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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社会生活和意识的堕落

 

  东汉豪富家族生活的豪华奢侈,是在西汉后期奢侈风气的基础上向前发展的。西汉武帝以前,豪富家族尚在以强陵弱,以富役贫积累财富和为奸猾乱吏治阶段,他们的生活大多如所忠所言,“世家子弟、富人,或斗鸡走狗马,弋猎博戏,乱齐民。”(《汉书·食货志下》)。而尚不至骄奢淫逸,腐朽堕落。这样的生活,不能说社会上不存在,但尚未至成为整个社会中富人的生活风气。

  豪富家族生活的奢侈成风,在宣帝以后。宣帝以前,豪富家族生活面貌的特点在奸猾乱治,宣帝以后走向腐败堕落。贡禹对元帝说:“诸侯妻妾或至数百人,豪富吏民畜歌者至数十人。是以内多怨女,外多旷夫。及众庶葬埋,皆虚地上以实地下。其过自上生,皆在大臣循故事之辠也。”(《汉书·贡禹传》)。成帝时,张禹为丞相,前后赏赐数千万,有田四百顷。他“习知音声,内奢淫。身居大第,后堂理丝竹筦弦。”(《汉书·张禹传》)。

  我们前面已说到过张禹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有两个弟子,都作高官。彭宣官至大司徒,也是个大儒。彭宣来看张禹,禹见之于便坐,讲论经义,日晏赐食,不过一肉,巵酒相对。戴崇官至少府九卿,来看老师,禹便引入后堂饮食,妇人相对,管弦铿锵,昏夜乃罢。以大儒作大官而从生活到意识都是腐朽的。

  在西汉豪富家族生活奢侈的基础上,东汉豪富家族从一开始就是奢侈的。这情况光武帝就已经注意到了。建武七年诏曰:“世以厚葬为德,薄终为鄙。至于富者奢僭,贫者单财。法令不能禁,礼仪不能止。”(《后汉书·光武纪下》)。章帝建初二年三月诏曰:“今贵戚近亲,奢纵无度,嫁娶送终,尤为僭侈。”(《后汉书·章帝纪》)。章帝以身作则,于四月就诏罢“齐相省冰纨、方空縠、吹纶絮”。(同上)。

  王符在提到贵族生活的奢侈时曾说;“今京师贵戚,衣服、饮食、车舆、庐第,奢过王制,固亦甚矣。且其徒御仆妾,皆服文组彩牒、锦绣绮纨、葛子升越、筩中女布、犀象、珠玉、虎魄、瑇瑁、石山、隐饰、金银错镂。穷极丽靡,转相夸咤。”

  嫁娶则竞相夸耀。“其嫁娶者,车軿数里,缇帷竞道。骑奴侍僮,夹毂并引。富者竞欲相过,贫者耻其不逮。一饗之所费,破终身之业。

  丧葬亦如此,“今者京师贵戚,必欲江南檽梓,豫章之木。边远下土,亦竞相仿效。夫檽梓豫章,所出殊远。伐之高山,引之穷谷,入海乘淮,逆河泝洛,工匠雕刻,连累日月。会众而后动,多牛而后致。重且千斤,功将万夫。而东至乐浪,西达敦煌,费力伤农于万里之地。”“今京师贵戚,郡县豪家,生不极养,死乃崇丧,或至金镂玉匣檽梓楩栴,多埋珍宝,偶人车马,造起大家,广树松柏,庐舍祠堂,务崇华侈。”(《潜夫论·浮侈篇》)。

  仲长统谈到豪家的生活说:“妖童美妾填予绮室,倡讴妓乐列乎深堂。室客待见而不敢去,车骑交错而不敢进。三牲之肉,臭而不可食;清醇之酎,败而不可饮。”(《昌言·理乱篇》,见《后汉书·仲长统传》)

  豪富家族生活奢侈腐败堕落,社会低层的人也麕集在城市,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生活上毫无出路。王符曾经指出:“今人奢衣服,侈饮食,事口舌而习调欺,或以谋奸合任为业,或以游博持掩为事。丁夫不扶犁锄而怀丸挟弹,携手上山邀游,或取好土作丸卖之,外不足御寇盗,内不足禁鼠雀。或作泥车瓦狗诸戏弄之具以巧诈小儿,此皆无益也。”(《潜夫论·浮侈篇》,见《后汉书·王符传》)

  他这里所谈,一方面反映交换经济发展下都市中的生活情况,物质的引诱使人好奢侈,一方面也反映人民生活情绪不是积极的而是消沉没落。加之政治腐败,使人们对社会现实丧失信心,丧失理想,内心空虚。丧失信心,丧失了理想,生活之意识上都易于陷于没落,消沉、堕落。

  大儒马融的遭遇就是一例。大将军邓骘,显赫人物,召融为舍人。初非所好,遂不应命。“客于凉州武都汉阳界中,会羌虏飊起,边方扰乱,米谷踊贵,自关以西道殣相望。融既饥困,乃悔而叹息,谓其友人曰:古人有言,左手据天下之图,右手刎其喉,愚夫不为。所以然者,生贵于天下也。今以曲俗咫尺之羞,灭无赀之躯,殆非老庄所谓也。故往应骘召。”(《后汉书·马融传》)

