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辣俱全的王熙凤常常是数辣并用,这才叫真正的厉害。酸辣在心,毒辣暗藏,香辣开路,麻辣迷人,泼辣行事,最后是置对手于死地。按理说,在贾琏偷娶尤二姐事件中,凤姐本来是受损害者,值得同情,其“酸”可以理解。但是王熙凤费尽心机,买通衙门,巧设陷阱,以花言巧语哄骗尤二姐步步上钩。又借秋桐之手,对尤二姐横加迫害,使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陷于极端痛苦境地的尤二姐最后只能吞金自尽。王熙凤怕张华万一将她怎样买通官府让他索要原妻之事说出去,便“悄命旺儿遣人寻着了他,或讹他作贼,和他打官司,将他治死,或暗中使人算计,务将张华治死,方剪草除根,保住自己的名誉”。在这些事件中,王熙凤的毒辣、阴狠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这只“凡鸟”的鸟兽之性即兽性,得到了最充分的展示。在这次五辣俱全的狠毒表演中,曹雪芹着重写出王熙凤“心机又极深细”的可怕。她的厉害在于,不仅要狠狠报复惩治对方,又要做得滴水不漏,还要让人感到她是受害者苦尤娘赚入大观园 ,似乎对损害她的尤二姐“仁至义尽”。总之,她既要恶事做绝,还要好名尽得。 她在得到风声,立即审问旺儿和兴儿弄清真相之后,没有趁贾琏出差在外,马上兴师动众,置孤立无援的尤二姐于死地。她“心下早已算定”,一步一步将尤二姐引入陷阱。先是“传各色匠役,收拾东厢房三间,照依自己正室一样装饰陈设” 。然后素衣素盖,带了几个亲信来拜访尤二姐。王熙凤巧舌如簧,一口一个“姐姐”,将自己打扮成早就劝贾琏纳妾生子的贤惠大妇,解除了尤二姐心中最大的顾虑。然后恳求尤二姐立即迁入府内居住,“你我姐妹同居同处,彼此合心谏劝二爷,慎重世务,保养身体”。还说:“今日二爷私娶姐姐在外,若别人则怒,我则以为幸。正是天地神佛不忍我被小人们诽谤,故生此事。我今来求姐姐进去和我一样同居同处,同分(名分)同例(待遇),同侍公婆,同谏丈夫。喜则同喜,悲则同悲;情似亲妹,和比骨肉。”说尤二姐“竟是我的大恩人”,一段长达五六百字比肺腑之言还要恳切的话,和随之而来的哭泣,彻底摧毁了尤二姐的心理防线。王熙凤又呈上许多金银簪环和上等绸帛等“拜礼”,加上周瑞家的等在一旁煽动,于是尤二姐就跟着凤姐上车,从后门进了府,落入虎口,直到被迫自杀。王熙凤可谓心狠手毒,机关算尽。 我们回顾一下王熙凤害死尤二姐的全过程,倒是可以从王熙凤的手腕与尤二姐的悲剧中汲取一些有益的教训。一是善良忠厚处于弱势者往往希望得到强势力量的理解与支持,在这种情况下,强势方的善意最容易使弱势方麻痺并接受。王熙凤正是利用这种心理,充分发挥香辣、麻辣的能耐,以甜言蜜语哄骗麻痹尤二姐,并将自己打扮成为一个需要尤二姐进府才能摆脱困境者,使她丧失警惕,信以为真,跟随进府。二是每个环节安排得滴水不漏,欺骗或是博取尽可能多的人的同情,从而使自己的阴谋能够顺利实现。王熙凤做事确实心机深细,她先将尤二姐暂时安顿在李纨身边小住,在大观园上下人们中造成假象,都奇怪王熙凤怎么忽然“贤惠”起来了,因此都没有进一步怀疑其真正用心。三是严密封锁消息,几个步骤同时进行,按部就班地实行自己的既定计划。她牢牢控制住手下男女仆役,时机成熟时再亲自带尤二姐见过贾母,一番假话使贾母也以为她果然“贤良”。于是她便名正言顺地将尤二姐迁入她自己院子里的东厢房,从而使尤二姐直接在她的控制之下,失去了摆脱悲剧命运的最后机会。四是利用有利于自己的形势,钻法律的空子。王熙凤让旺儿出面,让已经由贾珍花银子退了亲的张华,以所谓“国孝家孝之中,背旨瞒亲,仗财依势,强逼退亲,停妻再娶”为由,将贾琏等告到都察院。因此在整个过程中,王熙凤始终处于主动地位,表面上合情、合理、合法,即使后来别人看出王熙凤十分无情,也已经拿她毫无办法。 在尤二姐事件中,王熙凤的毒辣实在是太过分,到了伤天害理的地步,不过毕竟一开始她还王熙凤毒设相思局 处于受损害的位置。但王熙凤在许多一般事件中也心狠手毒,会想出各种厉害、凶狠、残酷的手段来。简单地说,王熙凤是个不能得罪的人,若有谁使她不快,那么她就会狠狠地报复。这一点在惩罚贾瑞(十一回)中表现得十分突出。 人们在贾瑞对凤姐存非分之想导致身亡的事情上,往往对贾瑞的“淫心”谴责较多,而对王熙凤应负的责任关注不足,容易忽略贾瑞之所以敢于向她示爱的前提,是凤姐自己在这些方面比较随便,小说中也暗示她与贾蓉也许有些不干不净。再说,贾琏在男女关系上表现也不好。即使以封建时代观念衡量,20岁左右尚未娶妻的贾瑞此举,一开始也没有出什么大格。凤姐若对他比较冷淡,或者训斥几句,本来事情就不会继续发展。但是王熙凤十一回两个“假意”,一个“故意”,已经显露了杀机:“几时叫他死在我的手里,他才知道我的手段!”正是由于凤姐的故意挑逗,贾瑞误以为对他有意。尤其是十二回他来到凤姐屋里时,凤姐挑逗的话语已经非常明显,要他“天天过来替嫂子解解闲闷”,而且居然表示贾瑞“比贾蓉两个强远了。我看他们那样清秀,只当他们心里明白,谁知竟是两个糊涂虫,一点不知人心”。因此贾瑞“心内以为得手”,以致进一步上当。虽然曹雪芹写道,王熙凤此举是“捉弄”他,但是贾瑞再来找她时,她却“故意抱怨他失信”。虽说“再寻别计令他知改”,但是让贾瑞夜里在后面小屋子等她,会给贾瑞什么样的信号?他怎么可能“知改”?因此贾瑞丧命之祸,虽然有他自己行为不检点之故,但是王熙凤的屡次故意引诱,起了关键性作用。贾瑞被迫写下50两银子的欠契,又被浇了浑身屎尿,虽然是贾蓉、贾蔷出面干的,但王熙凤显然“负有领导责任”。 更有甚者,在茉(莉粉)、蔷(薇硝)、玫(瑰露)、茯(苓霜)事件中,平儿经过调查,平反冤屈,息事宁人。本来都是些芝麻绿豆的琐屑小事,而王熙凤则主张:“只叫他们垫着磁瓦子跪在太阳地下,茶饭也别给吃。一日不说跪一日,便是铁打的,一日也管招了。”六十一回平儿劝她“得放手时须放手”,“纵在这屋里操上一百分的心,终究咱们是那边(贾赦、邢夫人)屋里去的。没的结些小人仇恨,使人含怨。”凤姐正是在钱、权上从不放手,“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最终害了贾府,也害了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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