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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朝典故卷之七  北平錄(明)不著撰人

 

  (北平錄,一卷,不著撰人名氏。此篇載明初太祖命將北征之事。紀事簡略,惟詳於徐達、李文忠所上二表,太祖封爵諸臣詔諭及君臣鑑戒之語。似後人摘鈔明太祖實錄之文。)

  洪武元年秋七月,征虜大將軍徐達、副將軍常遇春會諸將於臨清,率馬步舟師進至通州。元主聞報,大懼,集三宮后妃、太子同議避兵北行,詔淮王帖木兒不花監國,慶童為左丞相,同守京城。夜半,開建德門,出奔上都。達等至齊化門外,一鼓而克全城。時上都恃紅蘿山為藩,紅蘿山恃上都為援,皆不設備。常遇春使人覘知之,即以銳騎銜枚具十日糧, (「即以銳騎銜枚具十日糧」,「銜」原作「御」,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晝夜兼行。

  八月, (「八月」,原作「八日」,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破紅蘿山及上都,元主遂遁去沙漠,駐應昌府。

  冬十月,捷至。詔改大都為北平府。

  二年,故元將擴廓帖木兒以兵犯蘭州。 (「二年故元將擴廓帖木兒以兵犯蘭州」,清勝朝遺事初編本在「二年」與「故......」之間多出一段文字。「秋七月,征虜副將軍鄂國公常遇春卒于軍。詔贈太保、中書右丞相,追封開平王,謚忠武。是歲......」此孤証,故不補入。) 時元臣擁兵者皆次第降附,惟擴廓帖木兒乘大軍之還,復烏合其眾,時為西北邊患,自以家世封王,故又名王保保。

  三年春正月,復命徐達為征虜大將軍,李文忠為左副將軍,馮國勝為右副將軍,及鄧愈、湯和等征沙漠。上問諸將曰:「元主遲留塞外,王保保近以孤軍犯我蘭州,其志欲僥倖尺寸之利,不滅不已。今命卿等出師,則當何先?」諸將皆曰:「王保保之寇邊者,以元主猶在也。若以師直取元主,則保保失勢, (「則保保失勢」,原脫一「保」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可不戰而降也。」上曰:「王保保方以兵臨邊,今捨彼而取元主,是忘近而趨遠,失緩急之宜,非計之善者。吾意欲分兵為二道:一令大將軍自潼關出蘭州,擣定西,以取王保保;一令左副將軍出居庸,入沙漠,以追元主。使其彼此自救,不暇應援。況元主遠居沙漠,不意吾師之至,取之必矣。事有一舉兩得者,此是也。」諸將皆悅服,受命。

  夏四月,徐達等兵至蘭州,王保保時已引去。達等乃追至定西,大敗其眾,斬首無算,王保保遂棄城走漠北。 (「王保保遂棄城走漠北」,原脫「城」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金聲玉振集本補。)

  五月,李文忠等兵至應昌,元主前一月已殂。其太子愛猷識理達臘僅以數騎北奔, (「其太子愛猷識理達臘僅以數騎北奔」,此句下原衍「去」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金聲玉振集本刪。) 乃獲其皇孫買的里八剌及其后妃、寶冊等物,悉送京師。

  六月,捷至。中書省上言:「宜獻俘太廟。」上以帝王之後,有所不忍,止令其具本俗服見。

  至日,上服皮弁御奉天殿,百官具朝服侍班,侍儀使引見,行五拜禮,見皇太子行四拜禮,后妃朝坤寧宮,命婦具冠服侍班。禮畢,俱賜以中國冠服,并給第宅、廩餼。封買的里八剌為祟禮侯。誥曰:「昔帝王有天下,必封前代子孫,使作賓王家,其來尚矣。元失其政,四海紛爭。朕以武功削平羣雄,混一區宇,為天下主。而買的里八剌,實為元之宗孫,比者遣將北征,爾祖已殂,既克應昌,爾乃來歸。朕念帝王之後,爰稽古制,錫以侯封,爾其夙夜恭慎,稱朕優禮之意。」以元主不戰而奔,克順天命,今殂,特謚曰「順帝」。且以其后妃不能耐暑,況北狄但知食肉飲酪,敕中書省臣,務使其飲食居第適宜,若其欲歸,當遣還沙漠。

