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他人杯酒,浇自己块垒――评王国维《红楼梦评论》一、《红楼梦评论》的历史意义 郭沫若曾说:王国维是新史学的开山,而以西方学术思想来系统解释中国古典的《红楼梦评论》也是开山第一篇。俞平伯在《索隐与自传说闲评》中说:
“及清末民初,王蔡胡三君,俱以师儒身份大谈其《红楼梦》,一向视同小道或可观之小说遂登大雅之堂矣。”
二、《红楼梦评论》的缘起
1902年,王国维从日本留学归来后,治学兴趣逐渐转向哲学。1904年,读叔本华《意志与表象之世界》〔现通译为《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商务曾印行〕两遍,又接着钻研康德。但其时对终生研究方向觉得游移不定。自我剖析,认为做哲学家,则苦于感情太多而知力太少,做诗人,则苦于感情太少而理性太多。自云:“近日之嗜好,所以渐由哲学而移于文学,而欲于其中求直接之慰藉者也”。在这种背景下,王国维撰写了《红楼梦评论》。这也是我觉得是“借他人杯酒,浇自己块垒”的主要原因。
三、《红楼梦评论》简介
1901年罗振玉创办了《教育世界》,宗旨是译介各国的教育制度及理论。1904年,王国维任译编(实际上的主编),改为译介西籍为主,哲学、伦理学为重点,1904年夏,刊登了《红楼梦评论》。
第一章《人生及美术之概观》(这儿的美术大约可以说是现在的文艺),没有具体评论《红楼梦》,提出“生活之本质何?欲而已矣”,欲望多,而难以满足,所以产生痛苦,即使欲望实现,倦厌之情随之产生。在他看来,“人生者,为钟表之摆,实往复于苦痛与倦厌之间者也”。而减轻这种痛苦的办法就是文艺,可以“使吾人离生活之欲”。然后又提出优美和壮美的分类。
第二章《红楼梦之精神》,认为红楼主旨是“实示此生活此苦痛之由于自造,又示其解脱之道,不可不由自己求之者也。”所以,宝玉入尘世也是“一念之误”,而与和尚晤谈后,“始知此不幸之生活,由自己之所欲”,但解脱之道不在自杀,盖因“自杀之人未必尽能战胜生活之欲者”
,只有宝玉、惜春和紫鹃是真正的解脱。
第三章《红楼梦之美学上之价值》,依照叔本华的分类,悲剧有三种,一是恶人作祟,二是盲目的运命,三是由于悲剧中人物的位置和关系。
前两种罕见且可避免,而第三种如《红楼梦》,则是以非常之势力,足以破坏人生的福祉,无时不可坠于面前者,同时举宝黛间事为例,指出《红楼梦》“美学价值即存于此”。
第四章《红楼梦之伦理学上之价值》,提出人类的生育和延续,是从人类祖先开始一直就在犯的错误,同时指出世界各大宗教,都是以解脱为唯一的宗旨,哲学家如柏拉图和叔本华“其最高之理想亦存于解脱”,而《红楼梦》正是“以解脱为理想者”,即是在伦理学上的价值。
第五章余论,批评了索隐影射和自传说,提出研究者要了解文艺本身的特点,而不能把小说创作中某个人物形象与实际生活中某一个人混为一谈。
四、《红楼梦评论》的不足之处
《红楼梦评论》是红学研究史上一篇带有开创意义的著作,但不足之处也早有人指出。
钱钟书在《评〈红楼梦评论〉》中说:
“王氏于叔本华著作,口抹手胝,《红楼梦评论》中反复称述,据其说以断言《红楼梦》为悲剧之悲剧。……然似于叔本华之道未尽,于其理未彻。苟尽其道而彻其理,则当知木石姻缘,侥幸成就,喜将变忧,佳耦始者或以怨耦终;遥闻声而相思相慕,习进前而渐疏渐厌……”
钱先生的《围城》大概就是发挥这一见解。
同时,又评论道:
“盖自叔本华哲学言之,《红楼梦》未能穷理窟而抉道根;而自《红楼梦》小说言之,叔本华空扫万象,敛归一律,不屑观海之澜;而只欲海枯见底。夫《红楼梦》,佳著也,叔本华哲学,玄谛也;利导则两美可以相得,强合则两贤必至相厄。”
另外李长之在《王国维文艺批评著作批判中》说:
“关于作批评,我尤其不赞成王国维的硬扣的态度……把作品来迁就自己,是难有是处的。”
五、一些余论
叔本华哲学思想得力于古印度佛经甚多,“人生――欲望――痛苦”
也是佛家的常谈,其学说是不赞成自杀的,但王国维最后终于自沉绝世。
《红楼梦评论》中也否定自杀,可以看作王国维与内心“自杀倾向”交战的宣言,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此外,曾看到过关于“尼采和庄子”的长文,而尼采和叔本华,《红楼梦》和庄子都是大有渊源,从这一点上,叔本华和《红楼梦》还是有相通之处的,倒不能说是硬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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