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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命中注定”不是飞黄腾达之人,定是一名文士书生。其“征兆”之一端就是从小喜欢“ 弄笔”为文。为文之际,还代人“捉刀”。

作诗填词要另谈,此处只讲一个“文”字。最早的“捉刀”之例是某乡古庙久荒,殿宇将颓 ,热心者为保存古建筑筹划修葺,这要有一篇“募化”的启事文。那位先生先是找了一个本 地“能文”者作了一篇,不太满意,来求父亲。父亲对修庙不“内行”,为文感到语意空泛 ,有点儿为难。于是我就斗胆代笔。结果颇受鼓舞,以为比那已有的简陋不成文的启事稿好 多了,既有辞藻,也能打动人的情怀。

一位设塾课徒的刘先生见了,甚加称赞,但他提出一个疑问:开头叙中华寺庙的起源时, 用了一个“鼻初”的词语,说从未见过,担心不太妥当。我当时的理由是鼻字本有“始” 义,故人称最早的祖先叫做“鼻祖”(似乎古谓人在胎中,最先成形的是鼻子)。如此,鼻初 即最早的萌芽,怎么不可以?

“捉刀”之例也替父亲作过亲友间的挽诗,早不记忆其词句了。到燕京大学时,我读西语系 ,却不知缘何有了“文名”。一次,名教授张东荪先生受友人之嘱托,要为一部书法史制序 ,张先生很为难,因为对书法并无研究,只讲哲学。于是想找个代笔人。其时整个燕园无法 寻到能担承者。哲学系的吴允曾兄(他已是教师,但与我是“同辈”,我隔六年才又回校“ 当学生”),就来找我。我应命交卷。

张先生很高兴,因素不相识,仍由吴兄作伴,邀一晚餐为谢。(记得我初到张先生家只有王 钟翰先生在座,他是邓之诚先生的高足。)

再有就是不止一次为张伯驹先生代笔了,有七律,有信札。记得郭沫若贬《兰亭序》为伪迹 时,张先生非常反对,定要上书于周总理,命我代笔撰呈函。我也作了,但心知这根本无用 ——周总理如何能管得了这样的奇事?

至于不属代笔捉刀的自己为文之例,也举二三,以存雪鸿爪迹,彩“豹”斑痕——

我还在初中之时,年只有十六岁,每逢星期日,二哥必来探看,因星期日可以不请假而出校 ,故偶尔相伴到附近走走。一次,在学校西侧隔马路不太远,忽发现一处鹿苑,空场中养着 不少梅花鹿,有大有小,十分可爱。问知此乃乐仁堂老药店乐家的地方,养鹿专为取茸取角 以为珍贵药材。二人观赏半日,不忍离开。

随后,二哥忽萌一念,可以说是本无可能的“妄想”。原来,我家一位老表亲刘子登,在吉 林经营木行,他有一年慨赠爷叔(我父亲)一对鹿,养在我们小院里的西北角上木栏里。那鹿 是用巨大木笼运来。因他只买到雄梅花鹿,配了一个不相称的高大的母麋鹿,而且在路上伤 了后腿,成了瘸子——这不成“对”的夫妻无法生养小鹿。二哥的奇想是:向乐家主人洽商 要一个小母鹿,不知能成与否。反正不成也无妨,他就让我写信去“撞”一回试试。

于是我得到了“弄文”的机会,依嘱写好付邮。

这本来是“异想天开”的事,也未敢真抱什么希望。谁知,乐家主人对一名初中学生的如此 一份不情之请,竟然很快回信,慨然愿赠小鹿,嘱派人前去领取。

二哥高兴极了,马上信函报告于父亲。这一新闻性消息在敝乡传为罕闻的盛事佳话。

幼年往事,尚非真正本领;等到升高中,直到入大学,因家境不丰,难支费用,皆是靠成绩 及一份奖学金申请书来办大事。

我的年级,不算小学的多次停课耽误,单说中学,本应是1937年毕业生,只因日寇侵扰,我 到1939年方得投考燕京大学,次年入学,文学院长是周学章先生,批准了“全免”的奖学金 数额。抗战胜利后1947年才又以“插班”身份再次考入燕大。这次入学,则周院长早已作古 ——我回燕大,先是向他夫人联系寻求协助的。重到燕大时文学院长是梅贻宝先生(巧极了 ,周、梅二公皆津沽人也)。手续逐一办毕后,方见院长,呈上各种单据、选修课表请审核 签字(方能交 注册课,算是正式入学,否则无效)。我见梅院长时,他问了我两句话,用眼打量我,似有 所思,然后签了字,我致谢而退。

以后,有同学张光裕兄者,为梅先生作助理工作,一见我,必然先说:“梅院长夸你是个才 子!”我问梅先生从未看过我的文字呀!他说:“梅先生说你的申请书写得最好,怎么说没见 过你的文笔?”

此言张兄特别津津乐道,仅是向我重复讲说,就不止再三了。

那时的文字,仍很幼稚,但能获梅先生的青鉴,却感很大光荣,至今难忘。

诗曰:

书生弄笔似寻常,奖学年年赖主张。

更有奇情兼盛事,梅花乞鹿乐仁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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