  冬十一月,徐達、李文忠師還至龍江。上親出勞於江上。達等奉車駕還宮,越明日,乃率諸將各上平沙漠表。達表曰:

  乾坤宣五德之運,歷數在於一人,帝王開萬世之基,功業超於百代,干戈載戢,文■〈車丸〉既同。欽惟皇上陛下,聖神合德,文武成能,天命所歸,人心攸戴。拯黎民於塗炭,沛霖雨於焦枯,奮六師而江漢奠安,揚九伐而荊吳底定。旋收淮甸,遂略中原。齊魯十二之山河兼旬俱下,幽薊百年之腥穢一旦廓清,既驅氊毳之羣,遂復衣冠之治。何我師之奏凱,而彼孽之再萌?掊兇鞠頑,敢寇攘於邊鄙,乘間抵隙,乃賊害於忠良。蜂蠆之毒,豈可復遺?熊羆之師,惡容不舉!

  臣等是用祗承明詔,恭行天誅。爰以今年四月之中,師至定西之北,逼虜營而築壘,出峪口以陳兵,將校懷敵愾之心,士卒憤超乘之勇,霆驅電掣,渠魁棄甲而遁逃,獸駭禽驚,虜眾望風而降附。吐蕃、枹罕之列障,無不土崩,忙忽、高昌之羣酋,悉皆面縛。山川為之輝震,草木為之昭蘇。壺漿之迎,無思不服,幅員之廣,有德必歸。臣等仰遵廟算之成,幸獲大勳之集, (「幸獲大勳之集」,「幸」原作「聿」,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治平有象,適遭千載之期,功德難名,願祝萬年之壽。

  文忠表曰:

  乾坤大一統,羣生荷覆載之恩,日月麗中天,萬國仰照臨之德,誕敷文教而治具畢張,繼揚武威而妖氛頓息,臣民忻戴,海宇騰歡。欽惟皇帝陛下,卓冠羣倫,茂膺景運,皇圖啟祚,粵申命之自天,曆數在躬,遂化家而為國,拯生民之墊溺,救亂世之劻勷,大鈞播而品物亨,皇極建而彝倫敘,凡有血氣,莫不尊親。惟彼殘胡,敢行肆毒,竊乘間隙,侵犯邊陲,赫怒皇心,用加天討,爰聲罪而致伐,乃鞠旅以陳師。臣文忠賦質庸愚,托屬外戚,忝受副將之寄, (「忝受副將之寄」,原脫「忝」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太祖實錄卷五八洪武三年十一月壬辰條補。) 慚無贊畫之能,拜命闕庭,俾率熊羆之眾,總戎行陣,誓空胡馬之羣。前度關,而興和之將即降,後出塞,而駝山之兵旋衂。進開平,乘破竹之勢,克應昌,奮覆巢之威,皇孫、后妃,兩宮之貴人俱獲,玉璽、金冊,歷代之重器全收。皇風遠被於遐荒,胡運竟終於此日。凡茲勳庸之建,豈因臣下之能,茲蓋伏遇皇帝陛下,廣運如天,宏謨蓋世, (「宏謨盖世」,「宏」原作「寵」,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明見萬里之外,遂成千載之功。東日窟而西月氏,莫非王土;南炎荒而北瀚海,共惟帝臣。一統太平,萬年悠久。

