六三柳莊傳改。

  〔二三〕歷官出納 周書百衲本卷三七史臣論作「歷官出內」。按「出內」意同「中外」,作「出納」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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