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小宛愁悶悒鬱,奄然成病,又因產後虛弱,病勢更是沈重起來。那般太醫院的醫生和各省征選的名醫,平日雖都自鳴得意,自負國手,但到了這時,非惟不能使小宛病告痊愈,反而使小宛病勢一天重似一天。順治皇帝見小宛病入膏肓盲,勢將不起,急得直和熱石頭上的螞蟻一般模樣。小宛也自知病已漸危,病中觸動舊事,當初和冒闢疆的情形,仍是歷歷心頭,又感著順治皇帝十分厚待,深情蜜意,也著實有些割捨不下。
她病的時候,順治皇帝原是伴著不離,到了這時,覺得風中殘燭,命在旦夕,卻又不說什麼,恐怕順治皇帝因情受感,惹出別的事情來。所以也不把自己的感觸說了出來,只對順治皇帝說那解脫的話。
那天順治皇帝坐在榻側,見小宛病骨支離,瘦容可掬,一時疼憐到極點,不覺眼眶中掉下淚來。小宛見了這般模樣,不免至情發現,珠淚也不覺奪眶而出。順治皇帝見小宛掉淚,恐怕小宛病中又勾起愁悶,反擦乾了自己的眼淚,慰著道:『卿病雖重,安養了幾天,想可痊愈的,卿不必多慮,自己保重便是。即使卿不幸有了差處,朕也從此看破紅塵,那皇帝虛位,朕久已淡而視之的哩!』小宛聽了答道:『皇上深情,臣妾銘感在心。臣妾不幸病不能起,身軀雖死,寸心卻仍是依戀皇上左右的;甚而至於軀殼爛掉,或軀殼化作灰塵,臣妾倘有一分魂魄,便當飄在皇上身旁的。但臣妾死後,皇上又何必這樣的蕭索呢?皇上是開國元君,素來英明有為,雖是愛妾情深,究竟國家為重,不必因臣妾而影響大局纔是。況且臣妾生來命薄,自幼至今,風塵轉徙。回想當年,本覺浮生一夢而已。臣妾生性愛花,每覺人不如花,因為花開花落,雖亦徒事忙碌,但花落以後,明年遇著春風,枝頭又可欣欣向榮。只那人生死最可悲,莫說死了不可再生,便老了也不可再少。百年能有多時?
況臣妾年方三十以外,上壽中壽既不可得,連下壽也不得享。
想起和皇上平日深情,一旦慘遭死別,真是心痛如割哩!』順治皇帝聽著,不覺慘然淚下,只得仍用婉言來勸慰解。又過了幾天,小宛已是一息奄奄。順治皇帝早哭得像淚人兒一般。小宛攙了順治皇帝的手,強睜那似開非開的眼睛,對著順治皇帝看著,輕啟櫻脣,想要說話,卻又說不出來,眼眶中只掉了回淚。順治皇帝見了更是傷心。等了片時,小宛竟把四肢挺直,棄了順治皇帝,魂歸離恨天而去。順治皇帝還想用人力續回天命,怎能辦到?哭了一會,只得傳旨厚辦喪儀。一般王公大臣們少不得又忙碌異常。為了這樁喪事,倒霉的可有,發財的也有。閑話不提。
且說順治皇帝自從小宛死了以後,悲悼的寢食俱廢。太后雖曾勸他把胸懷寬放些,怎能回他的心。那順治皇帝,因小宛生前未得正位皇后,終以為是遺憾。現在小宛已死,佟佳後卻依然存在,他心想廢後雖難辦到,追封小宛,大概沒有敢再攔阻的人。便下旨追封小宛為溫存皇后。攝政王見小宛已死,那皇后虛名,便追封了也沒甚麼要緊的,所以置之不問。一般王公大臣們見攝政王此番並不反對,誰還敢說半個不字!大家便各自閉口不見。再說那佟佳後聽得小宛已死,便像拔去眼中之針一般模樣,心中當然快樂了些。但她卻有自知之明,心想小宛雖死,自己也萬難繼承小宛恩寵的情形,因為當初小宛未進宮以前,自己和順治皇帝的感情本不很好的,但是勁敵已去,自己的心中終覺得舒泰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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