  是日禮成,達等退自西階,皇太子、親王及文武百官各上表賀。

  次日,上躬詣郊廟,大告武成。命大都督府、兵部錄上諸將功績,吏部定勳爵,戶部備賞物,禮部定禮儀,翰林院撰制誥,以封功臣。

  又次日,上御奉天殿,皇太子、親王侍,丞相率文武百官列于丹陛左右。上召諸將諭之,略曰:「汝等其聽。朕今日定封行賞,非出己私,皆倣古先帝王之典,籌之二年,以征討未暇,故至今日。思昔創業之初,天下擾亂,羣雄並起。當時有心於建功立業者,往往無法以馭下,故皆無成。朕本無意天下,今日成此大業,有非人力之所致,是皆天地神明之眷佑。然自起兵以來,諸將從朕披堅執銳以征討四方,戰勝攻取,其功何可忘哉!是用報以爵賞。其新附將帥之有功者,亦如之。其次第皆朕所自定,至公而無私。如左丞相李善長,雖無汗馬之勞,然事朕最久,供給軍食未嘗乏闕。右丞相徐達,朕起兵時即從,征討四方,摧疆撫順,勞勣居多。此二人者,已列公爵,宜進封大國,以示褒嘉。餘悉據功定封。書云:『德懋懋官,功懋懋賞。』今日所定,如爵不稱德,賞不酬勞,卿等宜廷論之,無有後言。」諸將皆頓首悅服。遂頒行爵賞。封公者六人。宣國公李善長,授開國輔運推誠守正文臣、特進光碌大夫、左柱國、太師、中書左丞相,進封韓國公,食祿四千石。 (「食祿四千石」,「四」原作「五」,據明紀錄彙編本、明金聲玉振集本改。) 信國公徐達,授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太傅、中書右丞相,進封魏國公,食祿五千石,綺、帛各百疋。開平王常遇春子常茂,封鄭國公;馮國勝封宋國公;李文忠封曹國公;鄧愈封衛國公,俱授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右柱國,並食祿三千石,綺、帛八十疋。封侯者二十八人。湯和封中山侯,唐勝宗封延安侯,陸仲亨封吉安侯,周德興封江夏侯,華雲龍封淮安侯,顧時封濟寧侯,耿炳文封長興侯,陳德封臨江侯,郭子興封鞏昌侯, (「郭子興封鞏昌侯」,明紀錄彙編、明金聲玉振集、清勝朝遺事初編諸本皆作「郭興」,明史卷一三一兩說並存。明太祖實錄卷五八洪 武三年十一月丙申條則作「郭子興」,今從實錄。) 王志原封六安侯,鄭遇春封滎陽侯,費聚封平凉侯,吳良封江陰侯,吳禎封靖海侯,趙庸封南雄侯,廖永忠封德慶侯,俞通源封南安侯,華高封廣德侯,楊璟封營陽侯, (「楊璟封營陽侯」,「營」原作「滎」。按前文已載鄭遇春封滎陽侯,此處不應再有滎陽侯之封。明太祖實錄卷五八洪武三年十一月丙 申條作「營陽侯」,今據實錄改。) 康鐸封蘄春侯,朱亮祖封永嘉侯,傅友德封潁川侯,胡均美封豫章侯,韓政封東平侯,黃彬封宜春侯,曹良臣封宣寧侯,梅思祖封汝南侯,陸聚封河南侯,俱授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榮祿大夫、柱國,其食祿及綺、帛各有差。並賜誥命鐵券。

  乃詔天下曰:「曩者有元失馭,海宇紛爭。朕自布衣,奮身行伍,覩羣雄之無力, (「覩羣雄之無力」,「無」原作「角」,據明紀錄彙編本、明金聲玉振集本改。) 遂率眾渡江,撫太平,定建業,選將練兵,征討四方者幾二十年。荷皇天宗社之眷,山川百神之助,諸將效謀,六軍用命,遂致華夏清寧,藩夷臣伏,一統之業屬予一人。今者班師振旅,定功封爵,朕重念諸將士委身暴露艱苦之狀,欲加重賞,則天下鎮守之兵及京師護衛之士不下百萬,而民之資力有限,是用計倉庫之所儲,度民力之所具,均其等第,祟爵祿,頒金帛,以勞將臣。仍稽古制,定勳爵,俾其子孫世襲。軍士則各賞白金十兩,錢六千。朕之此言,通于天地。昭布中外,咸使聞如。」