  马融往应邓骘之召,表面上好像是由于战乱无法生活,实际上是受邓骘的压迫不敢不应命。“以曲俗咫尺之羞,灭无赀之躯,殆非老庄所谓也”,说的是很清楚的。如不应召,扫了邓骘的面子,是有生命危险的。

  后来,马融“惩于邓氏,不敢复违忤势家,遂为梁冀草奏李固,又作大将军西第颂,以此颇为正直所羞。”(同上)

  马融这样作,内心并不愉快而是内疚、痛苦。马融在学问上虽为一代大儒,生活上意识上,却是消沉的,堕落的。

  “融才高博洽,为世通儒,教养诸生,常有千数。涿郡卢植,北海郑玄,皆其徒也。善鼓琴,好吹笛,达生任性,不拘儒者之节。居宇器服,多存侈饰。常坐高堂,施绛纱帐,前授生徒,后列女乐。弟子以次相传,鲜有入其室者。”(同上)

  东汉时,迷信很盛,人们容易轻信。他说:“妇人不修中馈,休其蚕织,而起学巫祝,鼓舞事神,以欺诬细民,荧惑百姓。妻女羸弱疾病之家,怀忧愤愤,易为恐惧,致使奔走便时,去离正宅,崎岖路侧,风寒所伤,奸人所利,盗贼所中,或增祸重祟,至于死亡而不知巫所欺误,反恨事神之晚。此妖妄之甚者也。或刻画好缯,以书祝辞;或虚饰巧言,希致福祚;或糜折金采,令广分寸;或断裁众缕,绕带手腕;或裁切绮縠,缝紩成幡;皆单费百缣,用功千倍,破牢为伪,以易就难,坐食嘉谷,消损白日。”(同上)。

  迷信,轻信产生的社会根源是对现世生活理想的幻灭。现实生活的苦难不合理,使人们把希望寄托于神灵,他们生活太苦了,他们希望神灵能给他们幸福。一切宗教都从这里产生。东汉人民几百年的失业、流亡、苦难生活,给宗教以产生的机会。东汉是创建宗教或接受外来宗教的时代。迷信、轻信如王符所谈的,是宗教产生的前驱。

  东汉有为的皇帝,曾想对社会上的奢侈腐败生活风气有所整顿。建武七年,光武曾下诏书提倡薄葬。“世以厚葬为德,薄终为鄙。至于富者奢僭,贫者单财。法令不能禁,礼义不能止。仓卒乃知其咎。其布告天下,令知忠臣孝子慈兄梯弟薄葬送终之义。”(《后汉书·光武帝纪下》)。章帝建初二年三月诏:“比年阴阳不调,饥馑屡臻。深维先帝忧人之本,诏书曰‘不伤财,不害人’,诚欲元元去末归本。而今贵戚近亲,奢纵无度,嫁娶送终,尤为僭侈。有司废典,莫肯举察。春秋之义,以贵理贱。今自三公,并宜明纠非法,宣振威风。……其科条制度,所宜施行,在事者备为之禁。先京师而后诸夏。”章帝以身作则,于四月又诏:“齐相省冰纨、方空縠、吹纶絮。”(同上)。

  魏文帝曹丕评明、章两帝说:“明帝察察,章帝长者。”范尉宗也说:“章帝素知人厌明帝苛切,事从宽厚。……平徭简赋,而人赖其庆。又体之以忠恕,文之以礼乐,故乃藩辅克谐,群后德让。谓之长者,不亦宜乎?(《后汉书·章帝纪》论曰)。但在奢侈成俗世风日下的大潮流中,章帝这位长者即使欲扶大厦之将倾,也是扶不起来的。

  章帝以后,禁奢侈、禁厚葬的诏令,还是常见的。如和帝永元十一年诏:“吏民逾僭,厚死伤生。……顷者贵戚近亲,百僚师尹,莫肯率从,有司不举,怠散日甚。”(《后汉书·和帝纪》)。安帝永初元年诏:“三公明申旧令,禁奢侈,无作浮巧之物,殚财厚葬。”(《后汉书·安帝纪》)。元初五年七月诏曰“旧令制度,各有科品,欲令百姓务崇节约,遭永初之际,人离荒戹,朝廷躬自菲薄,去绝奢饰,食不兼味,衣无二采。比年虽获丰穰,尚乏储积。而小人无虑,不图久长,嫁娶送终,纷华靡丽,至有走卒奴婢,被绮縠,著珠玑。京师尚若斯,何以示四远!设张法禁,恳恻分明。而有司惰任,讫不奉行!秋节既立,鷙鸟将用,且复重申,以观后效。”(同上)。

  皇帝越是下诏令禁侈奢,禁厚葬,越说明社会上奢侈厚葬风气的严重。富豪家族,手中积累财富无处可用,自然要在生活上把它挥霍掉。政治腐败黑暗,人民生活不安定,又看不见前途希望,对现世丧失了信心,对未来丧失了理想。人们的思想意识,自然会走向空虚、没落、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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