  乃大宴諸臣。宴罷,因曰:「創業之際,朕與卿等勞心苦力,艱難多矣。今天下已定,朕日理萬機,不敢斯須自逸。誠思天下大業以艱難得之,必當以艱難守之。卿等今皆安享爵位,優游富貴,不可忘艱難之時。人之常情,每謹於憂患而忽於宴安,然不知憂患之來常始於宴安也。明者能燭於未形,昧者猶蔽於已著,事未形猶可圖之,患已著則無及矣。大抵人處富貴欲不可縱,欲縱則奢;情不可佚,情佚則淫。奢淫之至,憂危乘之。今日與卿等宴欲極歡,恐天下定而忘其艱難,故相戒勉也。」

  明日,魏國公徐達率諸將詣闕謝,上退御華蓋殿,賜達等侍坐,從容燕語,曰:「今成一統之業,皆汝諸將功勞。」達等稽首曰:「臣等起自畎畝,際風雲之會,每奉成算出師致討,其次第如指諸掌,及其成功,不差毫釐。此天錫陛下聖智,非臣等能與也。」上曰:「曩者四方紛亂,羣雄競起。朕與卿等初起鄉土,本圖自全,非有意於天下。及渡江以來,觀羣雄所為,強者不能自責,剽者喜於戰鬪,而皆無救人之心,徒為生民之患。其張士誠、陳友諒,尤為巨蠹。士誠械恃其財富,則侈而無節;友諒恃其兵強,則暴而無恩。朕獨無所恃,惟不嗜殺,布信義,守勤儉。所恃者,卿等一心,共濟艱危,故來者如歸。嘗與二寇相持,人有勸朕先擊士誠,以為士誠切近,友諒稍遠,若先擊友諒,則士誠乘我後、此亦一計。然不知友諒剽而輕,士誠狡而偽;友諒之志驕,士誠之器小。志驕則好生事,器小則無遠圖,故友諒有鄱陽之侵,與戰宜速。吾知士誠必不能踰姑蘇一步以為之援也。向若攻士誠,則姑蘇之城并力堅守,友諒必空國而來,我將徹姑蘇之師以禦之,是我疲於應敵。事有難易,此朕之所以取二寇,固自有先後也。二寇既除,兵力有餘,皷行中原,宜無不如志。或勸朕盪平羣寇,始取元都。若等又欲直趨元都,兼舉隴蜀,皆未合朕意。所以命卿等先取山東次及河、洛者,先聲既震,幽、薊自傾。且朕親駐大梁,潼關之兵者知張思道、李思齊、王保保皆百戰之餘,未肯遽降。急之,非北走元都則西走隴蜀,并力一隅,未易定也。故出其不意,反旗而北,元眾膽落,不戰而奔,然後西征張、李,二人望絕勢窮,故不勞而克,惟王保保尤力戰以拒朕師。向使若等未下元都,而先與之角力,彼人望未絕,困獸猶鬪,聲勢相聞,勝負未可知也。事勢與友諒、士誠又正相反。至於閩、廣,傅檄而定,區區巴、蜀,恃其險遠。此特餘事耳,若等可以少解甲冑之勞矣。」於是達等皆頓首謝。

  上又命廷臣試言元之所以亡,與朕之所以興。誠意伯劉基進曰:「自古夷狄未有能制中國者,而元以胡人入主華夏幾百年。腥膻之俗,天實厭之。況末主荒淫,法度隳壞,民困於貪殘,惡得而不亡。陛下應天順人,神武不殺,救民於水火,所向無敵,惡得而不興。」上曰:「當元之季,君宴安於上,臣跋扈於下,國用不經,征斂日促,水旱災荒,頻年更多,天怒人怨,盜賊蠭起,羣雄角逐,竊據州郡。朕初起兵,欲圖自全,及兵力日盛,乃東征西討,削除渠魁,開拓疆宇。當時天下已非元氏有矣。向使元君克畏天命,不自逸豫,其臣各盡乃職,孰敢驕橫天下?豪傑焉得乘隙而起!朕取天下於羣雄,不在元氏之手。今獲其遺胤,朔漠清寧,自非天之降福,何以致此?詩云:『商之孫子,其麗不億,上帝既命,侯于周服。』天命如此,其可畏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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